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沧海一开始楞了一下,随后仔细琢磨了一下洪福的话,慢慢的眯起眼睛,他说:“世子妃身边的丫头需谨言慎行,打扮的太显贵,恐招人议论……”
来喜在车外问:“世子妃,现在去哪?”
“直接回府吧。” 说完倚在车厢里,胳膊拄在窗棱上支着头:“丫头啊……”
迟沧海回院子的时候,连璟霄还没回来,出发的日子定的很紧,虽然他知道他给林丹阳的时间对于准备一支商队出行是有些强人所难的,但是他没有办法,这件事他必须争分夺秒,而且就是要在没什么人察觉他离开的时候尽快赶回来。
很快便收拾好了包袱,无非是几件衣物,本来可以让丫头做的,只是如今,他都不放心。
坐在书案前拿起笔,想画一个瓶子的图样,只是画了几张都不够满意,看了一圈屋里的古董摆设,想找个参照物,却突然想到了那个矿泉水的瓶子……
迟沧海起身去翻柜子,还真的在,多亏一时忘了,不然早扔掉了,发现瓶子里还有水,迟沧海便走出屋子,一抬头,看到那狐狸低头在吃什么东西,等离近一看,才发现是它们头顶的梅树上掉下来的花瓣,迟沧海嘴角有点抽:这是体力消耗太大吧……都饥不择食了……
感叹完,索性把水浇在梅树上,让他们多吃点……
迟沧海把空瓶子装进木盒,放进包袱里,刚弄完,便看到了走进来的连璟霄。
连璟霄看着床上的包袱微微皱了下眉,迟沧海淡淡的笑了下:“我要去一趟扶离国,跟着林丹阳的商队一起走。”
连璟霄的目光从包袱上移开,看着迟沧海:“非去不可?”
迟沧海微微的点了点头:“恩,我在书上找到了一种工艺,出自扶离,我不确定一定可以学成,但是,非去不可。”
连璟霄只是注视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迟沧海想了想开口:“这边的人我都不带,对外便说我病了,在屋里静养,丫头都不许靠近,我会嘱咐好来喜佯装给我往屋里送一日三餐,乔公子还在府里,我会请他帮我易容,之后偷偷的离开,而且,我知道你留在我身边的人,不止影八几个,我……不会被人发现的。”
连璟霄依旧看着他,不发一言。
迟沧海有些拿不准连璟霄在想什么,他知道如今的局势不稳,一定有很多眼线在盯着镇南王府,不说他担心自己的安危,他更担心自己会成为别人对付连家的把柄,单是世子妃私自出使番邦这一项就是大罪,但是这一趟,他必须要去:“如果一切顺利,来回也只需要……”
连璟霄叹了口气:“整整十日。”
迟沧海愣了一下,就看连璟霄缓步走到他面前,轻轻的开口:“沧海,你的确是我的要害。”
迟沧海微微皱眉,刚想开口,却听到连璟霄说:“却不是我的累赘。”
迟沧海愣愣的看着连璟霄,看着对方伸手抚上他的脸:“我相信慧心如你,定然有能力事事办的周全,只是为了我,答应我凡事以自己为重。”
看着迟沧海微愣的脸上慢慢染了一丝笑意,向他点了点头,连璟霄在心里补了一句:即便出了任何的变故,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有事。
第三十六章:蠢蠢欲动
暗流激荡,四方云涌。
第二日,迟沧海早早的便去给孟王妃请安,在看到连锦丰的时候挑了下眉,心里却也没什么意外的感觉。
迟沧海净了手便取出茶壶为孟王妃烹茶,时不时的闲聊两句,一边的连锦丰忽然笑着问道:“听下人说昨天林二爷过府了?可惜锦丰不在,未曾过去拜见。”
迟沧海掩着唇轻咳,半晌才道:“二少爷客气了,也没什么事,前几日舅舅收拾东西翻出些以前母亲在林家时的东西,想让我过去看看。”
连锦丰微微颔首,‘哦’了一声。
孟王妃微微皱眉,目光中带了丝心疼:“丹阳也是个心细的,既然是林氏的东西,沧海还是仔细收好吧,总归是份纪念,留个念想。”
迟沧海笑着对孟王妃道:“是,娘,沧海正想跟您说,想今儿个就过去一趟。”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孟王妃皱眉:“可是病了?”
迟沧海:“许是昨日去迎麟阁着了凉,不碍事。”
孟王妃从榻上起身:“咳嗽的这么厉害,怎么不碍事,赶快让人找大夫过来看看。”
迟沧海笑着过去搀扶着孟王妃:“真的没那么严重,等我从舅舅那回来,一定让大夫过来看看。”
孟王妃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那就早些去吧,也好早点回来休息。”
迟沧海低头施礼,慢慢的勾起嘴角:“是,娘。”
迟沧海从茶室出来,便让人备了马车,带着来喜去了林府,而孟王妃也说自己累了,想睡一会,连锦丰便请了安离开了,等到没人了,孟王妃才慢慢的打开了手里的一张纸条,这是刚才迟沧海过来搀扶她的时候塞到她手里的,看着上面的字,孟王妃先是皱了下眉:“胡闹。”不过随即又有些心疼的叹了口气:“这孩子想必又有什么主意了。”
迟沧海在晌午坐着马车出了府,下午便回来了,连锦丰远远的看着来喜扶着人进了院子,大氅从头到脚捂得很严实,却仍能看出对方在时不时的咳嗽。
没多久,大夫便来了,直接进了连璟霄的院子,等到大夫离开,孟王妃也亲自过去看望了迟沧海,再之后,晚饭迟沧海也没去前厅吃,来喜按连璟霄吩咐的直接给端到了屋子里。而另一边,在迟沧海回府没多久,林二爷就带着商队又出远门了。
连锦丰听着下人报来的消息不由冷笑:林丹阳走了,迟沧海病了,这样最好!
