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后,古泽开始收回了对黎诡先前的评价,开始认真思考黎诡的提议,还有跟他站在同一方的可行性。
军部。
“只找了古将军一次,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俩人出来的时候,脸色都不是特别好。应该是没有达成协议。”许明报告道。
黎老爷子坐在椅子上,手上端着茶杯,“人倒是找的不错,可是,他们还翻不了天。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找谁帮他!”
“要不要继续跟着?”
“不用了。这些事情再闹出来,平白惹人笑话,他想做什么就随他。”黎霍说完,让许明出去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走到柜子前,看着黑白相片中那个微笑着的女人。“这就是我儿子。”抬手擦掉玻璃镜框上的灰尘。
黎霍没有后悔,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他从做一个军人起就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
门外,许明离开了军部,吹着口哨走了出去。楚南跟他擦身而过,彼此都没有打招呼,因为黎诡的事情,他们从小的铁子已经分裂开来。从楚南徐硕站在黎诡那方开始,许明就已经不准备再当他们是兄弟了。也许有人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可是,他的兄弟在大冬天毁了他的衣服。凭什么!他错看了黎诡,也许他不是最终责任人,可是他却在无形之中选择了,屈服于利益。那个人已经不是他们认识的黎诡了。
黎诡有多少能耐,他很清楚,他也知道黎老是清楚的,所以刚才黎老爷子说随便黎诡做什么,这样会不会太过简单放过他了?黎老爷子难道是心疼儿子了?更不可能。这俩父子俩斗得快把军部跟政界都掺合进去了。黎诡再嫩,可是如果他想往上爬,并不是难事。
那就看看还能闹出多大的风波。
这之后不久发生了一件事,不仅连国内媒体,就连外国的媒体也开始关注。
“天朝驳回同性恋婚姻法草案凶吉难料?!”
这消息先在网上流传,再来是纸媒,广播。
“听说了吗?这回轮到咱们天朝了,也太恶心了。幸好是驳回了。”
“你也别这么说,咱们天朝是跟国际接轨。”
几乎一路上到处都有人在谈论这则新闻。不过短短半天时间,各个媒体都删除了这条新闻。但是热议仍旧继续。
“你疯了吗?!在这个紧要关头,闹这么一出!”老领导把报纸往他桌子上一拍。
黎诡抬了抬眼,合上资料,泡了杯茶,双手端到老领导面前。“您该好好在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老领导的火头烧得更旺了。“滚蛋,有你在,我怕我晚节不保!”
“这件事不是我做的。”黎诡淡淡解释道。
老领导用鼻子哼了声,“不是你,我看就是你!只有你能干出这种事来!小胡他是那种人吗?第一次你撺掇他,这回好!他被一撸到底。你倒是给自己择个干净!”
“他身上的烂帐,我也给他清理干净了,付出这样的代价,很轻。”黎诡没说,他给小胡的远比他该得到的更多。孩子的上学户口还有些更加实际的问题。
“你倒是会做人。屎盆子就往别人身上泼,你自己怎么不去泡泡!”
“我有洁癖。”
话说到这儿,老领导的脾气差不多散个干净了,他知道黎诡年轻,做事激进,可总能很完美的收尾,要不是了解这小子的底子,听了他的坦诚相告,他还猜不到是他。这次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上头都震动了,只是这么结尾也算圆满。
越看越像黎霍年轻的时候,什么都不怕,敢闯敢硬拼,不过,到底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是姜还是老的辣,这还得看。
76
黎诡知道,古泽会考虑条件的可行性,一开始是没有心思去做这件事,但是一旦有个希望,并且是他力所能及,他会去做。他们这种人似乎就是给他们一个缺口,就能凿穿整个山壁。
夜半,李牧站在阳台上,看着那个背对着窗户的身影,站在一个隐秘的位置,以为他认不出他,苦笑。点燃一支烟,夹在手指间,“时间快到了。”
窗户的镜面上,那个已经习惯多年的脸,突然冒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清晨,阳台上一地的烟头,李牧清扫的时候才发现,他以为是上次何涛过来的时候抽的,没怎么在意。
照常工作,照常生活。
何涛婚后跟婚前几乎没什么变化,一有空就来抢李牧煲好的汤给周思思送去,顺便诓骗媳妇儿说是他自己做的,虽然周思思聪明,很容易就猜到了真相,可是还是乐呵呵的陪着装傻。
对于被抢劫的李牧,只能每次都提醒他,不要喝太多,因为现在周思思的治疗有一定的忌口,他怕何涛一不注意就给周思思喝坏了。
“放心吧,医生的那些交代,我都记着呢。对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最近,我可是天天搁电视上看到鬼子,这小子爬升的太快了吧?”何涛看着电视新闻上的那张特写镜头。
“他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何涛看着情绪平淡的李牧,突然有种不适应,以前那个提到黎诡都会不自觉露出幸福微笑的男人似乎只是一个影像,不存在了。“牧牧,除了鬼子,你考虑过其他人吗?”
李牧面对着他坐了下来,“你说谁?”
