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啊,你这是在怪三爷爷没常来看你么。”
三爷爷?
明珠皱眉,又是薛家的人!每回扯上薛家的都没好事儿,好容易消停了一阵儿从哪儿又蹦出个三爷爷来。
“您说笑了,明珠哪儿敢怪您呢,不过是两条狗认个生您还要我拘着它们出来同您赔不是还是怎的。”
“啧啧啧,你这娃娃就是嘴毒,当年你爹是个老实本分的,你怎就……罢罢,你爹去的早,将你丢给薛大那不靠谱的男妻教养也是我们的不是,如今却也没脸来挑错。”
这话里话外都在说明珠的家教不好呢,王名川在一旁听着却是舍不得了,忙将话茬接过去道:
“您久不上门这一来却是连座儿都未看呢便开始替我教训内人,劳您这般辛苦上王家来训诫真真是名川的罪过了。”
那老头儿听得老脸一红也不愿在这嘴皮子上磨洋功,只将话题扯开说了今天来的目的。
“你大爷爷已经发落了你大伯一家,那赵氏是个不靠谱的,当初若不是丑事儿实在闹得实在太大也不会要他进门儿,哎,终归是一家人了咱也不好逼着你大伯休妻,不过是要他思过几天了事。”
“大伯一家犯了什么事儿惹得大爷爷不痛快了?”
“嘿,你这小子怎就把事儿推得干干净净,当初不是你说薛大家吞了你的家产么。”
“那是要将东西还我?”
那老头儿一时语塞,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左右寻摸憋得头发都立起了几根儿。
“你大伯家也不好过,你大哥往后若是做官了还得要大把银子填补,如今你嫁进王家日子好过了便莫要再纠缠那些个小利,没得要人说你刻薄。”
“三爷爷说笑呢,大妈那样的都没担得上您一句刻薄我这般不过问了句自个儿的东西能否要回来却成了刻薄了,端的是公正无私呢。”
那老头儿被驳了面子脸色越发难看,可终究好似顾忌着什么没同明珠翻脸,深吸几口气仍旧好言好语地道:
“罢了,你心里头有怨也不是一两句就能开解得了的,我今日来还是为了那传家玉环,你也别拿对你太叔公的说辞对付我,那样的东西真要赵氏得了早拿出来显摆,按他那性子哪里就会忍得住藏着掖着,这东西虽说是你爹给你的可到底也是族里传家的东西,你嫁为人妻自当归还,如何也不能流入他姓人之手的。”
说来说去不过就是要个破玉环,说实话明珠也瞧不上这东西,可他真不知那劳什子玉环到底在何处!
“三爷爷,不是我诓你,当初我过的什么日子你也应当听说过,真要有那样值钱的东西早要我拿去卖了换吃食哪里还会留着,我真没见着过你怎就不信呢!”
“你拿去卖了!”
“我压根儿就没瞧见过什么玉环!”
明珠咬死不松口,王名川一直陪在他身边呢那老头儿也没法子硬逼,可转眼想想这小子的语气神态也不似作假,他活了这么大把岁数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若真不在明珠手上……
倒也是不无可能。
当初薛二将东西藏得死死的如何也不肯交出来,他死之前应当也知晓明珠年幼不可能守得住,为着稳妥起见也极有可能交给别人保管。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明珠啊,三爷爷有空再来看你。”
那老头儿显然是想到了什么,着急忙慌地告别了王家人几乎是用跑地离开了王家。
“瞧这模样那玉环应当是个不得了的东西,你当真就不要了?”
王名川面带忧色,明珠却是半点不在意地道:
“如今我眼中不得了的东西是人不是物,孰轻孰重我还分得清楚。”
第三十九章:几家欢喜几家愁
在赵家村儿说起薛家那是少有人不知晓的,倒不是说他们是京中贵人的旁支末系,那点子淡得不能再淡的关系也只有在薛家人吹牛皮的时候能起点儿作用,主要还是因着薛姓在赵家村儿是大姓的缘故,村子里头的人多多少少都与那薛家有些沾亲带故,是以你到赵家村儿随便找个人问都能同薛家扯上关系。
赵家村儿没有姓赵的人,就如同苏家村儿没有姓苏的人一样,为何会叫这名字谁都说不清。
“老四,你可别犯糊涂,那薛明珠不是你的亲孙子,明玉可是你的亲侄孙呐!”
