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敢把妹妹放在我手里?”
邵维明问得这么直接,凌青原也不掩饰:“之前我加入公司就说好的条件,您签的只是我,不是我妹妹。况且,鹭白看到我挨了这么一遭,对娱乐圈也心生惧意。”
“呵……”邵维明怪声怪气地发了一声响,像是浴室里一脚被踩扁了的小黄鸭,他没头没脑地继续说道:“你是担心妹妹所以不敢把她放我手里吧。看来你真看起得我,以为我很有能耐。今天明白了吧,凌公子可比我能耐得多。”
凌青原心知肚明,若说魏丰是宏新出品影视剧的下游放映商,提供场地舞台还为宏新出产的圈钱片子安排档期提供场次;而牧海就是宏新资金链的上游资本,是宏新的大奶娘。三家同气连枝,相互依靠,但掌舵人又未必是一块铁板。
凌青原理解邵维明为了捧红程鹤白,带他结交这些名流大佬的艰苦用心。也暗嘲凌道远本能作祟嗅觉灵敏,报复心切却坏了邵公子的好事儿。
“那么任性的孩子,我都无可奈何。”邵维明把烟头从嘴里拿开:“不过,让他摆脸烦透到骨子里的人,鹤白,除了你,我好想像见过的也不多。”
凌青原低调地嗯了一声,诚心诚意地给自己找台阶:“凌道远先生年纪轻轻家底富足,成就非常,有脾气有态度也是能理解的。”
邵维明仓促转折,急得像是在高空跳伞悬崖勒马:“我知道凌道远有个很不喜的人,他觉得那人无病呻吟故作矫情,提防他面善心恶垂涎虚伪。”
凌青原身心一慑屏住呼吸,想把自己的灵魂缩成指甲盖儿大小吞到肚子里去。他近乎胆战心惊地等待邵维明的下一句话,不想这位公子哥儿也犯了魔怔:
“咱都是有兄弟姐妹的,所以我既理解他的骄傲自负,也理解他的神经过敏。程鹤白,凌远道不喜欢你什么,统统都给改了。”
七十二章
出于程鹤白和凌青原气质爱好特长上的相似性,让做了亏心事的凌道远厌烦排斥。他那个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弟弟凌道远,居然从个人偏见出发,用一连串令人发指深可见骨的形容词来描述这个便宜哥哥,想想也让人醉得要死。
凌青原把这件事儿当做笑话告诉了谭岳,谭岳却骂他皮糙肉厚这还笑得出来:“别傻了,你悬崖边上走错一步,有点儿迹象被他们发现了,可都是万劫不复。”
“和他们相处,我已经习惯。况且死过一次的人胆子会大很多。”
“闭嘴,再胡说打你屁股。你说这话想过我的感受么。”
凌青原沉默,死心塌地剖心沥胆地到了歉。不管凌道远邵维明在他生前身后真名上面刻多少刀,也不管苏沁馨尚扬搬弄是非毁他此世清白多少回,他无亏无欠全无痛感,亦不在乎。
可是谭岳一句话,让他心里酸胀难过得喘不上气,让他想抱着他亲吻他安慰他,恨不得把自己一切都给他融到他骨肉里去。
“凌道远以心执刀,宏新以手执刀,且以口执刀,推动网络水军以口舌掩埋真相,释放烟雾弹。祸起于财产继承纷争,以‘自害’掩盖‘谋害’之实,动机大抵明了。”
凌青原叹息。
“我本意是想追究,让是非各有应得,也让你清清白白。倘若你觉得涉及家事牵扯太深,难以抉择,便交由我来。”
凌青原最终还是转移了话题,聊了聊日常,聊了聊他们手头各自的影片什么时候才能杀青,在他柔缓的声音里渐渐睡去,一觉无梦。
自程鹤白的左右逢迎,被经纪公司当人体筹码、爬谭岳的床这则黑幕被曝光,他在舆论的风口浪尖,被作为版面头条就没从断过。
坏就坏在是这封消息在前期已经有了很大的酝酿,发酵的温床相当肥沃。更要命的是它把所有缺失的拼图给补上,不但合理解释了谭岳对女人硬不起来,也对程鹤白火箭般的爆红速度给予确凿明证。
