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多少天了?”第五霆女随意坐下,意指在床上昏迷的闻人煌。
霍宵翻动着案上兵书卷章,头也不抬道:“有半个月了。”
“倒是难为你忍了半个月,”第五霆女笑道,“若是我,恐怕他闭了眼的第一刻就要动作起来了。”
霍宵冷冷笑了一声:“你愿意行动,别人愿意躺你怀里闭眼吗?”
这可是戳中了第五霆女的痛脚,他炸毛道:“别给老子提这件事!”
霍宵似乎并不在意他这番无力的言辞,淡淡问道:“曲秉玉这些日子以来都出没何处?”
第五霆女没好气地回到:“还能在哪,自然在凝霜楼。”
这是他的一块儿心病,凝霜楼曾经是凤天的落脚点,可现在凤天显然不在皇城内,而曲秉玉却自然而然地住进凝霜楼,可见这两人之间早就有联系并且一直联系!
“那可查出了他是如何同凤天联系的吗?”霍宵支着下巴若有所思。
“也就这里奇怪了,我们的人几乎天天盯着他,可是愣是没查出他和谁有过联系。”第五霆女不开心道。
“这倒是奇了,本王不信他回大启只是为了追忆当年。”霍宵冷冷说道。
第五霆女不自在道:“你要如何?”
霍宵睨着他:“本王能如何?皇上当年对他不是光明正大的打击,现在他回来本王自然也要捧着供着当个亲王。”
第五霆女暗自舒了口气,而霍宵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紧张起来。
“可若是让本王抓住他私通栖凰山叛党的证据,就别怪本王了。”霍宵似笑非笑道。
第五霆女心中咯噔,面上勉强笑道:“若真有这么回事,我必定会在你之前行动。”
他转身要走之前,霍宵在他背后幽幽道:“栖凰山既然敢出兵,就代表皇城中已有他的内应,那个人究竟是曲名琨,还是别人,还得仔细查探查探呢。”
第五霆女身若堕入冰窖,僵硬转头道:“放心,我定会尽力彻查。”
当营帐中只剩霍宵一人,他起身掀起外面的帐帘,门口两个守卫立刻恭敬叫了他一声,他点点头道:“辛苦了,好好守着吧。”两名侍卫似被鼓舞一般,激动道:“是!”
他轻声走回帐中,天气逐渐变暖,而这帐中更加氤氲暖气,躺在床上的闻人煌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却被霍宵细心的盖好了被子。
“还真是玩过火了,让你躺了这么久。”
轻声细语,定无人听过端王霍宵会这么温柔的对谁说话,饶是闻人煌本人清醒时可能都没见过霍宵此刻的样子,他双目微微泛红,平日里看起来格外冷清的狭长双眼写满了不舍与哀伤。
“就快了,很快就让你醒过来。”霍宵俯下身轻轻吻在沉睡之人的额头上,庄重而虔诚。而被亲吻的闻人煌却丝毫没有反应,似乎并不似作假,霍宵亲吻完这沉睡的青年之后,眼中露出一抹坚毅和狠绝。
栖凰山的兵马来势汹汹,其中不仅有大启人,甚至还有一些眼窝深邃的敦贺人,只要有些门路的人都知道了这次栖凰山的反叛来的不单纯,可无人敢怎么宣扬,毕竟大启朝廷中还有一位骁勇善战的敦贺将军。
端王霍宵指使手下龙啸营率领的军队于边陲小城宁安奋力抗击了栖凰山的军队数日,折损了数千将士,终于拖慢了军队向金陵进发的速度。捷报频传终于让大启人的心中好受了些,他们只盼着王爷和将军们把这些作乱之人平定,至于那朝廷上是谁坐着王位,其实很多人并不在乎。
二皇子控制了整个金陵,而端王却没有做出反应,无论是反对或者是赞同。这也让很多人奇怪并加以揣测,可大家揣测出的结果无非是什么“二皇子留了四皇子一命,端王有意报答”或者是“二皇子以四皇子相要挟端王出兵”之类的,不得不说人民的智慧还是无穷的,这不就是猜中了些眉目吗。
