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娇娇有喜了?!”
“可不是么,我起初听我家那死鬼说的时候也是不信呢,可他今儿早上进城送货的时候亲眼见着那王举人宅子外头放鞭炮发喜钱,城里头好些人都瞧见了,这还有假?”
明珠愣了好一会儿才将这消息给吃下去,随后便是长长地松了口气,不论薛娇娇这一胎是男是女,至少他们家的两个孩子应当暂时安全了。
“你说说,这王举人家的儿子都病成那样了还能留下种,这可不是祖坟上冒青烟的事儿么?我听我那在王家做工的侄女儿说,这王家公子约莫就这几天光景了,嘿,你说说还真就要她给赶上了!”
李三娘又拉着明珠说了还一通闲话,直到蒋大娘上门来正式开工了才罢,明珠走后那几个女人聚在一处做活总要找话题扯的,扯来扯去却是又拐到了薛娇娇怀孕这件事上头来。
“我听说合房那日便是用药强逼着成的事儿,都到这副光景了怎还能怀上呢?”
“那有钱人家的药指不定多厉害呢,怀上个种又有啥难的,按我说一举生下个大胖小子才是真正的好福气呢!”
“呸,是个丫头还好,真要是个小子这薛大和赵氏两个还不得仗着这份喜横着走,你可是没瞧见呢,早先薛家嫁闺女那几日他们两个跟做了大官儿一样见谁都不拿正眼瞅的,真以为自个儿多大能耐呢,按我说还是咱们东家好,脑子活络待人也热心,村儿里头哪个碰上了不说一声贤惠的。”
“谁说不是呢,这王家早先就大郎那么个半大小子撑着,一个个养得跟鸡崽儿似的,东家才刚进门儿多久?你瞧瞧,就能一月给咱们发一两银子工钱!”
“我瞅着东家是个旺夫的,王家大郎往后指不定也能做上举人老爷呢!”
妇道人家聚在一处总爱胡乱说些话,总归是图个热闹也没多大心思去计较真假,荤的素的都带上几句关上门来也不怕旁人听了去,明珠碰见过几回也便学乖了避讳着些不与她们乱嚼,更要王大河并几个小的离这边远些莫要学些不该学的东西。
王家的孩子虽说性格不一可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乖巧听话,调皮捣蛋虽说也有可总归不会在大事儿上违背明珠同王名川的吩咐,是以自明珠嘱托之后便都乖乖守着自个儿的活计再不去厨房那边玩耍,久而久之就连在王家宅子里头呆着的别家小子丫头也养成了一个规矩——不靠近厨房,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倒是村儿里人人都觉着王家厨房里头关着发家致富的秘方,谁弄出来了就能狠挣一笔,只王家人守得严实等闲不会要别人知晓偷了去。
“村儿里头传得越发厉害了,你说会不会真有人起了心思要来咱家厨房里头偷巧的?”
夜间关门躺下后明珠窝在王名川怀里头揪他胸前的头发玩儿,两人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倒有了几分新婚夫夫的甜蜜气氛,明珠的心结放开了王名川自然也能明显感觉出来,是以平日里也不再刻意压抑自己,除开明珠仍旧不要他近身之外旁的福利没少为自个儿争取。
“村子里头想贪便宜的人倒是不少,不过是眼红别家得了利自家没能分着一杯羹罢了,咱总不能要所有人都将脑子里的贪念都抠掉。按我说倒不如同糖品斋的朱掌柜好生说说,既然这糖品斋不止开了这么一家,怎就不能多做些送到临近的几个城镇去一同寄卖?如此销路广了需求自然也高了,这般一来咱家就能多招些人手来家里头帮工,得利的人多了动歪脑筋的人自然就少了。”
经王名川这么一提醒明珠倒是真起了再次扩大规模的心思,不仅是为着利益均沾堵上村子里头闲人的口舌,更是他想赶在冬天之前将买房子的钱给凑齐,若是可能他还想留下一部分钱买荒坡,柠檬虽说不会跑了可他还得研究研究种植,总归多挣些钱不是坏事儿。
明珠念头一起却是越想越精神,揪着王名川头发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却是玩儿起了他系内衫的绳扣,等到明珠反应过来之时王名川那蜜色的胸膛已经露出来一大片了,某人刷地红了脸,连忙将自个儿的手缩回来闭眼强装睡觉。
还好还好,乡下晚上没灯光,王名川白天又累着了应当睡得快,嗯嗯嗯,就是这样的,应该没人发现。
缩进壳里去的明珠同学正自我安慰呢,冷不防自个儿胸前也搭上了一双手。
“娘子这是怜惜为夫苦夏呢,如此倒也要为夫服侍娘子一同宽了这内衫可好?”
