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长生一改之前胆小怕事的模样,反倒说得气势十足,看得张非都不由一愣。
“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脑中已成了一团浆糊,女鬼含糊地应着,任谁都能看出她的软弱。
“其实故事的破绽很简单,是吊死在暖气管上的?对吧?”
“是!”
“可是啊……”抬手指了指天花板,长生微微一笑,“重华高中,自建校起就是空调供暖,从没有过暖气那种东西。”
“那么,告诉我,你到底是吊死在哪儿的?”
“我……我……”之前的问题只是让她迷茫,可这个问题,却着实击中了她的软肋。
我是死在哪儿的?我是……怎么死的?
我……
存在的根基瞬间动摇,无数问题几乎要将她的脑子撑裂,女鬼长声惨叫,尖尖的指甲抓在脸上,划出一道道深痕。
“搞定了!”长生不由兴奋,可他还没来得及兴奋几秒,那边女鬼忽然放下手,双眼死死看着他,几欲嗜人。
不会吧……这跟计划中不一样的喂!
那女鬼此时早已是一片混乱,唯一记得的便是方才长生质问自己的情形。暴怒之下,她把长生当成了最大的仇人,竟是不管不顾,合身扑来!
刚刚质问人质问得帅气十足的长生想也不想,转头就跑,可刚一抬腿女鬼两个风球便擦身而过,骇得他脚一软。女鬼见状正欲追击,耳边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我说,你是不是忘了谁?”
女鬼悚然一惊,一抬头,错断刀锋当空劈来!
第三个怪谈,攻破。
朝电话那边汇报了一下好消息,张非拎着长生出了已经被弄得一团糟的414教室——女鬼死后她布下的黑暗也随之告破,露出的教室真身简直惨不忍睹,桌子椅子横了一地,课本作业四分五裂,观赏了自己的战绩之后,张非只求千万不要被这个班的老师和学生知道他就是那个破坏者。
而本战的功臣长生同志却很丢脸的被女鬼吓了个手软脚软,等张非把他带出414之后才好不容易恢复过来。
“亏你还能说得那么响亮。”张非无可奈何地看着他。
“说跟做是两码事……我还是第一次对付这么厉害的鬼呢。”长生很没出息的坐在地上,一脸颓废。
“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些是怎么回事?”想到刚才跟女鬼对峙时长生说的话,张非追问道。
“老师你没注意么?”长生抬头看他,“那几个怪谈虽然编得似模似样,但都是人编出来的。”
“都是?”张非一愣。
“嗯,虽然不是每个都能从字面上看出来……这个算是破绽最明显的一个。”长生道,“剩下几个怪谈的破绽就不那么明显了,但是我也可以打保票,都是假的。”
“为什么?”张非很好奇。
“呃……”长生却让他问得一愣,好在很快便恢复过来,“我怎么也是学校里土生土长的老鬼,有没有人死在学校里,我还能不知道?就算是学校有意掩盖,也是瞒得住别人,瞒不住我。”
“原来如此。”张非并没注意到长生的古怪,此刻他满心都是把这些事情告诉钟错。电话一通,他迫不及待道:“小飞?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真巧,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电话那边钟错的声音听起来出乎他意料的沉重,“大礼堂这边出事了。”
PM9:10,大礼堂。
张非走后大礼堂就一直被低气压笼罩着,学生们既担心张非也担心自己,一开始还能勉强聊上几句,猜猜张非那边进展如何,后来却都沉默下来。
就连最擅长活跃气氛的周泽遇到这种情况都没法说什么,只能凑到江浩身边:“班头,你说现在该怎么办……班头你看什么?”
江浩一竖手中课本:“看书。”
“我说班头,都这会儿了你还看书……”
“老师说了,明天我们还要上课。”江浩不紧不慢地打断了周泽的话,垂下头再度专注于书页。
“……也是。”周泽愣了愣,随即笑道,“对了班头,你能不能分我本书看?”
“看也没用。”
“不要这样嘛……”
两人嘀咕一番,话题又渐渐转到了张非身上。
“你猜,他们是什么关系?”眼睛瞄着钟错,周泽问。
此时的钟错正坐在离他们不远的一张椅子上,他的手里牢牢握着那支原属于周泽的手机,眼睛紧盯着屏幕,郑重地就像握着自己最重要的宝物。
“……不清楚。”认真地看了看钟错,江浩还是摇了摇头。
“要我说,应该是父子。”周泽摸着下巴摆出军师POSE,“就是他那个年纪……小张老师好像年纪也不大,难道是年轻时的错误?”
