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摆出一脸怪叔叔拿糖诱惑小正太的专用表情,钟错抽着嘴角看某人,觉得不管回答“想”还是“不想”都忒让人不爽。
这时候恰好门铃响了,钟错转移话题:“去开门。”
“知道啦知道啦~”张非懒洋洋地走过去,“谁啊这个时候来……”
话说到一半,冻住了。
两人站在门外,黑衣黑裤黑墨镜,被阴暗的楼道一衬托,更显出气势森严。
若光是如此也就算了,在张非开门的一刹,为首那人一抬手,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张非的心脏。
“张非?”虽然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表达。
张非没说话,扶在门上的手不引人注意地移动着,调整着身体的平衡。
“从现在这一刻起,人权和法律不会再保护你,你无权保持沉默,如果你不肯说,我将用一切手段掏出真相。”那人说,“我是非正常办公室外派调查员,许多。”
第五十四章
很久以前,张非还是个流氓的时候,曾经幻想过会不会有朝一日,跟他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在天台上拿枪指着他,说:对不起,我是警察。
好在在那一幕有可能实现之前他就已金盆洗手,自此没了说“我想当个好人”的机会。可如今,漆黑的枪口真实地出现在眼前,残酷地宣告平静生活即将化为泡影。
怎么办?
对方来意不明,贸然反抗不妥,而且眼下这个情况……
正当张非犹豫不决时,房内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雷鸣似的响声让门口二人齐齐一愣,趁此机会,张非猛地一偏身体,躲开了枪口对准的方向,许多刚想移动枪口,张非的手已经按上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拉。
“唔!”手腕几乎脱臼的痛楚让许多脸色一白,可他却依旧硬撑着,不顾枪口对准的是地面,扣动扳机!
这家伙想干什么?
不等张非反应过来,只听“噗”一声轻响,许多整个人也随之一松,恰好赶上张非手上加力,拉得他整个人一斜,狼狈不堪地倒了下去。
此时张非才注意到,他身后那人理应来帮助同伴,可不知为何,他却站得远远的,那样子……就像他根本不愿意掺和此事一样。
还有……“噗”?有什么枪的射击声是这样的么?
张非僵着脸,低头看去——那支枪正在许多右手上挂着,晃晃荡荡,枪口吐出一丛花,花茎上还垂下一条小旗,上书一行大字: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此时屋内的人也都走了过来,钟错冷脸拎着错断刀在前,战鬼护着长生在后,可当他们看到门口这一幕时,原先戒备的表情也随之产生了微妙的崩坏。
“哎哟……”许多颤悠悠的声音打破了几乎凝固的空气,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呲牙咧嘴,原本稳稳戴着的墨镜歪斜了,露出大半张脸来,看起来倒是长得不错,尤其是那双眼睛,亮晶晶水汪汪,比一般人至少大一圈儿,搭配着白净的圆脸,让他看起来活像个未成年。
未成年同志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土,呲着牙道:“张……老师,你果然……身手不凡。”
“哪里,哪里。”张非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捏着人家的手腕,赶紧松开。许多捧着手腕又是一番呲牙咧嘴,甩了两下,他泪眼汪汪地看着身后:“搭档,你看我被人摔了也不出手帮个忙?”
“你这叫咎由自取。”搭档冷冰冰的声音传过来,“我不觉得有什么帮忙的必要。”
他这才走进门来,摘下墨镜,露出墨镜后冷淡却公事公办的脸:“你好,在下非正常办公室临山事件特派调查员,你可以叫我袭邵。”
“我是他搭档……不,他是我搭档。”许多也赶紧在他身边站直,可惜他那小身板比身材高大的袭邵至少小了一圈,怎么看怎么没气势,“许多。”
“……真是好名字。”张非由衷地说。
两人自报身份后,袭邵又压着许多脖子给几人道了歉,这才总算进了张非家的门。
“你说你们是什么‘非正常办公室’的人?”众人落座后,张非提问道。
“全名是‘中国非正常非科学事件调查处理办公室’,简称‘非正常办公室’。”两人中明显比较靠谱的袭邵介绍道,“主要负责处理中国境内一些不能以科学来解释的特殊事件……几位对此应该也有一些了解。”
“这个简称绝对是借机报复。”许多愤愤地插嘴,“到哪哪儿人管我们叫‘非正常的人’,谁不正常啊!”