明珠:!!!
第三十三章:狼犬进门添新丁
扩大规模的事儿明珠隔天便去糖品斋找了朱掌柜,因着这事儿不小朱掌柜一时也做不了主只说要去问问上头的意思,若是得行那就连云来坊那边也一同捎带上了,明珠听后自然千恩万谢给足了朱掌柜面子,叫那朱掌柜一直到明珠走后仍被捧得有些晕晕乎乎。
“掌柜的,你怎就这般看重这黑小子?这些个糕饼点心虽说也行销可总犯不着用恁多利润去换呢,乡野吃食的哪家不会琢磨着做,压低价格从别家收上来不也一样么?”
“你这小子,好处没少收人家的怎就不会帮着说好话呢。”
朱掌柜笑着骂大顺子,其实心里也门儿清,大顺子这是拿话试他呢,要他开口定下往后还要不要同薛明珠这家人继续合作。
“你懂个什么劲,这些乡野吃食哪家都会琢磨,可为啥恁多年月了也只有个薛明珠捧到了咱门面前头来?你瞧瞧他换样式的那速度,搁别家谁不是见着好处一条道走到黑的,偏生他隔一阵儿就能换个花样来还样样行销,真真要别人想模仿都难。啥叫能耐?这就是能耐!瞧好吧,往后指不定还有别的稀罕玩意儿送过来呢,如今同他卖个人情往后总好说话些的,犯不着为了些蝇头小利将这样的人才得罪了,到那时不仅讨不了好反倒便宜了别家。”
朱掌柜捻了颗酸糖在嘴里抿了抿,终究是舍不得咬只皱着一张老脸继续尝滋味。
“要我说那王名川也不是个池中物,即便是作农人打扮那通身的气度比城里头的官老爷也不遑多让,咱不趁他落难时搭把手将情分欠下往后指不定还有求人不得法的时候呢!”
大顺子听罢连连称赞朱掌柜英明,心里则暗暗记下掌柜的话指着过几日薛明珠来结账之时通通气儿安他的心。明珠那事儿出了之后闻风来糖品斋要寄卖东西的人多了去了,可谁也没薛明珠这家人对他那般客气看重,薛明珠是个农人也就罢了,那王名川可是有功名在身的,要个正经读书人对他以礼相待可不是件容易事儿,他大顺子在这家人面前不仅体面还能拿许多人情钱,换了谁不乐意帮王家人办事儿?别的不说,心里舒坦呐!
明珠这趟进城仍旧是拐了一趟李大娘的早餐铺子,一是送些酸糖凉糕之类的吃食和自家打的山货过去,二来也是要李虎帮忙问问城里头可有合适的宅子。
“好你小子,这才多长时候便有能耐在城里头买房子了,大爷我就没瞧错过人!”
李大爷吃酸糖吃得红光满面,他到这岁数味觉退化了就喜欢那起子味道重一些的东西,酸糖正好合老人家口味,是以明珠每次来都会带好多酸糖,喜得老人家去哪儿都带着显摆,这显摆多了也知晓了酸糖卖的价钱,再一联想到当初自家儿子带明珠去糖品斋认人的事儿,其间关节一顺也便通透了。
“还不是托您二老的福,没有李大哥帮衬我们这一家哪就能熬出来呢。”
老人家问了问王家近况,明珠挑着喜事儿说了,又论及秋闱这事儿李大爷更是好一通嘱咐,无论对错明珠都一一应了要老人家很是过了通嘴瘾,等到离开之时又再三请求要李虎帮着留意,如此明珠才放心回家。
“小兄弟,哎小兄弟!”
