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是阴间的太上皇嘛——还是个不支持的。”张非嘀咕着下了定义。白无常微微苦笑,继续道:“新一任鬼王诞生之前,先要由现任鬼王从地规树上将一颗果实取下——这个过程对鬼王本身来说是一种极为严重的消耗,因此一般来说,如果不出意外,一位鬼王一生中只会取一颗果实。”
“然后呢?种下去?”
“对,虽然并不是那么简单……”详细解释这件事太麻烦了,而且还攸关阴间机密。白无常并未详说那个过程,只是告诉张非,一旦前面的步骤完成,那么想要什么时候唤醒新的鬼王,可以由地府自己决定。
如果是战乱状态,那么当然可以早早开始准备,以防鬼王战死地府失去倚仗。如果是相对太平些的时候,那就不必那么紧张。而且因为有个取果的关系,历代鬼王之间隐隐有一层类似父子的牵连,彼此嫉妒提防的几率大大下降——但大大下降,并不代表没有。
地府的历史上确实曾出现过鬼王与鬼王之间的纷争。这种纷争对地府的打击极为严重,甚至惊动了地规树——诚然,地规树将阴间鬼魂一视同仁,但是由它的果实所产生的鬼王,对它来说显然特别一些,为了不再出现这种事,地规树上的规则添加了一条——一旦鬼王之间发生冲突,子必从父。
而作为这一条的延伸,在某一任鬼王的要求下,地府添加了一条规则——一旦某位鬼王犯错,他的“父亲”又在世的情况下,“父亲”有优先独自处理此事的权利,前提是,公平。
这也算是地府关于鬼王的种种规则中少见的有人情味的条款了。
张非眉头微皱:“……他离开地府,具体是几年前?”
白无常略一思索:“二十五年前。”
二十五年?
“怎么?”注意到张非脸上的异样,白无常问道。
“没什么。”本以为有了一口气解决问题的线索,却在时间上撞了个跟头——有张保国念叨着,张非就算自己不想知道,也被迫记得那件让他老爹折腾到现在的事情是发生在距今二十七年前,跟那位鬼王失踪的时间对不上。
不过,二者却都是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要命,为什么他要去为了自个儿出生前发生的事情头疼?
见两人不再提问,白无常便告辞离去。通讯断掉,张非很没形象地往床上一躺,作无语问天状:“我总闻到一股阴谋的味道……”
好半天没回应,张非眼睛往钟错那边一瞟,恰好能看见小鬼忧郁的半张侧脸。
他的嘴角扯了扯,迅速拉出一个笑嘻嘻的弧度,翻身坐起勾住钟错:“我刚刚知道你的身世原来是这么……”
“有意思?”钟错淡淡瞥他一眼,语气却有些失落。
在人间呆了太久,他似乎已经有点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好在,方才白无常的话提醒了他。
张非深沉地叹了口气,一把揽住钟错:“是啊,我现在就在想,我是该叫你桃太郎呢,还是葫芦娃?”
“……”
“葫芦娃一般是一次一群,你就一个;但桃太郎又太可爱了点儿,不然我们中和一下,葫芦太郎?”
钟错一肘捣在张非胸口,张非惨烈地嗷了一嗓子,倒下。
“别装死!”钟错磨牙。
“你也太狠了!”张非作西子捧心状,“不孝!”
“你有资格说我么?”这人昨晚刚跟他亲爹来了出全武行。
张非悲愤地拽着他:“我跟那死老头能一样么!我是怎么对你的!他是怎么对我的!爹爹我对你掏心又掏肺,小飞你不能这样啊~”
这人耍起赖来战斗力足可比拟中年妇女,钟错头上蹦出一串青筋,拳头攥了又攥,愣是强忍住没往某个干脆装模作样抹起眼泪来的混蛋脸上砸。
“你们两个还真是精力旺盛……”这边正上演着“苦命爹哭诉不孝儿”的大戏呢,那边门忽然开了。张保国探进头来,两只眼睛下面黑眼圈一深一浅,尤为醒目。
“你醒了?”“苦命爹”一抹脸,迅速恢复正常。
“本来我也不想醒。”张保国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疲色,显然昨晚睡得不佳,“正好告诉你,我要走了。”
张非闻言低头四处乱找:“过年时留下的鞭炮放哪儿了来着,放来送送你……”
“免了。”张保国瞥了自家儿子一眼,扯起一边嘴角,“省得噪音扰民。”
张非盯着他犹豫一会儿,耸耸肩:“好吧,那我就自己送送你——他这一走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要报仇趁现在。”
后半句话却是对着钟错说的,听到前半句时还怔了怔的张保国顿时把那点儿意外收了回去,改为平静地注视着钟错。
他叹了口气:“算了,也不想多说什么……反正那谁也是成年人,总该有自己的决断。如何,要不要报复回来?”
