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吓到了,一股委屈升起,轻声道:“这不是重点,何况,笔仙就是这么玩的……”
“那你就不要玩!”他抓住我的手,十指相扣,紧紧的。手很冷,毕竟他不是活物,但是我感受到更多的是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我正色道:“不,我想跟你说的是,那个笔仙它自称为‘周清宇’。”
伍海熙眯起了眼,随即冷笑了一下,骇得我一阵发慌。
“我们回去,回去好吗?”我恐惧这周边的月色,就像血气蔓延一般,空气中都带着铜臭味。
伍海熙一把抱住我,他的怀抱冰冷刺骨,毫无暖意。“……毕竟是地缚灵,我不能离开那个房子太久,现在午时已过,我已经有些累了。”
一人一鬼说话牛头不对马嘴,也能交流下去,我看着他渐渐朦胧的五官,心软无比。
等我察觉到我内心的动荡时,我不安了。听了他说的那一番话,我对他居然产生了莫名的归属感。
要问什么是归属感,那就是在他身边,我能够变得安静了,顺其自然,而不像之前那般抵触。
他的手指划过我的唇,贴着我的脸,那眼眸满载深情,彼此对视着,我心想,这样也能到永远……不,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是人,他是鬼,人鬼殊途,况且,我应该有自己的人生,为何会被他所左右……
在他的唇覆盖上我的时候,我想到了那个庙里的僧人说的那句话:
“一切都是孽。”
一人一鬼牵着手往回走,夜很深了,路灯和少许的霓虹灯还在照亮这条街道,我们慢慢地走,一路上不发一言。
我无心欣赏这宁静的夜景,我已经从刚刚的混乱中冷静下来了。我敏感的心思在整理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发现更多的谜产生了,让我更摸不清这只鬼的想法。
首先,在酒吧里,伍海熙出现的时候,表现出了强烈的独占欲,他几乎疯魔,他紧紧钳制我。很快他就如同一滩融冰后的水,消融了那毕露的锋芒,转变为温柔和体贴。在聚会结束后,他并没有问我要去哪里,相反还很……放纵还是宠溺?这两个词我都不想用,即使给我的是那种感觉。
然后就是他在笔炸裂后的突然出现,按照酒吧那个酒保的说法,那个时间要到了,每到午夜,伍海熙的怨气就会更强,这或许是他实体化并且能出现在除我以外别人眼前的原因。我可以理解为,怨气就是他的灵力,他的怨气越强,他对人间造成的影响就更大。而身为地缚灵,他在那间屋子里就有更强的灵力,所以才能自由地控制自己的形态。伍海熙看到了我们在玩笔仙,然后露出的那个冷笑到底是什么意思?
最后就是刚刚的,他逃避了“自称为‘周清宇’的笔仙”这个话题。我装作不经意,可我记得,一直记得。
22、甜心
当我遇到她时,那是一个清晨,她站在树荫底下,躲避并不热情的阳光。白色的棉布连衣裙,上面绣着是星星点点的红色梅花,头发没有系,温顺而服帖地搭在肩膀上。旁边的路人行色匆匆,只有她恬静而淡然,漫无目的地呆在那里。
我把早餐买来,她还在那里站着,似乎在等谁,而脚边也不知道何时钻出了一只黑猫。她弯下腰去抚摸那只猫,猫不怕她,和她很亲近,在她手下打着滚。
心想,这孩子不用上学吗?还是上学路上和父母走丢了?抱着这种想法,我走过去,那只猫从地上爬起身,警惕地看着我。我感到尴尬,还是问她:“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她用脚把猫轻轻推到一边,猫执着地蹦回来,她也就没管,仰着头回答我:“我等人。”我看到她的睫毛就像小扇子,长得很像洋娃娃的五官。
“你爸爸妈妈吗?要哥哥陪你等吗?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问道。
她看了我半天,突然一笑:“我等到了。”
“?”
“跟我走。”她拉着我的手把我往一边带。
我茫然地被牵着走,我不敢用力怕让她受伤,就说:“小妹妹你要带我去哪里?你不等爸爸妈妈了?”
“他们早就死了。”小女孩头都没回,不耐烦地丢给我这句话,“跟我来,你身上鬼气太重了。”
我一惊。虽然也听说过小孩子容易看得到不干净的东西,没想到这是真的……不,说不定这是在唬我。
想是这么想,我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她……到了一家咖啡馆。
……好早开店的咖啡馆。
小孩子熟门熟路找个偏僻角落坐下,小大人一样指挥我:“坐吧,不用拘束。”
……跟谁学的。
咖啡馆的招待似乎认识她,看了她一眼就低下头继续工作。
“不要装作没看到我!焦糖玛奇朵,重糖!”
