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山河破碎,而我独存。为何你亡我之国,却要救我之命,让我苟颜残喘于异国他乡,还要封王封侯,认你为父?
你给的温暖,你给的宠溺,让我沉醉,让我沉沦。我以为有你在身边,就可以忘记过去、忘记现实、忘记尘世间一切恩怨纷扰。什么伦理、什么纲常、什么禁忌、什么礼教,我统统不管,只求与你在一起,只求你接纳我的心。可是你推开了我的手,把我重新置于孤独冰冷的世界。
为你,我用江山作赌,赢取你的心。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怅然若失 情有独钟
主角:莫静尘,黎夕 ┃ 配角:莫惊风,莫穹苍,参横,李清影,魏轲 ┃ 其它:义父子,亡国太子,敌国王爷,爱恨纠葛
第一章:国破
南寰天纪十年秋,八月初五,大胥朝誉王兼兵马大元帅莫静尘率二十万大军攻破南寰王都,山河顷刻破碎,宫中乱作一团,四处都是逃难的脚步,哭声震天。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蓦然响起,压住了宫中一切躁动:“大家不必惊慌,本将军从不滥杀无辜。所有人等聚集到旋华门外,待查明身份,可自行离去。”
这个声音清朗中不失温和,明明不高,却因为深厚的内力,连远在太子殿的太子黎夕都听得清清楚楚。它带着种安定人心却不容违逆的力量,仿佛天下就在他掌握中。
黎夕狠狠握紧拳头,指甲在掌心划出血痕。
这个人,他见到过。当他兵临城下的时候,他曾随父王一起,登上京城最高的城楼,远远眺望大胥的部队。
即使隔着远,即使没有看清他的面貌,可是那个持剑坐于马上的人,就像一个天生的发光体,让人为之眩目。静坐时稳若泰山,出手时气势如虹。
他曾亲眼看到,父王最器重的骁勇将军魏霆,与莫静尘交手,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被莫静尘一剑斩于马下,身首异处。
如今,这个人终于攻进王宫来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宫中那些贪生怕死的嫔妃们甚至还来不及逃跑,就被大胥兵将宫墙团团围住。
而他的父王黎越此刻就像被抽光了血液,一步步退进明睿殿,呆若木鸡。他的母亲、南寰王后秦娆扑倒在父王脚下,瘫作一团。
这是他见到他们的最后模样,他在他们面前站了片刻,无声地转身离去。
他很想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不是父王贪图大胥朝这块肥肉,试图逐鹿中原,就不会有兵败如山倒的惨剧,更不会被莫静尘反戈一击、直捣黄龙。
可是他什么也不能说,因为他是南寰的太子,是国之储君。南寰是他的国,黎越是他的父、他的王。
而他,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他回到太子殿,遣散了所有宫女、侍从。他的目光缓缓转过殿内每一个角落、每一样器物,他想将他们记在脑子里。因为,这里是他的家。
脑子里忽然想起一句诗:“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从小学习中原的文化,对这些诗词他并不陌生。可是此刻想起,他觉得是莫大的讽刺。
南寰首次出兵二十万攻打大胥,被莫静尘打得落花流水,损失近一半。而当莫静尘打过来时,南寰调动全部人马,足有五十万。而莫静尘只带了二十万人马,却横扫千军,势如破竹。
莫静尘,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传闻中他只有十八岁,却从十三岁起就到沙场历练,十六岁手握天下兵权,深受其父莫穹苍的赏识与喜爱。
贵为王爷,他从不贪图享受,一心只想报效国家,成为朝廷栋梁。
当时的天下格局,东西南北分别是东洛、西盍、南寰、北迪,以及一些大大小小的国家、部落,而中间的大胥则为神州之主、泱泱帝国。大胥当今天子莫穹苍,英明神武、勤政爱民,在位十数年,将天下治理得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满目繁华令周边各国红了眼,于是各国国君野心四起,虎视眈眈。大胥国不断面临各国侵犯,而莫静尘屡次击败敌军,威名远振。
