他又看向站在龙椅边的闻人煌,那少年之身刚踏入青年的年纪,面上稚气尚存却依稀可辨皇家的血统和那一抹威势。
“霍将军当年辅佐父王多年,本宫也将端王爷视为知己,”他生怕漏掉任何一个人,目标直指从开始就一言不发的霍宵,“他日本宫荣登九五,定少不了端王一份大功。”
霍宵一双比他还冷冽的双目随意看了他一眼便移向了别处,似乎一点都不为之所动。
闻人煌眯起双眼,沉默了许久终于张口道:“自说自话了这么久,二皇子,你口渴了吗?”
这个人简直是一个惊天的意外,曲名琨眸色一暗:“本宫觉得,父王年若思子心切,恐怕还没弄清你身份就当做了当年的四弟了。”
闻人煌站的比他高,略带怜悯的垂眸看他:“那恐怕二皇子你也没遗传到皇上什么聪明的地方。”
这副言辞放到平时就是真正的大逆不道了!
曲名琨阴沉着脸:“本宫如何还轮不到你这个身份不明混入皇家的人来定夺,来人,给我把这乱臣贼子给我压下去!”
“当着皇上的面还叫我四皇子,现在皇上一走你就直接叫我乱臣贼子是吗?”闻人煌嗤笑道,看着包围住自己的刀剑不屑,“曲名琨,我一直觉得你是小人,想不到你竟然小的这么不要脸!”
“放肆!”
这一声怒吼竟是霍宵喊出的。
闻人煌嘴角不经意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只见身边那些畏缩的大臣们纷纷给端王让出了一条路,仿佛这个时候就该有这么个救世主来主宰这个已经混乱的早朝,而那个救世主并非皇家的皇子而是这位冷峻如山的异姓王。
曲名琨面色明暗不定:“端王有何想说?”
霍宵冷眼看着身边防卫着冲自己举剑的侍卫,闪电般出手一把带过两人衣领扔出了十几尺大殿外,转身气息不乱:“大启历朝都不准执兵器上朝,就连本王父亲都未曾带兵威胁过先皇退位,二皇子这次做的真是越发出格。”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就连闻人煌都恍惚一阵。
刚刚霍宵自己亲口说了他的父亲……
同为老臣的王持疆难堪地看了一眼霍宵,只见霍宵直接从衣袖中拿出四块令牌,氤氲着满腹的怒气一把举起手低声吼道:“大启兵符在此,全给本王放下手上兵器滚出大殿!”
曲名琨原本阴沉的面色一亮,紧紧盯住了霍宵手中的兵符。
庄亲王却是面色一白:“端王爷,镇国军兵符为何会在你手中……”
霍宵冷冷看了他一眼:“乱臣贼子,虽远必诛。”
由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端王只是亮出了兵符二皇子就立刻撤下了自己的侍卫,所有人都惊惶飞奔回府,只道,这京城中要开始变天了。
曲名琨眼中闪烁着骇人的狂热,不顾刚刚在朝堂上硬撑出来架势引起了巨大的不适:“霍宵,你真的把镇国军兵符弄到手了?”
霍宵冷冷看了他一眼:“如何?”
“如今四军皆在你手中了,很好,很好!”他来回踱步,东宫不留一人,脚步声略显空旷。
霍宵笔直的身影对着曲名琨,面若冰霜。
“你要的本王都做到了,现在能把闻人煌的解药交出来了吗?”
曲名琨猛一回头:“解药自然会依照承诺交到你手中,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是四皇子?恐怕你和我父王都是知情的吧?”
霍宵眼露一丝嘲讽:“告诉你又怎样,他无心争夺王位,皇家这一团乱的争斗本王也不会让他参与,你大可放心。”
曲名琨冷哼一声:“是吗,那今日他又是为何会出现在早朝杀我个措手不及?”
