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寻找着机会,在那个人最脆弱,最动摇,希望自己不存在的时候……所以,瞧,他成功了,他的身体,回来了,那个曾希的声音被牢牢锁住,他的一切行动是受到限制的,他什么也做不了。就如当初的他一样。
李牧当然是想第一时间找黎诡的,顺便为庆祝自己夺回身体,跟黎诡“大干一场”,但是,他却不由自主地回去,找寻他最初爱情开始的地方。
爱情?
一想到这个词,李牧就浑身战栗,他倚靠在校园的墙角,看着明晃晃的太阳,扭曲的笑了。
全世界都在寻找李牧,他的亲人、朋友、公司同事……他们一个个快要把电话给打爆,但是他不在乎。李牧没有责任感,在他经历死亡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肆意的生活。曾希之前的努力奋斗给他争取了一份可以很好生活的机会,银行卡、信用卡,他可以肆意地生活一段时间。
重温最初的爱情之后,李牧找到了黎诡的单位门口,点上了一支烟,在门卫异样的眼光中,一根根抽着。现在,他从地狱归来,他什么也不怕,谁也不能阻止他。
现在的李牧就是一个疯子。
等了很久,日入中天,散发着洋洋洒洒的光和热。黎诡一身正装稍稍落于一个中年人身后半步,做低伏小,从大门走出来。
黎诡用眼睛的余光看到门口抽烟的李牧,有那么一瞬间,神色大变。但是下一秒钟又冷静了下来。
李牧没有上前,他在等待,是的,就像一个猎人等待猎物在诱饵的诱惑下,主动投入网中,不死不休。
黎诡没有理会李牧,跟身后的人吩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您是,李先生?”
李牧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不屑地笑道:“黎诡让你跟我说什么?”
那人犹豫了下,“他让你该回哪儿就回哪儿,待着这里,碍眼。”说完自己先尴尬地挠了挠头。
李牧把烟头吐在地上,又用鞋碾了碾。“告诉他,我在我家里等他,给他送份大礼。”说完也等那人回复就走了。
他相信黎诡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李牧回到住的地方,迎面一股子怪味,叹了口气,稍微勤快点扫了扫尘,打开窗户透了透气,顺便从柜子里拿了新的床单被罩换了换,有手掌一寸一寸将被单展平。动作一顿一顿有些僵硬,李牧没有在意。
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去洗了澡,身上的吻痕早就消失不见了,他现在很干净,从未有过的干净。
冷水从喷头中洒落,润湿了李牧的头发,已经许久没有修剪过的头发有些长了,随着手指的揉动缠到了脖颈。李牧打算把自己洗干净,从未有过的干净,身上已经被搓出了红印,一块一块,有些莫名的艳丽。
冲干净泡沫,随手拿了条浴巾围在腰上,也没换衣服,就这样直接坐在沙发上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黎诡没有来!李牧看着墙壁上的钟表,咬着牙笑了,“你瞧,曾希,你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魅力了,你的黎哥不喜欢你了,不在乎你了。他不在乎你是生是死,不在乎你是不是已经脏了,多好,多好。这样我就能让他没有牵挂的爱上我了。”
李牧在家里放了一夜的电影,电视是黑白的,没有声音,漫长的镜头,拖得长长的影子在画面中穿梭。
78
“你就真的打算晾着他,我说,你还真能忍的,这要是我媳妇儿无缘无故失踪那么多天,我不疯才怪,你也别光顾着算计黎老爷子呢,歇口气儿行么!你啊,这德行迟早把我们哥几个cao死!”徐硕唠叨着,虽然身在矿区,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美,但是再想想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兄弟还自己折磨自己呢,也不好意思不问候问候。
黎诡摘掉眼镜,自己盯的项目快出结果了,就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再出什么事端,古泽那边给开了些便利,隐隐晦晦地倒也分出了些东西可以攥在手里。所以当他得知李牧失踪的时候,只能告诫自己不要轻举妄动。经过与古泽的会面,老爷子已经听到了风声,派人把他的周围全程监控了,一举一动一旦出现偏差,他所做的一切,所有谋划都会前功尽弃。
冷淡点,再冷淡点,把他当做一个陌生人,一个一举一动永远都在他心底抓挠的陌生人。
“再打一个数到这个卡上,项目需要资金。”黎诡冷冷道。
“死要钱啊!”徐硕嗷呜了一声,“我这刚拿到的,你这就给我撬走,过两年我儿子出生了,万一我连奶粉钱都没了,怎么办!”
