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的小孩嘟着嘴道：“我知道的，他们也不喜欢我，因为我不听他们的话。那帮元老，肯定恨不得我立刻出意外，好换另一个人当王。说不定爷爷也是被他们……”
幻兽王温柔地堵上他的嘴，“小声一点，希亚，有些话可不能在这里说。”
他看了眼身边战战兢兢的侍女们，“你们退下，让我和他单独待会。”
“可是，幻兽王陛下，元老们……”
银芒一闪而过，幻兽王微笑道：“告诉他们是我的命令。”
“……是。”
在侍女们都离开后，幻兽王抱着希亚赫斯，才谆谆教导道：“如果你真的讨厌他们，就不该表现出来，希亚。而且你爷爷的死，与他们无关。希亚赫斯一世，他只是活到了人类生命的尽头而已，强大如他，是不会被这些人所影响的。明白吗？”
希亚赫斯哼了一声，不说话。
幻兽王不禁苦笑，“又生什么气呢？”
“我不喜欢你叫我这个名字。”小希亚道：“爷爷叫希亚赫斯，我也叫希亚赫斯，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是在喊谁。”他睁大黑色的眼睛，里面是幻兽王银色的美丽倒影。“难道我对你就不是特殊的吗，路西法多？”
幻兽王怔住了。他几乎陷进这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许久才低声笑了起来。笑声震动着他的胸膛，被抱在胸前的希亚一颤一颤的，两只小手用力抓住他的银色长发。
“你当然是特别的，希亚。”
幻兽王凑近男孩，在他耳边轻声道：“如果以后我们能够离开王宫，等你自由了，就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
“那离开王宫后，你会保护我吗？”
“我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希亚。到时候，就可以给你取一个只有我们俩知道的名字，就叫——】
“云亦！”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大手横伸了出来，替云亦挡下那支长枪。银白长枪触及他的手臂，很快就化为烟雾散去。
“你受伤了？”
秦楚注意到云亦脸上的伤痕，随即，又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口，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
“你受伤了。”
这一次，不再是疑问句，而是确确实实的陈述句。云亦感到自己被人用力拽了起来，手臂上的衣服被小心地撕开，有人似乎在为他疗伤，而耳边则是念念不断地唠叨。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什么事都不要自己一个人扛着，你就是不听！”
“现在受伤了很开心了？”
“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四处乱闯，查也不查就跑到敌人的老本营来！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么？”
“你究竟有没有点脑子，每次都把自己弄得一团糟！”
被骂得几乎魂不守舍，云亦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人。
“秦楚……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楚狠狠地瞪他一眼，云亦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已经全变成了银色。
“当然是因为你一个人擅自跑到这里，我不放心！”
“你……”云亦看着他身后的一双银翼，瞳孔缩紧，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注意到了秦楚现在特殊的模样。
“哎呀，我真是佩服您，陛下。”谢尔看着他俩，眼中划过一丝不屑，“你究竟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仿冒品呢？难道是因为思人心切？就算如此，也不该随便找一个如此低劣的假货嘛。”
“你——”云亦怒瞪着他，正要发火。秦楚却一把把他拉了回来，“你给我好好休息，别再乱动。”
可怜的希亚赫斯王陛下，被他瞪得不敢再说一个字。而秦楚，则是给云亦包扎好后才站起身。他抬起头，看着谢尔，以及他身边的幻兽王。须臾，裂嘴一笑。
“我也想知道，你这个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假货。”秦楚露出两颗犬牙，狠狠磨了磨。
“不过现在这不重要了。”
他的声音第一次变得如此低冷，只是听着仿佛就冻入骨髓。
“伤了他，你们两个都别想活着回去。”
谢尔心中警铃大响，飞快退后。
“保护我，路西法多！”他命令幻影。
秦楚冷笑道：“虽然我现在不稀罕这个名字，但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用的！”
他一扇翅膀，瞬间飞到谢尔身前。银色的眸子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你不该碰他。”
下一秒，一只手穿透惊诧的谢尔的胸膛，流出血液沿着秦楚的手臂滴滴滑下。
