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
“最简单的镇压阵法,三点连线,将要镇压的东西置于中心,再加以相应的符咒和镇物,就构成了‘三清镇煞’。”钟错曲起手指抵着下巴,“虽然简单,不过只要改变符咒和镇物,就能组成完全不同的‘三清镇煞’,所以也是一种变化很多的阵法。”
他这番演讲要是说给张非听,那多半只会得到一个“哦”,不过长生对玄学向来兴趣十足,他甚至拿出了笔记本把这些记了下来,略微满足了小鬼王的虚荣心:“这儿布的就是这个?镇的……难道是那把日本刀?”
“应该是,而且这个‘三清镇煞’还是个连环局。”钟错指了指那三盏灯,“那三盏灯是一层,但是外面还有一层,是由三件展品所布。里面那层为的是镇,但是外面那层,起得却是‘削’的作用。”
他扭头看了看展柜之内,眼睛一眯,下一秒,长生眼前的已经从男孩瞬间变成黑狗——钟错长大之后他的黑狗变身也随之长大,现在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黑团子,站起来也勉强能够到玻璃柜了。
看着一条黑狗在自己面前庄重的用后腿站立然后用鼻子贴在玻璃上使劲嗅……长生默默地觉得自己的忍笑能力受到了挑战。
“果然。”把前腿放下来,钟错低头自言自语,“好强的煞气……如果说这是镇压了这么久之后所留存的,那一开始……这不是一把凡人能随便驾驭的刀。”
看着一条黑狗在自己面前严肃地自言自语……长生觉得他再不做点什么他的腹肌就该抽筋了:“看来那把刀确实很危险,不过我们现在的主要麻烦是小张老师的麻烦吧?”
“麻烦?”钟错抬头,两边嘴角上牵,似乎组成了一个笑容,“已经不是麻烦了。”
“嗯?”
“三清镇煞阵虽然布得不错,但是光这样,顶多只能镇压那把凶刀五十年,随后便会破阵。临山市能一直安然无恙,就证明肯定还有人在修补这个阵法。而三清镇煞阵虽然简单,却因为占了‘三清’二字,属于道家嫡传,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的。”钟错说,“我记得不久之前还有人在那家伙面前炫耀过,中国现在佛道两边的修行者甭管道行高低,在他们那边都挂了号。”
“许多和袭邵?”
“应该没错。”用黑狗的造型说话有些古怪,钟错变回了原形,长生不由有些遗憾。
“不过要找他们两个可不容易。”那两人——其实主要是许多——自称是肩负重责大任的国家公务员,找起来难度不亚于有关部门负责人。
“没关系,”钟错淡淡道,“如果他们不来,我就想办法干出点让他们不得不来的事情。”
“……”长生的脸微微抽了抽,他在心里为临山的安危祈祷,“而且就算他们来了,也有可能推脱责任……”
“没关系,”钟错笑了笑,露出点白生生的牙,“他们不帮,就打到他们帮为止。”
“……”钟小朋友,你越来越有乃父之风了。
对于“想办法引来许多和袭邵然后把他俩按在地上打到他们肯帮忙解决张非的问题”这件事,钟错显然非常期待,眼睛闪得亮亮的,出于安全考虑,长生转移了话题:“反正这边该看的也看完了,不如我们出去?”
他又补上一句:“老师在外面估计也等急了。”
“让他等等怕什么。”话是这么说,钟错还是很配合地往外走,两人刚到门口,另两人也正要走进来。
看到熟悉的解说员,长生顺手打了个招呼,解说员看起来心事重重,听到他的招呼才反应过来,对他微微一笑。
钟错忽然皱起了眉。
他停下脚步,注视着与他们擦肩而过,很快便走进博物馆的两人。
“怎么了?”
“那个人你认识么?”钟错指了指解说员的背影。
“之前来这儿参观的时候他给我们当过讲解,”长生下意识地多看了解说员几眼,他也算是个非常人,眼睛能看出些寻常人看不出的东西,但是不管他怎么看,解说员都无疑是个很正常的普通人,“他有什么问题么?”
“……说不好,”钟错缓慢地摇了摇头,“他‘应该’是人,可是我……似乎闻到了什么让我有印象的味道。”
早知如此就别变回人形了,喰鬼兽形态虽然有点不便,但是感觉却远比人形敏锐得多……钟错有些懊恼,可惜时机已去,他也不好特意跑去查探,就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感觉。
“他应该是人吧。”这会儿连长生也不能确定了,“你之前不是说过,这地方不是妖魔鬼怪能来的么?”