“我养!”
“这还差不多。”
徐硕又唠叨了些有的没的。
他们的相处很奇怪,像徐硕一样,以前在他拳头下,求饶讨好的人,现在是他最信任的哥们,那些大院了长成的混世魔王,终有一天开始反抗他们的上一代,他们在光环下长大,却一个个将光环舍弃,不愿被世家所束缚,明面上步步妥协,其实是在帮自己垫稳根基,等到根基扎进土壤里几百米的深处,即便遭遇任何极端天气都毫不动摇时,他们就会破土而出,疯长几百米,就是反击的时候了。
挂了徐硕的电话之后,黎诡打了电话给楚南,让他找人帮自己做一件事,尽量不要让老爷子发现。楚南有些吃惊倒也答应下来,坏坏地嘲笑了他一番。
就在黎诡的项目通过审查,政绩又要增添一笔浓墨的时候,却从一个人那里听到了一个他早就知道会发生却一直不希望是真的消息。上面会对军方有大的动作。
办公室里一样是和乐融融,道喜奉承的声音一直不断,黎诡不失礼数地在外面一个中等饭店里,把周围的人招待了一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点开了一个窗口,那里,熟悉的人影、却带着不熟悉的表情坐在地上,周围是一堆酒瓶。
“我是爱他啊,他爱的一直是我,你是东西啊!”啤酒瓶被摔到墙根儿,碎成了渣。“了解他又怎么样?他现在是我的,你只能看着,看着,懂吗!贱货!”
黎诡皱了皱眉,从没有李牧说过这样的词,带着那么狰狞的表情。画质不是很清晰,收音也不是很好,但是对于李牧的咆哮声,足够听清楚了,也足够黎诡看明白一些事了。楚南的的人办事效率很高,使用的设备不是军方科技,规避了来源被查到。也就是趁着李牧出门的那半小时时间解决的,门锁没有任何撬动的痕迹,屋内的摆设都回归了原位,只是多了些黑色的小物件,遍布每个房间,整个屋子可视率达百分之八十。
“卫生间,也安吗?”楚南坏笑道。
“安。”果断。
从李牧无声无息消失那刻开始,黎诡就有了这个意思,他发现自己太过小心了,一味的蛰伏其实并不能掩盖什么,反而会让别人疑心。
“你什么时候会那么忍气吞声了?都不像你了。你还是那个黎诡么!”这句话是许明跟他说的,待在老爷子身边毕竟好处多多,许明的军界道路比楚南光明很多。许明既然那么说,那必定是在老爷子身边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不像他?是啊,不像他,太不像了,以前一直猎物吃肉的狮子现在改吃素,太异常了。在旁人看来,不仅不会放松警惕,反而会加强警惕,防止反扑。
他到现在才恍然惊觉,原来自己伪装的太严密了,早失去了真实感。显示器上的光亮映在黎诡的眼镜上,让人看不透他现在的情绪。
一个人能了解一个人到什么地步,从一举一动,到一呼一吸,到连自己都注意不到的小动作。对李牧,黎诡太过熟悉,所以,当李牧站在他单位门口的那一刻开始,他不动声色的用一两秒钟给现在的李牧下了定义,这个人,不是他。
虽然那三个月时间没有得到他的消息,但是不是经过大的变故,李牧不会性情大变,变得完全像两个人,对,也许就是两个人。他虽然从没有想过之前的那个李牧会回来,但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屏幕中的李牧,眼角和脸颊带着微红的醉意,嘴唇被酒液沾染得亮晶晶,确实有股子不一样的味道。
