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层楼都没有灯,只有从窗外射进来的月光,充当着天然光源。
正对着钟错的地方,有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还放着一张椅子。
只是,没有人。
空气中还隐约残存着活人的气息,却看不到人影——警惕地戒备着,钟错环顾着房间,终于,看到了那棵树。
异常美丽,却也透着妖异感的异树立刻吸引了钟错,看着那曼妙舒展的枝条,他顿时想到了在楼下看到的,差点将他们抽成肉酱的藤蔓。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视线渐渐上移,钟错的目光锁定了异树上挂着的那颗“水滴”。
此时那颗水滴已经大得与他的拳头仿佛,晶莹剔透,有如水晶一般,却透出一股让钟错也感到恐惧的气息。
没错,恐惧——
对那颗果实,他居然感到恐惧。
莫名在心中涌动的感情让他不由退了两步,也在此时,他注意到了隐藏在那棵树之后的人影。
“谁!出来!”
似是要借那人发泄心中无端的畏惧,钟错怒喝道。
在树后哆嗦的人影猛地一抖,却依然龟缩在后面。
“再不出来我就过去宰了你!”
楼下的张非,眼前的异树,两者交织,让钟错不由急躁起来。
“我出来!我出来!”男人闻言几乎是立刻从树后滚了出来,他半跪在地上,手里还攥着一个木偶,惊恐地看着钟错。
那是……战鬼的核?
心中大喜,钟错顾不得别的,直接冲了过去,打算将之夺下。
可那男人也知道这东西的重要,加上钟错外表看起来不过是个孩子,让他生不出多少惧意,竟是死死护住了木偶,不让钟错碰。
怒意愈盛,钟错面无表情地举起错断刀:“你当我不敢杀你么!”
面对寒意森森的刀,男人汗出如浆,手一点一点松开,却又情不自禁地抓紧。
战鬼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他……
还没等男人想完,错断刀已然当头劈下!
不!
心中狂呼,男人想都不想就举起手中唯一的武器,挡在了错断刀前!
咔!
一声脆响,以秘法制作的木偶亦无法抵挡鬼王神兵的力量,与刀口撞击的部分,出现了一道裂痕。
然后……
自那木偶中,忽然传出一声足以刺透耳膜的惊叫!
正当其冲的两人几乎都被那声音震住了,钟错还好些,男人整个就傻在了那儿,过了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看着破碎的木偶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闭嘴!”狠狠一刀砍在距离男人近在咫尺的地方,男人浑身一僵,然后屁滚尿流地爬了开来,跑到离钟错远远的地方,唯恐这个煞星再找上来。钟错也不理他,他低着头,敏锐的感知扩散开来,反馈给他最糟糕的结果。
那个木偶里面,被人放了一张唤灵符……
那种符咒在一般情况下还不如他身上那个可以吸引方圆百里内一切鬼魂的特殊咒术强悍,但此时这个环境,却足以唤来大批之前游荡在这栋大楼里的鬼魂。
而且,受到唤灵符的蛊惑,这些鬼魂的欲望会千百倍的膨胀,而他们来到之后,自己,就是一道最好的佳肴。
“……哼。”
冷笑了声,钟错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握紧了手中的错断刀。
也不知道楼下那个混蛋打得怎么样了……
……他可别死了啊。
低沉的鬼哭声渐渐响起,环绕四周。
“砰!”
剧烈的撞击声伴随着杂乱的喘息,在暗沉的楼道里不断响起。
真是怪物……这是目前为止张非对战鬼的最大感想。
可以一拳把墙壁砸出裂痕的力道,能够无视他全力一击的抵抗力,以及娴熟得可怕的战技……
张非也算是斗殴经验丰富,可他不管再怎么热血冲脑,与人交手时都会下意识避开要害,毕竟他也不想轻易吃官司。可战鬼……
他根本就是冲着要害去的!
“唔!”再度挡下了冲着脖子来的一记切手,张非抽空退了两步,暂且拉开距离。
战鬼却完全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踏步而上之后便是连连重击,张非飞快地躲闪着,心里只恨自己来时太过托大,居然只带了一个手电筒——现在手电筒已经因为刚才帮他挡下一拳而彻底报废,以至于他只能赤手空拳地跟战鬼打。
也不知道小鬼那边怎么样了……那个核心搞不好是什么厉害的人拿着,万一……
激烈的战斗中还东想西想的后果就是被人抓着机会在身上来两下,就在张非心中火大瞅了个破绽打算还回去的时候,战鬼的动作却忽然一僵。
与此同时,楼上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呼啸!