霍宵本以为以闻人煌的灵力是不会畏惧一般毒药的,而那药在他身体里那么久也的确没任何发作的迹象,想不到当日回府两人多日未见,刚想亲热亲热,闻人煌就面色煞白地瘫软倒下,震惊的霍宵足足拉来两条街的大夫,可大夫们纷纷表示,这位公子昏迷的原因他们查不出来。
闻人煌以自身的灵力无法排解,大夫也查不出哪里不对劲,这下真的让霍宵伤脑筋了。而曲名琨闻言赶来,见闻人煌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似乎也有些吃惊,不过很快恢复过来,告诉霍宵,若想让闻人煌醒过来就要遵守约定帮他了结黑鸾后患。
霍宵的愤怒简直要掀翻屋顶,他怒指着这位二皇子道“大敌当前栖凰山即将进犯,你还在这里以自己亲弟弟的命要挟本王去杀你堂弟!”而曲名琨丝毫不为所动,坚定地告诉他,必须这样做,否则闻人煌就醒不过来。
隔日,霍宵冷着的脸冻煞了所有与他迎面走来的人,端王一声令下,龙啸虎贲千钧三军全部撤离金陵,驻扎到了金陵城外靠着栖凰山的那一方,其意为,若栖凰山要进犯金陵,就要首先诛灭三军。
而那支行踪不明的镇国军此时又不见了踪影,说来也是奇怪,这并非什么一人一马,而是数万大军说来就来说没就没,实在让人心中担忧。
曲名琨愤恨询问霍宵之时,霍宵只是轻轻看他一眼道:“你只想要皇位,管这么多作甚?”
本宫虽想要王位,可也要有命,得到一个有实权的王位!他狠狠握紧了双拳,似乎已经打算好了若有朝一日他登基,必要这骄纵的异姓王不得好死!
回忆一幕幕涌上眼前,霍宵在马背上勒紧缰绳,远眺着山河草木,春风这时才来的温暖让人微醺,波动了远方的一片林海。
第五十八章
“好久不见了秃鹫,我还以为你被那个老皇帝杀了呢。”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袍男子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孔凝霜身后,不同于以往那般沉稳拘谨,显得十分随意。
孔凝霜心口一紧,并不是第一次知道乌鸦的功力如此了得,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接近自己的,而她却故作镇定地转身笑颜如花道:“你就这么想让奴家死吗?”
乌鸦黑漆漆的双眼深深看了她一眼,未点破什么,只转口道:“你既然无事,为何不回凤王身边,你该知道最近起风了,该回林了。”
孔凝霜依旧浅笑:“我自然知道,这不让你出来接应了吗,我趁乱从皇宫中逃出来费了不少事,也怕后头有追兵所以没有立即来找你们汇合。”
乌鸦也不疑有他,当下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可有受伤?”
“未曾,”孔凝霜摇摇头,“那老皇帝还是念着旧情的,没有对我下死手,若不是他没下手我也没机会逃出来。”
她转念一想:“现在战事紧急,我多年在金陵谪守倒是不知凤王何来的兵力同朝廷正面对抗?”
乌鸦一哂:“这是凤王的事,我们当属下的纵然是心腹也无须什么都知道,只须按他吩咐办事便是。”
孔凝霜想了想,觉得乌鸦的话不无道理,终于放下心来:“如此,辛苦你了,带我去见凤王吧。”
乌鸦勾起唇角:“我告诉你凤王在哪你先去吧,我这里还有他交代的一些事儿要做。”
孔凝霜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阴冷,继而展颜笑道:“随意。”
待她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乌鸦朝着她闪身的方向静静看了许久,最终轻声道:“凤王,你看他可信吗?”