何涛伸出手掌,比划,“李昊,再不济,还有宋辉,他们可都单着呢。虽然我也觉得宋辉这个双性恋没节漕了点,可是李昊这个人真不错,条件也好。”
李牧没打断他,就是微笑,笑到何涛再也说不出来什么,“谢谢,我这辈子很幸运,能遇上你,遇上宋辉,遇上,黎诡。我还是觉得,可能我真不适合谈恋爱,好像每次都处理不好。”
何涛还想说什么,可是,张了几下嘴,什么也没说,“最近要是不忙的话,去医院看看我媳妇儿,估计,就这几天了。”
李牧点了点头,周思思的情况,他一开始就知道,“我这个周末就去陪她,你,你也别太难过。”
何涛摇头,冲他招了招手,李牧不疑有他,走近何涛,被一把抱住。
“牧牧。思思……”何涛闭上眼睛,一脸的痛苦。
李牧拍了拍他的背,想安慰他,可是,能怎么劝,说人迟早有这天,而且,或许如果有机会,会跟他一样,重生回来?!可是他这种奇迹能出现几次?他能打包票么?答案是不能。
周末那天,天气很好,何涛一大早就去了,李牧在家准备带去医院的饭食。也就迟到了一个多小时。
到病房的时候,看到周思思穿上了一件特别漂亮性感的黑色长裙,头发高高的竖起,脸上也化了妆。精神看起来也相当的好。“牧牧,怎么样?这件衣服性感吧。”
跟一个少女一般,炫耀的转了一圈,虽然脚步不稳,可是仍旧很坚持的站立着。
周思思跟初见她那会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脸颊上的肉完全瘦了下去,眼圈也凹陷了下去,憔悴了很多。
李牧知道,这个时候的周思思,是在跟他们告别。她准备好了自己死时的妆容,她安排好了一切死后的事宜。
“很美,像只高傲的黑天鹅。”李牧挤出一个笑容。
周思思亲热的挽住他的胳膊,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李牧有些僵硬,却有没有拒绝她。“我很高兴,能在最后的这段日子里,认识你。牧牧,你是个相当美好的人,我想给你一份礼物。”一张薄薄的信封,被塞进了李牧的口袋里。“等我不在了,再去看。”
何涛也跟着八卦道,“什么东西,瞒着我给小牧子写情书?”
“就是情书,我跟小牧子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我……”周思思还没说完,笑容就僵在脸上。一副难以呼吸的模样。
李牧赶紧扶住她。何涛立即按了呼叫器,医生护士全部冲进病房。
周思思后退了几步,不让那些医生护士靠近她。“我,我不用。”她害怕,他们弄脏了她的妆容。“何涛……老公……”
何涛身体一震,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承受不住要溢出来,“思思,我得看着,必须得在这。”
周思思一副不可置信,“你答应过……”
她没有再说出口,氧气罩盖住了口鼻。
她说过,不想让他看到,不想让父母看到,她要静静的等,等到那一刻的到来。周思思的父母被拦在门外,他们无声的流着泪,两个人半百的老人相互扶持,看着他们唯一的女儿渐渐远离。
李牧不喜欢医院,从他还是曾希开始,他就不喜欢医院,这里有太多的生离死别,太多难以承受的东西。一些画面开始闪现在他的脑海中,车祸,血,红色,救护车,还有那些闪动的模糊着的人影。
“牧牧,牧牧。”李牧被摇醒。
何涛红着眼圈,静静的告诉了他一个结果,周思思已经走了。她在她父母怀里走的,虽然周思思跟他们说过,不想让他们看到。可是他们还是忍不住,他们宝贝了半辈子的女儿,那是他们的命。
李牧伸手抓住何涛的胳膊,站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晕倒,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还在吗?”
何涛先是摇头,后来又像懂了,“她还没有火化,有个小型的追悼仪式。”
这一整天,李牧都有些浑浑噩噩,他看到追悼仪式上的大捧大捧的玫瑰花,还有那个安静沉睡的女人。
不知什么时候周思思已经被送去火化,他似乎被隔绝在了这个世界之外,混混沌沌,连简单的思考都做不到。他看到何涛从他口袋里掏出那封信,打开看了几眼,然后用打火机烧着了。
李牧想抢回来,可是发现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何涛像是没有发觉他的异常,或许那个时候何涛的情绪也是异常的。
那天晚上,何涛没有离开,在他家喝了一晚上的酒。然后第二天,他跟何涛赤裸着上身彼此尴尬的互视一眼,各自检查了自己。身上的吻痕表露无遗。
李牧有些慌张,他最后时刻的记忆是在周思思留给他那封信燃烧的时候,之后怎么了,他却一点都不知道。
何涛捏了捏李牧的脸。“小牧子,你瞎担心什么,昨天什么事也没发生。”接着下了床,李牧清楚的看到何涛背部的抓痕。
李牧也不敢再呆在床上,挣扎了几下摔倒在床下。看着自己胸口上的咬痕,瞬间红了眼睛。在这一刻,他清楚的认识到了,他跟黎诡,终于回不去了。他一直小心翼翼的在心底留着一丝希望,那一点小小的希望是他生活下去的全部动力。他不可能了,不可能再有机会重新来一次,所以他把黎诡一直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但是,不可能了,这下终于回不去了。
“黎哥……黎哥……”李牧哽咽地自言自语道,泪水一个个流出来,顺着脸颊滴落在地板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水痕。
李牧静静的坐了一整天,从白天到黑夜。他不知道何涛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想知道。
月光从暗色的窗帘布缝隙中射进来,照在地板上,那么明亮干净。
“是时候,该把身体还给我了?对么,曾希?”李牧听到他自己这么说道。
声音是自己的,身体是自己的,可是说出的话却不是自己想说的,他是李牧,不是曾希。他为什么会不受控制的说出这种话。在静谧的夜晚,这样的境况显得非常诡异。
“这没什么好怕的,你不是都经历过一次吗?这次只是把事情回归正轨。该把我的生活和我的爱人还给我了。”嘴巴不受控制。
“你是谁?”