明珠背着背篓往回走的时候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喊,回头一瞧倒是对这人有些印象,这不是当初王小湖走丢之时魏府上的管家么。
“对不住呢,方才一时半会儿没听见要您好一通累——老管家找我有啥事儿?”
那老人家见撵着人了才停下来大喘气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话来只拉着明珠不让走,身后那些个家丁小厮这才趁着停顿撵了上来。
“嗨可算要我找着人了,小伙子,上回你家弟弟来我们府上丢了只虎头鞋,一直都放着呢怎就不知来取了?”
听那老管家这般说明珠却是愣了,王小湖是有虎头鞋没错,可那小子宝贝着呢走远路从来不穿的,是以当初走丢之时怎可能会有虎头鞋忘人家里。
“老管家您约莫是记错了罢,我家弟弟当初可没丢鞋,没准儿是哪家小公子上府上做客落下的呢。”
老管家闻此也不坚持,只乐呵呵地一句话将这事儿带过道:
“真的?那兴许是老头子我记错了,东西没丢就好,没丢就好。”
本以为老人家揭过这事儿后便会要他离开,哪曾想这之后明珠竟被他拉着絮叨了半天,也没多大个内容,无非是没话找话,明珠虽说听得云里雾里可到底看在人年纪大的份儿上耐着性子一一回了,这谦恭有礼的态度瞧得那管家甚是满意,更拿了一副瞧晚辈的眼神儿瞧明珠。
“瞧我,年纪一大就是话多,天儿也不早了我便不耽误你事儿,家去罢,改明儿多到府上走动走动,老头子我虽说不管事儿了可一杯热茶还是招待得起的。”
明珠笑着应了,心里却是半点要去拜会的打算都没有,这魏家人次次出现得都蹊跷,直觉告诉他同这家人扯上关系没什么好事儿,是以明珠是打算有多远就躲多远非到万不得已绝不牵扯的。
眼见着明珠背着竹篓走远了那立在老管家身后的小厮才近前来扶着老人家回去,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埋怨道:
“您老也不悠着点儿,多大岁数的人了拼了死命跑竟连我们都追不上,真当自个儿是老神仙呢,这般跑下来磕着碰着了要我们如何与公子交代。”
“你个皮猴儿管得倒宽!”
老管家啐了那小厮一口,随即抚了抚心口道:
“我这不是瞧不惯那薛家的几个么,事儿都没定下来呢便一副救命恩人的嘴脸上门来要这要那,要我说他们那边送过来的小子虽说与老爷长了八分像,可除了这一张脸哪就像一家人了,还不抵这黑小子讨喜呢!”
“主家那边都说极有可能是薛定师送来的那个你又同主子们掰扯个什么劲,上头都不让再折腾了您这是何苦来哉。再说了,这薛明珠能不能同老爷扯上关系您自个儿心里不也没谱儿么,半点头绪也没有见着人了还非要上去搭话,方才连我这样的脑子都看出来这是没话找话随便乱说呢人小伙子就听不出来?真要起了疑反倒不美。”
“哼,那薛定师一日不将信物拿出来我便是一日不认的,老爷病糊涂了我可还清醒着呢,要糊弄老头子我就得拿出真本事来!”
说着又火急火燎地往魏府方向走瞧得一众跟班儿摇头叹气,这老管家在府上侍奉了大半辈子早就是半个主子了,人品虽说没得挑就是做人风风火火谁都劝不住,上头的人伺候不起了就要他们这群下人从旁劝说,这……这到底是什么个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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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刚到家外头便下起了雨,如今这雨是下一场天儿便凉一场,家里头大人小孩儿的棉衣棉裤也该换新了,半年下来几个小的要他喂得整整圆了一圈儿,往年的衣裳虽说也能对付过去可到底穿在身上不自在的。既然手头宽裕了明珠也不想要自家孩子将就,他平日里忙农活儿忙点心没空做便寻思着花些钱要村里头女工好的妇人帮忙做做针线,衣裳布料之类的他买就是,只要能按着小孩儿的尺寸做得称心就是。
“你一个男娃娃做这些东西不擅长是正理儿,大河那几个的东西要别人做倒也行,只川子是你男人可不能要别家媳妇给做针线的,我认识几家手巧的倒可以与你说说,记着别送川子的过去就是。”
李三娘听了明珠的话后忙出主意,若不是她近日遇着了烦心事儿尽可自个儿就帮忙弄了没必要让明珠再去求人,可家里头出了乱子她也没心思去照顾旁的,能坚持来王家做工已属不易,哪就还能添别的活计?