江浩闻言白了他一眼:“不像,他们之间的感觉有点僵,不像是真正的父子。”
不过僵硬之外,两人看起来也很重视彼此。自从张非走了之后,钟错就一直是如临大敌一样的捧着手机,好像一个错眼那东西就会丢了一样。
“也许是有矛盾呢?”周泽试图加强自己的论据,“年轻时候犯下了错,后来一直没管儿子,直到大了之后才接到身边,结果父子关系非常别扭……”
他编着编着也说不下去了,江浩竖起一根手指:“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什么他能从空中召唤出那把大刀?”
“……也许他是变戏法的?”周泽不放弃努力。
“我不是。”忽然传来一声淡淡的叹息,周泽打了个激灵,一抬头,才发现钟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身前。
八卦别人还被当事人听到,周泽挺脸红:“那个……”
钟错却笑了笑:“没什么,你们说吧。”
顿了顿,他的笑容又扩大了些,微微露出两边尖尖的虎牙,看得周泽不寒而栗。
“对不起我错了……”
“没事,你们怎么说也是他的学生,我不至于下狠手。”钟错大度地摆摆手。
周泽刚想放下心,那边江浩已经慢悠悠地开口:“不下狠手不等于不下手……”
……班头!你到底是哪边的?
周泽无语泪千行,江浩却丝毫不在意。他站起身,把手上的书合上。
这书是他从这里的一个受害人那里借的,这会儿看完了,把书放回原地,江浩抬起头,想要对那人说声谢谢。
却被落入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周泽,……你们快来!”下意识叫了周泽的名字,江浩想叫钟错时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用你们含混带过。好在钟错也看出不对,很快赶了过来。
“班头你怎么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江浩旁边那张座椅上,沉睡之人的眉头紧紧锁着,脸上肌肉不正常地绷紧,嘴唇微张,似要喊叫出声。
他那表情,仿佛见着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哪怕是睡梦之中亦要忍不住地表达。
如果只是他一个,也就算了。可他两边、两边的两边……但凡几人能看到的椅子上坐着的人,表情都不正常的扭曲起来,哪怕是最好的,也至少是揪紧了眉,看起来极为糟糕。
该不会……脑中忽然掠过之前的某件事,钟错猛地抓起离他最近那人的手——手腕上,果然也绕着一根仿佛藤蔓的细长东西。
只是不似紫金大厦那次的碧绿,这一次的,却是几近透明。
是从哪儿进来的?这里我明明……心里咯噔一声,钟错下意识往地上看去——铺满整个大礼堂的瓷砖是看起来颇为眼熟的白底红纹,透明的藤蔓就是自地面悄悄爬出,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整个大礼堂。
第三十六章
“你们那边怎么样?要不要我回去一趟?大爷的归先生,这家伙完全就是不怀好意!”电话那头,张非连呼吸声都带着怒气。
“……不用了。”钟错硬是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若无其事,“这边我应付得了。”
“真的?”
“你对阵法还是我对阵法有了解?你回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不如在外面加油。”钟错哼了声,“你那边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如果怪谈是假的,那应该就是归先生有意引导看过贴子的人的恐惧,再施加外力‘制造’出他们来……别以为这样他们就能好对付了,近千人的恐惧会变成一股很巨大的力量,更何况他还在里面加了料。”
“怕毛,我对上近千活人也是……日,又来了!”电话那边传来一阵乒乒乓乓,伴随着鬼哭狼嚎,“我先挂了,你小心,五百万!”
“去你的五百万!”几乎是惯例地吼了回去,钟错一把按死手机,冲旁边傻愣着的几人喊道:“你们几个,帮我把这边的椅子搬开!”
“啊?”
“快!”
被小鬼发号施令的感觉不怎么好,可钟错分外强硬的语气让几人连多问一句的勇气也没有,乖乖照办。生拉硬拽着搬开几张没人的椅子之后,被遮挡的地面露了出来。
雪白瓷砖上绘着大片血红的纹路,一块块拼合起来,看似简单的图案却组成了覆盖整个大礼堂的巨大法阵,原先那些红色的纹路还是黯淡寻常,此刻却闪着微光,仿佛流动的血。
他之前一直都防备着外来的杀机,甚至不惜放血成阵,却没有注意到,真正的玄机,居然在这里。
强压下对自己的不满,钟错单膝跪地,手指沿着瓷砖上的红纹细细摸索。
眼前暴露出来的阵法只是冰山一角,那个布阵者还真是该死的好创意,居然用死血与骨粉制成铺地的瓷砖,这种东西是最佳的法力通道,即便有那么几块瓷砖彼此之间接得错位,他依然能靠着法力的引导纠正过来……该死!