去年十月,北迪灭于莫静尘之手。
今年八月,南寰成为北迪之后又一个亡国的例子。
八岁的黎夕仰头看着屋顶,那些富丽堂皇的雕梁画栋,转眼就会付之一炬。而这放火之人将是他自己。
国破家亡,还有何颜苟活于世?这个八岁的男孩,在这一刻眼里充满悲凉,一种远远超出他年龄之外的沉重,令他白皙的脸庞笼上了浓浓的黯淡。
火已燃起来,当大胥军冲到这里时,太子殿必定已经付之一炬。就让他们看到一片废墟,还有一具烧焦的骸骨吧。
父王、母后,儿臣不孝,先你们而去了。即便死,我也要死得有尊严,为我们南寰的男人争口气。
黎夕端坐在殿中,一动不动,神情安静到极点。灼热的火焰吞吐着殿中的一切,浓烟呛得他涕泪交流、咳嗽不止,喉咙里火辣辣的疼,头越来越晕,意识渐渐飘移出去。
我要死了么?离开这个人世,是否会得到永远的安宁?
模模糊糊中,他仿佛听到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一条白影冲到面前,身躯蓦然落入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横抱起来。
背后的胸膛很温暖,在失去意识前,他隐约看到一张俊美绝伦的脸,一双亮若星辰的眼睛。
感觉到有凉凉的液体流进自己嘴里,他下意识地吮吸着,那液体流入自己五脏六腑,心境渐渐清明起来。
耳边听到有人在说话:“元帅,大军已经集结完毕,所有南寰王室成员都被押入囚车,送来军营。奉元帅之命,城中贴出安民告示,我们对百姓秋毫无犯。”
“干得好。”温和动听的声音。
“可是,元帅,这位南寰太子……”
“你不觉得,他是位小小勇士么?若我记得不错,他才八岁。一个八岁的孩子,在亡国之际,没有害怕,没有痛哭流涕,更没有逃跑,他选择的是与国共存亡。虽然他还没有能力保家卫国,可这样的勇气与决心,却令大多数朝廷重臣都只能望其项背。连他那位父王也没法跟他比,黎越他……只是个野心勃勃又不自量力的家伙……”
黎夕猛地睁开眼睛:“不许侮辱我父王!”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得可怕。
“嘘。”莫静尘伸出食指放在自己唇上,漆黑的眸子中含着温暖的笑意,“刚醒来,安心养着,先别说话。你的喉咙被烟薰坏了,如果不想毁了它,就乖乖听我的话。”
黎夕死命瞪着莫静尘,不顾一切地嘶吼:“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你到底要干什么?想羞辱够了再杀我么?”
莫静尘不急不恼,唇边逸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突然骈指点了黎夕的哑穴,看黎夕蠕动着嘴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轻轻拍拍他的头,动作像对待自己的晚辈那么亲切自然:“你这孩子,真是倔强得可爱。你放心,我绝不会羞辱你的。这不是我的作风。”
黎夕愣住,他对自己的敌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俘虏这样优待,是为了收买人心?向南寰的百姓示好,以方便他们将来统治南寰?
是啊,莫静尘一向以仁义之师为名,他侵入别国,从不杀戮百姓。这,究竟因为他天生仁慈,还是一种策略和手段?
见男孩那张稚嫩的脸上露出深思之色,清秀的眉紧紧蹙着,用疑问、戒备的眼神盯着他,莫静尘不禁哑然失笑。
他转向刚才向他汇报的那位年轻将军,吩咐道:“战俘中若有人受伤,请军医诊治。除了控制他们的行动,不得在其它方面虐待他们。”
“是,元帅。”那位年轻将军抱拳躬身。
“好了,你去吧。”莫静尘摆手。
年轻将军扫了一眼黎夕:“元帅,这孩子……”
“就让他留在我帐中,我来照顾他。”
“可是将军,这孩子的性子……”年轻将军显然有些不放心。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可却性子刚烈,而看元帅的样子,分明对他毫不设防,万一引起什么后果,谁也吃罪不起。
莫静尘微微勾起唇,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莫非你还担心我阴沟里翻船?”
