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三年的时间内,因为没有听说过蒂都何处地方遭受重大的灾难,说明魔胎的魔性并没有爆发,他们虽然不知道宋棐卿是如何做到的,但一定和神司脱不了干系,若是神司与九天大仙有参与,这件事情就有转机,这也是他们三年内任由宋棐卿在外的原因之一。
尚云清禾离开后,便直接去了青阳阁,这段时间他来这里的次数,比三年加起来的还要多。这倒不是因为他对端月凝雪产生了感情,而是端月凝雪的炼凝心诀被他看好,并且他也不想再与端月凝雪僵持下去,那样很没意义,也很幼稚。
“夫人在何处?”尚云清禾在阁楼内不见凝雪的踪迹,随即问了下人。
“夫人在后院,她说您若是来了,先在花厅稍作休息。”那侍女说着,就有另外一名侍女端上茶盏、点心,放在主位,尚云清禾轻轻挑了眉角,似乎想到了有趣的事情,微微笑了笑,一撩衣摆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端月凝雪果然回来,她身后跟着两名侍女,胳膊上均挎着一把竹篮,篮子里装着满满的草药,尚云清禾轻轻一扫,在最上端看到一味药——陆苓,其性苦、寒,可祛痰镇咳,逐水消肿。
端月凝雪先是对尚云清禾温和的笑了笑,接着道:“夫君此次前来,可是与我商量前往玉清的事?”
尚云清禾点点头道:“看来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说着他又看了看她身后的竹篮。
端月凝雪道:“是,凝雪虽是受长老们的建议,但凝雪自身也有这个意愿,能将自己的医术用在救治他人之上,是凝雪一直以来的心愿。”
尚云清禾闻言,起身朝她走去,与她面对面的对视一会儿,勾唇笑道:“本座也是这个意思。”
这日,天气晴朗,一大早宋棐卿就不见了踪影,小源深觉得无聊,杂耍班子的事情也暂时没有着落,他拉上秦哥吵着去郊外散散心,自然是要骑着他的羊驼大大。
秦哥对此也很无奈,谁叫小少爷这么闲不住,每天总要想些花样来玩,而主子对他也是格外娇惯,从不要求他做他不喜欢的事情。因而秦哥为了防止少爷再次把家里的房顶给拆了,只好叫了两名手下陪同着小少爷去郊外。
小源深有一个特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出门,到那些空旷的地方,比如深林,小溪、小河边,或者到人流来往频繁的籍道(类比官道)边,看看驻扎在那里的小客栈、小茶馆,或者看着来往的商旅、牧民、农民。说起来这个小小的喜好,是小少爷学会走路的时候,就隐隐流露出来的,不过这些都是他听主子说的,他是一年多年前才与宋棐卿结识,并跟在他身边,他还听府里的老人说,秦府还没建成的时候,主子只是一个一贫如洗的人,一个人带着刚满月的孩子,特别不容易。
可主子,那个别人只知道一个秦姓的人,却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内,不但有了自己的土地,还迅速建起了秦府,后来就是商铺,不断扩大的商铺。
源深看着籍道上来来往往的农民、牧民,或乘着白狼的的商旅,以及一些侠客,偶尔也有乘坐高头大马车的一些商客,靠在树杈上,眯着眼睛,好像很享受。
开始时,他对马车这种工具十分的好奇,经过金环的一番介绍他才得知,原来还有马车这种代步工具,他冲着在树下乘凉的秦哥道:“秦哥,你看,这日头这么足,还有那么多人愿意在路上晒太阳,你说,他们若不是有急事,就是急性子,宁愿被太阳晒,也不停下来休息。”
秦哥看了看路上还有不少的人,遂道:“嗯,或许他们真的有急事。”