“可惜我不是孔雀,不懂看人心。”凤天从他背后的黑暗中渐渐显出身影,乌鸦恭敬一拜,凤天摆摆手,目光望向孔凝霜消失的方向深不可及。
“王爷,千钧营人数已点,同十年前老将军所在时无异,人员替补没有出差错。”霍汀送上花名册,这位老管家终于回到了当年同老将军一同征战时的意气风发。
霍宵接过名册随意翻阅了几眼,便指出其中一处问道:“我记得这名将士当年深得我父欣赏,也未曾听过他殉职一说,何来被换下不知所踪?”
霍汀眯起眼也不知其中道理,只听得第五霆女笑声渐起:“霍宵,你竟还能沉得住气?”
霍宵淡看一眼却不作声,依旧翻动着手中名册。
第五霆女叹了口气:“你这闷性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我们之前所做的交易竟有这么为难吗?”
霍汀一听交易这词,立刻充满敌意地看向第五霆女,而对方目光坦诚毫无愧疚之色。
“不需要。”霍宵淡淡道。
第五霆女咬咬牙:“好,那算我单方面求你了吧。”
霍宵这才勾起嘴角:“既然第五将军要求如此恳切,那本王不妨听听。”
第五霆女却也不恼,只轻轻皱眉道:“当日与你在裕华楼所说的,用我所知的大启兵权内幕与你保一人……”
霍宵老神在在地听着:“现在本王算是知道你怎会如此轻易为一人担保了,只是那人……”
第五霆女心中一乱打断道:“你究竟还有何不满还!千钧营收归朝廷之后不服从新将管教,可那蠢皇帝却也没下令做出什么惩罚,这些变动的兵力,十年间的流向你就不想查清楚?别跟我说你不想,你背地里的那些动作瞒得过所有人,可瞒不过我,毕竟镇国军在我手中已经有十年了。”
霍宵眼神变了变,靠在椅子上打量着对方。
第五霆女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镇国军和千钧营,不管你信不信,甘不甘心,其实已经融为一体了。”
霍汀大骇,失手打翻了案几:“你,你说什么!将军的千钧营为何会和什么镇国军混到一起!”
霍宵也瞬间瞪大了眼:“说清楚!”
第五霆女哼笑一声:“当年老将军去世,满朝都措手不及,游离在皇城外的虎贲龙啸还有你在压制,而皇城内的千钧营一时间无人能号令,他曲秉隆自己给自己找的苦果,削弱武官,导致当时无人敢接手,只有还在训练镇国军的我接手了千钧营。”
霍宵双拳不经意间握紧:“你的意思是,这十年间,千钧营并非是皇上亲自打理,而是交由了你,连同镇国军?”
第五霆女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嗤笑道:“别用你那官僚的思想来揣测我,你们大启的人就是心眼多,我若真有谋反之心,现在还有你蹦跶的机会吗?”
霍汀却还不能冷静,跌跌撞撞地揪住第五霆女的脖子道:“你把将军的千钧营怎么了,你说!”
第五霆女看着癫狂的老人家,面上浮现一丝不忍,强忍道:“千钧营不愧是大启军神的直系亲兵,我指挥不动,而我看到镇国军还未形成风骨,便想到,把两支队伍拆分再组合,以镇国军的新纪录来重新规定千钧营,再用千钧营的气氛来捏造镇国军。”
霍宵低声道:“为何那些老将都不曾告诉我!”
第五霆女笑了笑:“我把他们拆分的时候自然没告诉他们我要做什么,他们不知道实情很正常。”
“那我手中现在这支,是千钧营,还是镇国军?”霍宵镇定下来,看着他道。
营帐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纷乱的马蹄声,霍宵面色一变以为栖凰山突袭来了,第五霆女俊朗面容在灯火下熠熠生辉:
“现在,他们都是你的了。”
“你如此作为究竟想得到什么?若为了那么一个人,你大可以把他绑了带走,用你所有的兵力和关系,本王不一定敌得过。”霍宵沉着地站在营帐前问他,只需掀开帐帘外面的景象就会映入眼帘。
第五霆女安抚下已经有些失神的霍汀,低声道:“非也,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你们大启的兵,我顶多帮你们练练,可带他们,还是要你。”
霍宵有瞬间失了话,愣了半晌转身一把掀开帐帘,帐外的老兵们时隔十年再次相见已经无比惊讶,再次见到当年的少主,更是惊愕不知所措,灯火辉煌的营地中那么多人头攒动,在此刻居然鸦雀无声。
霍宵动了动嘴唇,眼前有众多熟悉的面孔,甚至是小时候抱过自己的老兵在此,这种失而复得地踏实感让他堂堂七尺男儿瞬间红了眼。
“众位……辛苦了!”
