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张着嘴,气得不轻。关她什么事!
“还有你,云山,不是不让报警了,你小子嘴真快啊,上个楼就悄悄把警报了!做别的事怎么没见你那么积极?看吧,这事情闹得这么大!就是你引起的!”
云山梗着脖子,别过脸去,不看母亲。他还气呢!工作室开了一年,钱没赚着,倒全贴在妹妹的别墅上了!那别墅可只写了云月一个人的名字,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他又不可能找妹妹要,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云母最后怨恨地看着大儿子,“飞扬啊,我知道你长大了,出息了,有本事了,看不上家里,也看不上妈办的事了,对吧?”
云飞扬沉默不语。
“早点把钱赔了,至于让妈去看守所走一趟吗?啊?妈知道你心大,不愿意帮妈,这钱妈也不用你赔,这事儿跟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用不着你!行了吧?”
云母在气头上,说的话也难听不已。
云父听不下去了,吼起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钱怎么会由你赔,还不是你那个姐闹出来的事!你不怪她,倒来怪咱家儿女,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去搞什么投资也不问问家里,云月就是学金融的,你都不跟她说一声,你赚了钱就想着自己留着吧?是不是?结果可好,不但没赚着钱,还出了事!你说飞扬小山他们干啥?!你趁早闭嘴吧,还有公审呢,到时候还不是得靠飞扬帮你出力!”
云母一听,更气恼了,“不要你们出力!你们一个个靠不住的!都别管我,让我去坐牢,坐死了算了!你们就都安心了!”
说着说着,她冲进了卧室,砰的一声把门砸上。
剩下云父和三个儿女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摇头叹息。
第九十四章
“飞扬,你妈这是要面子,所以才说的气话,你别管她!让她气几天也就好了!”云父长吁短叹地说:“你们几个都很好,没做错什么。”
云飞扬不想说话,他一直揉着额心。近来他的情绪越发焦灼烦躁。
哪家遇到这种事,都不可能心平气和。可是这事搁在他身上,却又更添一层痛苦——系统为此事,警告过他多次了。
【你做到你能做的就行,别的不要再管。】
谁说他想管!他才不想管!
不过这次“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要是成立,母亲面临的将会是牢狱之灾加罚款。现在仅仅是在取保候审期间。
当然他本来是可以不用报警的,只要将那二十多个人的一百多万元尽数还了,事情可以当没有发生过。可云飞扬不甘心让乔纳森集团那些家伙就这么逍遥法外。再说,谁来帮母亲还这个钱?他么?又不是他去搞集资的!
说来说去都是见钱眼开惹的祸,再加上这些中老年妇女大多不懂金融法律知识,才会被如此明显的骗局骗得团团转。没文化,真可怕!
云飞扬电话响了,是经典牛扒的厨师长——他投资建造的西餐厅负责人,声音相当兴奋,“云总,我找到了一款绝妙的酒品,搭配我们的雪花牛扒简直是锦上添花天作之合!你要不要过来尝尝?”
“……好。”云飞扬扯了扯嘴角,“我马上过来。”他想离开家,不想再继续呆在这里。
“行,我们等你!”厨师长开心地说。
云飞扬放好电话,在沙发上靠了半晌,晃晃脑袋站起身来,“爸,我先去上班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哦,好。”云父点点头,“小山,去送送你哥。”
“哎,送什么,不用送了。”云飞扬有点奇怪,父亲的态度怎么好像变拘谨了。
云山已经站起来穿上了羽绒服,“哥,我送你下去,我还有话跟你说呢。”
云飞扬勾起唇角,拍拍他的脑袋,“嗯,走。”
兄弟俩走后,云月怯怯道:“爸,我觉得哥现在给我的感觉好威严。”
云父没搭腔。其实他也是这么感觉的。大儿子身上的气场越来越强,而且,大儿子的心好像离家越来越远了。家里少了他真的不行,可他要是没有家里这些事的累赘,却过得更加如鱼得水。
云父暗忖,只希望大儿子不要因为这些事,跟家里产生距离。
“你要跟我说什么?”兄弟两个走下楼,云飞扬问。
“其实也没有什么。”云山摇摇头,“我就是想下来走走。”
云飞扬就笑笑。
下了楼,春天还没完全到来,天气湿冷。两兄弟说了会儿不咸不淡的话,到了车边,云飞扬突然问弟弟:“要不然跟我一起去吃牛扒,怎么样?”
“真的?”云山乐坏了,“还有这口福?好啊好啊。”
云飞扬笑了,又揉他的毛脑袋,打开车门。
车上,云山东拉西扯的讲话,云飞扬注意力在开车上,只是随便“嗯”的应着。他没发现,云山的视线一直在偷偷瞟自己,似想问什么,欲言又止的样子。
终于,云山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问他:“大哥,好久没见风哥了,他去哪儿了?”明明答应自己要好好照顾大哥的,怎么那么就不见人影!
云飞扬并没感到异样,随口回答道:“他有事,在镶省搞项目。等他回霖城,让他请吃饭。”
“哦。”云山咽咽口水,不敢再问。
大哥提到风哥的时候,那一瞬的表情好漂亮,眉目仿佛变得特别温情柔和,有种独特的韵味。可他自己没发现呢……这就是爱吗?
