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没有说完,噤声了。
因为门外有人路过,或许是她的话题太让人感兴趣,直接进来凑热闹了,“你当老板娘怎么样啊,跟我提个建议呗,我还想着平日里都没人给我提意见,是大家都觉得这样做好呢,原来真有人不满啊,说说呗,你当老板娘,你要把这里拆了?”
后边说话这位,正是四娘。
先前说话那位不吭声了。
“哟,别不吭声啊,七娘啊,我知道你主意是最多的,你来说说这里怎么变?再招些小鲜肉来填充?然后把那些年过二十七的都统统贱价卖出去是吧?反正年轻时候利用价值都消耗了,对吧?最好我四娘也在这一行里,然后这妖妖馆就归你了不是?”
那位被称作七娘的讪讪的,听到她的话不禁色变,指着发誓道,“天地良心,我可从没这么想过!”
四娘此刻说话不紧不慢,慢条斯理的把所有的东西都给摆在台面上,“我这家雀老了,最好给野雀让让路,妖妖馆这两年确实不如前几年来的兴盛,二十年前我开这馆,让妖妖馆盛名在外,现在我老了,估计武力值也及不上,说不定一个暴击就能杀下来,而且这肉老了不好啃,估计没人要,我这一想背后插进刀子的人肯定不少,可我从来没想过第一个提出来的是你七娘啊。”
她声音拉长了,叫七娘听得背后汗津津的全部是汗,衣衫都湿了,她低着头,弯着腰,没敢起身,四娘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直接离开了。
七娘眼睛中闪过恶毒,良久,一直保持那么个姿势,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她才直起自己的背,面上好一会儿才有表情,轻轻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这个空荡荡的屋子。
容迟就那样在横梁上坐着,姿势很久没有变,脸上也没有表情,悲伤或者怀念,都没有。
沈渊却能感觉到对方心中的那种冰冷,就像原本人还是热的,但却在冰块中久置,叫心也冰冷了起来。
他想起那天容迟对他说的,“她很像我的母亲。”
容迟去找素素的尸体,想要把她安葬。他多番打听,旁敲侧击,一点都不像那个冷冰冰的小杀手,而像是汲汲于生活的普通人。
这样的容迟,让沈渊心疼。
这时候,容迟才知道了后续的事情。
素素当晚死在将军的床上,将军派人把她直接用一个破席子卷了扔到城外。
她死的时候连衣服都没有,据说全身是伤痕,下半身血迹斑斑,叫把她扔走的人都不忍心看。
鹰城之外有东山,东山之上是坟场,素素连坟墓都没有,一个破席子成了她最后的“体面”。
容迟找到了那仆人所说的地方,发现了那条席子,但尸体已经没有了,鬣狗吃掉了她的尸体,连完整的骨架都没有剩下来,只有零零碎碎的骨头。容迟把这些骨头收了起来,放在了一个坛子里,然后把这个坛子埋到地里。
他劈了块木板,插在埋葬坛子的地上,寻不到笔,就割破手指头,在上面简单写了几个字:
阿姊素素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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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迟这天半夜没有回妖妖馆,因为他已经没有必要回去了。
他回去了丛林,在那里努力锻炼自己的技能。
沈渊旁观容迟的行为,容迟并没有没日没夜的练习,而是像机器人一样严格执行着自己的计划,每天凌晨四点起床练习,八点停下来找吃的,八点半再次开始,十二点半结束,再吃午饭,一点开始练习,五点再次结束,五点半再次开始,九点半结束今日所有的练习,准备睡觉。
睡觉的地方也是在树上,没有回去妖妖馆,那里仿佛被他遗忘了一般。