云亦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耳边，又回响起了那句话。
【就叫云亦吧。】
【像云一样自由，没有任何人可以束缚你，伤害你。】
【因为我会保护你。】
36、苏醒
“云亦！”
莱茵和加林几人冲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秦楚纵身扑向云亦，而云亦面前另一个正在攻击他的人，也是秦楚？
“怎么回事，是我眼花了？”
拉法尔揉了揉眼睛，“为什么我看到了两个秦楚，一个在攻击我们的陛下，另一个却在救他？”
“你的确是眼花了！”
莱茵狠狠瞥了他一眼，抄出银武，就上去相助。
噌的一声，幻影的银色长枪击打在莱茵的长笛上，震得莱茵手臂发麻，几乎握不住。身后拉法尔及时搂住他的腰，呼喊着加林来帮忙，“喂，快过来啊！我一个人对付不了这只银色鸟人啊！”
秦楚正在查看云亦的伤势，暂时也没有时间来援助他们。
刚才，就在他捅穿谢尔胸膛之后，那家伙不但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反而还笑了一声。下一秒，秦楚就看见他指挥着幻影去攻击云亦。谢尔甚至用力拽住秦楚，让他的手卡在自己伤口里不能动弹。
“既然你这么在意他。”谢尔低笑道：“那我还非要让你尝一尝锥心之苦。”
秦楚就眼睁睁地看着幻影一道又一道的攻击向云亦袭去，云亦此时身边没有幻絮，王权之剑又被夺走，元素攻击对幻影也没有作用。一时之间，简直陷入绝境！
眼看着云亦身上的伤口逐渐增多，血液将地面都给染湿，秦楚忍不住低吼一声，一阵低鸣穿透所有人耳膜。
【放开！】
谢尔一愣，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下一秒秦楚就飞向幻影，狠狠一拳将他揍飞，赶去查看云亦伤势。而谢尔则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悟。
莱茵他们赶到的时候，正是秦楚刚刚赶走幻影救下云亦，无暇分心他顾。
于是这对付幻影的任务就落到了他们头上。拉法尔喊了加林好几声，都不见他回应，不由得气了。
“你发什么呆啊！”
他一回头看见加林僵直地站在原地，竟然真的是在发呆，而且还是看着一个人发呆。拉法尔循着加林的视线看去，只见他盯着的那个人正趴在一块岩石上，胸口鲜血汩汩流出。
没错，加林看的人，正是谢尔。
好不容易得到片刻喘息时间，谢尔正在想方设法止住伤口的血，却注意到一道炽热的视线。他抬头一看不由皱眉，根本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家伙，又是做了什么事，让他用这种好似要千刀万剐自己的眼神看过来。
仿佛看透谢尔在想什么，加林冷笑一声，“你不认识我，那可认识这只传讯鸟？”
他手一抬，一只白色的传讯鸟停在他右臂上，谢尔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加林继续道：“如今再看见这只鸟，你可有后悔？”
“后悔？”
谢尔嗤笑。他虽然不记得自己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但想来无非是杀了某个人，而那人正是眼前这个家伙的亲朋好友。这样寻上门来的仇家，他还见得少了？要是一个个都记得，一个个都后悔，他岂不是连喘气的时间都没了？
于是他冷笑道：“我杀人从来不后悔。”又说：“那么多人死在我手下，我哪有工夫一个个去记住，无非就是一些无名小卒罢了。”
“是吗？”加林看着他，“那要是这个无名小卒把你们勾结末影族，里应外合坑杀希亚赫斯王，又一手造成匹德堡失陷的消息传出去，你还能这么淡定吗？”
什么？
正在打斗的几人几乎都停了下来，就连秦楚也停下了手中帮云亦疗伤的动作。只有重伤患云亦本人一脸淡然，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当然，不排除他此时是昏迷着，想要表达什么情绪也不太方便。
谢尔有些诧异，他看着那只白色传讯鸟，似乎想起了什么。
“原来，原来是他……那个巡逻员。”
几个月前，他在沿东大裂谷附近围剿不小心探听到秘密的巡逻队，这只白色传讯鸟的主人就是最后一个漏网之鱼。当时谢尔虽然击杀了巡逻员本人，但是却没能逮住传讯鸟。又因为末影族来袭，不得不早早后退。他本来以为，这么一只不中用的鸟儿，大概早就成了末影族的腹中之物，没想到它竟然真能把消息传了出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谢尔大笑几声，突然收起所有表情，冷声道：“那你们今天来得正好！一网打尽，就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路西法多。”他大声命令，“不用再管我，杀了他们！”
本来行动还有些束手束脚的幻影，闻言看了谢尔一眼，便飞身而起向几人袭来。
“糟了。”莱茵暗道，他这是要杀人灭口。可是他们这几个人，怎么是这个长像酷似幻兽王的家伙的对手？再看一旁的秦楚，他刚刚学会使用这种能力，除了情急时能够爆发一下，根本还用得不顺手，能敌得过这个幻影吗？更别说现在，还有云亦需要照顾。
恩，云亦伤势这么重，一定还……等等，他人呢？！
