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泽刚才去后院时，仔细听了牲口棚子里的动静，除了比往日略微躁动之外，并无多大异常。他只能转而查看院子里的水井。现在温度过低，水井上部已经上冻。自从那场大雪之后，叶家人少有用到水井的时候。这次他必须检查下水井，有了结论才能做出更好的应对。
叶明泽掀开井盖，果然井水上层结了一层冰，好在冰层不厚，热水不断往井里灌，再用干净的棍子捣碎浮冰，第一桶水很快就被打上来。叶家人不知道叶明泽这么做有何用意，却都默默用自己的方式给予支持。
第一桶水是上层井水，看起来和往日一样，非常清澈。叶明泽由于先入为主，始终觉得豹子这么做不可能无的放矢，他仔细分辨，终于看出了一丝异样，井水里含有一些颗粒，非常细小，不特别留心根本无法察觉。这些状况太过微弱，不能完全应正他的结论，他又打了几桶水，由浅入深。
一开始，大家都没感觉，只在井边围观。等到后面几桶水，神经再大条的人都察觉到了异样。取的水越深越浑浊，到最后一桶水时，犹如一块土坷垃掉进清澈水桶里。这还是经过上层干净井水稀释之后的样本，实际情况只会比这更糟糕。
“明溪明江，你们俩找四级哨兵去通知咱们的亲戚和村长他们，就说今晚可能地龙翻身。亲戚们根据人数调几个帐篷给他们，人不要集中在一处，在自家院子里或在其他空旷地方都随他们。要是不要帐篷的话，就拿回来，我们家帐篷并不太充足。”叶明泽声音冷冷的，一言一行都理智的过分，很少掺杂个人感情，“张伯，帐篷等野外物资，你和各院子管事们抓紧处理。其他人收拾一些随身物品，到后院根据所属院子集合。”
叶明泽一一吩咐完毕，便开始整理必要物资。时间紧迫，呆在温暖的炕上是他最想做的选择，可是他不能，这是猝不及防时的应对，现在有选择，他肯定不会选择呆在房子里。
外面天寒地冻，现在又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防寒的被褥必须要多带，特别是蒋敬之处于特殊时期，这些更加少不了。炉子之类也是必需品，但是地震前却不能使用。即使不用也要固定住，以防它们伤到人。吃食柴火之类更是不能少，越冷越要备的充足。
现在屋子里都烧着火炕，地震时就非常危险，万一起火灾烧了粮食衣服，那真是欲哭无泪，所以炕火必须铲灭。
叶明泽处理完最重要的问题，其他他就不管了。蒋敬之和叶父叶母早就被安置在豹子所在的那块地方，收拾必不可少的物件都由其他叶家人一起完成。叶明泽早就做了预防，只带一些食物和必要的取暖物什，其他的一概不管。
叶明泽下了死命令，叶家下人只能带着恋恋不舍的目光，强行离开各自宅院，前往后院集合。
从豹子一声怒吼，到叶家通知村民，再到叶家所有人踏出院子，前前后后不过二十来分钟，却好似经历了一场战争一般。当叶家最后一人踏出院门，所有人都松口气时，地震毫无预兆降临。离院墙近的使出吃奶的力气往空旷的地方跑。
叶明泽当初安排人手时，就特意留了一些精神体能载人的哨兵向导殿后，他自己自然也在此例之中。地面一开始起伏不平时，边上的哨兵向导连拖带拽的带着人急速射向后院。
一开始震动并不算剧烈。第一波过去后，叶家房子都安然无恙。静静等待几分钟后，连叶明泽都怀疑地震是不是过去了。
叶家后院是菜地，有十几亩大，现在零零落落聚集着几十个帐篷。几百个人，却没人喧哗。大家经受的灾难已经够多，地震却还是头一回。这和以往的情况不同，地龙翻身可以说是毁灭性的。震级不大还有商榷的余地，达到一定级别，地震能够瞬间摧毁一切人类设施。
这次叶家能提前准备，豹子算是帮了大忙。叶家主宅近三十人，分到三个帐篷。叶明泽一家十一口人分到的是最大的帐篷，豹子也呆在这顶帐篷中。叶明泽上次买的基本都是比较大的帐篷，只能住两三人的帐篷是店家作为添头送给他的。这次他拿了一顶出来，在大帐篷的角落搭了小帐篷，正好隔出一个私人空间给他和蒋敬之。其他的几顶小帐篷都分了下去，叶家其他人都没要。