薛定陶跑到薛定军家里头好一通劝说,这薛定军不是旁人,正是薛大薛二的亲爹,族长薛定师的亲弟弟。兄弟四个里头他排行最末,老幺自然是最受家里疼的,是以自小便要父母惯出了毛病,大本事没有娇养的规矩却是一套一套的,娶了媳妇儿生了儿子也未曾多几分担当,否则也不至于养出薛大那样的人来,好在薛二是一早抱给了族兄当儿子的,如此倒还没全养歪。
“你别同我说这些,薛二从小就抱了出去你又不是不知晓,他自来便不跟我亲,有好东西怎会想着我呢,你不去问老九倒跑来我这儿犯傻,当真是草包一个。”
“你!”
薛定陶气得咬牙,这个弟弟从小便是爹娘的宝贝疙瘩脾气向来古怪,他小时候没少被折腾,如今连老了也端不起做哥哥的架子来。别说他了,这族里能管得动薛定军的除了大哥还真就找不出第二个。
“我不同你瞎扯,我也知晓东西不在你这处,可老九那边我不方便去,你到底是薛二的亲爹,由你去要总比我要好些。”
薛定军斜睨了一眼薛定陶,不搭理他。
“薛定军,明玉要是能好过了往后得利的可不止我一个,薛明珠那小杂种自来便不和我们一条心,真要他富贵了哪会想到分咱们一杯羹,明玉便不同,都是自小看着长大的亲叔公他怎会不帮衬,你若还没老糊涂这该帮哪边就当拎得清!”
薛定军不为所动,直接伸手到薛定陶面前道:
“那般长远的东西谁说得清,拿来,不给些辛苦钱就要我替你当恶人,哪有这般划算的买卖。”
薛定陶暗骂了声,可为着将来的利益到底还是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儿碎银子扔给薛定军,后者接过来掂了掂甚是嫌弃地道:
“这点子小钱够花多久。”
“作死的老匹夫,你成日里游手好闲的就知从兄弟几个手里头抠酒钱!”
薛定陶又摸了块儿砸向薛定军脸上,后者笑嘻嘻地接过放到嘴里咬了咬。钱收够了那薛定军倒也不拖拉赖账,穿上布鞋便往族弟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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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自薛家人走后又忧心了好些时候,私心里其实他倒希望薛家人找到玉环,不拘什么宝贝,只要能让他过上安稳日子他都愿意送出去。说到底他也是个冒牌儿货,以前的薛明珠死后这东西也成了无主的,让谁拿去都同他没什么干系。
“湾田那边如今倒是可以荒着了,只后坡需得将油菜籽点上,今年可不能再错过了时候,我请了长工来咱人多一道下地也轻省,早些弄完早些安心。”
明珠请的是上湾一家郭姓兄弟帮忙,他们家因着是外来户手里头的田地不多,为着生计往常总会去别家农户做短工或是去城里头做些体力活。明珠瞧着这两兄弟也算是老实本分的便请了来做长工,平日里帮忙料理地里的活计,包吃不包住工钱按月结,收成若是好了再另加些银钱。这兄弟两个早听说了王家人待帮工宽厚,如此得到消息能来王家当长工之时还很是高兴了一阵,见着明珠同王名川两个也要下地去劳作自然说什么也不答应的,明珠瞧两人一副被抢了饭碗的模样也不好坚持,只让两人莫忘了中午去他家吃饭便带着王名川回家了。
“这两兄弟倒是难得的实诚人,往后应当能长用。”
王名川瞧着这两人不错,人老实手脚也利索,瞧人家做农活的模样便比他们两个在行许多,这架势比得之前辛辛苦苦侍弄大半年田地的夫夫两个跟闹着玩儿似的。
“术业有专攻,你做不好地里的活计倒是可以多花些心思在读书上,你在那上头有天分,我还指着你考个举人老爷来当当呢。”
学而优则仕,在这年月有个一官半职的总还是不一样,别的不说那些个糟心的亲戚要来找麻烦便得掂量掂量后果了。
“为夫自然不会要你久等的。”
王名川自信满满的模样瞧得明珠牙疼,倒不是担心这货考差了伤心,事实上他还真希望王名川能栽个跟头挫挫锐气,这般一帆风顺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他如今年纪还小,过早进入官场绝对不是福气,没准儿被人坑了赔得连渣都不剩还不自知。
“你这般笃定难道乡试运道不错?”