钟错眨了眨眼,微圆的脸蛋上逐渐浮现出一抹天真可爱的笑容:“不用了……”
在张保国露出笑容之前,他迅速接了下去:“毕竟我们要尊敬老人,对吧,爷爷?”
张保国那张过分年轻的脸整个儿一僵,他看看笑容纯真的钟错,再看看毫不掩饰自己幸灾乐祸的张非,不由仰天长叹——“我现在信了……这小子,真TM是你儿子!”
张非眉毛一挑,笑容灿烂:“回来这么长时间,你终于说了句好听的话——爹!”
第九十四章
张保国走后,张非的生活总算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上班下班,逗弄小鬼,最近再加上一个爱好,喂猫。
如花小居附近迁来了一些野猫,这些猫还算有规矩,不去偷人家里的东西,只是翻弄垃圾桶找吃的。花姨心肠软,每天留了剩菜喂它们,不过她老人家平时事忙,常常忘了这茬,便把事情托付给了张非。
张非倒是不讨厌跟野猫打交道,这些野猫都机灵得很,有些甚至能顺着外面如花小居的招牌爬到张非家窗台上,让他连下楼的工夫都省了。
如果说有谁不喜欢这些猫的话……
“……”
“别瞪了,小心把人家吓跑了。”啼笑皆非地看着窗外警惕的野猫,张非把站在离窗不远的地方练眼力的钟错拉得远了些。被他拽住的鬼王颇有些郁闷,让张非不由同情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也许是因为可以化身类似黑狗的喰鬼兽的缘故,钟错相当不讨猫科动物喜欢,之前张非喂猫的时候他曾自告奋勇地帮忙,结果只要他站得离窗户稍近一点儿,那些野猫就不肯靠过来,看他靠近还会立刻炸毛逃走,把满怀喂猫热情的鬼王晾在原地,要多郁闷有多郁闷。
这几天下来张非倒是跟这些野猫混熟了。别看只是一群野猫,彼此间也有个座次大小,每次最先上来进餐的都是一只咖啡色花纹的野猫,它的目光比一般野猫更机警犀利,态度也颇为沉稳。每次吃饱后,它并不是马上离开,而是蹲在附近为同伴站岗放哨,让张非很是欣赏,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将军”——这名字人家当然不会认,不过也许是看在这个人类每天都殷勤的奉上晚餐的份上,将军同志偶尔会把尾巴尖或者半个爪子放到窗户以内,让张非有机会跟他接触一下。
有这待遇的也就是张非了,钟错只要靠近它半径三米的距离内人家掉头就跑,异常不给鬼王面子。
今天将军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小半个身体都坐进了窗内。张非过去摸了一爪子,将军侧过半张脸,犀利的金眼在张非身上转了圈,准确地传达出“伺候得还成再接再厉”的信号。
“小心野猫身上有跳蚤……”不远处飘来钟小朋友的提醒,张非朝他抛了个兼具炫耀与挑衅的媚眼,正要继续,将军身上毛却忽然一乍。
舒服躺着的野猫忽然站起,冷冷地注视着下方。那儿不知何时多了一团白毛,正一步步向张非家窗口走来。
“……和尚?”
认出白猫,张非不由一怔。似乎是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什么,将军并未继续向白猫表示敌意,而是纵身一跃,跳下了窗台。
它这一走,剩下的野猫也跑了个干净。白猫慢吞吞攀上窗台,爬进了张非家里——它确实是张非相熟的奇异白猫和尚,可它此时的模样却不像以往那般神采奕奕,洁白的皮毛上沾了土灰,眼睛也有些暗淡,张非眼尖,甚至在它身上发现了几抹血色——
白猫跟赶鬼人几乎形影不离,它受伤了,莫非……
“宋鬼牧出事了?”
最近一阵子张非一直不见宋鬼牧,原本他还以为对方是去外地出任务,可他出任务怎么会不带和尚?
白猫看了他一眼,似乎想点头,可又摇了摇头。
“这是有还是没有……”张非头痛,和尚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力气,纵身几步,跳上了张非的电脑桌。
这动作对于疲惫不堪的它来说颇有难度,张非的电脑桌表面光滑,和尚跳上去之后一个没站稳,险些滑下来,好不容易站稳后,电脑桌表面已经让它的爪子划出了几道浅痕。
歉意地看了张非一眼,和尚用鼻子拱了拱键盘,接着,它抬起爪子,拍在了键盘上——那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白猫的眼神却极为专注。
猫爪子远比人手指大得多,敲键盘对它来说极为艰难,一句话折腾半天后,才出现在了屏幕上。
“小宋失踪了”
据和尚“说”,宋鬼牧最近一阵子状态一直不稳定,似乎跟他在医院的亲人有关。不久之前,它一觉睡醒之后发现宋鬼牧不见踪影,循着留下的痕迹追踪过去,最后断在了医院。
它本以为宋鬼牧是去看他哥哥了,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病房竟是空的。
“空的?”
