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源深轻轻的叫出一声,那轻柔的一声,在话音刚落的时候,孩子就跪倒了宋棐卿身边,小小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正常,那些黑气也消失了,只剩下长长的黑发。
看着自己的爹紧闭的双眸,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源深紧紧握着小小的拳头,慢慢趴到宋棐卿身上,一声未发,然而那一滴滴掉落在宋棐卿污浊的面上,一点点化开的泪水,却告诉众人,孩子在担心自己的爹。
缓缓的,源深的黑发将宋棐卿的身体一寸寸缠绕,不到片刻,宋棐卿就被紧紧裹住了身体。
看着被裹在一起的父子二人,众人也只能在自身无力救助宋棐卿的时候,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小小的孩子身上。
而另一侧,刚刚醒过来的尚云清禾,缓缓握住了自己的拳头,看着包裹在一起的父子二人,他发现在那两人中,根本没有他的空间。
他刚才睁开眼睛的时候,清楚的看到源深周身浓烈的黑气,那是妖魔之气,他清楚,没有青色的谒灵之力。他虽然不清楚是否妖魔之气占据了儿子的身体,但刚源深他接近宋棐卿的时候,着实让他捏了一把汗,看着儿子往昏迷的宋棐卿身边移动的时候,尚云清禾恨不能立刻起身护住宋棐卿,然而他稍微动一下就感到浑身使不上力气,胸口因为骨头裂缝让他连喘气都困难。
然而看到其他人都没有反抗,甚至主动给源深让位置,而后便是它们父子二人相依偎的画面,尚云清禾垂眸……他该如何融入他们?
对儿子的不信任,对宋棐卿的不忠诚,让尚云清禾清楚的明白,他们之间有一道坚硬的隔膜。
而此时,那个代表尚云清禾对宋棐卿不忠诚的,他的又一个妻子——端月凝雪,正细心的为秦府的上上下下看病。
“这位老伯,您的病问题不大,只需按照我的方子,早晚煎药服用,平日多出来走动走动,多晒晒太阳,两年之内您的身体一定会调理过来。”她笑了笑又道:“您放心,您的身体十分的健朗,再活个三五十年的不在话下呢。”
“真是的吗?哎呀神医呐,神医,老头子我给你鞠个躬,真是太感谢您了。”那老者看起来年龄也不大,有四五十的样子,只是身体有些消瘦,而他身边跟着一位白白胖胖的妇女,一看就是他家的婆娘,开始还对端月凝雪防备心十足,生怕他家的老头子,被对面的狐狸精迷乱了眼睛,此时听对方这么说,也是激动万分。
要知道他家老头子受这种湿热病折磨,已经有十来年了,每到刮风下雨的时候,全身的关节就跟着又疼又痒,很磨人,现在终于有人能给治,他们自然得把人当菩萨供着。
“太感谢您了,您不知道我家老头子……唉……不说了,神医,您真是我们的活菩萨。”那胖女人一个劲儿的抓着端月凝雪的手,万分的激动,弄的她只能跟着笑。
“胖婶,行了,你这样,尚云夫人会很难办。”就在端月凝雪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秦哥终于赶到,适时的阻止了胖女人的动作。
“哦哦,少爷,您聊,我带我家老头子去抓药。”说着两人就快速离开了。
“尚云夫人,实在抱歉,胖叔他被病魔缠的太久了,你的到来相当于救了他们两个人的命,您不知道,如果胖叔还是那样生不如死,胖婶就准备先杀夫,自己再自杀了。”秦哥婉声道,他其实也对这位几天前到来的尚云族长夫人十分的钦佩,不仅人很和善,医术也那么高超,如果不是主子不在,他们说不定可以聊很久。
“秦少爷谬赞了,能给病人解决病痛,是我作为医者的本职,很高兴,我能用我的能力,帮助他们找回生活的幸福。”端月凝雪不知道如秦哥这样文弱的少年,是如何支撑这么大的一个府邸,他刚来的时候,便被告知对面的少年便是玉清农场里最大的秦府的当家,她当即有点不太相信,但现在看来,秦府这么上下和乐融融的氛围,当真是因为有一个温和的主子的原因,而对面的少年,应该也是才接手秦府不久吧,他应该没有这么大的魄力,能将整个府邸打造成和乐的大家庭,但这也是他们的家族的事情,端月凝雪并不打算深究。
又与秦哥闲聊了几句,发现对方是个入世不深的懵懂少年,越发确定心中的推测,但她只是心中有数,面上却依然和睦,别人家的事,她一个即将要离开的人深究这么多做什么呢。
没过多久,两人就分开各自休息去了。
刚踏入房间,她便感到周围一股不同寻常的冷然气息,端月凝雪立刻警觉,谨慎的打量周围的一切,最后锁定了最危险的可疑可以之处,冲着那处,沉声道:“什么人,出来!”
