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是吃过午饭才出去的,顺便在路上买了一些零食,就像去公园聚餐的样子。靳程鲤背着包,包里装着在超市买的零食,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公园里已经是新绿初成,颇有四月暖阳的味道,今天的阳光也不错,靳程鲤头枕在贺昉腿上,闭上眼,阳关透过树叶的罅隙一块光斑投射在靳程鲤的眼睛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贺昉心里一痒,低下头,手指轻轻抬起靳程鲤的下颔,轻轻柔柔的吻从眼到嘴,温热的呼吸像最柔软的羽毛扫过靳程鲤的脸颊,贺昉的吻停在靳程鲤的唇上,耐心而温柔。
等了一会儿,贺昉既没有退开的意思也没有深入的意思,靳程鲤心中微叹,睁开眼睛,正对上贺昉漆黑不见波澜的眼,望过去,眸中千万情谊不过一片胶着,踩不到底,也爬不上岸。
靳程鲤张开嘴,顺从地让贺昉长驱直入。
四月的太阳很温暖,树下二人如同在热恋中最普通不过的情侣相拥着彼此,亲吻着彼此,给予着彼此最温暖的怀抱。
……
“走吧。”方洋承拍拍锦生的肩膀。
锦生却依旧不动,死死盯着不远处如胶似漆的二人,目眦欲裂。
“你这么一直看着,是想贺昉叫人来做了你是不是?”方洋承劝道,晃了晃手上提着的一个不起眼的皮包。
“到时候不仅你,靳程鲤也跟着玩儿完!有穆家相帮衬,倒也不至于,那你锦生有个什么?”
锦生转身抢过方洋承的皮包,抢过就走,方洋承愣了一下,追上去,“哎哎,也不是说你没有什么,只是现在你还斗不过那贺昉,就让你收敛点儿。”
锦生没说话,步伐迅疾,方洋承非得时不时小跑一下才跟得上。
已经到公园外了,锦生也不停下,直到走到一个电话亭边,锦生才突然蹲下来,头埋在臂弯里。
方洋承走过去,拍拍他,任谁见了自己恋人躺在别人怀里,还任其亲吻,心中也不会太好过的,四月景色太美而太短,这样的季节总让人神伤。
过了一会儿,锦生的声音很闷,拼命抑制着喉咙里的哽咽,“小承,我好后悔。”
“嗯。”良久,方洋承轻轻应了一声。
人在这一生中,有很多很多后悔的事,或大或小,但都将成为一生无法避免的遗憾和悔恨,成为一生中避不开的尖角,每次一回忆,都是一次光着脚的徒步行走,从这些尖尖的角上,一步步慢慢走过。
走过就鲜血淋漓了,走过尖角就又稍稍平滑一些了,这些遗憾和悔恨就暂时少一些了。但往往,我们无法走过,踩着淋漓的鲜血我们往往都会退回来,因为后悔的事太多太狠太无奈,随之尖角太多太尖太硬。
正是工作日,除了已经退休没事出来溜达的老人,这条街上行人并不多,但仅是这样,已经有好心的老人停下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方洋承静静等着,等到锦生站起来,眼眶依然红红的,声音依然哽咽,但却冷淡,“走吧,我一定会让贺昉这个混蛋输得一败涂地!”