……有别于以往云飞扬是在做了包子之事之后才被系统惩罚,这一次系统推心置腹给了他建议:【你知道你已经被惩罚多少次酷刑了吗?——七个。你只剩两次机会了。我可以告诉你,下一个刑罚叫做“失刑”,和之前所有的刑罚都不一样,但绝对能够令你痛不欲生。】
云飞扬无言以对。
【你妈的事,是她该得到一个教训。你可以帮助她,但是不代表你能够任意由她驱使。你明白这其中的区别吗?】
云飞扬道:【是说我的态度应该强硬一点?】
【没错!】系统大点其头,【在别人面前,你做得很好,但在你妈、你家人面前,你总给他们一种“你可以随便被骂随便被指责”的气质,你知不知道?她虽然是你妈,你该讲道理的时候也要讲道理,你要告诉她你为她做了那么多,不求感激涕零,至少也该知足。】
云飞扬皱眉思考了许久,【好,我尽量。】
系统却嗤笑了一声。
云飞扬没料到,系统这声嗤笑,意义竟是十分沉重。
“乔纳森非法集资案”开始庭审,云母不可避免地跟几个骨干的名字排列在一起。但是云飞扬找了法院的关系,以母亲身体不适为由,让她不用到场。谢春兰在庭上大喊冤枉,并诬陷云母也是知情者。
然而,云飞扬为母亲请的律师是全省最好的,加上之前搜集的不少证据,证明母亲与大姨之间的关系不好,这次也是上当受骗者之一。
最终,云母尽管依然受到“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起诉,但因为有被欺骗的因素在内,所以“免于刑事处罚”。
云家旁听的四人都吁了一口气。
谢春兰等主犯被判处10到20年不等的有期徒刑,从犯也都判了1到5年,罚款的罚款,没收财产的没收财产。
被押出法庭时,谢春兰那阴鸷的目光,似乎要将坐在那里的云家四人狠狠凌虐一遍。
回到家,当云父高兴地告知老妻不用担心坐牢时,云母关心的却是另一个话题。
“我到底有罪没罪?法官是怎么宣判的?”
云月道:“妈,判决书在这儿,你自己看。法官说了,虽然有罪,但是免于处罚,跟你没什么太大关系了。”
云母愣住,“……也就是说,还是有罪?”
“你该满意了!按照你吸收的那个金额,有个跟你一样的骨干判了3年你知不知道!”云父瞧出了她的不甘,想要点醒她,“你想要完全没罪怎么可能?现在就连过失伤人也是犯罪的!”
云母完全听不进去,她大声问儿子,“飞扬,你不是大老板吗!你不是跟妈说过,能够宣判无罪吗!我没罪,我是被骗的!你们拿这样一个判决书给我,叫我以后怎么做人!出去跟人怎么说!叫我老脸往哪儿搁!”
云山气结道:“妈,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做了就是做了,能够免于处罚已经很不错了!我们今天在旁听席上看见那些人的判处,都被吓了一跳!大姨还诬陷你,说你也是主谋你知不知道!幸亏哥请的律师好,拿了很多证据,证明你和大姨关系不好,她是故意欺骗你,你才逃过这次牢狱之灾!”
云母跌坐在沙发上哭起来,“我命怎么这么苦,一家人个个都说我有罪……”
云飞扬闭闭眼,忍了又忍。然后走上前,把手轻轻搭在母亲肩膀上,“妈,我尽力了,高律师也尽力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他话还没说完,云母啪一下将他的手猛的打开,“不要说了,你们都不要说了!你们的妈是罪犯,你们安心了吧!”
她的力道对于云飞扬来说并不大,可是云飞扬依然觉得手背上火辣辣的痛。
“妈你简直是无可救药……”云山气恼地说。
云飞扬制止了他。
云月很难过,“妈你别哭了,大哥真的尽力了。你今天是没去,你不知道,那些人都穿橘黄的背心站在那里接受审判,有个阿姨还当场晕倒了。幸亏大哥找人给你办了不用到场,要不然更是……”
“行了!”云母吼她。
云父气得不想理她,坐在一旁抽烟。三个儿女站在客厅里,表情沉重不已。
云飞扬咬紧牙关,忍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对不起,妈。是我没做好。”
云母头一偏,根本不看他。
云山和云月一左一右挽住大哥的手臂,仿佛在说“大哥你别这样,你已经很好了”。
家长里短永远没有个判断标准,纵使云飞扬很烦躁,却不能在这个时候跟母亲讲道理,越说只会越混乱,因为母亲根本听不进去。
云母活了一辈子,不说坦坦荡荡,至少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忽然间从家境不错的普通妇女,变成了一个罪犯,她自然是无法接受这种心理落差。她在乔纳森集团当负责人,并且拉人去投资的事情,在小区里传得沸沸扬扬,走到哪里总有人指指点点,她也是受够了这种折磨,只能跟丈夫和儿女宣泄。
云飞扬刚才其实很想吼她,告诉她:妈!你够了!不坐牢就不错了!这么怕当罪犯,早干什么去了!要不是高律师,肯定也是1年到3年跑不了!更别提我去法官家里跑的那几趟!投资投资,什么都不懂你投什么资!不信任我们,什么都不跟我们说!可是最后还不是要找我们来帮你善后!你这样有意思吗!……
他在心里狂野地吼了一通。
没有说出这些话的结果,直接导致离开家之后,系统提醒他,【建议你明天开始,找个人去照顾你,本次刑罚明天早上开始,时间是一周。】
失刑……不知道要失去什么?云飞扬心惊。他第一个想告诉的人当然是归海风行,可是他不愿意影响到对方。吉祥国际城的改造比丽星城更麻烦,而且还要和镶省的政府打通关系,归海风行的事非常多。
还是,告诉助理常安吧。
该怎么通知也是个问题。他只能给常安打电话说:“我这两天有点不舒服,不想去公司。你明天早上到央云花园来给我送送饭,没问题吧?”