这则消息的佐证材料亦随处都是,可谓信手拈来。
——据传谭岳并不乐意接拍《虎斗》,可最后却变得心甘情愿,其原因明显不是女主妩媚动人。网上还有大量两人片场、节目中相处的照片截图流出,总让人越看越觉得有暧昧。另外,有八卦者敏锐指出,两人为了掩盖真实关系,几乎同时曝出关系密切的女性。再看看当事人面对记者时讳莫如深、不置可否,转移话题的态度。
黄锡最近一直陪着程鹤白,去片场的来回接送也好,平时外出也罢,总是相伴左右。这回不是为了监视或者左右他的生活,而是真心实意担心他安危。
“维明先生说了,让我照顾好你。”
黄锡是一个没有太多感情且听从命令的经纪人。无所谓领不领情,凌青原反正接受了他的好意。毕竟自己形象出了这么大的祸事,偏离邵维明预定轨道太远,从这位公子哥的立场来看也不太好过。
凌青原已经很久没有登程鹤白的微博了。最后一篇微博是黄锡帮他更新的一篇官方口吻的长微,回复留言量在主页上显示不出来,得点开加号才能看见这个加速度与日俱增的七位数。程鹭白曾苦不堪言地和她哥吐槽,如果留言转发量是他粉丝数该多好。
“要是真有这么多粉丝,你数坏了眼睛我还得陪你去医院。”
放眼望去都是骂她哥的,程鹭白不知道程鹤白这份轻松玩笑的心思是从哪儿生出来的。尽管她之前有了两个哥哥的默契保证,程鹭白也实在被这骂声唬得眼前发黑,口吐白沫。
“表面看去那么乖巧,谁知道是团黑心棉。心比海深人不可貌相。”
“死货色滚开,一抓抓一对,啥时候娱乐圈已经重口腌臜到这个地步了。”
“冰肌玉骨清无汗,左右逢源弄潮生。肮脏下作不要脸,搔首弄姿任君撷。”
“卖宠求荣,没有底线。为了走红,不择手段。宏新该死,毁我男神。”
“求抱找树,红跳染缸。破鞋程鹤白滚出娱乐圈,见一次骂一次,直到消失为止。”
“哥,你知道么现在岳粉都疯了,只说你毁岳哥清白形象的都是少数,张口喊着见你就砍的都有。岳哥那边的粉丝,一片捶胸顿足的哭,骂他同性恋的有,但更多是惋惜他怎么这么不小心,洁身自好那么多年偏偏中招,被你毁了。”
“哥,你俩不痛不痒的澄清完全杯水车薪啊。只说子虚乌有,造谣无凭有什么用。你们就该表明态度骂回去,或者说你俩就是好朋友,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些不信你俩无瑕的人,都恶毒得很,还有更多人是不论真假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吹风鼓噪。”
“宏新的水军好像把矛头引道尚扬身上了,结果时嘉和宏新掐起来了。我记得哥你说过你俩片场打过架,他仗势欺负你给你穿小鞋对不对。我看网站上最初的‘知情人’就是他丫的曝出来的,他自己演技不够,官配被抢走了,反倒怪你身上,泼墨污脏你。”
“可是没用啊,比起你们惊天动地的八卦,尚扬耍大牌的新闻简直是毛毛雨。谁管你俩片场的矛盾,观众的眼睛全都被爆点给吸引了。”
“还有分不清是斐德的水军还是岳粉,帮岳哥洗白不遗余力。说岳哥是被迫要挟威逼从而迁就,没有主观意愿的。坏就坏在有人阴谋主动下套,勾引他。”
凌青原让程鹭白放心,不要一惊一乍提心吊胆的。而那姑娘说,必须要替哥哥多考虑,敌军险恶,她这个狗头军师出谋划策什么的。
“哥,你是不是神仙,还是成佛了,怎么就不着急不难过呢。”
凌青原自我排解,精神胜利地想了想说:“我干嘛要因为一群完全无关的人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而给自己寻不开心,找罪受。你,咱妈,还有谭岳都相信我就好了。”