霍宵侧目:“但凡有任何变动对你来说都是威胁,或许这皇位你根本就吃不下。”
语毕,长袖一挥,看都不看身后之人瞬间煞白的脸色转身离开了东宫,宫外那颀长俊秀的青年正在不耐烦的挠着头发,阳光下等着他回来。
霍宵走过去,摸了摸闻人煌头顶:“解药就有了,我们回府。”
闻人煌为难道:“那……皇上那边呢?”
霍宵看向遥远的禁宫深处:“他很快就不是了。”
闻人煌握着他的手不经意紧了一紧。
他不知道霍宵感受到了没有,可是他突然觉得心慌一阵:“曲承鸾找到凤天的人马了吗?”
霍宵没有表情的脸终于裂开了一丝阴霾,还不等他作答,宫外突然爆炸出一声巨响,闻人煌被吓得往后一跳连忙拉着霍宵就要往前跑。
“不用跑了,”霍宵停下步子,沉静地看向城门前,“凤天的人马到了。”
闻人煌不知是被霍宵拉住,还是听了这句话才顿了一下,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身后的霍宵:“已经到了?曲承鸾干嘛去了?周安筹干嘛去了?还有……什么千钧营呢?”
霍宵沉着脸一言不发,闻人煌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怕的可能,可都不敢说出口,生怕触怒了霍宵这尊冰山。
“凤天,是凤天来了!”
远远的曲名琨从东宫仓皇跑出,失神地看向远方已经燃起硝烟的城门口中不住的念叨着。
“曲名琨,注意你的言行举止!”霍宵转身怒骂,引得侍卫们终于注意起这边。皇宫内顿时乱作一团,原本曲名琨身边的那群人迅速得到消息赶来东宫把曲名琨好好的保护起来,而另外隆宝帝一边则更是保护的飞鸟都进不去。
可是光是保护着天子又有何用?
闻人煌不过眨眼就发现霍宵已经只剩个背影,手中还残留着他刚刚紧握的温度。
“闻人公子,王爷吩咐了,现在情况有些危急,请您跟着我们马上从偏门出宫。”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两名看上去就非常厉害的侍卫,对闻人煌恭敬说道。
好你个霍宵,你当小爷这时候能坐的下来等结果吗!
“霍宵让你们来保护我的?”闻人煌厉声发问。
那两人尴尬地看着闻人煌,不曾想过这位小公子看着脾气挺大。
“那你们现在给我听着,我有重要的事情做,不做完我是不会回去的,你们要不陪着我做完,要不现在自己麻溜的回将军府!”
说完这么一串,闻人煌心虚的挺起胸膛显得自己气势凌人,转身就走。
那两人互相看看,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跟去了。
闻人煌斜眼瞥见两人跟过来,心中终于有了点底气,舒了一口长气,他是要去找曲承鸾的,现在霍宵不在他身边,自己武功并不多好只够逃命,在这种危机关头显然不够看,能多些帮手自然是好的。
该死的曲承鸾,还能不能做大事了!闻人煌抬眼看天,烟火已经弥漫了大半个金陵的天空,皇宫城门恐怕已经被毁的不像样了。他一路轻功却又顾忌身后两个侍卫跟不上,好一会儿才到城门边。
怎样一个惨不忍睹的景象啊!
围绕着皇宫外沿的城墙被捣毁了尽大半,白日里火光冲天烟熏的暗无天日,虽是冬天却有灼人的痛苦。
靠近皇宫的街道房屋也被波及到,巨大火药弹捣毁了普通百姓的家,房屋着了火还不知里面的人逃没逃出来,刚过完年的大街还未消退喜庆的气氛,便遭遇了灭顶的悲痛。
街上是流离失所的人们哭喊声与救火声此起彼伏,而站在这些人群中,一人决然而立,一身浅黄色的丝绸系着圆润的腰带,发色如墨虽盘了发髻,发冠上那只玉琢的凤凰飞天造型栩栩如生,贵气逼人。
而闻人煌却不为这样的气质折服,他看到的是凤天脸上决然冷漠的神情,仿佛在这天地间,万物为刍狗,唯有他一人独尊。
凤天感受到他绝望的目光,转眼过来两人对视,皆是沉默。
闻人煌遥遥地看着他,最终艰难地张了张嘴:“为什么?”