年轻将军有些不好意思:“是,那末将告退了。”
黎夕闭上眼睛,眼睛酸涩难当,可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一夕之间,家国巨变,山河破碎、身世飘零,自己与所有亲人一起,都将被押往大胥帝都,从此成为亡国奴……亡国奴,这三个字犹如尖刀割开他的脑子,割开他浑身的血脉,令他痛得浑身打颤。
屈辱令他涨红了脸,可是很快又褪尽血色,犹如坠入了漆黑冰冷的深渊,心绝望地往下沉。
莫静尘坐到床边,默默看着这倔强孤傲的孩子,那紧抿的嘴角似在无声地控诉命运的不公。他闭着眼,是不愿意面对自己这个灭了他国家的敌人?
莫静尘苦笑,八岁的孩子,心里已经种下了仇恨的果子。而他却对他满怀怜惜,只为从他身上看到相似的倔强。
他想保全他,他一定要保全他。
轻轻叹口气,他依然语声温柔:“黎夕,死是懦夫的表现,忍他人所不能忍,你才是强者。身世只是天定,而前程却要靠自己去创造。离了太子的身份,也许你会活得更好。你为什么不去尝试呢?”
黎夕无语,依然紧闭双眼。
“假如你不是南寰太子,你只是南寰的普通百姓,你会这样恨我么?你难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南寰的灭亡?是你父王贪得无厌的心!你去问问你的百姓,他们是恨我多一些,还是怨你父王穷兵黩武多一些?”
黎夕的身子在被子里震动了一下。
“等回到京城,我会向我父皇求情,求他赦免你们。前提是,你要好好活下去。”
第二章:班师
男孩漆黑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终于慢慢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带着七八岁孩童特有的纯净,看着莫静尘,仿佛在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莫静尘莞尔:“你可知我为何被封为誉王?那是因为我言出必行,声誉良好。你这样带着疑问的表情,分明是在质疑我的人格哦。”
黎夕滞住,这个人,竟然会露出这样俏皮的表情,完全没了战场上的凌厉气势,反倒像一位邻家哥哥,亲切而随和。
他下意识地摇摇头,不,这不是莫静尘,这只是一个假象。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他到底想拿他如何?
自古以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们在他手中命若蝼蚁,他只用一个拇指便能将他们捏死。他何必再做出这种怜惜悲悯的样子来?
不,不,黎夕,你一定要冷静,一定要看清楚眼前的状况。无论他耍什么手腕,你千万不能被他蛊惑。
“有话想说?”莫静尘见他动了动嘴唇,善解人意地问道。
黎夕想了想,终究还是摇摇头。罢了,事已至此,多说何益?纵然莫静尘真的肯为他们求情,又怎能保证大胥帝不杀他们?大胥帝那样英明果决、霸气纵横,怎会允许自己养痈遗患?他绝对是要斩草除根的。
没有死在自己的国土上,却要屈辱地死于敌国……一切已成定局,谁也没有回天之力。黎夕,你能做什么?
