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公子在月海宫内,向右,向右,再向右。走了数不清的弯道。他感到越深入,地面的海水就越是冰冷。让他有了此刻身处寒冬的错觉。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没有月光照耀,却月光盈然的密室。墙壁皆是晶莹剔透的月色玉石,交杂着蓝色水晶编织的波纹。水面倒映着三面一模一样的墙,也就成了第四面一模一样的墙。
月,之海……没错,这个密室就像一个精致的盒子,盛放着月的清冷与海的神秘的盒子。
如此世间仅有的盒子,自然是拿来收藏世间仅有的珍品。
林祈墨发现,他竟隐约有些欣赏这位神秘的月海宫主了。
密室正中,有一座被月海波光映照得周身幽亮的雕像。雕像挺直而僵硬地立着,纹丝不动。林祈墨却微微一笑,对准雕像不曾转动的眼珠:“这位兄弟,你应该感谢我。”
他好似自言自语。谁知半晌,那雕像的眼珠笨拙地动了起来,转了半天,终于转到林大公子脸上。
声音极其嘶哑,仿佛十年不曾喝过一滴水。
“为什么?”
“因为我来偷药。”
“……你来偷药。不行,这药不能偷。”
林祈墨抱着手臂,笑得玩味:“为什么不能偷?我若不来偷药,你岂不是一无是处?守着药有什么意思?所以我是帮你。”
“雕像”一时好似想不通,敲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恍然,一字字道:“你好像是……是在帮我。对,我该感谢你。”
林祈墨大笑:“你要怎么感谢我?”
“雕像”一愣:“你要我怎么感谢你?”
林祈墨一点不脸红:“嗯,这样吧,把‘神丹’给我就行。”
“雕像”琢磨琢磨可行性,好在还不算笨到极点,面色一沉道:“这不行。‘神丹’被你拿走了,我的任务就失败了。”
林祈墨咬牙,随即又笑:“那……就假装我偷到了‘神丹’,然后你来追我,将神丹追回去?这样,你的守护不就是意义非凡?”
“雕像”认真想了想,居然点头:“好……可你没得到好处啊。”
林祈墨暗笑道:“我怎么会得不到好处。”脸上却一副无所谓:“那有什么关系,帮人帮到底嘛!”
“雕像”傻乎乎地笑了:“你真是好人。”
林祈墨不知羞耻地点头,自语:“嗯,我的确是个好人。”
讲到这,林大公子自己忍不住笑出眼泪,一边抚着苏纪白头发一边道:“小白,你不知道,我当时憋笑就快憋出内伤。他的表情,实在是太难以形容!”
苏纪白却不笑:“然后,你拿到了‘神丹’,自认为凭借轻功身法可以溜掉,谁知却被他缠上,不得已打了一架?”
林祈墨给自己找面子:“轻功这种东西,空间太小的地方是比较难以发挥……”
苏纪白淡淡道:“他第几招败的?”
林祈墨立即回答:“第五招。”
看见苏纪白发冷的眼神,头皮发麻改口:“……第五十招。”
苏纪白眉头微微蹙起:“很少有人能与你过这么多招……”
林祈墨心中骤然一暖:“小白,你在担心?”
苏纪白点头,专心看他。
林祈墨笑得灿烂:“没关系,真的。很多东西不仅仅只凭武力判断。”
苏纪白挑眉一笑:“你是想说,你林大公子聪明得无人能及?”
林祈墨厚颜无耻地承认了。
苏纪白懒得与他继续聪明不聪明的话题,免得这人骄傲自大尾巴翘上天。想了想,继续问道:“你是如何出来的?”
林祈墨看着被自己第五十一招制住敲晕,躺在海水里的“雕像”,毫无歉意地笑了笑:“抱歉,老兄!你实在太憨厚了。”
检查过手中的木盒,他开始考虑如何离开的问题。
十五:柔情夜话
既然月海宫是由这样一个个的“心”构成,那么想要走出去,就一定要找到能通往所有“心”的那条中枢道。
林祈墨先是一路向左回到了安置祭品的房间,然后站在房间门口,打量起这条小路来。由于当时他出门便按照阿七所说,走了右路,是以不曾打量左边情况。如今发现,左路约摸一丈距离处,又分出一条向左的岔道。
微一沉吟,林大公子已有算盘。
无数的“心”的结构,就像一颗树。由树干,渐渐分成主枝,再渐渐生出细枝。细枝永远不会比主枝更宽,月海宫的“心”亦然。根据建筑与空间的要求,它们必定不能是平行的。所以,小的“心”,则只能由细的“枝干”来支撑。
只要不断走向最宽敞的道路,应该就能寻到月海宫的出口……或者,正中心。
林大公子赌了一把,赌尽头是出口。
赌博总是有输有赢。
林祈墨发现一抹亮光,藏在最后一扇门后。这扇门很高,很宽,很气派。巨大的新月图腾雕饰其上,四周布满浅蓝色水晶镶嵌的波浪。
当他看见这一扇门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赌输了。
“小白,你猜那是什么地方?”