方洋承唇角一勾,不置可否。
锦生手上的皮包便是靳程鲤这半月来得到的消息,一个U盘,几份文件,U盘里的东西也并不多,寥寥两个文件夹,一份财务资料,一份客户资料。
方洋承细细检查着靳程鲤带出来的东西,同时惊叹靳程鲤的能力之强,每一份文件都正中贺家红心,足够将贺家狠狠击垮,再无翻身之余地。
“这真的是靳程鲤得到的资料?”方洋承至今都不敢相信,贺昉每天处理的信息之多,是他们无法想象的,而靳程鲤却像是全部将之筛选,而直接选了最有用的东西给了他们。
“他是被训练过的特工吧!”方洋承越是整理,越是惊叹道。
锦生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但依然闷闷不乐的样子,只顾埋头苦干,在这么短短一段时间内,除了例行要露面的通告,锦生一直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调查着贺家,这股子拼劲是方洋承佩服且无语的。
锦生的学习能力之强就是他很无语的一点,像是真的要为了靳程鲤而拼了一样,锦生在短短时间内接收了方洋承所能授予的一切关于这方面的知识。
且不说虽然是方老爷子的心爱孙子,方家顺位继承人,方洋承凭借自己的继承人所学和在娱乐圈打拼多年的经验有多么多么好,单就有时锦生眼中露出的那种气质……
“睥睨苍生的天才。”喝着咖啡优哉游哉的林肖这么说道。
或许是有些夸张了,方洋承直吼吼,“老子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还不快来帮老子捡捡!”
但不得不承认,锦生眼中透露出的光芒,这样的光芒只会让人心生敬畏而不会去亲近,或许现在的锦生根本不需要谁去亲近他,他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
这个世界是在那天看见二人亲吻时突然构筑而起的,铜墙铁壁中有汞。
……
自从那天林肖跑来告诉他们贺昉最近的动向之后,就一直赖在这儿,比天下最黏的牛皮糖还要黏,就那么死死黏在方洋承身边,怎么撕都撕不开。
说老实话,林肖带来的这个消息还真没那么重要,因为有穆家的帮持,锦生他们早已有了贺家的一举一动的信息来源,根本用不上林肖这个门外汉。
方洋承也是随遇而安的人,既然撕不开着牛皮糖,就天天给他浇水,早晚有一天会自己化开。
浇水方式如下:
“哟,林天王,你觉得这儿是不是有些空旷?”
林肖看着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的厨房,流下一滴汗,默默点头,转身出门,开始购置厨房用品,买回来后自发自觉地开始当起伙夫。
“哟,林天王,你觉不觉得这里有些挤?”
林肖看着专门装脏衣服的柜子被一堆莫名其妙的挤得满满当当,流下两滴汗,默默点头,走过去,开始清理柜子,洗衣服。
“哟,林天王,你还在这儿啊?”
林肖还没来得及流汗点头,就听方洋承已经继续说道,“林天王也觉得我的杯子里缺点什么吗?”
林肖看着空空如也的杯子,流下三滴汗,默默点头,转身出门回到家将自己珍藏的咖啡和咖啡机拿来,开始默默磨咖啡煮咖啡。
“哟,林天王,你真要住在我这儿啊,我屋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林肖终于听到不再是上述语气的话,感动得泪流满面,连连摇头,“我又不占地儿的!”……让我跟你睡一床就好了!
方洋承翘起二郎腿,“呀,还是挺占地儿的啊!”说着手指向客厅小角落。
林肖看着小小角落里被方洋承无情丢弃的自己的被窝,庐山瀑布汗,但他默默点头,心里两条宽带面款款而下,走过去,窝在自己的小小角落里,默默神伤。
方洋承“哼哼”了两声,打了个饱嗝儿,中午林肖做得饭菜太多太好吃,自己忍不住就多夹了两筷子,好吧,或许不止两筷子,方洋承不肯承认自己把菜碗全部堆到自己面前的幼稚护食行为。
然后抿了一口林肖亲手泡的醇正咖啡,苦泛浓香,方洋承享受地眯起眼睛,望着阳台上被晾晒起的一件件衣服,心中蓦然还是涌起了几分久违的心动。
再看角落里默默神伤的林肖,方洋承禁不住一笑,林肖看过来,看他失笑,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方洋承“啧”了一声,突然想起好多年前,他还是方家少爷,林肖还是街头混混时,他对林肖说的第一句话。
“傻逼!”