凤天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第五十二章
曲承鸾一口血咳在地上,内伤未愈加之行军紧迫让他越发觉得不适。
“世子,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周安筹担忧的驾马绕回他身边,却见他苍白着脸摇了摇头:“端王一人在京城中恐怕守卫的艰难,若是栖凰山那群叛党趁机做出些什么动作,王爷一人难以应对,我们必须尽早回京。”
“可是……世子你这样恐怕未到京城就……”剩下的话不说也明白,累死途中的送信的多不胜数,可这位可是世子不容的半点马虎。
曲承鸾皱眉低声道:“周将军,现在不是计较我身份的时候了,若是被贼人夺得江山,我也无颜对着这个世子的身份。”
周安筹抿抿双唇,调转马头吩咐继续行军。
曲承鸾在马背上尽力调动内力维持周身气息平稳,极大地静下心来,一遍遍在脑海中过着未来的景象。
只要大启不倒,只要曲家不倒……
第五霆女怒视着新来的大夫:“你能不能医?你能不能啊!我这条胳膊是要上阵杀敌的你给我说不能治?”
老大夫眼神躲闪,畏畏缩缩道:“回,回将军,这伤……不似一般火焰,老朽这药止不住血!”
第五霆女更是怒极,出手一掌就拍过去,把老大夫拍出门外半晌不能动弹。
“将军不要怒啊,这怒火攻心恐怕对伤势更不好!”下人们急忙上前安慰道,可是第五霆女的怒气哪是一两句话就能消下去的:“你们这一个个的平时都挺厉害,现在给老子找个大夫治伤都找不到!”
下人们也纷纷委屈,将军早朝出去,末了带伤匆匆回来,找了好几个大夫都治不了,他们有什么办法啊。
“回,回将军,门外有人求见!”
第五霆女瞪了他一眼:“又是来求救的人?不见!”
下人急忙道:“不不不,将军,那人自称闻人煌,说是可以帮将军治好身上的伤!”
第五霆女眼角一跳:“他来做什么!”
下人被吼的浑身一抖:“那位公子说,说他是栖凰山的人……”
第五霆女双眼微微眯起:“好,让他来。”
闻人煌走进来时随意看了一下门口那慌慌张张正收拾药箱的大夫,只觉有些眼熟,可一看到屋内第五霆女那张快拉倒地上的脸也不得不加快了步子。
“闻人煌见过第五将军。”他有些不自在的朝第五霆女拱手。
第五霆女两条长腿岔开坐在椅子上,桌上摆放着那条众多大夫都治不好的手,看起来煞气逼人:“岂敢让四皇子行李,末将身有不适不能朝四皇子行李倒是失礼了。”
闻人煌也不去理会这话中的刺儿,只扫了一眼便低声道:“这是……凤天的灵力燃火灼烧,怪不得普通大夫医不好。”言罢,手掌附上他手臂上那块止不住流血的伤口。
第五霆女见闻人煌丝毫没有犹豫的为自己医治起来,掌心凝聚起的乳白光晕环绕伤口,不禁皱眉:“你真是栖凰山的人?”
闻人煌低声道:“我以为王爷已经同你说过了。”那伤口看上去虽然严重,可并未伤及骨头,看来第五霆女并非是对上了凤天才受的伤,可能只是他下朝之后不小心被城门口的暴动所波及。
第五霆女单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目光瞥见门外还有两人笔直站立:“他们是谁?”