王名川笑着瞧明珠,那张越发俊俏的脸瞧得明珠有些发愣,这人长得也……忒好看了些。
“我知晓你忧心我过早进入仕途不好,我自然也晓得自个儿斤两,这次乡试不论过与不过我都不会再参加明年春闱,三年之后再来就是,到那时想必也是时候去官场走一遭了。”
“想恁长远呢,等放榜了再说罢。”
明珠牵着王名川往家走,对他的话不做评价,往后的日子谁说得清呢,眼下走好每一步是正理。他不是个有远大抱负的人,只要能让日子好过就成,王名川想去拼闯他不会拦着,到底是他的人生别人说什么都是空的。
“中午想吃些什么?”
“你做的就行,或者你想尝尝我做的饭菜?”
“……还是算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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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放榜的日子还剩几天,明珠明显感觉到周围人看他们一家子的表情越来越热切。王家这大半年走得极顺畅:王名川过了院试,王家买回了田地,王家作坊开得越来越大,哪一件抛出来都是天大的喜事够寻常人家乐好一阵,偏生王家福星高照喜事一件接着一件,要人觉得王名川这次的乡试不过都不正常。
“好几家人都开始直接唤我举人老爷了,你说说,真要没考上我不得在家关着半年不敢见人么。”
夜里夫夫两个歪在床上说闲话,王名川将头埋在明珠脖颈中借求安慰之名趁机卡油,明珠蹬了几脚甩不掉只得恶狠狠道:
“别啃,痒着呢!”
“半年多出不了门我该如何消遣呢?明珠教教我?”
“混蛋跟你说了不要啃,痒死了!麻痹的你再啃今晚上打地铺去!”
见明珠动了真怒王名川也不再闹他,得空喘气儿了明珠才气息不稳地道:
“眼见着快入冬了,咱家今冬进城里头过如何?”
“你是害怕有狼?”
“倒有这因素在,可最主要还是想着去城里的宅子住一阵过冬,我瞧着那宅子里头可放着好些个大炉子呢,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出来用用,买完宅子总得享用一番不是。”
他知晓这是明珠怕他未考上心里憋闷不愿要别人来给他添堵罢了,王名川也不点破,只心里越发稀罕明珠。他想着亲近怀里的这个人,更亲近一些,再一些,却是如何亲近也不够的。
不得正法的王名川只得凭借着本能在明珠身上瞎蹭,这一通擦枪走火还是得要彼此相互帮忙解决,虽说暂时解了燃眉之急却要王名川越发渴望再进一步。他隐约知晓些东西,毕竟田间劳作之时男人之间的笑话再粗俗再的都有他不可能完全不知晓,可明珠摆明了不乐意他也只得强忍着。他珍视,他敬重,自然愿意等着怀中之人放下心中枷锁自愿接受他,说到底还是爱到深处便生出了千万种不舍得,总想着越发娇养明珠才好,便是宠上了天呢,谁教他当初将人娶回来还爱上了。
瞧着那人毫无戒心的睡颜王名川无奈地笑笑,不过是在他眉心轻轻印下一个吻,仍旧如往常一般搂着明珠沉沉睡去,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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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人要搬到城里去了。
不同的人对这事儿有不同的关注点,“王家竟然在城里买了宅子!”“王家人还回来么?”“王家的作坊是不是要关了?”诸如此类问题明珠每天出门都要被问八遍,那些个做工的人在得知工钱照付作坊照开后便踏实了,有蒋大娘同那已升为老员工兼监工的三人管着倒也同明珠在时没两样。也有动歪脑筋想趁王家人不在上作坊去打秋风的,明珠对此早有准备,一早同郭家兄弟说好要他们平日料理完地里的活计便去王宅落宿,就当是帮主家守屋子了。凡是不经王家人或蒋大娘允许随意进入作坊或王宅的人一律轰出去,便是亲戚也不认。
王家这样的强硬作风倒是立竿见影,没能讨着好处的如赵氏一行也不过是骂几句白眼儿狼,作坊仍旧照开银钱仍旧照收,王家人半点不受影响。
“今儿个可是放榜的时候?”