“嫂子这般说我倒是放心了,您的眼光自然差不了,名川的衣衫我自不会要别人做的,他年纪大皮实些穿我做的将就将就便罢,那几个小的却正是该娇养的时候呢,别的不说,小溪小潭两个可不敢要她们穿我做的出去,不被笑话才怪!”
李三娘被明珠逗得笑了,连日来面上的愁云也散去不少,明珠瞧得心里一松,旁的却是不敢多问的。李三娘同他们家走得近是近可也没到啥都能说的份儿上,更兼女人家脸皮薄人家不说他也没好意思多问,只瞧着她这几日愁眉不展的暗自担心罢了。
晚间做工散去后雨仍未歇,方铁柱来王家门前接了李三娘,明珠瞧着方铁柱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心里也跟着着急,又不好当面问人家夫妻的事儿,便寻思着要小溪那边去问问晚霞打听打听情况,小姑娘虽说比晚霞小上两岁可因着持重懂事倒与那年纪大些的姑娘家玩儿得更好些。
“小潭,可瞧着你姐姐了?”
将做工之人一一送走之后明珠回房要去将温在锅里的饭菜端出来,瞟眼见着王小潭那丫头不过随口问了句小溪,哪曾想小潭却是吓了一跳连忙将身后的东西藏得越发严实了。
“你后头藏了什么呢?”
小丫头心虚地往后退了几步,明珠眼尖却是瞧见了后头露出来一撮黑毛。
“王小潭!快些过来!”
小姑娘从未见过明珠这般严厉对她说话,登时吓得哭了起来,明珠见她一哭也慌了,忙三步两步过去将小丫头抓过来,哪曾想背后还真就藏了个不得了的东西。
“你将狼犬弄进家门作甚!”
“呜呜呜,小黑,小黑淋雨了没地方躲,我想着要他进屋躲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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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名川收拾妥当进屋吃饭之时便觉出今儿个家里头气氛不对,平日里总亲亲热热围着明珠坐的两个小丫头一个不见了全跑墙边儿双手前伸拿短指头比着剪刀杵墙上罚站面壁,这场景倒是稀奇,往日里挨罚的总是王小湖,如今这最调皮的一个还好端端坐在桌子旁边吃饭呢平日里最受宝贝的两姐妹却被罚了。
“这是怎了?”
明珠瞧了一眼王名川,眼里满是无奈,不由给他递过一个眼神指了指对面拴着的一只小黑狗。
“狼崽子呢,小潭非得弄家里头养着,小溪非但不拦还瞒着我帮忙,你说说我能不气么。”
原来王小潭这几日一直偷偷地将自个儿口粮省下来拿外头去喂狼犬,这崽子有人喂了自然不肯走的,遂连日来一直在王家宅子外头转悠。可巧今儿个大雨没地儿躲,小潭心疼非要将狼犬弄进家里头避雨,又担心明珠不让便偷偷开门儿弄进来打算找地方藏,哪曾想院儿里头原本养着的小黄闻着狼犬的味道了发疯一样不住汪汪,小溪帮忙将小黄牵走避开来,这才出现一开始明珠同小潭问小溪去向的那一幕。
王名川也知晓狼犬喂不熟的说法,如此倒也对明珠罚那两个小的没异议,只拿话问明珠道:
“那这只崽子如何处理?”
明珠瞧着也发愁,狼犬这种东西他以前没接触过,按当地的说法是万不能养的,可瞧在他眼里也同一般的狗没什么两样,真要这般扔出去不管不顾的他也狠不下心,可一想到家里头还有这么多小孩儿呢被咬着了可如何是好。
“这样罢,趁着小先栓起来养着看看情况,若真能喂熟倒也是个好事儿,有狼崽子看家可不比寻常猫狗妥帖多了么。”
王名川既然发话了明珠也不再多说什么,隐隐还松了口气,那两个小的听见大哥这般说都笑开了花,连带着脸上干掉的泪痕也弯出了一个饱满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