莱茵一眨眼，就发现刚刚还躺在地上流血的云亦不见了，再一回头秦楚果然也跟着不见。这俩人难道是丢下他们跑路了？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猜错了。云亦和秦楚，都不是那种不战而逃的人。
“天啊，快看！”
他听见身边的拉法尔惊呼，也抬头看去。
只见半空中，秦楚抱起云亦，将他小心地搂在自己怀里。云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清醒，嘴里含着一块闪烁着银光的石头，正缓缓凑近秦楚。两人的双唇逐渐靠近，呼吸都倾吐在彼此脸上。在众人的窥视下，秦楚阖上一边的翅膀，遮挡住众人的视线，凭借着另一边的翅膀勉强保持平衡。只是，虽然下面的人看不见，但是光看他俩人的姿势都知道那是在干什么。
“这可真有情趣啊。”
拉法尔推了推自己快要掉的下巴，“这种情况下还记得培养培养感情，真是不错。”
就连一向镇静的莱茵也被这一幕给惊呆了。
然而，事实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浪漫。云亦一边将含在嘴里元素石推进秦楚嘴里，一边让他感受。
“感觉到了吗？”云亦轻声道：“感受这股能量，把它们吸收进去，它们本来就属于你。”
秦楚的回应是更加搂紧了云亦，加深了这个吻。元素石被云亦推进秦楚的嘴里，用完这最后一丝力气，他就没有力气再动弹一下。而秦楚却趁机含了几下他的唇，甚至试探着将自己的舌头伸到云亦嘴里。但是云亦只是抬头轻轻看了他一眼，秦楚刚冒出来的色心就唆的一下又蔫回去了。他闭上眼，专心感受自己的体内流动的力量，不敢再乱动，也因此错过了云亦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比起惊讶的莱茵等人，最受震撼的反而是谢尔。
“元素石！”
他摸着自己的胸前，果然那里已经空无一物。原来，秦楚刚才趁着袭击他的时机，就已经将元素石抢了过来。天知道他是怎么感应到元素石藏在哪里的！
谢尔狠狠地瞪着上方情意绵绵的两人。
“路西法多，阻止他们！”
正在与莱茵他们混战的幻影，听到命令后就像是一个听话的木偶，下一秒就转移了目标，连身后向自己袭来的攻击都不顾了。
“快拦住他！”莱茵道：“别让他打扰到陛下他们！”
拉法尔无语了。
“我说，你当媒人也不至于这么着急，非要让他俩趁现在吻个够？”
“你懂个屁！”情急之下，莱茵也顾不得爆粗口，“总之，拦下这个冒牌货，别让他干扰他们。”
“好好好……”拉法尔搂着他的腰，驾着异兽就追了上去。
但是他们的速度哪比得上幻影。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幻影就飞到了两人身下，准备从下方找个细缝攻击。然而，就在他准备出手之时，一滴红色的液体却滴到了他额头之上。
那是顺着云亦的伤口流出来的血。
幻影一下子在原地僵住。那血液触及他的皮肤竟然没有滑落，而是缓缓融合了进去。在鲜血融进体内的一瞬，幻影原本空洞的银眸闪了闪，带出一道波纹。然而这诡异的一幕谁都没有看见，就连谢尔也没有发现。
所有人都被幻影上方的那两人吸引了视线。
只见秦楚合拢的双翅中银芒大盛，不一会，一些飘逸的发丝便穿过他羽翼之间的细缝，流露到外面来。银翼抖了抖，缓缓伸展开。
再次舒展双翼时，秦楚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容貌，已然如传闻中一样。
银发银眸，司世间自由与正义的幻兽王——路西法多。
他与下方的那个幻影仿佛是双生子，毫无差别，彼此对应，宛如镜像。
更巧合的是，他们此时的视线也都齐齐流连在云亦身上。
37、荣誉即责任
幻兽石融进身体的那一刹那，秦楚脑中闪过无数片段。
其中，他有时在一座花园里与人交谈，又似乎是在沙场上大战方歇。一幅幅画面从脑内飞快地闪过，最后定格为他站在高台上，身后是众多同族俯身膜拜。他们敬畏而又激动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庆祝他登上王位。
画面一闪而过，秦楚看到一个黑发的健壮男人迎面走来，拍着自己的肩膀，笑道：
“以后可要麻烦你了，路西法多。”
这个男人长得和云亦有几分相像，秦楚下意识地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画面再转，这一次他是站在某个宫殿之内。周围人来来往往地忙碌着什么，只有他和那个男人坐在原地，华衣盛装并没有掩盖去黑发男人脸上的愁容。
“我不知道这个国家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路西法多。”男人叹道：“我当年的决定是正确的吗？”
“那就离开这里。”
秦楚听见自己说。
“不，我不像你那么自由。这里的人对我也有太多期待，他们信任我，依赖我，给我荣誉……”
“但他们也利用你。”
黑发男人苦笑，“你说的对。但是接下权柄的那一刻，我就没有拒绝的权利了。荣誉即责任，路西法多。”
“事情已经越来越超出我的控制。贵族，氏行师，还有元老院，这其中牵扯了多少利益，而人的野心又是无穷大。当年一起奋战的伙伴，死的死伤的伤。当初为了生存而缔结的誓言，如今变得面目全非。烈钺选择了离开，而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男人望着夕阳，眼角的纹路已经夺去了他年轻时的自由与洒脱，时光压弯了他的背脊，染白了他的发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