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屌,早知道要高一点了。”
“要多高杀不掉,管什么用。”
车开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蝉还是按规矩等着红灯,听不到T49再说话,蝉问他:“你什么时候接的这单。”
什么时候,记忆力奇差的T49想了半天才道:“十几号。”他记那天好像是斐济的公祭日,他下楼买便当的时候,看到楼下的欧巴桑给死掉的先生折了一袋子元宝。
每年九月十九号,是斐济法定公祭日。
那话说完,蝉的车载收音机里,传来广播员甜腻的声音:“斐济的大雨季从十九号开始已经持续十天,各地都湿漉漉的。气象部门对大雨季的结束预估不出时间,我们只能期待,老天能还给我们一个艳阳高照的斐济啦,这里是97.24,我是你们的小雯,下面借这场大雨送给大家一首《冬季到台北来看雨》。
02.
随着低沉的歌声,不在呱噪的T49靠在后座闭目养神。
车开到集成大厦楼下,打开车门的T49看着车外如注的暴雨,暗骂:“鬼天气。”
拿着蝉的黑伞,跳下车的T49很快消失在了大雨里。而蝉也像往常等他一样,点起一支烟。
T49是不败的T49,不论是战绩,不论是质量,他无疑都是这行当最好的。所以,当他从大雨里走来,敲响车窗的门,蝉第一时间掐灭香烟。没有问成败,他开门,T49上车,然后车如来的时候一样,消失在了大雨里,一切的一切顺利地让失败的杀手恼火,有时候就连蝉都好奇,T49是否天生就该做这一行,不然为什么,他从不失败,从不受伤,除了人品,他几乎没有一点瑕疵。
打了一个喷嚏,想着刚刚死在自己面前的男人,T49唯一的感觉就是好冷,天气不好,不能远距离狙击,他只能选择近距离。
第一次见集成那位老板,穿着黑衬衣的男人似乎很疲惫,他把领带打开,闭目靠在老板椅上小憩,T49进门,闭目的他都没有正眼,只是浅浅的问了一句:“雨还没停。”
那男人的声音很淡,如果矫情的形容起来,就像是斐济初秋的雨,一点点的落在心头,让历来不关注这些东西的T49都扯了扯嘴角。
没回答,安静的办公室里只有男人轻微的喘息。
等不到回答,闭目的男人又道:“还记得我第一次和你姐姐回家,那天也落了雨,你缩在露台上,戴着耳机望着外面的雨,那时你不过十六岁。”
依旧不回答,T49站在老板椅后,俯视着闭着眼睛的集成老板,那是一个睫毛很长,样貌在他所有的目标中都罕见英俊的男人,T49从第一见目标的照片,就深深记住,他在光影下,微微扬起的唇角,即便那时候很好奇这人的背景,他还是把持住了好奇,对从不信命,不信诸佛,不信运气的T49来说,让他不败且强大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成为目标的人,不管之前多亲近,在他接到照片那一刻都会变成陌生人。
淡淡一笑,似乎沉浸在一场美丽的梦里,男人道:“竟也过去十年了。”
十年,据斐济一位知名的心理学家说,十年是厌倦一个人最长的期限,这个临界点很可怕。会让人觉得光阴易逝,从而无限扩大内心的幸福感和仇恨感。不用猜,这单一定是复仇。是谁要杀他,不惜在一次次的失败后也要要他的命?