“我确实说过。”钟错点了点头——博物馆里面存放着很多烈士遗物,这些东西上大多凝结了强烈的执念,对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异类却是极为危险的存在,别说大摇大摆地进博物馆,就连靠近这里都会觉得困难。
他还是仗着现在这个身体跟人差不多,以及鬼王远不是寻常妖魔能比之便才能堂而皇之地进来,除了他之外……
也许,是错觉吧。
两人出了博物馆就看了张非,这人正靠在车头,手上拿着手机,看模样倒有那么点精英人士的味道。
他脸上表情异常古怪,看手机的表情就像它长出了八条腿,正在他眼前爬来爬去。
“你又怎么了?”看到他的一瞬,钟错脸上瞬间挂上无所谓的表情,就好像刚才他没策划如何殴打政府公务员来保证张非洗刷冤屈一样。
“刚刚我接了个电话,”张非朝他晃晃手机,“你猜猜是谁打来的?”
“许多?”长生当即联想——要是他们那就方便了,至少临山安全了。
“不是。”张非摇头。
“你警察局认识的朋友?”钟错皱了皱眉。
“也不是。”张非微微苦笑,“是那群日本人的头儿,自称叫七草什么什么。”
他叹了口气,朝着表情瞬间变幻的两人说:“他说,他想见我。”
与此同时,临山某酒店。
阿倍野信二烦躁地走来走去,他的手中握着那把让他朝思暮想的妖刀,可却没能让他的心情好上多少。
“稍安勿躁,阿倍野君。”房间一角坐着的持扇人睁开了眼,他的手腕上还裹着一层绷带,可看上去却比阿倍野信二愉快许多,嘴角始终是弯着的。
“七草君……”出于对持扇人的敬畏,即便心中极端不解,他依旧是停下了脚步,冲着那人微微低头,“你为什么不尽快取回‘那个’?”
“中国有句古话,‘欲速则不达’,我很喜欢。”持扇人微微一笑,下意识地想摇摇扇子,却不得不遗憾的收手,“没必要这么急,我们还有时间。”
“那并不是很难的事,对方只不过是个中国教师,我们有很多办法……”他看了看持扇人,不由压低了声音,“……而不是特意与他见面、谈判!”
“但是那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持扇人轻描淡写地阻止了对方说下去,“事实上,除了直接将扇子取回之外,我们还有很多可能的发展,是的,很多。”
他眯起了眼:“可以抵挡咒术与幻术,即便那并不是最精妙的,也是极为难得的能力。”
更何况,他还有出众的战技——持扇人对阿倍野信二的实力知根知底,能与拿了“村正”的他正面较量,即便是占了地利之便,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而对方却能做到,甚至是在他们三人在旁的前提下……
“那么说,你……”阿倍野骤然止步,他拧紧了眉,有些恼怒地看着持扇人。
“是的,我对他很有兴趣。”
第七十一章
“那家伙到底有什么目的?”
睡觉时间,钟错一身绵羊睡衣,盘腿坐在床上,双手环胸,面色凝重。
来自敌人的一个电话几乎搅乱了他们的节奏,长生为此耿耿于怀了一个下午,好不容易他走了,换钟错在那儿较劲。
“也许他就是想找我唠唠嗑?”张非也换了睡衣,他倒是没钟错那么紧张,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对自己向来很有信心。
“……”钟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张非咳了声,换话题:“应该是为了这个吧,虽然他电话里没提。”
他把那把扇子抽了出来,捏在手里晃了晃。
“难道他认为,你会傻到毫无防备的带着这个去找他?”钟错眉毛一挑,“至少也该出个价诱惑你把东西拿过去。”
张非已经把他跟那人的对话内容朝两人复述了一遍,对方除了自我介绍之外,就是说了个时间地点,以及一句“期待您的到来”。也就是如此,才让钟错分外的摸不清他的根底。
“是哦,你说他会给这个出多少钱?”提到钱,张非来了精神。
“……”
“我只是想根据这个判断这东西的重要性,”让某小鬼冷冰冰的眼神看得有些不爽,张非说,“我看起来有那么爱财吗?”
他这话要是跟别人说也就罢了,偏偏是跟钟错说……眼神中瞬间夹杂了大量蔑视,钟错撇嘴哼了声,背过身去,显然是连提都不想提这个话题。
张非咧咧嘴,也不好再说什么,干脆低头去看手上的扇子。
这东西成了他的战利品之后就一直被他扔在屋中一角,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扇子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让他拿在手上都嫌不舒服。
不过撇去他的个人感受,这把扇子其实做得相当精致:扇骨纯白,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掂在手上比玉石轻,又比木竹重,其中透出一股淡淡的凉意,就算握得久了也附不上热度。
扇面也是不知名的材料,非丝非纸,柔软而细腻,还稍微有点弹性。不过比起材质,扇面上绘的图吸引眼球的多——一面是狰狞可怖的鬼魂,另一面,却是繁奥复杂的图案。看上去有几分像动漫里常见的xx阵,却比那个复杂得多,看得张非深深好奇这么夸张的图案是怎么画到这么小的扇面上的。
“你说这画的都是什么鬼?”张非把扇子朝钟错晃了晃,钟错瞥了眼扇面,眉毛微微一扬:“好重的鬼气……百鬼图?”