大帐篷挤了十来个人和一只豹子，每个人能分到的空间很狭小。不过现在正合适，挤一点还暖和一些。外面天寒地冻，又不能生火取暖，如此低的温度，没人敢合眼睡觉。叶家人带的被褥足够多，和衣盖着被子都挡不住寒气。
蒋敬之抱着铜盆，里面放着烧红的炭火，并不觉得冷。可惜这样的铜盆整个叶家都没有几个，主子都不一定有，更不用说叶家仆役。铜盆盖子盖的很严实，还用铁丝加固，并不担心被掀翻。
正当大家以为地震已经过去时，轰隆隆一声响，几个小孩子被吓得放声大哭。大人们还来不及安慰，就感觉地面起伏的非常厉害，人完全无法站立。一些原本站着的人纷纷摔倒，好在整个帐篷铺满了被褥，摔一跤并不能摔出什么问题来。
摔倒的人还来不及调整姿势，耳边又传来房屋倒塌的声音，有远有近，间或夹杂一些未知的声响。正当人们惊魂未定时，一片红霞映亮了所有人的帐篷。叶家人都不知所措，不知道这亮光是怎么回事。
叶明泽搂着蒋敬之躺在被窝里，等亮光稍微暗淡之后，他披上外袍，站在虎鲸上，掀开大帐篷瞄了一眼亮光所在地。根据他的知识库，这应该是火山爆发，只不过离他们这里很远，不知道为什么光亮能传的如此远。自从来到大兴朝后，很多事情已经无法用他所知道的科学知识解释。所有一切未知，他都只能默默承受。
叶明泽甩开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回头查看自家房子。刚起没两年的房子，半数都毁在这波地震中。叶家的房子在大兴朝已属牢固，叶家尚且如此，别的地方损毁只能更加严重。叶明泽非常无奈，辛辛苦苦作出的成就，瞬间被地震所毁，此刻没有一个人会欢欣鼓舞。
叶明泽出去查看的这段时间，地震还在持续，叶家被毁坏的房子越来越多。由于视线被围墙阻隔，叶明泽并不了解叶家村的情况。只是不用想也知道，叶家村其他人家的损毁程度只会更加厉害。
这一波地震足足持续了好几分钟，等它过去后，叶家还完好伫立在地上的房子只有三分之一。叶家所有房子的结实程度相差无几，能不能完整保存下来，最终凭借的只是运气。一旦承重墙被破坏，房子基本宣告结束。叶家主宅自然也不能幸免，西厢房损毁最严重，其次是东厢房，正房保存的最完好，差不多半数房子是完整的。
第53章：灾后
地震暂时停歇后，叶明泽站在虎鲸上，速度飞快地在叶家各个院子间转悠。有好几处院墙都倒塌，气死风灯照亮的范围有限，好在火山爆发散发的光亮还没有完全消隐。这种时候，他也不能冒险进院子细查，只隐隐绰绰了解个大概。
房子塌了可以重建，只要人没事就好。只是有几间粮仓被毁，这个处理起来比较麻烦。地震多半会伴随大雨，希望在下雨之前能留出时间给他们处理后续情况。外面情况都如此糟糕，不知道地窖和水井又是何种状况。
叶明泽刚出帐篷那会，地震仍在持续。蒋敬之躺在被窝里，被高低起伏的地面弄的头晕眼花，直到这波地震过去，整个人才算是活过来。
地震间歇，不少哨兵向导都站在自家精神体身上，四处查看叶家房屋情况。看到到处都是残垣断瓦，众人都心有戚戚焉。要不是豹子一声吼叫，自家主子当机立断让他们撤离屋子，不知道现在他们中还能有多少人完好地活着。当初主子放过豹子，实在是太过明智，主子一时不忍，得到的回报是如此丰厚。连带整个叶家村都沾了主子的光。可惜给予应对的时间太短，其他地方他们是鞭长莫及。
尽管如此，他们已经非常知足。果然，主子选择正确与否，将决定他们之后的命运是好事坏。是人都会有私心，看到如今的惨况，叶家仆役忙收拢各自的小心思，对主家更是忠心。叶家好了，他们才能有稳妥的生活，一旦叶家毁了，他们将再度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那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