那时人傻人年轻,那时人傻人真心。
门铃响时,林肖正在煮饭,方洋承看电视,锦生正在闭关修炼,为救出心爱的人做准备。
锦生不会出洞,方洋承更是不会动,林肖微叹,关上火,去开门。
“你们?”门外站着的人,倒是林肖没有想到的。
方洋承踩着拖鞋面滑过来,没错,他已经懒到懒得将脚伸进鞋里了,“哟,穆家少爷带着他的夫人来光临寒舍啦!”
门外穆霖珏听见这夹枪带棒的语气里还是有那么一个十分中听的词语,心情总还是愉悦起来,一旁的程东元黑着个脸,白了方洋承一眼。
方洋承毫不示弱,白眼翻到了天上去!
程东元立马将白眼翻了个转,翻出了花样,翻出了创意。
方洋承“切”了一声,以不大不小正好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幼稚!”
“靠!”程东元捋起袖子。
穆霖珏赶紧将捋上去的袖子给顺下来,又赶紧给程东元顺毛,“我们是来说正事的!”
林肖恰到好处的递上一杯自己亲手研磨的咖啡,算是消了一场莫名其妙战争的苗头。
林肖已经把锦生从房间里喊出来,锦生有些焦躁,“叫我干什么,这已经是紧要关头了!”
方洋承安抚道:“正是紧要关头,就更要放放松,免得越紧越呼吸不顺。”
林肖也是恰到好处递上自己亲手研磨的咖啡,锦生一口饮尽。
“不烫么?”方洋承惊呆了。
锦生摇摇头。
“喝出什么味道了吗?”方洋承又问。
锦生顿了一下,摇头。
方洋承:“……”
程东元这时才走过来,像是不敢置信一般细细打量着锦生,“你,你真是那个阿生?”
锦生点点头,看着这个靳程鲤的不靠谱舅舅,依然脸色苍白,再怎么补也补不回来的身子,可能跟那时的艰苦生活有着莫大关系。
“你变了,”程东元围着锦生转了三圈,得出结论,准确地说是似是而非的结论,“不不不,你没变啊!”
锦生:“……”
他看向穆霖珏,“说什么?”
穆霖珏将恋恋不舍还想再围着锦生转三圈的程东元给拉回来,“我来除了想带内人看看真的阿生之外,还想提醒各位一句,贺家要垮台了,或者明天,最迟一星期之后。”
“……”
一个多月的忙碌,或许现在没有谁会比锦生更清楚贺家的状况,但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那么快,锦生喃喃道:“那么快?”
穆霖珏点点头。
方洋承首先发难,“协力对付贺家的可不止我们吧,现在穆家倒是把这其中乱七八糟的东西抛得干净!”
穆霖珏看向锦生,却在回答方洋承,“当初我会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不希望有人对A市虎视眈眈,既然现在贺昉不打算这样做,穆家实在也没有插手的余地。”
锦生了然地点头,“还是多谢。”
程东元扯扯穆霖珏的袖子,瞪着他的眸子润润的有些怒意。
穆霖珏无奈,继续说道,“但是靳程鲤是我内人的侄子,也是我穆霖珏的侄子,当然也是我穆家人,于理穆家不能插手,于情我穆家自当鼎力相助。”
锦生不置可否,仍是只说了声:“谢谢。”
穆霖珏和林肖眼中不由得对他多了几分欣赏,不卑不亢者,自有人尊。
……
第三天,A市甚至全国各家媒体都同时爆出新闻头条。
“A市巨头贺氏企业宣布破产”
第55章: 楼空
靳程鲤这几天过得实在憋屈,贺昉一直忙忙碌碌不见人影,家里的电视和电脑突然不能看,不能上网,靳程鲤的手机早被贺昉没收了,即使靳程鲤再怎么装疯卖傻也没有将手机换回来。
当然出门更是没有指望。自从上一次去了公园以后,靳程鲤几乎就没再见过除了贺昉以外的其他人。当然资料已经拿出去之后,他也没有什么必要时时刻刻黏着贺昉,就当自己病情好了一点,靳程鲤自己也可以乖乖的。
“你说你像不像个洋娃娃?”靳程鲤坐在沙发上,往后一躺,伸了个懒腰,面上惬意,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过了一会儿,靳程鲤又坐起来点点头,兀自说道:“嗯,挺像的。”
到了傍晚,靳程鲤有些饿,随便从冰箱里拿了些东西出来吃,贺昉回来时,就看见他在吃一根萝卜。
贺昉走过去,“饿了吗?”