第六十四章: 攻心
话音刚落,只见那处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人,是端月凝雪不曾有印象的人。那人一身红衣,身体修长,端从暗处看不真切那人长相,但端月凝雪清楚,对方是个男子,然而当那人走至明处,在看清那人长相时,她不禁微微吃惊。
堪称完美的姣好面容,让她身为女子都自叹弗如,究竟有怎样的父母,才能生出如此美貌的孩子。“你是谁?”端月凝雪轻声问道,“和秦府是什么关系,这样出现在我的房间,想做什么?”
今日端月凝雪有点累,而自从那日尚云清禾派了弟子来给她传话,让她到西南以来,她便再也没收到尚云清禾的消息。她今天已经在秦府呆了两天,而尚云清禾依然没有给他带消息,她派出去传消息的弟子也未给回音。说实话,她心里很难过,故而忙完一切,她便想一个人静静的休息,于是打发走了周围的弟子及秦府安排的下人,甚至连星河也被她要求休息去了。
那么眼前秀美的堪称妖孽的男子,怎么看都与这大气又朴实的秦府没有什么牵连,这样的人专程来找她是何因由?这人又是怎么进来的?
对面之人眯了眯眼睛,卷翘的睫毛因为主人的微笑轻轻抖动,“不愧是灵府一族之长的尚云夫人,面对陌生人的气魄就是与一般的女子不同。”他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坐到圆桌边的凳子上,伸出一只手臂,支着自己的脸颊,便开始细细打量端月凝雪。
端月是大家闺秀,成婚前从未接触过陌生的男子,更别提现在被对方肆意的打量,而且那男子还有着一张让所有女子都羡慕的面容。
纵使端月凝雪识遍经书伦文,也被对面的妖媚男子看的脸颊微红,她轻声道:“既然知道我是尚云氏夫人,还有这么大的胆子出现在我的闺房,”端月凝雪迅速调整自己的情绪,从花袖中冷不防的抽出一把通体银白,成人手臂般长的冰棱剑,直指对面之人,沉声道:“究竟想说什么?”
对面之人见到端月凝雪突然亮出武器,立刻失了刚才的嬉笑与肆意之态,迅速坐直身体,紧张的摆着手臂,似有委屈的道:“别,端月姐姐你别这样,我不跟你胡闹了,你放下手里的冰凌剑好不好,我……清挽刚才在跟你开玩笑。”
闻言端月凝雪轻轻皱眉,清挽这个名字她有几分印象,但那也是小时候的事情。她记得她儿时最好的玩伴就是一个叫清挽的孩子,然而没几年,那孩子就离开了她,之后两人再未有联系,现在她连那孩子长什么样都忘记了,突然跑出来一个人说他叫清挽,还这么熟络而亲切的的称呼她姐姐,这让她产生了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除了自己的弟弟端月银翘,她很久没听到其他人这么叫过她。
“端月姐姐,你不记得我也是正常的,我离开端月府的时候,才七八岁,你也是不到十岁,十几年过去了,你哪里还记得,不过,你看……”那人说着撩起自己的袖子,那白皙的胳膊上立刻出现一只蝴蝶形状的纹身,他接着道:“看到了吗?那时候你说我长的可爱,很适合做一只蝴蝶,你就拜托你爹,让人在我的胳膊上纹了这只蝴蝶,看,它跟着我一起长大了呢。这么说你是不是记得我了?”那人慢慢走近端月凝雪,面上依旧带着笑容,“你就把手里的剑收起来吧,我们俩从小就是好朋友,你怎么忘记了呢?”