当夜，余震一波又一波地降临，好在都没有第二波地震震感那么强烈。直到天蒙蒙亮时，余震频率才逐次降低。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第二波地震震塌了多半房子，在房子坍塌的刹那，叶家村惨叫声那是此起彼伏。哨兵五感非常灵敏，想无视都难，只能尽量屏蔽分贝过高的声响。
大晚上黑漆嘛唔的，身处冰天雪地之中，余震又多，没人敢上前救援。好不容易熬到天微亮，余震渐弱。叶家村所有有能力的人手都出动。
昨晚情况紧急，叶家的牲口都被赶到后院最北面的栅栏之中。多数牲口棚子都倒塌，现在仍完好的没几间。负责牲口的人员在余震不强烈时，就把牲口集中在几处残存的屋子中。牲口们在外面冻了几小时，摔伤冻病的占了小半。兽医忙着救治那些还有救的，其他的就任其自生自灭。反正天冷，冻坏的一时半会不处理都不会出问题。
叶家人多，需要忙的事自然也多。叶明泽分出一半人手去救援，另一半人手则清理自家粮仓地窖之类。 昨晚由于不能生火，不少人都着了凉，普通人尤其多。叶家郎中和几个学徒忙的脚不沾地。
鉴于此，每个院子都抢先收拾出几间完好的房子，病人优先入住。没死于地震之中，却因着凉伤风而亡，那就真得不偿失了。
叶明泽和蒋敬之两人的房间算是在地震中幸存下来。叶明泽再三检查没问题之后，便让蒋敬之安心呆在炕上。经师傅查看，炕道没有泄露堵塞，随着嚓的一声，火炕重新被点燃。
叶家主宅还剩八个房间能住人，叶家住了三间，叶明泽夫夫俩和豹子一间，江氏三母女和两个小孩一间，其他四个男的一间。剩余五间，一间用作粮仓，一间是杂物间，其他三间安置主宅的下人，挤一挤正好凑合。
安顿好家人后，待身子暖和一些，叶明泽三兄弟便出发去亲戚家。一出大门，叶明泽和两个弟弟分头行动，叶明泽去村东的蒋宅，叶明溪和叶明江则负责其他三家。姥爷大伯和大姑三家人相邻，就在叶家西边。
叶明泽到蒋宅时，蒋家人正忙着收拾善后。叶明泽大略看了看，有四五间房子只要稍微拾掇一下就能继续使用，半数房子完全损毁，其他的要么屋顶垮了，要么墙壁塌了，一时半会都不能住人。
“祖父，人都没事吧？”叶明泽走进房间，帮忙整理物什。
“嗯，人没事，只是有几个冻病了，最小的那个还有点微烧。”一场地震，尽管这间房子完好，房间内却到处都是灰尘，不收拾一下，完全不能下脚。炕上有木架子挡着，终归阻止不了灰尘的入侵，蒋老太爷正和蒋太夫人一起拿着干净的抹布抹灰尘。现在人手紧张，两个老人尽力干些力所能及的事。其他人没有阻拦，这是老人们的一点心意，如此才能证明他们是有价值的，并不是家人的拖累。
叶明泽在房里转了一圈，发现这里没他什么事，便出门去地窖那边。蒋家人粮食多半都放在地窖里，剩余的都在厨房。厨房一面墙壁被震塌，毁了好几个咸菜坛子，损失不小。
进了地窖，叶明泽发现损失不大，只西北角有坍塌，其他地方只落满了地窖顶部的泥土。叶家好几个下人在帮忙收拾，他也就没上前，和岳父打了个招呼，便回家处理那一大摊子事。
叶明泽刚迈出蒋家大门，很少主动出现在自己跟前的虎鲸，突兀的伫立在他眼前。虎鲸尾巴直指东边，一个劲的叫他往海边走。自从那场大雪之后，叶家村东门和南门箭塔就没人守了，当值的人都在离门最近的屋子里警戒。东门和南门城墙很坚固，地震都没能震毁它们。现在他要从东门出去明显不现实。叶明泽和自家虎鲸沟通一番后，乘着虎鲸从自家院墙出口处掠过。
那场大雪已经过去一个多月，期间又零零星星下了几场，大小不等。到现在为止，积雪总厚度仍是三米多。叶明泽站在虎鲸身上，虎鲸半个身子埋在积雪堆里。好在精神体是虚体，连墙都能穿越，小小积雪自然不在话下。