这是第一次黎诡看到这样的李牧,没有任何冲动,连最基本的生理冲动都能识别出来么!黎诡冷笑。
外面似乎有人敲门,李牧脚步不稳地站起来,带着一种“我就知道”的笑容,跌跌撞撞去开了门,出现在门外的却是,何涛。
何涛皱着眉,似乎对这样的李牧很不满意。
“你没有必要这么折磨你自己。”何涛把李牧按在沙发上,用手指插在他的发间揉了揉。
黎诡皱眉,太亲密了,那是李牧的身体。
“不用你管,别以为我们……”李牧咕哝着。
黎诡没有听到后面的半句话但是何涛的脸色已经变了,消失的后半句关键,让显示器逃过了一劫。
何涛强迫式的让李牧放下了手里的酒瓶子,听着他说着一些谁都听不懂的话。俩人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李牧终于能量耗尽,沉入了梦乡。
何涛叹了口气,也随意地坐在地上,拿起一瓶已经开封的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黎诡就这样盯着屏幕,没有离开。
而屏幕里的何涛却在想着另一个人。
从高中起的铁四角,黎诡扔下他们三个走了一个极难的道路,表明不需要帮助,联系都很少,有的时候说话,扯了几句官方的发言,他们也就没有再拨电话过去。他跟宋辉散了伙儿,跟李牧走近了。宋辉也因为他那天的一句好不虚假的表白而彻底割裂了他们的友情。
原本一起向太阳奔跑的四个人,也就只剩下他和李牧了,偏偏还有那一晚的荒唐。
何涛嘲弄着自己,嘲弄着自己的爱情,嘲弄着他假装的婚姻。那个美好的女孩,把最后一段她珍藏的美好给了自己,但是他却没办法在她最后的那一刻,忘记宋辉。
宋辉跟黎诡对李牧的特殊,他从高中时候就注意到了,远在他们还不懂同性恋这个词的时候,何涛早对着宋辉的果体按裤裆了。很奇怪,明明都是一样的男人,他们传阅的劲爆杂志,那些女人,却让他没有任何反应。也许他是天生的。
宋辉一个一个换女朋友,他也跟着,学着,没在意自己的异样,没当真,那个时候,只觉得反正哥们是一辈子的,以后,还早呢。
谁都没有想到,现实就让他们正视自己的弱点。
没有想过对宋辉怎么样,这个事情本来就打算一辈子不说的。偏偏宋辉那个笨蛋见他结婚来激他。让他以为宋辉是在吃醋,多可笑,当时的他多可笑。
黎诡看着何涛喝完那杯酒,自己到房间里睡觉去了。留下李牧蜷缩在沙发上,看起来十分可怜。
这样闭上眼睛不说话的时候倒是跟以前的李牧是一致的,很安静。
屏幕就这样亮了一夜,黎诡也看了一夜。
79
黎老爷子终于难得一次召见了黎诡。
老爷子坐在主位上,让身边的一堆无关的人都出去了。“我儿子在这儿呢,怕什么!”言下之意就是,难道我儿子还能害我?
“最近上面有文件下来,你看看。”黎霍扔了一叠十多页的文件过去。
黎诡也很随意地接过来,不是什么机密文件,老爷子一向是个标准的军人,不该让人知道的,一个字都不会漏出去。
文件其实说的跟他相关的事情不多,倒是印证了他之前他听来的消息。
“看出什么来了吗?”