但沈渊知道他没有遗忘,只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埋到了心中。他看似平静,看似没有受到打击,但心中定然受伤极重,因为他将素素视为家人。
旁人的愤怒,如雷霆划空,如彗星袭月,而容迟的愤怒,却是压抑,是近乎苦行僧的自我克制,为了复仇,把自己的潜力慢慢激发出,以待将对手一击致命。
譬如练习时候刀划过空中,从开始的破空,到近乎没有声音;从身形有些许的不流畅,到后来的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从在丛林潜伏,开始的凝眉,到后来的面无表情,神态自若。
那是要受很多苦的。
沈渊最看不得老婆受苦,却也知道无法代替对方,仇这种东西,只有当事人报了,才能放下心中的重担。
只是这一周的伙食和从前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沈渊被冷硬的腊肉给催吐了,不得已自己偷偷溜走去猎食了。
一周之后,容迟整理了一下自己,回妖妖馆看了最后一眼。
他这次想从后窗进去,却发现窗户已经别上了栓,索性就在院子里的大树上坐着,一整个下午都在这里待着。
人们也没有看到茂盛树叶中藏着这个人,只是说了三两句话,其中却有着关键的一句让容迟知道了素素的死原来没那么简单。
“听说之后风隼将军又来了呢,说是找他之前看到的那个人,可翻遍了馆里都没找到,欸你说谁会躲着将军啊,他可是城主诶。”
“城主也得有命消受福分啊,没看到都有人上赶着结果死了?要我说肯定当时那女的藏人了,然后顶替了,不然不可能让风隼将军发这么大火,你没瞧见死的多惨呢,要说在城里生活苦了点,但也不至于被嫌弃成那样,哎,说到底,都是命苦啊,没投个好胎,下辈子长成草吧,不不,还是长成树吧,怎么都死不了。”
另一人就笑她,“树还能被活活烧死呢,省省吧,要我说当片云多好,想去哪儿去哪儿。”
“也就想想。”
“就是。”
两人越走越远,声音渐渐的消失在空气中。
然而声音消失了,并不代表就没了影响,容迟听完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素素会死——和他有关。
是那天赏花节的缘故吧,他想起了素素让他去猎食,带着斗笠离开,那最后的神情就是诀别吧。
原来她早就知道。
容迟的手在那一刻抖了一下,刀在他的手上也抖了一下,锐利的刀锋在手指上割了个小伤口,容迟正欲放到口中,结果小奶猫抢先一步把他的伤口含住,软软的舌头上带着倒刺,反射到手上却没有什么感觉,反而如微电流刺激,让他心尖都磨平了。
“走吧。”容迟难得声音温柔,说着这么决绝的话,“要是我死了,你就继续流浪吧,你这么聪明,没有谁都能活下去。”
小奶猫嘴巴里还有他的手指,听到他的话,呆呆的看着他。
容迟没有掰开他的嘴巴硬把手指缩回来,想必是知道今晚的危险,或许有去无回,便索性放纵,索性用完仅剩不多的温柔,就像去了壳子的刺猬,只剩下柔软的身躯,见到谁,基本都是死的命。
但从这里走出去,他又将披上铠甲。
月亮升起,他准备起身。
小奶猫像是能预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直接放开了他的手指,用自己的尾巴卷了一下,然后跑开了。
它身影消失的很快,来去如风。
容迟看着它的背影,想起第一天见它的时候自己头皮发麻的感觉,又想到他第二次见到这只猫的时候竟然是直接跌倒自己怀里,后来又把自己的刀子还给自己。它比人更精怪,叫他治好了病,但之后想来没什么机会再见了。
容迟也不气馁,他的人生时时刻刻在失去,只当做缘悭一面,念着这份缘,到死,也不枉。
若是能九死一生,他就要拼尽全力,争取这一生,到时候,或许还能再见。
想到这里他有了那么一点不知名的情绪,大抵是因为生活还有一个词叫“以后”,叫他有那么一点期待。
19.就是亲你
风隼将军的府邸并没有想象中的严苛,这缘故很简单,这个城没有比他更厉害的了,所以他有什么好防备的?