虎鲸带着叶明泽风驰电掣，绕过山脚，拐向码头所在的海滩。当叶明泽眼前再无遮拦时，目之所及深深震撼了他。你当他看到了什么？往日的海滩变的面目全非，海平面往后退了近百米。根据昨晚的地震来看，目测应当是叶明泽脚下的大陆板块抬升了五米左右。板块运动如此剧烈，叶家村竟然没有被夷为平地，实在是不可思议。
叶明泽还来不及惊叹，虎鲸在即将到达海滩时转向北面，速度丝毫不减。疾驰了约一刻钟，虎鲸骤然顿住，继续和叶明泽交流。它的意思是要往海里走，叶明泽看着一块块浮冰，思索再三，狠狠心同意自家精神体的要求。
这次虎鲸的目标非常明确，直奔因地震露出海面两三米的岛礁。这个小岛只有四五百个平方，在昨日之前一直矗立在海底，现在居然出来凑热闹要见见人世间的风光。虎鲸没在小岛距离海岸最近的西面停留，直接转到北面。
刚开始叶明泽视线被岛屿所挡，什么都没发现。等转到背面时，不用虎鲸示意，他就见到了目标物。那是一群真正的鲸，种类繁多，大多数鲸都在海面下活动，只有几头个子特别小的鲸围着一头受伤的虎鲸四处使力。可惜徒劳无功，还使得虎鲸更深入岛礁。
为了和自己的精神体区分开，叶明泽把那头受伤的虎鲸叫做虎鲸一号。看来这虎鲸一号是受伤搁浅，其他鲸苦于没有灵活的四肢，成年鲸个头过大，只能在旁边干着急，小家伙们想帮忙，只是越帮越忙。
虎鲸蹭蹭叶明泽的手掌心，示意他去帮一把。叶明泽表示不能理解，这一片是近海区，鲸出现在这里的概率几乎为零。估计又是地震的原因，鲸群原本生活的地方不再适合它们，就寻摸了一个最近的安全地带。若果真如此，那么至少叶家村附近的海域还不算太过危险。
叶明泽了解自家虎鲸，若搁浅的虎鲸一号是寻常鲸类，它不会大费周章请他帮忙。想必虎鲸一号至少和豹子同一级别，应当非常有灵性。叶明泽清楚大概情况后，当机立断上前帮忙。虎鲸一号非常重，叶明泽自然是拽不动，只是往海里推的力气还是够的。
虎鲸一号好几吨重，叶明泽借助光滑的泥沙，用尽全身力气，费了好半天工夫，才堪堪将它上半身挪进海里。之后，叶明泽又把它往海里推了推，剩下的他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小鲸在它周围转悠。零下几十度的低温，叶明泽把手伸入海水就已经非常尽力，想让他整个人走进海水，估计他这条小命就得交代在这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叶明泽有点烦恼，再不想想办法，他就只能先回家。虎鲸作为承载物，最多只能维持两个多小时，他在这里耽搁了太多时间，再不回去，就得在小岛休息一阵。海面上毫无遮掩，叶明泽吹了近一个小时的冷风，他自觉身体有些受不住。
当初过来时，叶明泽和虎鲸没有沟通好，早知道是这种情况，他就带点趁手的工具。现在两手空空，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实在不行，就先回家，等拿上工具再来一趟。
叶明泽双眼无神地盯着那些不到一米高，全长也不过两三米的小鲸。诶，有了，让那些小鲸顶在虎鲸一号前面，自己推着小鲸，想来能把它推进海里。
叶明泽不是慢性子，想到就做。他把意思传达给自家虎鲸，让它去跟虎鲸一号交涉。墨迹一番后，一条小鲸自动上前，其他小鲸在后面推，很快这条小鲸就横在虎鲸一号面前。叶明泽按照原先那样做，很快虎鲸一号又被推离了一个身位。当叶明泽又够不到时，另一条小鲸主动出击，如此往复，虎鲸一号终于能活动自如。
其他小鲸身子小，不用叶明泽帮忙，就能在海里自由活动。只有顶在最前面的那条小鲸需要叶明泽推一把。从虎鲸那里了解到，虎鲸一号是为了保护整个鲸群，和其他凶猛鱼类搏斗后受伤，以至于地震来临时，没能及时躲避，被海浪冲上了岛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