“你和谭岳……真是百折不摧的好呢。哥俩到这程度,也是没话说了。”
这件事情对谭岳的影响,相较于凌青原是要轻的。谭岳是腕儿,公众形象经过十多年的打造,根基深厚。人们总先入为主地认为美的东西、熟悉的东西更加无辜。由此,为他扼腕叹息、说他持身不严的多,但真正言语恶毒,挫骨扬灰骂他的少些。
谭岳经纪人房杰发觉电话已经说不清楚,他千里南下来到封闭拍摄的片场,干巴巴守着等待董大公子的戏份结束,就为和他深入彻底交换意见。
谭岳刚进化妆间,房杰就挺急躁地吼他:“你那算辟谣吗,你要是真辟谣,就该说你没碰过他一根手指头,没和他做过一点儿越界的事儿。”
两个化妆师磨磨蹭蹭地帮谭岳除了戏服,正等着顺理成章偷听他们的谈话。谭岳也不介意旁人在,直接就说:“我和他没做过一点儿越界的事儿。我和他就是纯粹正常的交往。”
“既然我和他都身正,何必刻意说什么没碰过,你不觉得这样澄清反而用力过猛么。”
“你这……”房杰听他说得正大光明,反倒挺尴尬地砸了砸手:“你知道么现在都要吵成了三国演义,狼烟四起,都快五胡乱华了。”
“最初,不就是你,咳,和他的事儿。现在又搅和进来尚扬,估计苏沁馨也快登台唱戏了。业内三家大娱乐公司都在网络上蹦跶翻腾,过了春儿估计得九州大地得发洪水了。”
谭岳示意化妆师他妆自己卸,打发了两个不情不愿赖着想偷听的家伙。他披了外套示意房杰出去说。两人离了片场,直接让吴栋送回了宾馆住地,谭岳的房间。
一进门,房杰就劈头盖脸:“你还不打算和他分手吗,他现在名声都烂透了。不知道宏新还能挽回来多少,我看有了这么一遭估计今后演艺生涯得悬。”
谭岳扭开了一瓶矿泉水,象征性地给房杰倒了小半杯甩在茶几上,他自个儿牛饮起来。爽过了之后方才开口:“你刚才说啥,我没听见。”
“你……你俩实在太蹊跷。你真不会是遇到真爱了,然后上演罗密朱丽叶吧。郁总让我转达你,那对乱世情侣可都埋土里了。”房杰苦口婆心:“谭岳,现在这恶闻虽然对你不利,但也不是无法挽回。你可别抱着石头往海里沉,趁早撇清楚上岸吧。”
“你们挽回的方法,就是让水军把所有错都推到宏新身上,从而洗白我同情我,分散公众对我的注意力。这点我不反对。可你们若让水军说全是他的错,还说他主动缠上我,他丑恶不堪。我绝不能苟同。”
“谭岳你不要天真。我同意郁总的观点,他人眼里只有全或否的是与非。你是,他非。你的污渍只有用这种方法抹去——错都在对方,与你无干,并且彻底澄清只接受女人和他一刀两断。”
谭岳恼火:“这话郁总跟我说了很多次了。但我绝对不会更改目前长微博的基调和口吻,也不会和他分手。”
房杰回味了一下谭岳的长微博,文风质朴,逻辑严密。中心思想就两条:第一,他和程鹤白是很正当的关系,对得起天地良心,但找不到半个字儿定性具体是什么关系。第二,谭岳和程鹤白绝无包养、爬床等所谓内幕关系,程鹤白也绝没有受宏新驱使来借机上位。
房杰于是换了个角度,言辞肯綮,切中要理:“谭岳,咱退一步站他立场想想,你若和他划清界限,一刀两断不说,外加还公众一个清晰明确的答案,对他挽回声誉也有好处。”
谭岳眯起了眼睛,看着郁松林派到他身边的说客,冷冰冰地毫不客气:“我不会和他分手的。也不会再借女性朋友的关系,掩盖和他的关系。”
“演都演了,就嘴上说一句‘喜欢女人,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女人,跟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跟男人都是动物世界的敌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谭岳一锤定音:“我不会再做违心的事儿。”