想到这里,T49皱眉,好扯淡,他想这些干嘛,扭头看向二十七楼的窗外,十月的斐济落着秋雨,集成老板依旧没睁眼,伴着落雨是他略带沙哑的音调:“你知道吗?十年前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这孩子真漂亮,犹如春雨一样,清澈剔透,那时候我就问你姐姐,那是谁,你姐姐说那是我弟弟程玠。我说:玠,礼器也。那话让望着春雨的你回过头。我第一次见那么漂亮一双眼,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我连自己都看见了。”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依旧是长久的寂静,靠坐在沙发上良久的T49只想如果这些情节是某些鬼扯的小说里写,一定会是:一回首,四目相对,竟牵扯了十年光景……
可这些也不干他的事情,对他来说,熏的游戏账号重修更重要,游也有新生意要介绍,小区大妈还要他去开业主委员会,越想越觉得事情多到头痛的T49浅浅的叹了一口气,
伴着落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至目标不再说话,T49抬眼去看窗外越来越大的雨,蝉还在楼下等他,他早收工早回家,目标早死早超生。
消音手枪瞬间被组装好,黑色的枪口对准集成老板,人类对危险本能的感知让目标在最后一刻睁开眼,本以为眼前会是跟了自己十年的程玠,却没想到会是一个穿着花衬衫,脸色苍白,挂着黑眼圈拿着一柄枪对着他的男人,看着他,集成老板下意识的道:“程玠?”
没有问他和程玠是什么关系,他又为什么要跟他说那些话,T49在程玠两个字被念出的瞬间,动了动手指,随着子弹穿过集成老板的心脏,收回枪的T49只道:“是T49。”
那天大雨里的集成大厦仍旧灯火通明,集成作为近些年称霸斐济的航运公司,建立之艰难,斐济人有目共睹,老板更被大众誉为新一代商界精英的代表,已经连续三年被封为斐济十大青年,看着楼下的公司简介,T49想起B城那句老话,人太强,活不长,他是不是也要故意失败两单,刷弱一下存在感?shit,怎么会有这么烂的想法。
离开集成大厦,雨依旧在下,踌躇是要自己去找蝉,还是要蝉来大厦下接他,思虑良久直至一个黑影奔进大厦和T49擦肩而过,只有一瞬间,T49恍惚记起,他就是刚刚集成老板办公桌上摆着合照里的男孩,合照下还写着:和程玠合影于西陲岛,愿无忧长大。
没回望消失的身影,没带伞的T49把自己缩在领子里,才走进大雨里没多久的他,就听到一声痛苦的哀嚎,没驻足,他一步步消失在大雨里,留给奔回集成大厦程玠的只有再不会摸着他的脑袋叫他笨蛋,不会在落雨的天气开车去他念大学的城市接他回家,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在这一刻变成冷冰冰的尸体躺在他怀里。
“不……。”
这世上所有的悲泣与不甘,都是无法挽回的错,既然是错就永远都是为时已晚,追悔莫及的。
——杀手知名不具
那晚斐济收费频道的八卦新闻,以集成老板被杀,揭露家族内部纷争,穿着黑衣服的遗孀被人搀扶走出大厦的时候,跟在她身边的就是程玠,短裙低胸主持人伴着画面道:“集成的纷争从近两年开始,死掉的老板有意把当年入资的程家赶出董事局,所以才遭此横祸,也有传闻说,集成老板与妻子已经准备离婚,却迫于外界压力,所以貌合神离的住在一起,据说集成老板死后,集成内部已经决定推举程家独子程玠为下一任主席,下面我们来看程玠的介绍。”
没看程玠的介绍,游登陆影,有关集成老板的死果然被刷到头版。
“是谁杀了集成老板,我赌一百块是T49?”
杀手柳:“为什么不是Blind的?他也蛮强的。”
杀手弥:“鬼扯,新人不知道就不要乱说,Blind做事不动枪的好不好。”
杀手柳:“对哦,不过T49真的很强,集成的生意过手这么多杀手,都没人能干掉。他一击必中,弥,T49长的帅不帅,总觉得这么老道会是个老头子。”
“噗……。”吸着泡面的游看到老头子三个字喷出嘴巴里的泡面,而弥的名字瞬间就变暗。
关掉讨论页面,游托着泡面看程玠的新闻,三个月前他第一次见程玠是在琐碎,这样貌冷峻气势却弱的男人递给他一张大额支票,只说要杀一个人,没接,游道:“目标不同价码也不一样。”
03.