几乎刺破耳膜的声音让张非不由一顿,同时,仿佛控制木偶的丝线在一瞬间绷断,原本凌厉动作着的战鬼身体晃了晃,便直接砸到了地上。
他的眼睛依旧睁着,却眨也不眨一下,原先还有点神采的眼睛此时空洞无物,仿佛被彻底抽走了灵魂。
张非谨慎地过去试了试,战鬼的身体没有一丝温度,自然也没有呼吸和心跳,方才还生龙活虎的人这会儿变成了一具毋庸置疑的尸体,让他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算了,不管怎么样,总比刚才那样好。
摸了摸脸上被打出来的瘀伤,张非嘶嘶抽了两口气,刚才打得忘我,这会儿他是知道疼了。
顾不得多休息,张非硬撑着想要上楼——楼上也不知怎么样了,刚才那声音叫得太惨,之后又传来了第二声惨叫……但愿小鬼别遇到麻烦才好。
可他还没走两步,异变突生!
透体而过的冰冷让张非浑身一僵,好在只是刹那便恢复过来。一个白影从他身上穿过,朝着楼上飞去。
不止那一个,越来越多的白影自地板上浮出,再冲向楼上。半透明的白影有着类似于人的轮廓,却一个个都面目狰狞,有几个离得近的,张非还能从他们眼中看到难以言喻的疯狂和贪婪。
怎么回事?
眼下这情形张非也不敢贸然上楼了,毕竟这些鬼他可打不过,上去也只能给小鬼添个累赘,可是……
不等张非想出个办法来,一个影子忽然从楼上滚了下来。
说滚是确凿无误,那人长得本身就胖,几步楼梯跑得连滚带爬,下到最后一层时,还很明显的在楼梯上磕了一下。可他却全不在意。直到他注意到张非,那人才发出一声惊呼,接着想也不想转身就跑。
“慢着!”自己送上门来的答案张非不可能放过,几步跑到那人身边,张非伸手一抓,生生把胖子按在了原地,任他怎么抖动一身肥肉也挣扎不开。
“放了我!放了我!”胖子带着哭腔大喊,“我给你钱!钱!”
“钱你妈!”知道此人多半就是罪魁祸首,张非怒上心头,狠狠一脚直接踹在了胖子的屁股上。胖子惨叫一声,嗷一嗓子直接扑街,趴在那儿瑟瑟发抖。
张非走过去一脚踩在胖子后腰:“说!你是谁!”
“我是刘经理……”
“经理?”张非脚上加力。
“刘、刘小六!”胖子哭天抹泪,“我不是经理,不敢当了!”
哼了一声,张非伸手一把把胖子从地上拽了起来,单手便把少说也有二百斤的胖子举在半空。他的手一紧,胖子顿时窒息,两手紧紧抓着张非的手臂却无法挣扎,两条腿不停蹬动,眼见便要被活活掐死。
手一松,张非直接把胖子扔到了地上。逃脱一死的胖子跪在地上不停咳嗽,畏惧地看着张非。
“说,这栋大楼是怎么回事?”居高临下地看着胖子,张非道,“你要是敢隐瞒,或者说谎……”
四处看了看没找到什么可以用来示威的东西,张非干脆一指那边倒在地上的战鬼:“他就是你的下场!”
“战鬼!”却不想胖子忽然发出一声惊叫,“他、他怎么……你杀的?”
“……算是吧。怎么,他是你弄出来的?”
“不是!”胖子拼命摇头,“是、是老板给我的……说是防身的……”
“老板?”
眼前这个胖子就是那对保镖的老板,前包工头现自封了个经理。在张非的恐吓下,他很快便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个竹筒倒豆子——
他原本是一个普通的小包工头,几个月前他接了一单装修的活,干得很得主人赏识,便问他有没有兴趣赚大钱。
他当然说有,于是那个被他称作老板的人交给了他几个任务,并不难,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对,却得到了异常丰厚的报酬。直到一个月前,“老板”交给了他一个奇怪的任务。
买下紫金大厦,按照要求装修,然后招收一定人数的人,安排到指定号码的房间里。
这个任务让他一头雾水,但是老板允诺了事后给他一笔近乎天文数字的报酬,他也就大着胆子干了……
“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样了?”张非声音一冷。
“我、我……”胖子怯懦地瑟缩着,“我……真不知道会这样……”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会出现那种东西……
“MD……”低头骂了句粗口,张非看了眼眼前瑟瑟发抖的男人,只觉得连揍人的兴趣都没了。
打这种烂人,只能脏了自己的手!
“你的老板是什么人?他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胖子拼命摇头。
“那小飞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在上面,刚才他把我的木偶打坏了,然后忽然有个声音,然后……”胖子的脸色忽然一变,“好、好多鬼……我就,跑下来了。”
心中焦虑,可张非清楚自己派不上用场,只能烦躁地原地踏步。他时不时恶狠狠地看着胖子,看得胖子缩成一团,唯恐这个煞星真的把自己掐死。
忽然间,他想到了一件事,连忙道:“对了,我的老板……”
“怎么?”