源深看着那些赶路的人,不禁觉得无聊起来,起身跳下树,刚好被一名手下接住,源深稳稳地落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嗯,不错,回头叫爹打赏你。”说着转头看着秦哥道:“咱们去前面茶馆坐坐,我累了。”
“嗯。”秦哥点点头,而后两名手下也牵着白狼,与源深的羊驼大大,向着茶馆而去。
由于源深不常来这里,加上他可爱清秀的面容,以及一行人的阵仗,立刻吸引了茶馆里一部分人的注意,一些人还小声的议论源深的长相,这让他十分的不自在,故而扫了那些人一眼,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顿时好似闪着青色光芒,让那些打量他的人不禁缩了脖子。
秦哥也显不悦,跟小二商量着要间雅间,却是被源深一口打断,“本少爷就喜欢在这大厅里,热闹。”
两人落座后,两名手下也被源深要求坐下喝茶,“你们跟着本少爷辛苦,坐下喝几杯茶休息休息。”两名手下闻言也不含糊,互看一眼,利落入座。
热闹的茶馆,虽因为源深的到来有那么短暂的安静,却在片刻过后,又恢复了原本的吵闹,而且这里人流来往频繁,大部分只是来喝碗茶,解解渴休息片刻便离开了,因而对源深的注意也不再那么多。
源深正坐在位子上发呆,想着待会儿要去哪里玩,却是成为了被吸引的那位。
只见茶馆门口来了一支很庞大的队伍,队伍里有乘坐白狼的,也有驾着马车的,大概上百人,而为首的是一年轻男子,他着一身青衣,面容俊美,身姿挺拔,举止间气质不凡。而他的身边跟着一位端庄贤淑的女子,一看便是令人羡慕的仙侣。
源深观那人,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厚厚的刘海下,那青色的莲花印记闪烁着青色的光芒,却是在短暂的感情波动后,又归于平静。他轻轻摇了摇头,这世上即使有人再如何气质优雅、行为不凡,都比不过他爹,任何人都不可能超越爹在他心中的地位。
尚云清禾一行人经过将近半个月的时日,终于赶到了玉清外郊,众人也早已疲惫不堪,而他与端月凝雪在荒野露宿时还可以在马车里休息,精神看起来会好很多。
由于到了地方,众人也都放松不少,尚云清禾便命令到茶馆稍事休息,而后再派人通知玉清籍首黎匀。本该是轻松的时候,他却在进入茶馆之时,感到一道隐隐透着不安的视线,他在茶馆一周视察半晌,除了大厅中央座位上的一个小男孩比较有可能,其他人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由于那孩子一直低着头,又有西瓜盖般又黑又厚的头发盖住脑袋,他更加不能清除的看清孩子的长相,故而对那孩子更加感兴趣,笑了笑,朝那孩子缓缓走去。
而一边的端月凝雪虽好奇,也不愿意多打扰,虽然尚云清禾愿意正视她,然而这一路下来,她还是觉得尚云清禾并没有真的把她看在眼力,单从他们休息的时候,还要分两辆马车就可以看的出来。为此她已经渐渐对尚云清禾不抱希望,因为原本她对尚云清禾也没有多么深的感情,她虽性格文静,却不代表她可以一直忍气吞声。
第五十章: 中暑
尚云清禾缓缓朝着源深走去,而小家伙则完全没有注意,除了开始的一种熟悉感,此刻源深只想趴在秦哥的腿上,一边休息,一边想着去哪里玩或者干脆回家。
尚云清禾见那小男孩似乎无精打采,出于医者之心,更加想与他接触一番,而源深的两个侍卫见到陌生人冲自家少爷走来,虽不至于立刻动手,但也开始警惕,尚云清禾略有所觉,不禁笑笑,冲着秦哥道:“这位小哥,你怀里的可是你家少爷?我看他精神不大好,许是天气太热中暑了,刚巧我略懂医术,小哥是否介意我给你家少爷诊治一番?”