关掉讨论页面,游托着泡面看新闻,三个月前他第一次见程玠是在琐碎,貌冷峻气势却弱的男人递给他一张大额支票,只说要杀一个人,没接,游道:“目标不同价码也不一样。”
没有做十足的准备,也不曾愤恨的说出目标的名字,程玠指着桌上放着的时装杂志的封面道:“他。”
低头看到杂志上那张被斐济无数女人封为钻石男的集成老板,游微微眯眼:“他价位不止这些。”
“你要多少。”
“加一成。”
“好,但我有个要求,行动前一定要通知我,一定。”
收下支票,游点了点头,程玠起身离开,出门前他微微侧身看了一眼坐在钢琴前带着蓝色眼镜的男人,游知道他想与Blind说话,却在迟疑后离开了。
程玠走后,游扬了扬手里的支票:“Blind,这单有没有兴趣,我抽一成。”
十指在钢琴上跳跃,Blind道:“杀不掉。”
“才怪,猫不然你来。”
放下吞拿鱼三明治,猫理都不理他。最终这单被游下给弥,只是在行动前却被雇主取消,往后就像Blind说的,杀不掉,因为只要在行动前通知雇主,程玠都会取消,没有例外。
所以这单根本没有影上流传的那么八卦,可游即便作为暗桩中不错的那个,耐心也不像是幼儿园会对哭闹的小朋友一直都扬着笑脸的阿姨,游脾气烂到家,所以懒得在和程玠玩这种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所以半月前和纹身男在街头咖啡店见面的时候。
才做过几单,差点没把自己命搭进去的纹身男十分紧张,纹着青龙的手臂结果目标的档案时胳膊都是抖得,游极是无语,只觉得这年头新人都弱爆了,如果哪天他能挖掘出像T49那样的怪咖,做梦都会笑醒,可惜都是这些烂人。
纹身男离开,才要走的游就见Blind的车停下,没有猫一个人来买面包的Blind的下车。
要了面包,Blind的坐在靠角的位置静待,还是游贱兮兮的凑过去:“猫咧?”
“有大考。”
“Blind,你认识程玠?”
“杀手法则第四条,第三十七分项,杀手有权不向雇主,杀手经纪人,暗桩透露所知信息。况且这单与我无关。”
“扯,闲聊而已,杀手法则那种烂东西也只有熏会坚守,说说嘛。”
Blind的不像T49一样八卦,他理智,明确,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养一只小猫咪,即便疼爱,宠爱,猫也不是他的软肋,这个人温柔,儒雅,绅士,却也冷傲,霸道,除了双眼,他没有一丝缺陷,只是那个下午,斐济的天气太好,夕阳将落,把一切映成金黄,Blind恍惚能透过眼前的黑暗看到一丝丝的光影。
在肉桂面包出炉前,起身去取面包的Blind只道:“交给T49,坏的东西,一定要更坏的去终结。”
所以这单被他交给T49,T49做事儿不会顾虑雇主的感受,他更在乎目标的,所以他下手干脆,所以没人能在他行动前取消生意,所以集成那位疼爱程玠,却因为利益与妻子离婚的集成老板,被妻子要弟弟程玠雇佣杀手干掉,即便每次雇杀手程玠都会因为舍不得而临时取消,可集成老板最后还是死在了一个落雨,犹如他们初识一样场景的下午,就像这世上的许多事儿一样,你越是舍不得,越会在失去的时候更痛苦。就比如楼下那个总是为T49做三明治的欧巴桑,那个嘴巴很贱,总喜欢为T49介绍女朋友,因为心疼他一个人住气色不好,所以三明治的料加的都是双倍的。可有一天,她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一寸照却出现在T49的档案袋里,那一刻T49唯一的感觉不是可惜,不是质疑,而是终于又少了一个为他介绍女友的人。
这就是T49,不会可惜,善于忘记,人生唯一执着的目标,就是永远不会升级的游戏,在杀人上无懈可击,生活上却神经大条,可越是这样的人,越无畏,越可怕,越毫不在乎。
关掉电脑前,游最后一次看有关集成老板生意的帖子,在那些杂七杂八的议论后,一条诡异的留言吸引了游。
坏的东西,一定要更坏的去终结。——杀手知名不具。
那是Blind曾说过的话,看到留言那一刻,游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单身男人的租屋,垃圾成堆。供奉着财神的佛龛上落着厚厚的土,看着那个自己搬新居暗桩笙送的劣质财神,游扯了扯嘴角,自己这么紧张干吗,笙说得好,暗桩与杀手合作,只要杀手不是来杀他的,那都是朋友。关机,补眠。
而在斐济一栋小小的公寓楼里,等过十二点,仍旧等不到回楼的杀手知名不具,也习惯关机,补眠,明天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单。谁敢保证这单结束,还会有人无视他。
斐济的热风季在那个夏天的末尾再度来袭,狂风暴雨让这个城市沉浸在黑暗里,沉睡在梦里的T49睁开眼,天还黑,所以翻身继续睡,再睁眼,天还是黑的,所以继续睡,集成的生意结束,滴水未进,只在去洗手间的时候,恍惚打开电脑,挂上游戏的他睡了足足三天,第三天游的电话打来,差点睡死的T49才醒过来。
“干嘛?”