“风向变了。对有些人是时机,有些是也该避避了。”
“肤浅!这文件,十二个人手上都有一份,涉及的人不多,但是……”
“在你们的界限内,如果没有大的动作,影响不到其他圈子。我只是个最低层的人员,不需要知道太多。”
黎诡在黎霍面前早就收敛了锋芒,军政本身就是两套系统,虽然说大了点,都是服务全国人民,但是仍旧各有各的行事方式,都各自觉得是保障国家的唯一顶梁柱,暗自竞争相互拆台的也不少,不闹出大动静,上层也不会下来管什么。黎霍这次让他看个军方调令文件,多是有意让他还重回军界,有这样一个老子在上头,他这个作为儿子的,往上升也慢不了。
但是,黎诡的心,从头到尾也没有动摇过。
“你跟那个人也没什么关系了,楚南和许明也干的不错。”黎霍夹了筷子菜到黎诡盘子里,“什么时候回来?”
黎诡起身给老爷子倒了杯酒。酒倒了半杯,滴水未漏,手端的很稳。黎诡知道,黎霍的一双鹰眼一直盯着他看,想从他的动作神情上看出些什么。
虎父无犬子,归根到底,黎诡没给他丢人。“最近政界的时机不错,对我说也是个机会。”
“放屁!你对着别人点头哈腰的,也算时机不错!我黎霍的儿子是老虎!不是家养的病猫!”
“这是官场规则。”
“规则!在军界,老子就是规则!”
老爷子当了一辈子军人,上至将军,军痞的风格也早就融到了骨子里。一开始看黎诡跟个男人搞在了一块,想尽办法让俩人分开,黎诡的反抗,他只当是孩子闹脾气,现在分也分了,是该回来的时候了。他黎霍这几十年军队生涯里,还从没做低伏小过,教出来的儿子也从没有服输过,当然跟老子服输不算丢人。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政界官员,成天点头哈腰,虚与委蛇,一派酸臭味,黎霍看不下去了,非得让儿子回来。
“我想在要再历练历练。”
“要历练,回来也能历练!”一拍桌子,酒杯碗碟齐齐一蹦,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黎诡吃菜。
黎霍看黎诡气定神闲的模样,稍稍压下了怒气。“最近有什么难处么?”
“没什么难处。”
“没什么难处,你到处找人融资?!”
“正常融资,只是这次的金额比较大,不过已经解决了。”
“办事能力不错,就是太窝囊。”
无论黎霍怎样冷嘲热讽,黎诡都没有反驳,也没有任何变化,他就只当这次是普通的聚会,黎霍想表现他的父子情深,他就陪着他演。明明早就在他母亲死去的时候,他们的父子关系就无法修复,现在,才表现出为儿子,为亲情,太迟了。
黎霍对黎诡这样子有些生气,他本来以为黎诡会服输,会彻彻底底服从重回他的身边,老老实实当个军人,像他当年一样一步一个脚印,好好在军界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他相信,如果黎诡回来,成就一定不会比楚南和许明差,这两个人虽然是他的得力干将,算是他的传承,但到底还不是亲生的,只有黎诡,才他是黎家的种,他们黎家光耀门楣的希望。
“窝不窝囊另说,这两年虽然晋升的速度不快,但是人脉不少,话还能说得上两句,上面的消息也还能在正式发布之前,听上几句,有那么几句消息有用就行,政绩也好增加一些筹码。”黎诡表情越发外露,一开始的乖顺服帖慢慢褪去。
黎霍心内有些惊异,却也在意料之内,这才是他儿子,掩盖锋芒太久了,外露之后一定大放异彩。
“三天前,有消息说,军政要联合举办一次活动。其实,这两个圈子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交集。至于主导者是谁,得看上层的意思了。”
黎诡话没说明白,但是黎霍也听清楚了,结合这次的多达百余人的调令,很容易就猜想到,有人再操控着军政两界,至于操控的人,就是他们难以控制的上层。
“看您也没有胃口了,这顿饭就到这里吧,父亲。”黎诡放下筷子,起身离席,在黎霍的咆哮声中,没有回头。
外头的人在黎诡开门的瞬间听到了首长的呵斥,一行人排成排把黎诡拦住了。
黎诡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交给服务员,脖颈和袖子的扣子解了开。嘴角刚扯出一个冷笑,一拳就过去击中了最中间的那个人的鼻梁,侧身手肘,击向右手边的勤务兵的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