“我是李牧。”
“我才是李牧。”
……
安静了三秒钟之后,李牧突然哈哈大笑,直到直不起腰来,“李牧?你是李牧?你难道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楚了吗?曾希。”
曾希,自己曾经想要抛弃的名字,为什么“那个人”会知道?“你是李牧?!真的李牧?”
“还不算太笨。”带着阴冷低沉的发声,李牧走到镜子面前坐下。看到镜子里那张陌生表情的脸,任何人看到这张脸都会跟现在的李牧区分开来,因为镜子里的那个人,一副阴冷乖戾的表情。
“这么多年,我已经厌烦了老是只能看着的生活,现在,既然你已经要放弃,那就把身体重新还给我。我会让黎诡重新回来。”
“你?黎哥不会回来的,他,不爱我的。”
“不爱你,那是当然,早在高中开始,他就已经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曾希想到很多事,像是他最初来到孔华西家的时候李牧房间里的那个特意标出来的数字,后来验证到时黎诡的生日。像是每年他出车祸的那天他总会心神不不宁,身体虚弱。原来,李牧那个时候早已存在,一直在他身体里存在的。不,这身体原本就是李牧的,不该是他的。
曾希有一瞬间的动摇,这身体是李牧的,他才是寄居者,才是不该存在的,是不是把身体还给他,一切都能恢复原本的模样,可是黎哥……“不行,只有黎哥不行。”
即便是他也许跟何涛发生了关系,也不能。那是他一生最美好最珍贵的东西。
“现在,不由得你说不行。”
77
“不行。”对面的那个人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不行。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他跟他太像,以至于很多事情他们根本不是探讨,是在征服对方,让对方服从自己的命令,所以,谈话再一次中断。幸好这次有人缓和了气氛。
小方凑到古泽的耳边说道,“泽哥,他是不是你的亲戚?”看到古泽否定的眼神,“真的不是吗?但是真的很像,我肚子有些饿了。不然我们先吃饭吧。边吃边说。”
然后事情就从商谈对峙,到闲话家常。
黎诡尽量把自己的关注点放在这些家常菜上,得不到李牧的消息已经三个月了,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似乎正在脱轨。原本的自信也开始慢慢如被白蚁侵蚀的城墙,开始一毫一厘地出现裂痕。
上面给的压力,还有那一方他至今无法完全抗衡的老爷子,黎诡第一次觉得,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窝在手心里。
焦躁。动摇。
李牧其实并没有去哪儿,而是关闭了手机,重新回到了他们的高中,他靠坐在在那个经常发泄的墙角,点了一根烟。好好先生李牧是从来不抽烟的,可惜他不是“那个”李牧。
李牧知道曾希在挣扎,但是一个寄居者怎么反抗,也不可能让主人离开的。“真是幼稚。”
在身体里,李牧看到了曾希的生活,一个类似于女人的生活方式。连带着黎诡对曾希的喜欢,也让他感觉到他一点都配不上。当然,对于一个夺了他身体的人,李牧是憎恨的,凭什么他那样的人占据着他的身体,他对黎诡的爱意并不比那个曾希少。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黎诡的?太过久远,李牧都开始有些不记得了。黎诡是引出他体内异端性向的第一人。从黎诡对躺在地上的他平淡无波的一瞥开始,李牧就开始觉得,一直如污物活在世上的自己有了一股子冲动,融入他们的冲动。想要爱人和被爱的冲动。
将无处发泄的情绪释放在墙壁上,看墙壁上划出的那些沟沟壑壑,一道一道,很舒服,很畅快,但是黎诡看到了,那样一个自己。当天晚上,李牧在被子里蒙住自己,不断地不断地释放,几乎精尽人亡。
事故后,他从一抹混沌的状态,被封闭在躯体里,只能看能听,却不能参与的灵魂体,他无法用自己的意志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是那个人,曾希他抢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肆无忌惮地使用着自己的身体,让本该属于他的黎诡爱上了自己。但看到黎诡如他所愿一般在他身边,将黎诡的味道一点一滴的融入到这个叫做李牧的躯体中,他还是有快感的。黎诡是喜欢他的,这个意识曾经让李牧一度夺回身体的主导权,可是曾希的意志太强,明明是个寄居者,却像身体的主人一般,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