常安有点奇怪,但还是同意,“没问题。”
第二天一早,云飞扬终于知道什么是“失刑”了。
【系统十大酷刑之失刑,现在启动,时间:168小时。期间,受罚者将失去视觉、听觉、声觉。】
失明、失聪、失声!
云飞扬意识到这一点时,猛然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往常央云小区早晨总会有小鸟的叫声、赶早上班人的脚步声、出入小区的轿车嘀嘀声,等等。但是今天,安静得可怕!
云飞扬睁开双目,他分明感觉到了上下两个眼皮分开时的迟钝,可是视线所及,仍然一片黑暗。
他又想说两句话,可是张开嘴,猛力颤动喉咙,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在这一刹那,云飞扬被巨大的恐惧所包裹,冷汗密密麻麻地从额头上渗出。
感知世界的通道几乎消失了大半,是个人都感到无法适应,乃至惊慌失措!
第八刑,真是……好可怕。
几乎是一次质的飞跃。在失刑的面前,前面那些刑罚仿佛只是在开玩笑,挠痒痒一般!
而且,这一次是七天!
云飞扬静静地仰躺在被子里,过了许久,才找回一点勇气,坐起来挪到床边,摸摸索索地放下脚,找到了地毯上的拖鞋。
穿上拖鞋,他两手前伸,再次摸摸索索地朝门口走去,想要去洗漱。家里的结构他还是清楚的,成功找到了浴室,可是在找牙杯的过程中,他几乎碰翻了架子上的所有东西。虽然听不见声音,可是东西掉落的震动却会有一丝细微的感应。
云飞扬懊恼地停下。
他两手捏成拳头,指甲几乎陷入肉里。
卧室里的手机响了,是常安。但是云飞扬听不见。
他终于放弃洗漱的打算,想去厨房喝口水。这个过程也是一场灾难,期间碰倒了椅子,撞到了鼻子,最后总算拿到了“冰原水”的瓶子,打开来灌了一口。喝得太猛,水直接从嘴角滑下,浸湿了睡衣。
手机响了好几次,常安可能觉出了异常。
云飞扬不知。
他不想再破坏自己家里的东西了,慢慢地摸着墙壁回到床上,双腿微屈,无助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安静了下来。
常安到达了央云花园,叮咚叮咚按了好久门铃,终于用自己的备用钥匙打开大门。然后惊讶地看着倒地的椅子,经过乱七八糟的厨房,打开卧室门,他所见到的云飞扬,依然保持着屈腿抱着膝盖的状态。
头上呆毛乱翘,眼神空洞的俊美青年,呆呆坐在床上,裹着被子,一动不动。
常安推开卧室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云飞扬感觉到了,立刻一动,转脸过来,想问“是常安吗”。可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在常安看来,云总今天的模样太奇怪了,说是生病,却又不像,眼眸中完全没有焦距,看到自己的时候,也是一脸惊吓(废话,黑暗中什么感觉都没有,突然一阵风,那真是好恐怖)。
他摸摸脸皮,莫非自己的模样真有那么难看么?虽然不及归海总英俊潇洒,但也不至于吓人吧……
几分钟之后,常安就知道了他老板不是觉得他吓人,而是根本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云总?你别吓我……”常安伸手在云飞扬眼前晃动,发现青年的眼睛一眨不眨。他说了好几句话,对方却一句都没回应。
常安尝试着在云飞扬耳边大叫了一声,“云总!”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接近自己的老板,从前最近也是十分有礼貌地保持半米的距离。这一靠近,令他清楚地发现了云飞扬细致到几乎看不见毛孔的玉色肌肤,以及身上的淡雅清香。
常安有点脸红,又有点害怕,因为云总仍是没有任何反应。那么大的声音,他竟然连抖肩这种被吓到的细微动作都没有。
双眸空洞,表情茫然。
于云飞扬来说,此刻反而安心了不少。虽然看不见也听不见,但他能感觉到来人是自己的助理常安。至于常安所做的尝试——晃手、大喊,他不是没感觉到——晃手会有风,大喊也会有热气在耳边,可是他无法做出什么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