他一席话说的礼貌也有根据,让人不会立刻拒绝他,秦哥更加认为对面的男子,面相生的善,加上言语礼貌,又对源深十分关心。他刚巧也感觉,源深从刚才开始就有些不舒服,故而笑着想答应,却是被一声奶气却很坚决的声音打断。
“谁说本少爷中暑了?本少爷好的很,用不着你操心。”源深突然抬起头,刚才没精神的样子,也好似完全不属于他,一双大而圆的眼睛更是晶亮,仿佛还透露灵巧的心思,看起来精神头十足。
他这么一说不要紧,秦哥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干巴巴的看着源深,又歉意的看了尚云清禾一眼,但却发现对面那人丝毫生气的表情也无,反而是一双深邃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源深。
尚云清禾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心里有多么的平静,也知道自己正专注的看着对面的孩子,那圆圆的小脸,闪亮的双眼,以及倔强的撅起的红嘴唇,加上那厚厚的西瓜头,还有那包裹在短衫褂子与裤子里的小小的、肉肉的身体,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好像都在吸引着他,让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扑上去,紧紧的抱着他,让他叫自己一声爹。
然而,尚云清禾知道那不可能,不说那孩子看起来已经四五岁了,他的孩子应该是三岁才对。还有一点,这孩子无论从长相到举止,都与他或者宋棐卿不太相像。
他应该冷静,三年来,他总能找到那么一段时间,冷静的分析他与宋棐卿的过往,他也想到了宋棐卿很可能已经不在蒂都了,他想去找他们,可茫茫人海,他该从何处找寻?
起初他去问过天枫韶云,可韶云二人始终不对他透露半个字,即使他十分确定,他二人知道宋棐卿的下落,但却无济于事。后来他派出一部分弟子,前往蒂都各处自行修习医术,并安排他们注意打探宋棐卿的动向,那人当年的白发形象至今也令他难以忘记,他知道那是生孩子留下的后遗症。
再后来,他甚至把弟子派出蒂都历练,然而多种途径,都没能得到宋棐卿的消息,他这才明白,若是那个人想要躲着自己,任谁都不可能把他找回来,可是,他难道就该就此放弃了吗?
无数难入寐的夜晚,尚云清禾都会枕着手臂,仰望窗外的星。他问自己,是否对宋棐卿念念不忘?回答是肯定的。他又问自己,是否对宋棐卿怨恨过?回答依然是肯定的。那么,愿意就此结束与他的缘分吗?回答是,不愿意。
宋棐卿,我尚云清禾不愿意,我还不愿意,你怎么能,就这么消失了踪迹?
“哦?”尚云清禾在短暂的愣怔之后,立刻反击,笑着道:“若是小少爷认为,自己没有中暑,那么我问几个问题,你敢如实回答吗?”
源深撇了撇嘴道:“本少爷有什么不敢的,你若问,我便答,何惧之有。”
尚云清禾初次听到,这么小的孩子语出惊人,不禁对这小娃娃更加感兴趣,笑着道:“好,小少爷倒是个小男子汉,那么我就问了?”
源深点点头道:“嗯,你问吧。”
尚云清禾顿觉,此童初见时乖巧温顺,长相清秀可人,经过一番对话,便又觉这孩子颇为有主见,再有临危不惧、随机应变之能,更兼言语用词超出一般孩子。此时见他爽快答应的模样,又显出初时的几分乖巧,也表现了全然的自信与坦然。不禁在心中思量,是何人能教出如此多面的孩子,这么惹人喜爱,又不能大意疏忽应对。
“宝贝,听好了,阿叔可要问了?”尚云清禾专注的观察孩子的表情,只见他此刻面容平常,还好似来了兴趣,不禁又对他喜欢几分,“宝贝,从刚才开始是否有感到头痛、头晕、口渴之感?”
小源深歪着脑袋,鼓着腮帮子左右捣鼓几下,点了点头道:“嗯,是有些口渴头晕。”
“那么,有没有感觉手脚无力,还有点注意不集中?”尚云清禾接着问,但也一直观察孩子的动向,他发现小源深好像有些疲惫,双眼仿佛要沾到一起,那黑而密的睫毛不时的,频繁忽闪着,看起来精神更不如刚才。
抱着他的秦哥也发现了不对,担忧的打断尚云清禾的问题,“先生,你看我家少爷,就是嘴硬。刚才也怪我,没有注意,既然先生看出状况,可否劳烦先生,给我家少爷看看,报酬好说,只要不让他这么难受就好。”
不用秦哥说,尚云清禾早想给这孩子看看,看到源深开始出虚汗,好像迷糊糊的要睡着的样子,他心里莫名的比任何人都着急,不等秦哥说完他便伸出手,轻缓的道:“把孩子交给我。”虽然语速平静,但他比谁都清楚,他心里有多么紧张,这种紧张的感觉,有多久他不曾体会了呢?