第二日清晨,寒风依旧凛冽,雾气还没散,衬得边境更是一片白雾茫茫,守城的士兵老远就看到一队商队过来,人数不算多,料想不是什么大户,只是等看到了车夫递过来的文书,小头目赶紧小跑着到主马车外行了礼:“给二爷请安,又出门啊?”
车里的人掀开车帘点了点头:“恩,这么冷的天,大人辛苦了。”
话音刚落,车夫就拿出一个荷包递过去,头目欣喜的揣进怀里:“不敢不敢,二爷说哪的话。”随后喊了句:“开城门。”
边上的小兵低声问了句:“这就放了?车队和随行的还没查……”
头目恼火的低吼了一句“瞎了你的狗眼,没看见这是谁的车队?快去开门。”
“是。”小兵急忙回了句,吓的赶忙跑过去开了门。
看着离边境越来越远,林丹阳放下车帘,转头对车里的人道:“璟霄还真的同意了?我以为他不会准你走这趟的。”
车里的少年眉目清秀,却也仅仅是清秀,放在人堆里便不会被人注意的长相,但是神色十分平静,一派泰然的回了句:“为何不准?”
林丹阳扭头看了眼身边的人,虽然知道是谁,但是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出自一张陌生的脸,还是有些别扭:“没想到影十九这易容的手艺这般厉害。”
“听说十九的易容术是怪侠无脸儿亲传的。”说话的少年便是此刻本该在连家静养风寒的迟沧海,他如今的身份是林丹阳的侍从。
迟沧海也没想到影十九擅长的偏门手艺竟是易容,在铜镜前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愣是连自己都没认出来。
林丹阳微微皱了下眉:“如果让人知道璟霄如今对你重视的程度,你便是他们最大的目标……”
听到林丹阳的话,迟沧海耳边似是又回响着连璟霄的话:你是我的要害,却,不是累赘……
他的确最怕的,便是变成一个累赘,他怕自己连累了连璟霄,连累了镇南王府,他没想到连璟霄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不是,或者说,就算他真的是个累赘,那人也有办法解决一切……迟沧海微微的勾起嘴角,这男人真是一如既往的狂妄啊……
想着,拿起面前的茶杯在手中慢慢的转着,轻轻的回道:“我信自己,也信他。”
林丹阳笑了下:“的确。”如果只有把迟沧海栓在身边才能保护他,那就不是连璟霄了……随即想到了什么道:“宫里来的密信,想必他已经收到了吧?”
想到信里的内容,迟沧海微微皱了皱眉,他一开始本想找乔问之帮他易容,结果他和连璟霄收到那封密信之后,便即刻赶回山西了:“信是收到了,所以……”
林丹阳:“所以?”
迟沧海勾唇:“所以连累舅舅这一路就不要住店了,我们尽快赶路吧,夜长梦多啊……”
林丹阳瞪大眼睛,这次商队特意精简了人数,便是为了赶路,但是他从商这么多年,还从未如此辛苦过,虽然他明白迟沧海的话的确有道理,却更知道他这么急还不是为了连璟霄……林丹阳撇开头不再理他,嘴里愤愤的嘀咕:真是嫁出去的外甥,泼出去的水。
迟沧海知道林丹阳提到的密信,便是昨儿个一早连璟霄收到的那封,信上说抵御月氏大军的右卫营统领已经被正德帝钦定神武将军蒋澈,此人便是蒋皇后的外甥。而左卫营统领,竟然是威远将军萧楼,也就是忠勇侯萧祁山的二儿子,萧华的二哥。
除去三皇子亲率的十万大军,左右统领再各领十万。这种级别的左右副将,让人更加怀疑三十万大军出征的用意,所以连璟霄过几日势必得回到军营里去坐镇,而没有了世子的镇南王府,世子妃并不在府里的秘密能保守多久就很难说了,的确是夜长梦多……
皇宫里的祥和宫,虽不如皇后的合坤宫面积大,却也是极其气派奢华的,因为这里的主子,是萧贵妃。
内室的榻上坐着一位容颜绝美,气质温婉的女人,头上戴着的八尾凤钗,显示着她尊贵的身份,虽然已经过了三十的年纪,但是岁月好像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这个人,便是萧菱珍,三皇子拓跋修的生母。
萧贵妃正在讲着前些日子,园子里的趣事,只是说了半天,小几对面的男人都没有什么反应,显然是已经走了神。
萧贵妃略一沉吟,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绕到男人身后,扶上男人的太阳穴轻轻揉按:“皇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正德帝回神,刚想坐起来,但是头上按压的力度适中,让他放松的闭起眼睛:“今儿个初几了?”