“他说……他马上就会来……”一句话还没说完,胖子已经被张非骤然难看起来的脸色吓得不敢再说。
与此同时——
锐利的刀锋斩过眼前的鬼影,孤身奋战的少年身上已多了无数创伤,他却恍若未觉,只是不断挥刀,斩断眼前一切魑魅魍魉。
天赋的强悍战力在此时发挥得淋漓尽致,胜利的天平,终于向他这一方慢慢倾斜。
然而……
“哦?想不到在这里会遇到地府的狗。”
宛如丝绢般划过耳边的声音让钟错身体一顿,他沉默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手中紧握刀柄,面若寒霜。
那人此时就站在窗外,月华清朗,为他披上一层银霜,宛若天人的俊美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笑,可他周身缠绕的冰冷气息,却让钟错也为之胆寒。
“而且,还是只小狗呢。”
唇边绽放满怀恶意的笑,那人信手一扬,万千风刃破空而至,将他面前的玻璃轰为碎片!
夹带着锐刃的疾风瞬间而至,将钟错的身影完全吞噬!
第十八章
千钧一发之际,钟错不闪不避,手中错断刀舞,在疾风利刃中生生闯出一条血路。
虽是如此,旋风与玻璃碎片仍是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数伤痕,点点鲜血滑落,在地上积成小小一汪。
“鬼仙……”看着窗外的人,钟错喘息着低语道。
“按照你们的说法,应该是野鬼仙。不愿意被驯化当地府忠犬的,当然只好被称之为‘野’了。”那人闲庭信步般慢慢走到房内,悠然环顾四周:“怪了,那个胖子呢?被你杀了?不过他居然弄坏了我的战鬼,死有余辜。”
“……”
“哦,是了,地府的狗是不敢随便杀人的,因为会被主人打,对吧?”环着手,鬼仙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的钟错,“杀掉个把凡人就要处刑,斩杀万千同胞却能得褒奖,地府的规矩,永远都是如此可笑。”
“你是历练中的……那个什么?鬼王对吧?我觉得你也该赞成我的说法,是不是?”
“这种事情轮不到你来说。”
对方的实力比现在的他只强不弱,更何况刚才的战斗已经去掉了他至少七分力气……饶是如此,钟错依然不肯低头示弱。
他是鬼王,哪怕是狼狈不堪的现在,他也要有鬼王的骄傲。
“好眼神,”看着倔强地看着自己的钟错,鬼仙微微笑了起来,“可惜了,地府养的小狗肉都是有毒的,不能吃也不能养,而且你活着对我们来说还有用。否则就冲着你这双眼,我还真想好好玩一玩。”
“你们……?”
无视了钟错的问题,鬼仙信步走向他身边的异树。离钟错最近时,几乎与他擦身而过。
他甚至连一点防备都不屑做!
难以言喻的屈辱感让钟错咬紧了牙关,他死死握住手中的错断,拼命压制着自己的冲动。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会把这笔账讨回来!
将异树从没入地板的最底下一直看到树梢,鬼仙点了点头,露出满意的微笑。
“那到底是什么……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不知道么?对小狗来说还真是奇怪啊,你们不是一代一代把经验都继承下来了么?”抚摸着树上的叶片,鬼仙懒懒地回答道,“不过我也没有回答你的必要吧,还是说,你想求我教教你?”
脸一瞬间涨得通红,钟错咬着牙不再说话。
“不错,马上就要成熟了……嗯,这是?”
嗡嗡的声音自地下传来,鬼仙蹙起眉,轻轻啧了一声。
“本来以为这个阴穴能多坚持一会儿的……算了,反正已经差不多了。”
瞥了眼钟错,他的脸上再度露出了那种美丽却饱含恶意的笑容:“虽然说杀了你不好,不过,欺负一下小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
不等钟错反应过来,只见鬼仙手一点,异树周围的地板竟是轰然塌陷!
只是一瞬间,在异树周围,出现了一个足有三米半径的大坑!
无暇反应,钟错几乎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直接落入了坑中。
“小飞!”
一声暴喝让鬼仙也为之一愣,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个影子飞快地自门口那边窜出,竟是追着钟错跳了下去。
“……”无言地看着脚下的深坑,鬼仙摇了摇头,“差点忘了,小狗还有饲主呢……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杀他。”
鬼仙抬起头,将全数精力转移到了眼前水滴状的果实上。
成长得很好嘛,那家伙还说自己做不到,这不是也长成了么?
他现在在几楼呢?
本来以为那个坑顶多只是开到六楼而已,想不到跳进来以后才发现,这个坑远比他想象中深,看起来大有一直延伸到一楼的趋势。
不,甚至可能比一楼还要深——从他们身下,此时正传来惊人的吸引力,好像下面有一张黑洞洞的巨口,正在拼命吸着上面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