“可不是呢,川子也不知考上了不曾,早说了这家孩子是有福气的,想来问题也不大。”
蒋大爷抽了口旱烟,还是不放心要去隔壁找王家人说道说道,这功名不是容易得的,可不能抱太大希望,真要以为十拿九稳了最后啥也没捞着可如何是好。
“你去哪儿呢,回来!”
“可不得去隔壁瞧瞧么,那一家子都是些孩子,早前村儿里如何传的你也不是不知晓,川子要真没考上不抵被人怎么笑话呢,这可和上回不一样,不行,我得去门口守着不能要人欺负了去!”
说着蒋大爷便将烟杆儿别在裤腰带上要往外头走,蒋大娘笑哈哈地指着他道:
“你个老东西,叫你昨儿个贪睡,明珠昨儿个夜里来咱家说啦,今天天未亮一家子便会去城里头安置,年后才回来呢你瞎操心个什么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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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等报信儿了?”
“等那作甚,咱自个儿去城里头看就是。”
一家子大的小的外带两条不大不小的就这么坐在牛车上晃晃悠悠进城了,小黄未坐过牛车陡然跑到这么个总停不下来晃悠的东西上要多不安有多不安,使劲儿地在小溪身上打转儿就是要下去,小黑却是显得镇定许多,两条前腿搭在小潭肩上望小黄,间或“嗷呜”一声,引得小黄申脑袋过来看它,然后……一口咬在小黄鼻子上。
“嗷嗷嗷嗷嗷嗷嗷!!!!”
“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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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信儿的人来敲门时王家院子的门已经上了锁,郭家兄弟去地里劳作了不在,也只有蒋大娘身上还挂着一把备用钥匙,那人也熟悉门道,这边敲门不应便顺脚去了隔壁敲,开门的是蒋大爷,一个村儿的自然也熟悉,老头子平日里眼神儿不好今儿个却是格外利索,一眼就瞅见了来人手里的红纸。
“中了?”
“可不是么,排名不好,倒数几个呢,可好歹中了不是……诶,诶您跑什么呀,蒋大爷,当心可别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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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是……”
报信儿的书童缩了缩脑袋如何也不敢在这档口触人眉头,哪曾想主子并未破口大骂,事实上薛明宇也顾不上管他,而是抢先一步奔出王举人家要去瞧那榜单。
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没考上呢,他要是没考上,那……
狂奔中的薛明宇一没注意撞上了个人,他也顾不得看是谁了,推开便要继续跑,却不曾想被人抓住胳膊一把拉了回来。
“薛兄,如此你便该死心了罢。”
薛明宇失魂落魄地抬头,待看清来人之时却是吓得一激灵,连带着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谢柳……”
第四十一章:柠檬入股糖品斋
“明玉,不是九叔公不帮你,你也知晓这东西该是明珠的如何能要我拿着去做人情。话说回来,你爹自来便是个有本事的断不会短了你吃穿,何苦同那些人一样来争这些个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