闻人煌头也不抬:“王爷派来保护我的人。”
第五霆女眯起眼,另一只手随意挥挥撤了屋内的人,而门外两人紧张起来更加注意起屋内的一举一动。
“四皇子你屈尊来此,恐怕不是为了给末将治病的吧?”第五霆女托着腮,人畜无害地笑道。
闻人煌为他输送完最后一抹灵力,抿唇直起身道:“将军也不蠢。”
第五霆女顿时嘴角抽一下,只听闻人煌继续道:“我想知道,你与凤天到底有什么交易,而镇国军兵符你又为何在最后交给了王爷。”
“四皇子这问的好直接,末将都不怎么敢回答了,”第五霆女笑着收回放在桌子上的手,眼中露出惊讶,那些庸医轮番上阵都手足无措的伤口竟在这短短瞬间被闻人煌医好个七七八八,“好手段,栖凰山的人果然不一般。”
闻人煌面色一沉:“将军,我有本事治好你的伤口,也有本事让它在再也好不了。”
第五霆女听了倒是表现的一点都不怕,反而一脸好奇:“怎么了,你还能让伤口再变化?”
闻人煌咬牙切齿:“将军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外面发生的一切吗,我要是没猜错,你这伤口也是因为和栖凰山正面碰上了得来的吧?”
他猜得不错,早朝第五霆女看曲家政变看得无聊便提早下了朝,结果出了进宫的门便看到了凤天风姿绰约站在那里,用第五霆女的话说,那就是看起来就是个危险角色。
第五霆女不说话,闻人煌自顾自地起身道:“将军,如果我没记错,年前,你和凤天的关系应该还是不错的吧。”
第五霆女终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还真以为没人会注意到这些。”
闻人煌心里咯噔一声,面上不露惊慌:“什么意思,你难道真的和他勾结还卖了王爷?”
若是他是苦肉计故意离去又假装碰上栖凰山受伤,把挡住凤天一事全然推给霍宵,自己袖手旁观,关键时候……闻人煌不敢想!
第五霆女看他极力想隐藏却又全然藏不住的担忧,不禁笑道:“你若是担忧端王就直接去找他,何必在我这里旁敲侧击呢?”
闻人煌看着他,第五霆女又是一哂,眼神放远到门外湛蓝的天空:“你以为我会用自己的身体做借口吗,还是你觉得,我本是敦贺之人,在这场大启的内战中想背地里做些小动作啊?你放心吧,曲家这些破事儿,我早就不想管了。”
闻人煌从第五府出来之后没有理会那两个仍旧跟在自己身后的人,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恐慌,要马上去找到霍宵告诉他。
城门被毁的慌乱已经波及了大半个京城,路人都在逃荒一样匆忙的行走,闻人煌驾马一路飞驰,路边随处都能看到哭喊的百姓,或许他们在早晨那场突然而至的大火中失去了亲人,又或许他们的房屋被毁从此将流离失所。
闻人煌握着缰绳的手狠狠嵌进掌中,寒风流过眼尾似是划出了道道伤痕。
这本该是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半年前才从栖凰山下来,脑海中也没有在山下生活过的记忆,可为何看到这些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受到自己亲近之人一手造成的苦难,心中会有如此大的波澜。
“站住!”
守在城门的士兵两把长枪一把拦住闻人煌的马,“你是何人胆敢擅闯皇宫!”
“小爷出来的时候也没见你们拦啊,我要见端王爷!”闻人煌赶忙勒住受了惊的马。
这是一道偏门,只有两人守着。闻人煌担心皇宫正门已经布满了栖凰山的人,所以特意绕开正门准备走个小门,可万万没想到这两人平日里没见过闻人煌,此刻见到他如此嚣张的态度不禁面面相觑,随后张牙舞爪超闻人煌扑过来!
闻人煌心中恼怒,从马上纵身一跃直接点过两人肩头,他腰间的软件已经被霍宵还回来,此刻熟悉的再次抽出依旧英姿飒爽划过那二人眼前:“我不想跟你们浪费时间,端王爷现在在哪?”
那二人又是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人问道:“你可是闻人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