靳程鲤点点头,“昉昉,你忙完了吗?”
“嗯,”贺昉走到厨房去,“小鱼,今晚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靳程鲤站起来,跟着贺昉走到厨房。其实这么几天不见贺昉身影,那想必是因为有些事非得贺昉出面不可,那什么事必须让贺昉亲自出面呢?
只能是大事!
靳程鲤看着贺昉洗手,然后熟练地洗菜切菜,一切都那么娴熟而自然,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被人间烟火所笼罩的人以前竟是那么冷清的性子,杀伐决断好如没有感情的人。
靳程鲤眼眶有些红,心头闷闷的,是愧疚吧,这样的情绪,毕竟是自己泄露了贺家的机密,导致了贺氏企业这么快的崩盘。
饭菜很快做好,靳程鲤有些心不在焉,倒是贺昉一脸气定神闲,还笑着给靳程鲤夹菜,还给靳程鲤舀了碗汤。
“昉昉,你是不是破产了?”吃完饭,靳程鲤主动去洗碗,贺昉也不阻拦,只是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洗,靳程鲤洗着洗着,还是问了出来,无论如何还是要确定一下的。
“嗯,”贺昉轻声答道,觉得并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但是,我还是能让你衣食无忧的,小鱼,你愿意跟我走吗?”
靳程鲤没有回答,“啪——”,手中瓷碗滑落,摔碎在地上,靳程鲤蹲下去捡着碎片,贺昉急忙让他到一边去,收拾好碎片,自己捋起袖子开始洗碗。
那个问题也随着碗的破碎和二人有意无意地忘记而略过了。
问题什么的其实并不重要,嘴里说出来的,总是要和心里表达的差那么几分意思,而行为却是能实实在在体现心理活动。
行为总是使人心理所想有了蛛丝马迹的可循之机。
晚饭后,贺昉倒了两杯红酒,递给靳程鲤,“我们需要好好庆祝一下!”
靳程鲤抬起头,“破产了,还有什么好庆祝的。”
两人轻轻一碰杯,贺昉摇晃着酒杯,看着靳程鲤一饮而尽,这才轻轻抿了口,“我不是为了庆祝这个。”
靳程鲤看着他,一脸莫名。
贺昉笑笑,伸手将他揽入怀中:“谢谢你陪我。”
靳程鲤笑笑,没说话,现下唯一能做的只有沉默。
靳程鲤今天有些困,没有多做挣扎,或许明天自己就会离开贺昉,今晚再陪陪他。贺昉抱着他,靳程鲤的呼吸逐渐绵长和缓起来。
贺昉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看着怀里的人安静恬淡的睡颜,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谢谢你陪我这么久,也提前谢谢你将继续陪我。”
说完,他起身抱起睡梦中的靳程鲤,走到客厅,客厅竟然已经有人等候,贺昉朝那些人点点头,走了出去。
深夜,一辆黑色轿车遁入黑暗。
“他让我传一句话给你,请你好自为之,只能帮到这一步,为你的选择感到敬佩但也希望你不要后悔。”开车的人沉声说道。
“谢谢。”贺昉坐在后座,怀中靳程鲤仍旧睡得安稳。
到了码头,车停下来,贺昉开门却没打开,司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船还没来,等等吧。”
贺昉微微搂紧了靳程鲤,四月近五月的天气,夜晚有徐风吹过,但在海边风却要大很多。
“虽然他似乎理解你的作为,但我却无法理解,”良久,前排的司机开口说道,“你已经有了和穆家分庭抗礼的资本,可你却用一切换了你怀里那个人,贺家大少爷果然大手笔,痴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