端月凝雪还是没有一点印象,但她记得小的时候确实很喜欢蝴蝶,好像还听爹说过,她在什么人身上纹了蝴蝶来着。她缓缓放下冰凌剑,轻声道:“我没有印象了,但我选择相信你的话,不知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尚云清挽,即挽尊,听到对方终于松口,又笑了笑,不过这次的笑与前几次都不同,那是轻微的勾动嘴角,未达眼底的笑,似乎带着些许不屑,但随着他一低头一抬头的时间,对方根本未察觉挽尊双眸中一闪即逝的狠戾。
“端月姐姐这么健忘,清挽我很失望呢,不过端月姐姐既然接受了我,那么我们就进入正题吧。”挽尊突然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端月凝雪一眼,突然降低声音,表情严肃,沉沉道:“你可知道,你的夫君现在身在何处?”
摇晃的马车里,尚云清禾静静的看着昏迷的一大一小,刚才自己儿子把他的爹,用头发紧紧的裹着,虽外界看不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都能从周围快速流转的热气中感觉到,源深正在用自身的力量,极力救治自己的爹。
尚云清禾终于鼓起勇气,缓缓走到他们父子二人身边,将自己的双手覆到厚厚的黑发上,一时间源深身体中能量的流失以及波动,尚云清禾都能完全感应到。
他知道,现在的源深只是在与两股力量的竞争中,初次取得了胜利,并将它们压制,但今后,他不敢保证儿子不会再受到刺激,而让两股力量有机可乘,而且先不论这次儿子是第几次爆发,有一点却可以说明,就是儿子成为了别人的目标,而这股来历不明的人,从任何角度去考虑,一定与多年前的那股暗中势力——幽宫,有着莫大的关联。
尚云清禾紧紧攥了拳头,因为儿子的力量输送到宋棐卿的体内,儿子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原型,但本身也因为极大的精神,与身体的煎熬而受不住昏了过去。
在与白雅扶风,以及宋棐卿的手下再三协商之后,尚云清禾毅然的选择,带自己的妻小回凌云山。
“尚云清禾,你不要趁人之危,你要清楚,宋棐卿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了,三年前你就跟所有的人说,宋棐卿在战争中牺牲了,不到半年你就把端月凝雪娶进了府,你现在把人带走算什么?我他妈一个大老爷们都看不惯你了,你也稍微有点自知之明好吗?你以为你这么善做主张,宋棐卿醒过来就会默默的接受?我告诉你,当年他之所以答应你报恩的什么破烂要求,完全是因为他失去了记忆,现在你还当他是当年的那个傻子吗?你……你给我站住!”
回想起白雅扶风派他的手下,以及宋棐卿的手下,合力将他围起来,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沉沉道:“我要救他们,你们如果想他们今后再也醒不过来,就尽管拦着我!”