游戏依旧是最小的级别,每次上线都会被高手当靶子杀,起了十分霸气名字的角色血溅屏幕,就连他自己都不忍心看。
“最近雨大连生意都难做,也不知道老天抽什么疯。”
游的话音才落,天上一个焦雷打下,吓了一跳的游道:“靠,吓死老子了。”
对他的白目习以为常,T49发呆。
还是游说:“有生意,价码不高,要不要做。”
T49很不喜欢雨天的事情,这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他带出的唯一徒弟弥,另一个则是从很久之前就被T49规划到命运之外的一个男人,而那男人的名字已经很久没人提及,但他却有个很拉风的外号:癫蝎。
可不管是运气向来不好的弥,还是在斐济呼风唤雨的癫蝎,都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所以T49总是那个拉风,漂亮,不败的杀手之神。
脚放在电脑桌上,头仰望天花板,一直在下雨的天花板上,星星点点都是霉菌,记得小时候某个还带有同心的人曾指着天花板跟他说,你瞧那些点点像不像是星星。不管是当年还有小孩子童真的小时候,还是长大后的现在,他都觉得那话好扯,明明怎么看都是难看的霉点,怎么会是星星。
等不到回答,游就知道T49会拒绝,没再强求,他道:“这鬼天气,要是我,也懒得做。最近听到消息没有。”
“没啊。”
“听说升接了他岳母的单子。”
泡面已经是隔夜的,但是懒得去泡新的,所以照旧挖了一口的T49道:“好扯。”
“是呀,我都怀疑下单的是他自己。对了,韵哪里来了新枪,有时间去看看。”
想到韵那个女人,T49就头大,长得漂亮,身材棒,可是脾气却臭的要死,从杀掉K那单开始,不论他价码出多高,这烂女人都是一副看他不爽的样子,以至于他现在用的枪大部分都是从暗桩哪里找来,却远不如韵调过的,可是即便没原则,没下线,但还剩一丝丝节操的T49才不去从她手里买。
依旧不说话,双眼属于放空状态,还是游得不到回答挂掉电话,打游戏几天没睡的T49回过神,穿着薄薄衬衣的男人拖拉着走进洗手间,厕所,洗漱,然后看着镜子里那张灰青的死人脸发呆,那一刻,耳边是窗外的雨声,T49觉得整个人都很不好,像是头顶要长出蘑菇一样。
洗漱补眠前,T49照例去看影上的每日一言,不知管理员抽什么风,从一年前开始,影出现了一个叫每日一言的帖子,熏会选择一些至理名言来陶冶杀手们的情操,原本觉得这简直可笑的T49却在一次无聊点开后,贱兮兮的养成每日一看的习惯,他就是这么没下线。
那天,熏更新的帖子写着:一起感叹生活一成不变,不如尝试着去改变它。
扯了扯嘴角,T49能想到的唯一改变发霉现状的,只有……接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