瞬间,男儿们的嘶吼响彻了这片边城外的营地,血性在身体中涌动喷发,如同醇酒被时间酝酿的更加甘醇,激荡人心。
霍汀泪眼纵横看着曾经的老朋友们,激动地双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第五霆女在营帐中怅然看着外面热闹的景象,这些人曾在自己手下接受了新兵的训练,自己带他们从老兵新兵之间转换,这些军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可只有面对着霍家后裔他们才真的展露出开心的表情。
“老奴……之前误会第五将军了!”霍汀颤颤巍巍走到第五霆女身边,含泪抱拳道,“多谢第五将军!”
多谢的内容不言而喻,第五霆女微微笑了笑:“老管家追随老将军多年,其心意第五懂的。”
霍宵从火光中转身感激地看向第五霆女,这些感谢的话他说不出口,但霍汀代他说了,他遥遥看向第五霆女,第五霆女同样回了一样的微笑。
如此一来,连霍宵都埋在心中不敢妄加猜测的巨大难题就这么引刃而解了,镇国军既已同霍家的千钧营融合,那么以霍宵的名义这两支大启的虎狼之师定能在这场风暴中占据中心之地。
“报——”
一片欢笑声中突兀响起惊慌呼声,众人望去,只见一浑身浴血的骑兵从军营入口前一路奋力驰骋过来,还未至主帅营帐便已摔落下马,落地后才发现他的背上已经中了一箭,血浸透了军装一摸都是湿的。
“发生什么事了。”霍宵眼角一跳,立马过去扶起那个重伤的士兵,士兵双唇不住发抖已然快支撑不住,他断断续续道:“西北……西北出现大量……栖……栖……”
话未说完那士兵双眼一瞪,气息再也不够支撑便一口血沫涌上,再也不能吐出一字。这气氛转变太快,开始还在欢庆两军重逢的众人瞬间意识到此时正是敌军向金陵进发之际。
霍宵眼眸暗了暗,起身问道:“世子回来了吗?”
霍汀摇了摇头,为难地低下头。第五霆女上前搭上霍宵肩膀,面无表情道:“这时要做的不是集结兵力一同防守吗,栖凰山主力部队从西北一路向金陵挺进,沈周两位将军都陷在前方不知生死,王爷还请尽快决定。”
言下之意,是责怪霍宵还一心为了闻人煌而不顾大局。
霍宵面色平静不变,众目睽睽下被第五霆女如此说来,既不反驳也不恼怒,却也没有丝毫羞愧,大手一挥:“本王自有定夺,信得过本王便听军令行事,如有违反,军法处置!”
回到帐中,第五霆女一改在外那副不赞同的神色,低声询问:“怎会突然就被栖凰山破了防线,是你有意为之?”
霍宵眯起眼微微摇头,第五霆女更惊:“你也不知情!”
“不,招曲承鸾回营势在必行,他若不会京城里那位主会不得安宁,腹背受敌这种事情本王不希望发生。”霍宵冷冷说道。
第五霆女也皱起了剑眉:“这皇家子弟怎么如此不懂事,这都什么时候了。”
霍宵不曾接话,只甩出一封密函,第五霆女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变了:“秉玉为何会和曲名琨在一起!”
“你该庆幸他不知道你同荣亲王之间的关系,”霍宵道,“如今还不知道京城情况如何,若不先让他觉得安稳就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