“有什么讲究么?”张非好奇。
“就是把一百种不同的鬼画下来而已,这种图在阳间不常见,阴间倒是很多,”钟错道,“这种图画得精细了也有聚鬼的能力,所以有些走驭鬼道的修士也会用,这张大概也是如此。”
“那这面呢?”张非把扇子翻了过来。
“……不清楚。”盯了一会儿扇面上复杂的图形,钟错皱眉,“看起来像是一些阵法的变化,但是变得太厉害,我也看不出他的底细。”
“你对日本那边的妖魔鬼怪神仙道士有了解么?”看来扇子上是找不到什么靠谱的线索了,张非摇了摇头,把扇子收了回去。
“几乎没有,”提到这个,钟错看起来有些郁闷,“在我前面那任鬼王之前,历代鬼王几乎没跟他们打过任何交道,所以我也对他们没什么了解。”
“那你的前任呢?”
“他应该有,但是他还没进冥池,我也继承不了他知道的那些。”
小鬼的前任难道还活着?张非有些讶异,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可以理解,鬼王这么重要的好打手一旦失去对地府是个极大的打击,自然要做好提前准备,以防万一。
不过看钟错的样子,这似乎不是个他喜欢的话题……张非笑了笑,顺手把扇子往床头一丢,自个儿滚到床上,手上被子一掀,成功将有些出神的钟错整个卷进被子里。
钟错猝不及防,让张非偷袭得手,挣扎好半天后才钻出来,怒气冲冲道:“你干什么!”
“帮你锻炼警惕……”张非一句话还没说完,钟错手上的枕头已经拍了过去,张非早有提防,身体向后一倒,躲过钟错猛击,右手抓上枕头也丢了过去。可惜力道不足,被钟错轻松避开,他也不再扔枕头,直接整个人扑了上来,以猛虎下山之势将张非死死压在下面——要说以他的力气其实是按不住张非的,可惜张非自乱阵脚,闪得太快整个上半身都冲出了床沿,身体悬空使不上劲,被钟错成功压制。
“投降——”一看没机会,张非立刻装死,坚决不起来。
钟错怒视他几秒,放开张非的手。张非双手一撑,坐了起来,却不巧钟错还压在他的腿上,两人来了个脸对脸。
这距离近得有些太过,钟错一怔。偏偏此时张非脸上没了笑,望着他的眼睛里,竟全是难得一见的认真。
“……怎么了?”
“唉,”张非深情地盯着他的眼睛——里面自己的倒影,“我帅的是一种罪过……”
“……”钟错真想干脆给他一拳算了。
他黑着脸从张非身上下来,卷了被子滚到一边。张非笑了笑,抱了另床被子睡在另一边。
闭上眼睛,睡意开始漫了上来,正当张非意识有些朦胧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低语。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张非不由微微一笑,嘴上却道:“也许人家只是看中了我的实力,想拉拢一下而已,不用太紧张。”
“……”那边似乎传来很含糊的声音,张非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
“……总有一天我要用枕头埋了你。”
哈,还真是远大的志向——就不知道白无常知道他家鬼王现在目标居然是这个,会不会痛哭流涕啊……
闭眼时,张非本以为自己能舒舒服服一觉到天亮。可当某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再度出现在他梦里时,张非就知道自己这点奢望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怎么又是你……”
空色好整以暇地飘在他眼前:“好久不见。”
自从碧尾那件事之后,空色从以前一两个月才能艰难的跟张非联系一次变成了现在每隔几天就能到他梦里逛逛,完全没了之前的神秘感。
他常常出现之后便开始占用张非的睡眠时间给他灌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从“幻术的基本破解法”一直到“溺死鬼轰杀指南”,林林总总包罗万象。而且不听不行,他倒是不会追着张非在他耳边念叨,但要是张非不认认真真把他的话听完,那只有在这儿做上一个晚上的“梦”的下场。
在梦中保持整晚清醒的后果就是睁眼后一整天生不如死,抗争过几次之后张非只好认了,反正他最多就是啰嗦一个小时,而且那些东西确实有用,权当他报了个免费辅导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