所以容迟潜伏进去,并不是一件难事。
风隼将军的院子很好找,这个人的特点就是奢侈,而容迟不巧知道了,他三天前出去打猎,猎回来一头很漂亮的鹿。
所以找到那头鹿之后,容迟就知道旁边是风隼将军的窝了。
他沿着墙壁靠近,在门口停住。
“谁?”风隼将军正在脱衣服,烛光映照着他的衤果体到窗户上,结实有力。
“将军。”容迟开口,“您要找的人,找到了。”
风隼将军过来开门。
容迟的手握着刀。
门开。
风隼将军再那一瞬间低头。
容迟将刀对准心脏,刺了进去。
风隼将军往后撤了一丈!
容迟跃入门中,用脚将门踢上,借力打力飞至风隼将军面前,风隼将军将双翅展开转化兽型——或许说飞禽形态更为合适。
那一刻的动作拉长再拉长,简直称得上视觉上的饕餮盛宴,人类与鹰的搏击。
容迟直击目标,风隼将军显然是看到他的脸,惊呼一声:“是你!”
一边惊呼一边闪身。
容迟只管冲,身形如鬼魅,冷兵器只能和人近身搏斗,投掷匕首什么的,还是等对方不是一只鸟再说吧!
风隼将军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对方是来杀自己的了,他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翅膀一挥,招呼在容迟身上——那羽毛已经如钢刃般锋利,划在人身上,不知要有多痛!
容迟刺到胸脯的时候,那处已经被厚厚的羽毛覆盖,哪怕将刀全力刺入,也伤不到对方分毫。
他立刻换方向,禽类的腹部是柔软之处。
风隼将军岂会让他如意?显然他也明白被封闭在这三丈一隅是对方的想法,禽鸟的战场在天空而不是密闭空间,便索性用尖锐的喙去往对方脸上刺,然后往门边走。
容迟打蛇随棍上,手抓着对方翅膀上的一撮羽毛,哪怕刺入了肉里,也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
风隼将军就要破门而出。
哪知这时候来了个不速之客——或许说不速之客并不合适,因为这人在一周前来到,之后无故消失,此刻又出现在他面前。
风隼将军眼睛锐利极了,瞥见身后之人眼神未曾变换,便知道王者和他不是一个路子的,便欲开口一同解决了这个纯人类,风隼当时心想,听闻沈渊不近男色女色的缘故是喜好极品美人,譬如身后这位,要是借机献给对方,那是再好不过了。如果沈渊沉溺于美色,让他有时间强化自己,到时候联合其他州城之主将沈渊所属地域瓜分,真真美事一件。
他成鹰之后头大了不少,自觉智商也比从前高了许多,野心更是膨胀不少。
沈渊伸手,一掌将对方的胸骨打碎,把人又拍进门中。
风隼显然没有想明白这件事情。
容迟当然就更没想明白,但他既然觉出对方暂时是友非敌,这一会儿也就不思考有什么前因,只需要把风隼杀掉,那么就完成了这一晚来的目的。
沈渊在旁边看着他。
容迟照着风隼被打碎的胸骨那里刺入,鲜血溅到脸上而不自知,他神色凝重,手下动作不停,将对方的心剖出来扔到一边,又将他的双翅给砍去,身体拦腰截成两段——这个世界不是恢复力惊人么?