狠狠一拳打在地上,手上传来的剧痛让钟错稍微冷静了些。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方才的烦恼慌乱已经被扔到了九霄云外。
看了看周围几个男生,钟错脸上拉出笑来:“你们几个,谁是童子身?”
这问题一出,立刻点头者有,脸上一红者有,全然迷茫者也有。
全然迷茫的周泽举手:“什么是童子身?”
“跟女人上过床么?”钟错还没回答江浩已经替他开了口,“有过就不是,没有就是。”
“……”周泽深深后悔他问了这个问题,“我……是。”
虽说作为未成年人他是才正常,可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还是处,怎么想怎么有点丢脸……
“我也是。”
“还有我……”
有一个带头丢脸的剩下几个也痛快多了,几个男生给出的都是肯定答案。钟错点了点头,又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暂时对抗那家伙的阵法,只是需要你们五个帮忙。”
顿了顿,他又道:“虽然我估计死不了人,但世事无绝对,你们还是可能遇到危险,甚至危及生命——做与不做,自己选吧。”
“还有的选吗?”钟错话音刚落,周泽就笑着接话道,“老师去当英雄了,学生也不能缩着吧。”
“这个时候要是缩的话,以后就别想做男人啦……”
“男人关键时刻不行怎么成。”
“这要是大家都死了也就算了,万一有谁活着……嗷,我错了,别打啊!”
东拉西扯半天后,还是江浩代表大家给了回应:“能用到我们的地方,尽管吩咐。”
钟错点了点头,他从一边学生的书包里拿出几支水笔,在大礼堂中空旷一些的地方画了五个圈,然后示意五人依次站到里面。
“伸出一只手,搭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动。”
最先伸出手的是江浩,然后是周泽,五个人的手依次摞了起来,就像个好笑的仪式,可参与者脸上却不见一丝笑意,全都绷得紧紧的。
钟错掏出鬼晶,一颗颗吞了下去。
阴气散入四肢百骸,让他产生了一丝难得的快意。
他好像比刚才高了点儿?
周泽眼尖,看得心里冒出个问号,可这会儿大家都绷着弦,他也不敢乱说。
感觉鬼晶差不多被消化完了,钟错走到几人身边,在自己手腕上一点,艳红色染了指尖,就着自己的血,他在五人交叠的手上画了一条红线。
同时,他张口,无声的言语缓缓而出。大礼堂中气氛骤然一僵,铺天盖地的压力向五人压了下来,逼得他们几乎无法呼吸。
五个人的身体都在发颤,却都站得很稳,一步也不曾移动。很快,他们的额上已经渗出冷汗。
原本在大礼堂中众人身上蔓延的透明蔓藤忽然颤了颤,长势骤然而停。
“破!”
一声轻喝,几人身上压力一松,稍软弱点的差点就要瘫下来,钟错适时一声“别动”又让他们重新紧绷起来,直直地站在原地。
手放在最上面那人忽然“嗯”了声——他感到手背热乎乎的,身体却开始发冷。
钟错蘸着血在地上点了五个点,五根细细的香从地上长了出来,第一根头上冒出一点火光:“我用的是五丁童子阵,这阵法耗的是你们身上的血气——说白点,就是血。”
他一指血香:“人失血超过三成就可能死,这一根香就是一人的极限,香燃尽,最上面那人必须松开手后退一步,否则后果难料。”
他又对两个女生道:“你们在这儿看顾一下他们,只要手不松,脚不移,说说话喝口水,没什么大问题。”
两个姑娘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钟错微微松了口气,这才原地盘膝坐下,闭上了眼。
他们五人只是镇压,反击的责任,落在他自己身上。
精神力量扩散开来,漆黑的视野中,开始出现极细的发光线条。
顺着线条探过去,可以摸索到,远方那强大的力量之源。
游戏?哈……
你不让我参与,难道我还不能搅局么?
我才不会输给他!
“唔!”
校长室,原本合眼静坐的人忽地睁开了眼,一张口,便是一道血线自唇边挂下。
……他还真是小瞧了那个小鬼王,顺着自己无意间留下的阵法脉络便能反攻至此,鬼王世代累积的经验,果然不凡。
平静地把血擦干净,归先生站起身,在校长室里来回踱步。脚踩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的感觉非常好,让他忍不住走了又走。
现在一切条件都已备齐,剩下的,就是他如何用这些“原料”,烹出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大餐。
他该感谢那个和他永远不对盘的同僚的,否则自己大概还布不下眼前这个局。
太阳穴忽然跳痛起来,归先生眉头一皱,不得不坐回原地。
这小鬼也未免太精力旺盛了吧?真不怕“魂杀”失败,把自己也搭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