房杰语速飞快跟踩缝纫机似的:“那你的小朋友,被拥护你的粉丝黑成狗围追堵截吐吐沫不说,要是连门都不敢出,背了黑锅没人给他角色一辈子演艺生涯毁了,你也不在乎么。”
房杰点了谭岳的穴。凌青原话语里百般让他放心,反用自己不害怕任何流言来安慰他,可谭岳怎么可能不在乎他的爱人。
……何况,说不准,这些喷程鹤白的岳粉里面,还有斐德的水军。他们混入网民故意祸水东引,漂清谭岳把一切推卸给程鹤白。若真如此害了他,那谭岳就该跪爱人的搓衣板了。
房杰看出来了谭岳的不安和松动。当然谭影帝依旧是扑克脸如冰霜,不过以房杰的了解自是知道他冰火交加,面具下面有如熔岩翻滚。
房杰继续加力游说:“这次的事儿,郁总本来以为是邵维明那个蠢货一着不慎自损三千,结果呀,谭岳你知道么,是杀出了个程咬金。”
“牧海集团的长公子半路冲了出来,搅乱了邵维明全盘计划不说,还把邵维明捧若珍宝的小艺人给抖落出来,让他游街示众,接受青菜萝卜臭鸡蛋的洗礼。”
这事儿的来龙去脉,谭岳要比房杰郁松林清楚得多。他和邵维明原本是一盘不计时的慢手棋,结果凌道远冲进来把棋盘一掀,不下了,干脆直接肉搏好了。
从凌青原的口中,谭岳知道尚扬的敌意和猜测,也知道了苏沁馨的摇摆和求荣。年前酒会的一次邂逅,苏沁馨和凌道远有了交集,这心机颇深的女人了解到凌道远对“程鹤白”的敌意,也晓得尚扬与程鹤白的矛盾。她以己为桥,促成凌道远推尚扬散播谣言污蔑程鹤白。
尚扬是嫉妒,凌道远是心虚恐惧。而苏沁馨,利用两人心里的阴霾催化了一场戏,成全她自己飞机换火箭的欲望,如愿傍上了牧海的长公子。
“年纪轻轻,她真是个厉害的女人。眨眼之前,我扫见弹出新闻,有说凌道远和苏沁馨共同参加一个商圈的落成仪式。”
听闻此事谭岳阴霾稍解:“可见有一个稳定且值得信赖的伴侣有多么重要。”
“谭岳啊……你这重点歪了。公司立场是,不管你们多稳定多信赖,不能见光反给事业拖后腿,就该考虑考虑量入为出适可而止,当断得断差不多该行啦。”
谭岳把房杰面前的茶杯拿开,水泼到盥洗间的水盆里,悠悠走出来说:“我和斐德的五年合约快到期了吧。”
“啊,嗯,现在提这个还早吧。”
“距离五月底月份没几个月了,我能听你们唠叨的时间也不多了。老房啊,你说我是不是该舍不得呢。”
七十三章
赶在这个节骨眼上,《琉璃锁》在几个地方台开播倒计时,宏新的网络电台也抢先放映。时间可以说寸得恰到好处,从网络到纸媒,从虚拟到现实铺天盖地都是这部剧,以及剧中主演搅不清的绯闻。
凌青原相当淡泊,且与世隔绝忙赶戏的几乎屏蔽了直接的影响,然而他的亲人,多多少少受了波及。程鹭白最近变得愈发坚强,在普高班上遇到的那些嘲讽,想想跟哥哥遭遇的比起来,都不算啥。
不过程家兄妹的母亲在小院儿里更加被邻居瞧不起,风言风语搅得这个实诚的女人不得安生。虽然程母得到了鹤白和鹭白两人的保证,儿子是清白的。可她一张嘴怎么说得过门外那么多胡搅蛮缠、混淆是非的舌头。
谭岳跟凌青原商量过,祸是他俩惹出来的,扰了程家人的太平。反正他谭岳也在影视基地,程家母女可以暂时在和庄住住,避避风头。和庄无论居民的素质还是物业安保水平都超出巷口小院一大截。凌青原也想到自己的家还空着,不过让他挠头的是没有钥匙,而且又有什么理由请程鹤白的母女去个陌生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