所以死的干净,才能真正的死吧。
容迟陷入疯狂,有些失控,这体现在他手上的动作有些太过,他此刻不像一个杀手,反倒像是屠夫,认真的对砧板上的猎物进行分割。
“够了,停手吧,人快来了。”沈渊上前一步阻止了他的动作,“他已经死干净了。”
容迟被他抱住,这才慢半拍的回到现实世界,他正想开口问,被沈渊一下子给抱了起来,从窗户飞了出去,到了隔壁院子的一个房间。
容迟手上的刀被沈渊抢了下来,然后凭空消失,接着他人被放到了床上,沈渊直接压在他身上,然后拉过来被子盖上。
这一系列动作真是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容迟的思绪刚明白自己的处境,下一秒就和对方面对面躺在一个被窝里,中间隔着不到一寸的距离。
容迟被他像树袋熊抱大树一样的姿势压在被窝里,本来想挣扎着把对方踢下床,但听到远处的混乱以往这边跑的脚步声,还是把这个想法给压了下来。
“你是谁?”容迟决定主动开口。
对方笑吟吟的看着他,不说话,似乎看他的脸,就能看饱。
容迟面无表情的被他看着。
沈渊觉得容迟脸上的血迹十分的碍眼,主要那血不是他的,而是来自于另外一个雄性的,这让他强烈的占有欲遭到了一点点刺激,哪怕刚才是亲眼目睹容迟杀了对方——而且他还帮了个小小的忙,给容迟递了一把刀子而已。
但让沈渊没有私心显然不可能,衡格大陆的金科玉律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通常是谁的仇谁报,像他这样在旁边截杀的,还没有,但沈渊的心遇到容迟,就长歪了,自然不愿意拿金科玉律赌老婆的命。
所以他提前回来了,就是为了不让容迟遭遇任何危险。
对于容迟的问题,沈渊没有回答。
沈渊没吭声并不代表他没有动作,他掏出手帕,湿了湿,然后开始给容迟擦脸。
容迟:“……”
显然他有点被眼前这人搞得没头没脑,后知后觉的发觉对方在擦刚才溅到他脸上的血迹。
晕血症?
沈渊提容迟擦完脸之后开始给他擦手,把对方的腿扣在自己的双腿之间,用力的夹着,把头缩在被窝里,悉悉索索的替他擦手。
“你做什么?”容迟难得见一个比自己更沉默的,只能再次主动问话,对方有任何条件,他都可以同意——嗯,酌情。
“好了。”沈渊冒出头,把沾了血的手帕又塞进空间。
这时候,门外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好了,让我们假作夫妻吧。”沈渊心想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单手扣住容迟的后脑勺,堵上了他的嘴巴。
嗯,顺便遮住了他的脸,手伸进被窝里开始解扣子,抽腰带。
容迟按住了他的手,对他的头却没有挣扎,任由他撬开自己的嘴唇和牙齿,在里面舔弄,表情还是那么面瘫,那么无情,就像他不是在接吻,而是在吃蔬菜饼,还是没有味道的那种——既不是有滋有味,也不是香辣的让人爽快。
显然沈渊对于这毫无反应的反应不满意,他更加卖力的展现自己身为处·男之吻的魔の魅力。
那下子,真是轻拢慢捻抹复挑,上下左右唇齿舌,明明是甜甜的湿吻,愣是被容迟不知是超长反射弧还是非一般的X冷淡给演绎成了魔怔の魅力。
来人走到了门前,敲门。
沈渊凑在容迟耳边对他小声的说,“你出点声啊。”
容迟知道配合对方,这会儿张口就是销魂的呻吟。
沈渊吓了一跳。
然后他开口对外边的人喊道:“做什么?!”
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外边听到活春宫也是醉了,心里也想着王者不可能这么残忍的杀将军——要杀早就杀了。
况且对方还这么投入,一听就知道刚才肯定没空出去!
“小的们正在寻一个人,打扰大王了!”
来人很快退下去了。
20.冷淡夫人
容迟一边嘴上使着口技,一边听那人的脚步,直到确定对方已经听不到了,才停下了嘴上的声音。
简直冷淡。
沈渊看着老婆认真的呻吟,起承转合都十分标准,真是惊呆了。
这以后如果叫床或者叫春简直分辨不出来真假啊。
“谢谢。”容迟趁着沈渊发呆推开了他的头,又上手把对方的腿抬一边去,“警报解除了我想我也可以走了。”
果真是床上动情,下床无情啊。
沈渊无奈只得使出留人大法,“你觉得你走的了?”
容迟有些奇怪的转身看着他,“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