萧贵妃回道:“初八了,皇上。”
正德帝‘嗯’了一声:“还有两日了。”
萧贵妃知道正德帝指的是大军出发的日子:“皇上可是在担心边境的战事?”
正德帝叹了口气:“朕是在担心修儿的安全啊。”说着,拍了拍萧贵妃落在他肩膀上的手:“几个皇子中,朕一向偏疼他,虽然这次修儿主动请命出征,朕很欣慰,但是……”
萧贵妃笑了下:“皇上无需担心,修儿还要多谢皇上给了他一个立功的机会,让他也能帮着皇上分担些。”
正德帝依旧闭着眼睛,过了半晌,才幽幽的道:“菱珍似乎对于这次的战事并不担心啊?”
萧贵妃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心里却震了一下,一边快速的思量正德帝这话到底是什么用意,一边打趣的回了一句:“臣妾自是如此期盼的,修儿身为皇子,自然有皇上的庇佑,而且,能为皇上分担本就是他应该做的。”
正德帝笑了下:“还是菱珍教的好。”说完,又叹了口气:“只是那边太不太平,不仅有月氏,还有个心腹大患。”
萧贵妃松了口气,听了正德帝的话试探着问道:“皇上,可是指……镇南王?”
正德帝道:“他现在根本就是那的土皇帝了,私下跟镇西王来往过密,他们以为朕不知道。”
萧贵妃柔声道:“异姓封王,已经是天大的恩典,真是浪费了皇上的苦心。”
正德帝‘哼’了一声,重重的一拍小几,可见对此事厌恶至极。
萧贵妃慢慢的弯起嘴角,起身下了榻,把茶递给正德帝:“皇上消消气。”随后漫不经心的道:“听闻蒋将军本来镇守的是西北,让他赶回来出任右统领,会不会……”
正德帝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道:“菱珍觉得朕的决定不妥?”
萧贵妃愣了一下,等再回神,急忙下跪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一时失言……”
这时太监进来报了一声:“皇上,兵部侍郎求见,正在御书房外侯着。”
正德帝‘嗯’了一声,对门口的太监回了一句:“让他等着。”随后才笑的一脸温柔的扶起萧贵妃,拍了拍她的手道:“朕当然知道,朕晚上再来看你。”
萧贵妃压下心头的慌乱,莞尔一笑,朝皇上盈盈一拜:“是。”
等到正德帝出去了,萧贵妃笑容褪去,刚才正德帝那冰冷的目光一闪而逝,让她觉得自己根本是眼花了,随即低声对身边的小太监说了一句:“让萧楼即刻进宫见我。”
第三十七章:密谈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萧二公子行过冠礼那年便被封为威远将军,除去萧家和萧贵妃的关系,本身也确实是很有本事的,说是少年英雄也不为过,领兵打仗对他来说就如家常便饭,也不枉被称为萧家最骁勇善战的一个。而这次出征仅仅是个左卫营统领,却是他父亲忠勇侯和萧贵妃向皇上求来的。
听到宫里小太监的传话,萧楼便马不停蹄的进了宫,对于这位姑母,萧家人丝毫不敢怠慢。
与萧贵妃密谈了没有一盏茶的时间,萧楼便出了祥和宫,直到出了宫外,骑上马,萧楼嘴角才勾出一丝冷笑:连璟霄,你可别死的这么早。
百味居,是岭南几处谈诗论画之所的其中一处,虽然名字不够风雅,却的确是处风雅的地方。大概主人想取人生百味之意,只是怎么听,都觉得是处饭馆的所在……
里面经常会办一些字画展,方圆百里的文人和富家公子多喜欢聚到此处,虽说文人和富家公子这两种人听起来有些格格不入,却也有一处共同点,便是自命不凡。所以这百味居里,想吟诗的吟诗,想作画的作画,想喝酒的喝酒,因为占地够广,所以即便人来人往,也互不干扰。
这种地方还有一处优势,便是容易掩人耳目。
百味居的门口有马车停下,下来一位翩翩青衣公子,刚走进大门,里面便有人出来行礼迎接,说明这位公子不仅是位熟客,还是一位贵客。
公子笑着与管事的寒暄,直接被请上了楼上的包厢,管事的在公子耳边低语了一句,便拿着公子赏的银子准备离开,临走还不忘讨好的加上一句:“小的去给爷守着,一会还是老规矩后门送出去,保证不会有人看见。”
青衣公子点了点头,左右看了一眼,便推开门进了包厢,刚关上门,里面的男人便调笑着道:“呦,连家二少爷来了。”
连锦丰供了下手:“可不敢当。不过不是说最近没什么重要的事不见面吗?”
男人始终带着笑,给自己倒了杯茶:“二少爷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连锦丰撇嘴:“迟沧海病了好几天了,根本不出院子,总要等他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