苏纪白靠在床头,支着下颌:“必定是月海宫十分重要的场地……莫非是祭祀所在?”
林祈墨有一下没一下扯着他的衣带,笑得有一丝挑逗:“答对了,想要奖励么?”
苏纪白似笑非笑:“你林大公子的奖励,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祈墨并不说明,只是毛手毛脚地开始行动,口中还道:“未必。小白……你一定想不到,那扇门之后究竟有什么,以及我在那里遇到了什么人。”
那双手开始从腰间探入,冰凉的肌肤顿时寻找到热源,留恋着这种温暖的触摸。林祈墨眉头再次大皱:“小白,你冷得我差点以为现在是下雪的天气。”
苏纪白眯了眯眼,有些懒懒地笑了笑:“林没墨,别打岔,继续说。”
林祈墨叹气:“那扇门后是一间阴暗却能看得出非常宽敞的殿堂,密闭没有任何出口,却有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四十九道月光降在地面,形成四十九道光柱……”
光芒非常柔和,像细小的绒毛,仿佛在空中缓缓飞舞。借着这些光芒,他看到有什么东西热正绕着一座圆形的池子盘旋……雪白的翅膀,一对荧蓝色的月。
月海蝶。
再一定睛,饶是见过无数场面的林祈墨,也不禁瞠目,微微发怔。
那座长约一丈半的池子里,腥红雪白交错。腥红黏稠的液体之上,匍匐着数百只扇动翅膀的月海蝶。那些蝴蝶好似在摘采甜蜜花粉般,陶醉在一片血海里。雪白的蝶翼染着红光,就好似从血海中冉冉升起的朝霞。极美,却又极残酷。
收了收神,林大公子不想惊动殿内的蝴蝶与正在忙碌祭祀准备的侍仆,虽然无奈,但不得不沿路返回,再作打算。可就在他回身的一刹那,突然感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不是杀气,也不是探究,而是一种有备而来的意味。
瞬间心中闪过数个念头,最终选择站在原地,静候来人。
渐渐地,这条最宽敞的道路上,出现一个月白无暇的身影,由远到近,由小到大,缓缓而来。
在两人相距数百步的时候,林大公子已经认出她是谁。林大公子曾经说过:每个女人身上都有她独特的气质与味道。而他林大公子向来喜欢美人,对这些味道,闻过一次就很难忘记……除非她是个丑八怪。
显然迎面而来的女孩,并不是一个丑八怪。所以林祈墨笑起来,笑得颇有些玩世不恭,也颇有些玩味:“小七穿上这身衣服,变得有些不像小七了。”
诗小七一身宫女长裙,原本编成几串小辫的头发也盘成环髻,几缕月白流苏配饰在其间闪耀着温润光华。此刻的她,少了些刁蛮可爱,多了些成熟美艳。
她嘟了嘟嘴:“没墨公子穿上这身宫女衣装,也不太像没墨公子呀。”
林祈墨哂笑一声,道:“有意思。”
小七也笑了:“的确有意思。现在小七不是小七,没墨公子也不是没墨公子了。”
林祈墨笑问:“那是谁?”
小七拍手,笑得很单纯:“我们是月海宫的侍……女。”
林祈墨觑起眼睛盯住她:“所以?”
小七走过他身边,伸出纤纤小手,推开那扇仅仅打开一缝的巨门,回首粲然一笑:“所以,我们要名正言顺地走出月海宫啊!”
感到身下之人被挑拨得一阵颤栗,林祈墨温柔地抚摸起他额前微微汗湿的发丝。如同那人的体温,他的汗也是冷的。好在,一切都在林大公子的温柔下渐渐回暖。
“……林没墨……你别停下。”
“嗯?”林祈墨抬头,笑得厚颜无耻:“好,我不停……”说罢埋首,像一头面对猎物的豹子般继续舔舐起来。
苏纪白闷了片刻,咬牙,忍住不要发出某种享受般的细碎呻吟,冷冷道:“……无聊。”
林祈墨埋着头笑了起来。
“好啦,我继续说……”
小七就这么毫不在意地走进祭祀殿堂,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平淡无波。众人见了她,也依旧面无表情,各干各的。好似这个人,以及她要干的事,都与己无关。她领着林祈墨穿行其中,看见林大公子亦是面不改色,云淡风轻。不禁笑道:“没墨公子实在令小七佩服。如此阴森诡异的地方,居然视若无物!”
林祈墨不答。事实上,方才踏入此间,就莫名生出一种似曾来过的感觉。
小七在血池旁停步,仔细看着匍匐在池面的蝴蝶,眼底毫不掩饰爱怜之色:“蝴蝶蝴蝶,你们好美!”
蝴蝶好似听懂她说的话般,竟连连飞起,绕着她欢快地转起圈圈。小七眼中爱怜之色更甚:“蝴蝶蝴蝶,小七是这个世上,最舍不得你们的人,比他还舍不得。”
林祈墨皱眉,心道这个‘他’是谁?