“……”张非联想了一下某把手枪,觉得他很能理解这种叫法,“那么两位这次来……”
他的眼睛下意识地在旁边座位上轮了一圈——这儿现在坐着一个预备役鬼王,一个僵尸,还有一个能随时随地灵魂出窍的富二代,好像人人都能算“不能以科学来解释的特殊事件”。
……好吧,再加一个原本正常却能见鬼揍鬼的他自己。
“这一次前来,是因为之前在临山市发生的一些‘非正常非科学事件’。”袭邵说,“八月份的‘紫金大厦事件’,和不久之前的‘重华高中集体昏迷案’……我想,在座的几位对此都应该有些了解吧?”
“不知道两位是来询问的,还是来讯问的?”比起张非,长生更擅长应付这些政府来客。他端正地坐着,身材瘦小却充满气势,看得张非都忍不住愣神。
“询问。”袭邵倒也理解众人的态度,他顺手一敲老神在在吃水果的许多,“你说。”
“啊……哦,其实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们办公室就有个名字,实权一点没有,连枪也不许佩,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证,每个月工资都……”许多刚想滔滔不绝地抱怨下去,袭邵眼一横,他立刻换了话题,“这次来就是确认一下事情的情况到底如何,如果没啥问题也就罢了,要是有什么隐患,能帮帮就帮帮。”
他抓了抓头发,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才那个……呃,我先说声对不住,昨天晚上刚看了《无间道》,老想耍一耍……对不起啊。”
他态度诚恳,张非朝他笑笑,算是接受了这个道歉。
不过接受道歉不等于接受了两人的说法,别说他们的身份现在还没什么有力证明,就是有了,张非也不敢贸然向他们说出实情。
在座之人除了长生有足以庇护他自己的背景,剩下的,连带他自己在内,都不是什么有分量的角色。张非毕竟也当过流氓,虽然现在改邪归正,可对政府他还是有点天然抵触,很难放下戒心。
感受到几人表现出的些微敌意,许多微微叹了口气:“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这次来的目的有两个:第一个,恶情果。”
这词一出,在座之人的脸色都有了细微的变化。张非这边自不必说,连袭邵的表情都凝重起来。
“你们知道这个?”毕竟关系重大,张非略一迟疑,还是直接问道。
许多点了点头:“知道一点,那东西要是只有单个的还成,可要是四个凑齐了就麻烦——混沌凶魂,破空而至,方圆百里,俱成死地。好家伙,这完全就是灵异版的原子弹嘛。”
他叹了口气:“可惜,恶情果的存在一直都是个传说,连带号称威力无穷的那个阵法也一样。否则冲着这个评价,怎么也不至于只有我们两人来。”
“你们有多少人?”张非问。
“我们部门的要求是少而精,所以……”许多坐直了身体,正要滔滔不绝,袭邵看了他一眼,淡定地说:“现在有空的只有我们两个,因为某人经常在没必要的时候展现他的创意,所以其他组都不敢跟他一起出任务。”
“……搭档,少说两句你会怎样啊!”
“那两位的实力……”
“我么……你就别指望了,我是文职,否则刚才也不至于那么容易让你按倒,”许多说,“搭档倒是很厉害,不过他之前刚受过伤,跟人打没问题,斗鬼就比较悬。”
得,还以为是两个生力军,想不到就只是代表组织上来慰问一下而已……张非叹了口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
“虽然帮忙是帮不上,不过我们可以提供支援。”许多说,“另外,我们来这里也有探路的意思,毕竟现在情况还不明朗,可要真有个万一,本部门的精英也不是吃素的。”
他的笑容很灿烂,带着种能感染人心的温暖。张非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话。
有了张非点头,双方势力之间的僵局也有些松动。长生抱着笔记本过去跟袭邵交换情报,而许多则笑嘻嘻缠上了张非。
他先是恭维了一番张非的实力,再是恶狠狠称赞了某人之前舍身护校的壮举(张非这才知道去学校偷录像的人居然是他们,不由对某人的做法表示无语),连环马屁拍得张非微笑颔首。最后,他观察了一下张非,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才总算绕到了正题上——
“你问我是怎么做到徒手打鬼的?”张非眨巴眨巴眼,“绕了半天,这个才是主要的吧?”
许多嘿嘿笑了两声,老实承认:“我这人没啥天赋,就是一文职,跟人斗斗也就算了,跟鬼斗实在力不从心……张老师你好像也没学过哪门哪派的传承,是怎么这么厉害的,能不能指点小弟一二?”
“我也不知道,”张非一摊手,“莫名其妙就厉害了的。”
“是么……”许多颇为失落,他又瞄了瞄张非,忽然眼睛一亮,“那,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嗯?”
“你有这种能力,只当个老师未免可惜,”许多认真地说,“我们办公室虽然工作比较忙,不过待遇优厚,工资高,福利一流,能分房,还能认识漂亮MM哦!”