“医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和尚“说”,“我找不到他的去向。”
宋鬼牧丢下和尚,带走了哥哥……整件事情透出一股不祥的气息,张非眉头拧了拧,问和尚:“他哥哥最近情况怎么样?”
和尚犹豫了很久,才写道:“很糟。”
沐神花虽然可以治疗灵魂所受的伤,但是宋鬼牧兄长所受的伤却相当于将灵魂硬生生割出了一部分,沐神花再灵,也无力治疗那种伤势,只能延缓情况的恶化——他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宋鬼牧竭尽全力之下的奇迹了。
和尚清楚,宋鬼牧自然也清楚,但清楚不代表可以接受……
低声嘀咕了句什么,张非拨通了许多的手机——听筒那边传来许多懒洋洋的声音:“有什么事吗?我们可正在放假啊~”
“宋鬼牧有麻烦了。”张非言简意骇地把事情交待了一下,“你猜他可能去哪儿?”
许多沉默良久,才慢慢道:“我也说不好……”
“猜测而已,不需要想太多。”张非自己心里也有一个模糊的可能,只是他不太愿意去证实……
“……当初他大哥出事的时候,若不是为了那一线‘他还能恢复’的可能,宋鬼牧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杀了主持‘人造鬼王计划’的莫应——也就是归先生的那个同伴,之前跟你们对上过的鬼仙。”许多终于还是开口,“他当时还说……如果他大哥真要死,那也要有人陪葬。”
“我跟他认识的时间也算不短了,只有那次,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是死的。”
果然如此么……
之前跟宋鬼牧一起吃饭聊天的时候,他也曾说过“总有一天我要把那个莫应碎尸万段”之类的话——当时,说话的人已经喝得微醺,那语气懒洋洋的,听起来像是醉话,只是张非却不巧瞟到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中没有一点醉意,清澈凌厉,宛如刀光。
“他大哥那个情况,想恢复几乎是没可能了,缺了一块的灵魂还怎么补上……就算勉强硬撑,也只是延长他的痛苦,但是那小子就是不想放弃……”许多重重叹息,“如果他大哥真要死了,宋鬼牧应该会赶在那之前,想办法杀了莫应吧。”
“你知道那两个家伙在哪儿么?”
“要是我知道,早想办法把他们剁了!”许多恨恨道,“那两个混蛋不知藏哪儿去了,怎么搜也搜不出来……只能确定他们应该还在临山范围内,再细的,就不清楚了。”
“他奶奶的……”张非也不知是在骂谁,“我知道了,找找看吧。就算是要杀了那个混蛋,也轮不到他自己一个人逞英雄——个人英雄主义要不得!等他回来我得好好教育他!”
人民教师张同志义正词严地表态,边下旁听的鬼王默默翻了个白眼——个人英雄主义要不得?某个最常跟人单挑的家伙也好意思说这个……
“对了,别光担心他,你也担心一下自己,”许多提醒道,“日本那边七草家似乎有什么异动,我们在那边的情报力量不足,查不出底细。”
在三月那件事后,七草辉跟他的同伴一行四人倒有三个折在了临山,虽然他们几个只能算自作自受,但日本那边可不那么想,很快便派来了特使交涉。最初是要求交出凶手由七草家惩处,听到这个要求,中国这边负责交涉的人——龙虎山的某位长老——做了很符合他性格的表态:一把抽出背上的七星剑,把谈判桌劈成了八半。
看着被一剑八分的谈判桌,对面的使者吞了吞口水,什么话也没再说。
诸如“严惩凶手”“告知凶手身份”等“正当”要求也被用类似方法驳回,日本方面的使者几乎是一事无成地回了国。这件事曾被许多拿来当笑话讲,张非笑笑之后便没再理会。如今旧事重提,难道……
“七草家一开始也打算认了这件事,毕竟不管七草修还是七草辉,都是他们自己造的孽,现在这边的主流也讲究个和谐发展,像他们那样堂而皇之提升战力的行为,就连日本那边也不爽得很。只是,”许多话锋一转,带了几分沉痛味道,“因为某个原因,七草家对某人非常不满,就算撕破脸皮,也打算教训一下某人……”
“袭邵真可怜。”张非当然知道某人是谁,不过装不知道也不会死……
“我说的是你,”许多无情地说,“说起来这也怪你,谁让你没事干把那扇子掰了的?你知道要不是你手欠了这么一下,我们在外交方面能多占多少主动、多拿多少好处、多气死多少人吗?”
……最后一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又不知道那破扇子有那么重要……”张非瘪嘴,“反正掰都掰了,怎么,那些人知道是我干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