小七感伤一阵,神色才恢复娇俏,冲着林祈墨一笑:“这个血池,是月海宫中最珍贵的事物,除了宫主与这些蝴蝶,谁也不能碰它。”
林祈墨盯着因蝴蝶飞起而变得纯色的池面,脸色微微一变。
这……不就是那个梦境所在吗?他猛地抬头,看向殿梁,只见那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见。没有滴血,也没有海藻一般的乌发。心里好像一块石头落了地,短暂的绷紧之后恢复从容。
小七打量着他,疑惑道:“没墨公子在看什么呢?”
林祈墨笑了笑:“我在看这些月光。”
小七嘻嘻笑起来:“这四十九道月光?其实并不特别,只不过是月海蝶最喜欢的月色水晶罢了!这种水晶藏在点苍山最深的溶洞里,就这么四十九块。”
林祈墨颔首:“很美。”
小七皱起可爱的眉头,嘴巴嘟得能吊油瓶,半晌,才摇头道:“可小七不喜欢它们,因为月海蝶会追随着它们而来。失去宁静的家园,然后,被它们害死……”她说到后来,就有些哽咽,林祈墨再看她时,便看到了她眼角挂着一滴晶莹的泪水。
小七连忙擦了擦泪水,瞪着林祈墨。林祈墨故作无知,移开目光,环顾四周,道:“小七说要名正言顺地走出去,是否因为此间有机关?”
小七依旧瞪着他,却道:“没墨公子实在聪明,没错!这个机关,就是月海宫唯一的出口!”
虽然几乎没有被人偷走的可能,但林祈墨还是为保万一地摸了摸藏在腰带里的木盒。还在。
“如此明目张胆……小七是月海宫的人?”
“没关系。”小七眨眨眼,“是不是月海宫的人,对于他们来说,都没关系。”
“……她说谎。”
苏纪白从一个长长的吻中抽空喘息,说出这么一句。
林祈墨微一挑眉:“嗯?为何?”
苏纪白伸手挡住他再次凑过来的脸,淡淡道:“若月海宫真的只有一个出口,那么可见月海宫一定很在意自身的神秘性。对素未谋面的人不闻不问……是不合情理的。所以……她至少有一处说谎……”
林祈墨柔声:“不错。她一定是月海宫的人,在宫内所处的位置也不简单。”
苏纪白目光凝住:“这样,就又有一个问题……”
林祈墨接口:“她既然是月海宫的人,为何又要让我们去月海宫偷药?”
苏纪白淡淡道:“药是真的?”
林祈墨笑道:“不管是不是真的,先拿到萧老爷子那去让他看看再说。”
苏纪白挑眉:“你不打算给文慕非看看?”
林祈墨哈哈一笑,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很满意那人隐忍的抽气声,道:“小白,你明知故问……若是我将它交给文慕非,岂不是告诉别人我林祈墨是个傻子?他和小七串通一气,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苏纪白微微皱眉,觉得哪里不对,却又组织不出思路。
林祈墨抚平他眉头,微笑道:“小白,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月海宫,小七,蝴蝶……”
苏纪白原本半眯的眼睛突然睁开:“你在月海宫内,并未见到宫主?”
林祈墨颔首:“是否觉得有些奇怪?……祭祀如此大事,宫主居然不在祭祀殿内主持布局,反而不知去向。”
顿了顿,他眼神一变:“小白,你今日遇到了谁?”
十六:三重调包
苏纪白缓缓道:“阿兰,还有那个小镇客栈里的阿禾。”
林祈墨又问:“当时的情况?”
“我与阿兰追随祭祀队伍时,在山麓处遇到的。当时祭祀队伍凭空消失,被我发现机关所在。”
林祈墨皱眉:“他一定不会直接与你动手,你内力是如何动用的?”
苏纪白对后半句避而不答,只道:“你为何知道?”
林祈墨道:“感觉。阿禾身上一直没有敌意。除非他不想让你点破机关所在,你却坚持去检查。但以小白你的聪明,绝不会做出那般冲动的事。”
苏纪白静静看他。
林祈墨柔声道:“那就是与阿兰动手了?”
苏纪白移开目光,淡淡:“过了半招。”
林祈墨摩挲着他的脸颊,叹息:“小白,怎么一点都不懂事……”
苏纪白冷冷道:“她出招明显试探,我自然不能被她看清。”
林祈墨不再责备,只是重复着手上温柔的动作。以指腹轻轻拨弄着对方淡淡红色的下唇。苏纪白依旧冷冷看他,片刻,忽然吐出一小截舌尖,舔了舔林大公子的手指。
林祈墨脸上立刻漾起一个有些邪魅的笑容,俯在耳边,轻声:“小白……”缓缓吹了口气,开始舔那人已经发热的耳垂。手指则从上往下,沿着衣衫不整的线条滑入下摆。紧接着滑入一条深沟,享受着某处起伏的触感,轻轻按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