我说,你是来打鬼的还是来推销的?
许多喋喋不休着“加入我们的好处”,张非无可奈何地笑笑,刚想打断他,却忽然听到个冷冷的声音:“不行。”
钟错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一手抓着他的衣服,两眼望着许多,眼中流露出的情感,甚至可称为敌意。
许多愣了愣,随即小心问道:“那个……你是?”
“……他是我的祭师。”沉默片刻后,钟错回答道。
第五十五章
此言一出,许多整个一愣。他的目光自钟错身上扫了几圈,又转到张非身上看了半天,脸上表情极为古怪。
还不等他张口,张非已经笑盈盈道:“对,我现在有工作在身了。”
他顺手按到钟错脑袋上揉了揉,很趁人之危地把他头发揉乱:“好男不事二主,好女不嫁二夫,这是原则问题~”
“是吗,那也就没办法了,”许多也是个机灵人,只怔了怔,便很快调整过来,把话题带了过去。
这时袭邵探过头来:“许多,你还记得卧龙湖么?”
“卧龙……”许多表情一变,“你怎么又提到那鬼地方?”
“那些麻烦家伙似乎盯上了那里,你觉得会是为什么?”
“不会那条龙也……”许多吞了口口水,张非离着他近,发现这小子的手居然在微微发颤,“要是那样可就麻烦了,搭档……”
“龙?”
“……市郊的卧龙湖真有条龙在那儿住,”许多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言相告,“那条龙原本是湖神,后来不知道怎么不干了,扛天劫的时候也没熬过去,肉身被毁,但他元神不灭,干脆走了鬼修的路子,反倒让他有了一番成就。”
他叹了口气:“那条龙还活着的时候很喜欢收集一些奇怪的东西,死了之后虽然不收集了,但是藏品已经极为惊人……如果他那儿有恶情果,我不会觉得很奇怪。”
“你跟那条龙打过交道?”看许多一脸往事不堪回首,要说他没跟这条龙发生过什么谁信啊。
“打过……”许多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只是我绝对不想打第二次了。”
张非还想再问,却见许多摆手:“先不说了,我们先回去想办法找那条龙问问,如果确有其事,得趁着对方行动之前从他那儿把恶情果要过来,这果子世间只能一样一个,如果有一颗掌握在我们手中,那就不用担心他们摆下那个什么阵了。”
话是这么说,可许多的表情却不见宽慰。相反,他说这话时,一直在用一种微妙而略带怜悯的眼神看着张非,那样子活像他要遇到什么麻烦似的。
从张非家出来,许多唉声叹气道:“怎么又是那条死宅龙……那东西不在他手上还好,要是在他手上,岂不是又要……”
“节哀。”袭邵言简意骇地表达了看法。
“不过这次稍微好点,你之前的伤还没全好,可以理直气壮地翘班,那个叫张非的,实力应该不错,就是……”
他脚步忽然一顿,抬头望着不远处张非家的窗户。
钟错正站在窗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注意到许多的眼神,他竖起一根手指,在唇前轻轻一晃。
那意思明白得很,许多叹了口气:“本来还以为会是个不错的发展对象呢……实力强,又愿意保护弱者,最棒的是他老爹还是军方的人,可靠性也比那帮无牵无挂的出家人强不知道多少倍,可偏偏却是鬼王祭师……”
“不问不答,不予不取,以后跟他打交道都得小心,更别提把人吸收进来了——我想要个后辈就那么难吗?”
不问不答,不予不取。
这是自古以来,地府跟阳间统治者打交道时的态度。说得简单点,就是四个字:保持距离。
其实采取这种态度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些帝王将相再怎么权倾天下,却玩不过生死天命。再英明神武的君王,也难免被鼓吹长生不老的方士蛊惑,甚至干出蠢事。而地府,掌握了人的命数的地府,在这些人眼中,又会是怎样强烈的诱惑?
让他们纠缠得烦了,地府也定下各种细则,可这些细则唯一绕不过的,却是鬼王,与鬼王祭师。
一年历练过后,鬼王自是功德圆满前往地府,祭师却还要在人间,像所有正常人一样过日子。
若是有朝一日……
“干嘛这么垂头丧气的?”脸上忽然落了个温温的东西,还不等钟错反应过来,脸颊一紧,已经被人毫不客气地扯了起来。
“没什么。”
“要真没有你早该咬我了……喂,我没让你真咬啊。”张非赶紧从钟错嘴里把自己的手指头拔出。
“……你最好少跟那些人打交道。”沉默一会儿,钟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