“哈哈……”尚云清禾想到这,自己都笑了,笑什么呢?笑他为了带走宋棐卿和源深,尽然把作为医者的本分都忘了,他说了谎,以医者的名义。实际上,他哪里有什么办法可以救醒他们呢?他当时脑袋乱做一团麻,到现在一颗心还砰砰乱跳,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才能救醒他们,或者说,他们根本不需要自己救,他们自己就可以醒过来。
笑着笑着,尚云清禾再也笑不出来,伸手摸了摸源深稚嫩的脸颊,那是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已经那么大了,尚云清禾静静的看着,看着自己可爱的儿子回会想到他与儿子的过往种种,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那个稚嫩的孩子,让他莫名的熟悉,让他想要抱在怀里的冲动,在看到孩子中暑了之后,更是万事都恨不得亲力亲为的照顾。尚云清禾没注意他在笑,笑的安详,笑的自然。
许久之后,尚云清禾才将手缓缓伸到躺在他身侧的另一人,那是他曾经无数个时刻不断想念的人,他早就意躺到在那的宋棐卿,却是不敢,不敢触碰,不敢承认他们再次见面了,他们竟然还有再次见面的机会。
那是什么心情,他颤抖着双手,好想也摸摸他的脸,尚云清禾闭了闭眼,一股清泉从眼角滑落,而后他猛的捧起对方的脸,将自己的唇贴向对方的。
还是那样回味的味道,尚云清禾无数次回想的味道,无数次渴望的亲近,原来宋棐卿他一点都没有变。感觉到自己快要让对方无法呼吸,尚云清禾才缓缓离开他的唇,只是双眼在看到,宋棐卿微微漏出白色的发顶时,瞬间愣住了。
那是……他想起来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与宋棐卿打了一架,从此两人整整分开三年,那个时候,他就发现宋棐卿满头的白发,现在他微微漏出发顶的白色,在告诉尚云清禾,宋棐卿的白发之症到现在都没有恢复。
“阿卿……这些年,你,受苦了。”抱着宋棐卿昏睡的身体,尚云清禾缓缓道。
端月凝雪听到对方提到尚云清禾,不禁眼角突跳,立刻道:“你就是来跟我说夫君的事?他怎么了?遇到了什么危险吗?”
“啧啧啧……”挽尊伸出一只纤长白净的食指,轻轻在空中摇着,眯着一只眼睛,摇头惋惜的叹道:“唉……你真是一位难得的好妻子,可是你的夫君,就没有你那么痴情,一口口的娘子那么叫你喽。”
端月凝雪听到对方阴阳怪气的语气,顿时变得急躁,上前了几步,愤恨的道:“你什么意思?别以为你首先跟我套近乎,我就会相信你的话,若是再胡说八道,我现在就把你打出去!”
挽尊轻笑道:“端月姐姐,我可是在关心你,你这么粗鲁干什么,怪不得你的夫君这么多年都不碰你,宁愿回来找他的原配呢。”
“你!”端月凝雪再问对方口出惊人消息,不禁气的喘不上气,她一只手扶着圆桌,一只手覆在胸口,瞪视着对面的挽尊,“休得胡言!你……我凭什么相信你!”
挽尊突然走到她跟前,伸出纤细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近在咫尺的灰色瞳孔印出端月凝雪此时狼狈不堪的面容。
“端月姐姐,我可没有胡说,我是为你好,你想想看,你的夫君如果真心喜欢你,为什么冷落你三年,从不曾与你同房,为什么连代表尚云氏夫人身份,与地位的谒灵牌也不肯交给你呢?嗯?”
顿了顿,看到对方挣扎的双眼,挽尊又道:“告诉你,尚云清禾说什么,妻子宋棐卿去世的消息,根本就是假的,谒灵牌就是被宋棐卿带走了。尚云清禾与宋棐卿两人苟合,借助谒灵牌的力量,违逆伦常,暗结珠胎,不但毁了谒灵牌,还生了一个魔胎,他之所以大费周章的谎称宋棐卿死了,紧接着就把你娶进门,根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让你立刻取代宋棐卿的位置,也是想把众人的视线全部转到你的身上,他就是为了保护宋棐卿你明白吗?傻瓜!”
对方的话句句敲打在端月凝雪的心上,打的她的心沟壑纵横,她当年不是没有怀疑过,与自己的原配,还是一个男子,成亲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立刻娶她他,这样的人靠得住吗?可他在见到尚云清禾的时候,却迷惑了,那人对他轻轻的一笑,她就知道,对方虽然是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但她不得不承认,她确实被那笑蛊惑了心智。
“来到玉清这种小地方,就是来看他的原配宋棐卿的,而之所以带上你,还不是因为你是个医者,还不是因为你可以掩人耳目?醒醒吧端月凝雪,你不是一个笨人,需要我再提醒你吗?”挽尊不断的在端月凝雪的耳边讲述,那一段段明显的过往,那些都是她刻意回避不想深究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