……我有点想走。
等招待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鲜牛奶的时候,小女孩好像完全忘了自己要点什么,说想要我买的包子。
“不是肉包也行,菜包也凑合。”她说。
“……豆沙包。”我抽抽嘴角。
“……我要豆沙多的那个。”
“……我不知道。”
等她牛奶喝了一半,吃了一个豆沙包后,才满足地开口了:“小哥哥,你知道你遇上的是什么吗?”
她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不用遮掩,虽然对这个神秘的小鬼来历有些疑惑,但我觉得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牵扯过多。“地缚灵,他把我错认了,他说是我把他推下楼的。”
“你有去查资料吗?关于坠楼死亡的。”她老神在在地问。
“有。”我想了想,说,“去年的8月份,当时事件是在晚上,预估死亡时间是晚上3点,楼高,走廊没有监控录像。死者和室友合租的房子就是我现在住的那间。”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洗衣机有被动用过的痕迹,碗筷也被清洗过,被称为“婚房”如今被便宜出租,一定是因为这个是“凶屋”。即使人没有死在里面,也应该是发生了什么。
我的房东从没有打过我的电话。
我受骗了。
小女孩却笑了:“他跟你说,是‘你’把他推下楼的?”我点点头,她说:“根据你查找的资料,即使他的室友有嫌疑,但是目击者和物证都没有,唯一的证人一个死了,一个下落不明……即便死人,也会说谎。”
我挑眉,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没错。但是伍海熙又为什么需要骗我?
“其实我前阵子玩了笔仙,那个笔仙的名字就是他室友的名字,而且说出来的信息和我查到的资料有相符之处……不,应该说,我问的都符合了。”家里的人数,还有哪里的人。
小女孩起身道:“谢谢招待。”
“?”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她朝我眨眨眼。
“啊……”我连忙道,“是谁叫你来找我的?”
小女孩嘟着嘴,说:“我要保密,不然晚上会有大灰狼来吃我。”
连鬼都不怕的小女孩会怕大灰狼?我汗颜。
我付完钱出门,回头看到她站在服务台那里,招待递给她一部手机。
和她说了一通废话,只有一句有价值的线索。伍海熙到底什么用意呢?我直觉这仅仅只是个开始,真相还离我很遥远。
23、番外1
这两人,一个上夜班,一个上白班。晚饭有时候一起吃,有时候律师要应酬,他不喝酒,因为他还要开车,所以吃完就去酒吧。
好笑的是,他在酒吧就会喝酒。每次都是啤酒加冰,度数很低,喝着闹着玩。每次都是坐在那个吧台。
他的爱人——现在已经不能说是恋人了,他们虽然没有结婚,但是已经私定终身了,眼里只有彼此,心有灵犀。调酒师总是在那个位置,擦着玻璃酒杯,和他的爱人一起听着酒吧里的音乐,听买醉人的诉说。
“离婚的案件已经解决了,那个女人说明天来我们家登门道谢。”律师刚解决了一宗,心情特别好,笑得眉眼弯弯的。他是那种五官长得英气,虽然是律师,但是染了赭红色的头发,让人觉得不靠谱,但那实力确实数一数二。他留过洋镀了金,工作严谨认真,一点也不像外表那样随意。
“哦,几点?”调酒师抬眼,眼睛亮闪闪的,他喜欢有人送礼来,他对自己的爱人很满意——有钱有相貌,而且两人很合拍。比起律师,他骨架小了些,显得娇小,也秀气许多,长得像很多人说的“娘炮”。而律师也调侃了他,他郁卒了一段时间,在律师有次回家后彻底吓住了——他换上了女装,他的律师没有认出来,惊吓的反应让调酒师殿下很满意。
“九点,上午九点。”律师喝了一口啤酒,气很足,他喜欢这种苏打水一样的。
“起不来。”调酒师白了一眼,没好气地使劲擦酒杯泄愤。
律师笑啊笑靠过去,调酒师低下头给他在脸上亲了一口。“今晚早点下班。”律师在他耳边轻声道。
“工资怎么算,你养我?”作为回敬,调酒师殿下咬了一下律师的耳垂。
“换份工作,在我床上上班怎样?”
“……流氓!”
24、离开
我满腹的心事。我变得更加多疑。
是啊我为什么要相信那只鬼?不,我为什么又要相信那个小女孩的话?酒吧那个调酒师的话我该不该信?
回到家后本来热乎乎的包子已经冷了,伍海熙听到开门声飘了过来,窗帘被拉上了,房间里很昏暗,这样他的身影才会更像人——除了没有影子。鬼像一种光,准确来说像荧光,在黑暗中会和人很相似,而阳光(并非灯光)折射下,他的身影几近透明;阳光下他说他会很痛,就像被火灼烧一样。
正如鱼会被人的体温烫伤,我们人类感觉只是温暖至多炎热的阳光,在鬼看来,就像极炎地狱。
“灯坏了。”他从我手里拿过包子,“你买东西买了真久……”突然皱了皱眉,他疑惑地看着我。
“遇到熟人,路上聊了会儿。”我没有看他了,走到沙发那里把自己摔在上面,我得好好想想。
我希望能听到他走去厨房帮我热早餐的脚步声,才想到他是鬼,扯了嘴角笑了笑。要不是那天晚上那个脚步声,我死也不会开门。现在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干什么我都不知道。
“我不喜欢你那个‘熟人’。”伍海熙说,然后我听到微波炉门打开的声音,一个盘子放了进去。“咖啡还是麦片?”