见他摇头,莫静尘微微一笑,站起身道:“好吧,那你歇着,我去营中看看。”
黎夕看着他的背影。莫静尘只穿了一件雪白的软袍,头戴金冠,腰系玉带,步履洒脱,风度翩翩。不像刚刚经历一场厮杀,倒像刚天外飞来。
天上谪仙,亦不过如此。八岁的男孩还不懂惊艳二字,可直觉地想到一个词:风华绝代。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面对这位仇敌,他还能真心地去夸奖他的容貌与气度。也许,莫静尘就是这样一个人,连他的敌国都不得不钦佩他。因为,他的确是天下无双的。
他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软,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稍稍一动,就觉得胸口一阵钝痛,气息凝滞,眼前发黑。
无奈地闭上眼,深呼吸,一动不动。他必须养精蓄锐,尽快让自己好起来。等抵达大胥京城天都,他要与他的王族成员一起,去迎接他们未知的命数。
不知道过了多久,鼻端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黎夕睁开眼,见莫静尘已站在床边,手中端着一个药碗。
他忽然想笑,堂堂大胥王爷,天下兵马大元帅,何等尊贵的身份,竟然亲自照料一位阶下囚?
莫静尘伸手托住他的背,将他轻轻扶起来,把碗凑到他嘴边:“来,把药吃了。”
黎夕没有抗拒,他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那碗药,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真是好样的。”莫静尘夸道,“这么苦的药,你竟然一口气吞下去了。”
黎夕很想狠狠冲他吼:“别把我当成孩子!”可他的哑穴被点着,根本发不出声音,只好拿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了莫静尘一眼。
莫静尘再次忍俊不禁,却什么也没说,放好药碗,立刻递上糖果,并顺手解开他的哑穴,轻轻道:“大军已休整两日,明日便要班师回朝了。”
黎夕一惊,大军已休整两日?难道自己已昏迷了两天?
仿佛知他心意,莫静尘道:“你被烟熏昏过去,又发起高烧,一连睡了两日,今天是第三天了。我刚命人准备饭菜,一会儿就端过来给你吃。
黎夕暗道,难怪醒来时觉得头很晕,原来是高烧未退。可他竟然不觉得饿,难道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麻木了不成?
“我不饿。”他哑着声音道,“我要与父王、母后在一起,我不想留在这里。”
莫静尘微笑,却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不行,你必须留在这里,我可不想还没到天都,你的小命就丢在路上。”
“我是亡国之人,死岂不是最好的下场?”男孩冷冷地盯着他,脸色愈发苍白。
“傻小子,若是要你死,我又何必救你?”莫静尘凝眸看他,目光变得深邃,略有责备之意,“你忘了我刚才对你说过的话?死很容易,活下去才需要勇气。还没到最后关头,你想一死百了么?这是懦夫的表现!”
顿一顿,他加重语气,缓缓道:“你是个有担当的孩子,更是个有担当的太子。你且记住,与你同行的还有你们南寰国三百一十八位王室成员,你若在乎他们,便该保持理智。你现在的责任是:尽你一切努力保全他们,明白么?”
黎夕一震。莫静尘,他越发让他看不透了。为什么他会站在他的立场,为他考虑问题?他不是一个入侵者么?他不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么?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只要向朝廷、向他的父皇报上战功,何必在乎谁的生死?
黎夕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莫静尘的话是对的。自己一死百了,却丢下了他的臣民。尽管他不是一国之君,可现在他的父王……他想起他委顿、颓废的样子,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战败后却犹如一座山般轰然倒塌了。
而他只有八岁,他恨极了自己的年龄,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覆国之灾,他竟无能为力。
他想带着尊严死去,可莫静尘不让他死。他一定要将他们悉数带回京城,带到那位大胥霸主面前。耻辱、悲愤、痛苦、绝望……他的心脏在地狱的烈火中被灼烧。
第二天,大军果然开拔回京了,莫静尘本来骑马,但为了黎夕的身体,他陪着黎夕一起,改坐马车。
黎夕在马车里,隐约听到外面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道:“元帅对这南寰太子真好,就像对自己的儿子一样。”于是旁边响起一阵哄笑声。
黎夕想起,这个声音就是他刚醒来时看到的那位年轻将军的声音,他忽然面上发烫,用力握紧拳头,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羞涩还是愤怒。
等莫静尘上来,他却没有从他脸上发现半点异样。黎夕暗道,这个人,果然如外界所说,淡定沉稳,安之若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