秦哥显然有所顾虑,包括两名侍卫也十分警惕,尚云清禾会意,解释道:“哦,你们大可放心,跟着我一同来的,都是我的家人与伙计,这次是到南边来做生意,这样你们该放心了吧,我看孩子的状况不是很好。”
秦哥闻言,着急的将晕乎乎的小源深交到了尚云清禾的怀里,关切的道:“先生,我家小少爷很少生病,虽然体格健壮,却也十分敏感,他对陈皮、干草、藿香等属火性的药材过敏,若是误食就很可能昏迷好多天。我知道这难为了先生,但还请先生多加注意。”
尚云清禾认真的听,没注意这小小的孩子为什么有诸多避讳的地方,直接答应道:“嗯,我记下了,还请小哥……”不用尚云清禾多说,秦哥早已会意,叫其中一名侍卫问店家要了间雅间,尚云清禾便抱着孩子,不顾跟随而来的族人以及端月凝雪,神色担忧的进了雅间。
同样身为医者,端月凝雪自然理解尚云清禾此举的道理,本想上前搭把手,却是为尚云清禾神情中,透露出的过分焦急神情感到疑惑。
尚云清禾看着秦哥忙碌的,给小娃娃煎药、敷凉水,他本都想一一尝试,却是被秦哥友善的拒绝了。一来秦哥认为源深突然中暑有很大部分是他的错,那位先生光看穿着、面相也知道,定然是有身份的人,他们怎能招惹。二来,主子不止一次叮嘱过他,若是因为事务繁忙,主子顾不过来小少爷,他便要负起照看小少爷的全部责任,尤其注意,不要让陌生的外人,轻易碰小少爷,更加不可以看小少爷的额头。
小少爷的额头是连他自己都禁忌的地方,所以小少爷才宁愿顶着一块傻乎乎的西瓜头,也不愿意把漂亮的额头露在外面,这是源深的原话。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待源深情况好转,意志也清醒过来之后,看到只有秦哥一个人在他身边,而他则是躺在一张软榻上,他疑惑的问道:“秦哥,刚才那个阿叔呢?”
秦哥就着湿热的帕子,又给他擦了擦额头,眉心的那多三瓣青色莲花,在他白皙匀称的额头上,显得更加妖艳鲜明,他叹了口气道:“那位先生真是好人,一直陪着你,直到刚才,他说估摸着你待会儿就要醒,他便放心了,连酬金都没要,就匆匆离开了,我们还耽误他不少时间。”
源深扒拉了几下他的刘海,遮盖了他圆润的额头,小声的道:“难道是本少爷好人有好命,要么不生病,一生病就遇到贵人?还是很感谢那位阿叔,我都没跟他说上几句话,有点遗憾呢。下次见到,我一定要问他的名字,家住在哪里,到时候就可以找他玩了。”
秦哥也道:“确实呢,不过这种事情还是要看缘分,小少爷还是不要太过幻想。”
源深撇配嘴,“你为何总是把事情往坏处想,那位阿叔一定是来咱们玉青的,玉青总共才多大地方,咱一家家打听,也能知道吧,本少爷怎么就不能找到了呢?秦哥,”他拍拍秦哥的肩膀,突然压低声调,沉沉的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啊。”那样子看起来还有些历经沧桑之人说出的感觉,虽配上他的小脸看起来让人忍俊不禁,却还是让秦哥感到了不小的震撼。
对啊,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话是秦哥什么时候听到的呢?而他现在明白了吗?
“啊呀!糟糕!秦哥,现在什么时辰了?”源深一抬眼,突然看到阳光夕照,染得天边一片火红,不禁心口一跳,他立刻蹦下软榻,一边穿鞋子,一边着急的道:“糟了糟了秦哥,太阳都快落山了,咱们还没回家,爹该着急了。”
秦哥见他一副着急慌忙如火烧屁股一般,坏心的笑了笑,打算不着急告诉他,主子已经收到讯息,正亲自过来接他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