“麦片。”我不想看到咖啡了,目前。
我能感觉到,伍海熙是真情实意的,不,这也只是个大概。目前他还没有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情,不包括恐吓,毕竟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依旧把我当做那个“周清宇”,而我背负着“杀人凶手”的罪名,他会不会让我偿命?另外,我已经知道,这个伍海熙和周清宇之间的关系暧昧,而周清宇因为他甚至和交往几年的女友分手,可谓情真意切,这样,为什么周清宇还会“杀害”伍海熙,并且在他死后还失踪了,那个笔仙到底是不是周清宇?伍海熙在回避笔仙的问题。他也有事情瞒着我。
茶几上放好了热好的包子和麦片,伍海熙横着飘,和我面对面:“起来吃了,等会还要吃午饭。”
总觉得他飘来飘去有点嘚瑟,我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他笑了笑,落在地上。“你还在查吗?周清宇的事情。”他说。
我坐起来,瞪着眼:“你自己认定我就是他,我得证明我不是他。”
他看着我久久不语,低声叹了口气,一句话飘散在空气中:“……必要?”我没听清,他拿给我一张报纸,指着上面的招聘信息,说:“你不如找工作,不然你怎么过日子?”
辞职不还是你害得……
翻了报纸,我也没找到适合我的工作,毕竟专业上来说,我比较适合文职,目前招聘的没有需要文职人员。只能投投稿混点钱了。决定了后,我就赶紧狼吞虎咽吃了东西,跑到卧室开电脑写文稿,除了伍海熙叫我吃饭,我一直泡在电脑面前。
不得不说这只鬼还是挺贤惠的,不是打扫就是做饭,他说他是鬼也感觉不到累,干点事总比闲着好。
到了晚上10点,伍海熙面色不好,叫我早点睡觉。
“你看起来脸色比之前更惨白了。”我挤了牙膏,在口盅里注满水,一抬头看镜子中的他的面容,差点被他吓死。伍海熙的眉宇间充满了黑气,形容枯槁,宛若一具干尸。
他缓缓抬起手,抚摸自己的脸,没有神采的眼眸紧盯着镜中。镜子出现了裂缝,破碎了,我的牙刷从手中滑落,破碎的镜子里我的脸,已经满是恐惧。
伍海熙他影响了实物……在没有接触的情况下!
而他一言不发,扭头就走。我愣怔着看着镜中他消失的身影,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刷完牙洗脸,我爬上床后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很冷,我把窗帘拉上了,外面很暗,什么也看不到,房间里也很暗。
梦境如同万花筒,我再次见到伍海熙的时候,他的面容如同活人,红润的脸色,黑珍珠一般的眼睛满是灵动。而我也不再恐惧……
“我很快就会查到,很快就会知道周清宇在哪里了,你再等等。”我着急地对他说,我想说,你别再纠缠我,可我说不出口。
伍海熙的笑容让人感觉很温暖,他带着怜惜的神情,双手捧起了我的手,轻轻握住。背景是广袤的蓝天,一望无际的他深邃的眼,温热得令人眷恋的他的手。
“你还是不知道。”他的语气却带点苦涩,压抑着强作笑颜。
“不知道什么?”没有我不知道,我会知道的,我会知道真相,我会知道一切。
他的嘴角弧度完美得如同油画师的精心雕琢,俊美的脸庞渲染着遗憾。
“你不知道……我爱你。”
等我醒来,已是一身的冷汗。
伍海熙站在床头,他和梦境中的美好截然相反的态度和神采,痛苦地说:“你给我尽快离开这个房子,越快越好……”
“我抵制不住了……”
25、轻重
我穿上了衣服,拿上了钱包,我连脸都没有洗,我逃命似的——我就是在逃命!我逃离了那间让人恐惧的房屋,我关上了门,把伍海熙阴沉痛苦的眼神牢牢地挡在门后。
跌跌撞撞地跑过走廊,我瞄了一眼电梯,它刚好停在这一层。只是瞄了一眼的那个瞬间,我看见无数的手从电梯的缝隙中伸出来,满是血的,掰开电梯门,好像在邀请我的进入。天还没有亮!我望向消防通道,那里阴暗,声控灯没有响动是不会亮起来的,借着微弱的电梯边的常亮灯,我看到——满地的血。湿哒哒的,从楼上涌下来的。
这叫我往哪逃!
我回头,走廊的扶手,底下是马路,前方就是自由。没有什么……再也没有什么……
醒来的时候,我以为我在天堂,因为到处都是白色的。天花板,墙,人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