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宗璋喘着气停在李盟身边,满头大汗地看向李盟的脸。
“消失了……为什么……消失了……”
李盟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样子,惊恐地睁大双眼直直望着前方。
“什么消失了?李警官,你还好吧?”
李盟呼吸有些重,身上细微地发抖。
又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别人有危险他却无力阻止!
李盟自责地攥紧拳。
“李警官,发生了什么事?你清醒点!”
李盟垂着头,颤抖地对周宗璋道:“你姐姐和小女儿……刚才……消失了……”
周宗璋一怔,半天没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消失?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宗璋冲回豪华客房,满身冷汗的将那栋小楼从里到外翻找了一遍。
没有!没有!
哪里有没有……
姐姐和湳湳,也像宗璟一样不见了……
李盟独自在甲字小满的院子里徘徊,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看到的事。
刚才胃疼得要命,想出来找点儿食物和水。刚打开房门,就发现走廊里有人影晃动。定了定神,发现是周家二姐和她女儿一前一后地下了楼。
他注意了一下周宗玥的动作,发现女人抱着自己的双肩,脊背微微佝偻。这个动作在心理学上表示,她现在处于极度不安和恐惧的状态。
胃痛让李盟晕了一下,他仔细想了想,一丝不祥的感觉突然涌上来。
他赶紧追上去,胃脘尖利的刺痛让他摔了一跤。再爬起来,发现那母女俩已经出了院子门。
一路叫喊她们的名字,母女两人走得也不快,但他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紧追着进入甲字小满的院子,身后周宗璋也追了上来,他听到周宗璋的呼唤时,女人似乎扭头看了他一眼,接着……
她们就那样不见了……
在他眼前,不见了……
回去查探情况的周宗璋返回,脸色本就不好的男人,如今更是面色惨白,连唇色都是苍白的。
“那边……没有……”
他两人站在一片清冷的院子里,今夜似乎有雨,天上暗暗的,没有一颗星星,空气里泛起些水汽。
夜风渐大,吹乱周宗璋一头黑发,李盟看着他那苍白的脸,联想到暗夜里奔袭的吸血鬼。
“这个院子里……还没查,也许有希望……”
李盟强自振作,提出一点建议。
周宗璋怔怔看着他,明知道这是徒劳,也还是答应下来。
他们从一楼开始检查,每间查过的屋子都开启灯。
整个院子渐渐明亮。
可是……依旧没有……
李盟站在姜仁之的房间里,一股悲意笼上心头。他从没这么绝望过,以前无论遇到多大的案子,他都不曾放弃,可今天不知怎么,心里空空的,觉得很累……
何必呢……为别人这么付出,有什么意义呢……
警察也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做不好被人骂,做好了还是被人骂。挣钱少,危险高,何必这么拼命……随便应付一下算了……
就连姜仁之……都被他看丢了……
他又胃痛起来,难过地捂着身体弯下腰。
冷汗顺着他的下巴滴落,负面情绪一波一波冲击而来。
“李盟!”
愣了一下,他抬起头,隐约听到有谁在呼喊他的名字。
“李盟!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姜仁之!”
他终于听清楚那个声音,站起身四处探看。
“李盟,站在那里别动!”
他听到这声指示,赶紧站定。
姜仁之的声音有些模糊,像是收音机在跳台一样,滋啦啦有些杂音。
“李盟,你听好,我现在无法跟你解释目前的情况,没时间了。你那边发生了什么,赶紧在脑子里想一遍,想象你正在把这些消息说给我听。”
李盟一时愣怔,反应过来赶紧把今天和刚才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说给他听。姜仁之静了一下,又道:“我明白了,你告诉周宗璋,宗璟很安全,至于他姐姐母女,我会去找他们。你两人稍安勿躁,帮我去找个人。”
“找人?”
“麦克·布朗。就是那个奇怪的老外。”
李盟被他弄晕了,姜仁之又嘱咐了他几句,接着低低叫了一声,匆匆道:“李盟,你在脚下做个记号,记住自己站立的位置,你和麦克·布朗搞定这些事,就回来继续在这里呼唤我的名字!切记那件事不要透露给你俩之外的人。”
他来不及再多问一句话,姜仁之的声音就像断线一般,戛然而止。
周宗璋听到李盟的说话声,立刻从旁边跑了过来,发现他一个人呆站着神情惊愕。
李盟转过脸,周宗璋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面容正直的男人考虑了一下,顿了顿,对周宗璋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不过,我现在联系到了姜仁之,他让我转告你,你弟弟很安全,至于你姐姐和小外甥女,他现在也立刻去寻找了,希望你能暂时冷静下来,我们要帮他找个人。”
“……谁?”
“麦克·布朗,就是一直鬼鬼祟祟的那个外国人。”
周宗璋还是那苍白到透明的脸色,但李盟感觉到,男人有一丝细微的波动。
“好。”
周宗璋说完就转身出去,李盟不由起了点疑惑,他在脚下的地毯上做了个记号,也紧跟着出去。
麦克·布朗听到敲门声,礼貌克制地敲三下停五秒。
他去开了门,门外男人苍白的面容英俊得有些魔性,相比于那位兄长的温和,这个弟弟端方里总透着股妖邪。
他正想打趣,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于是麦克·布朗及时住口,笑着望向门外的两位访客。
“您二位这是干嘛呢?半夜三更的,亏得我是一爷们儿,给个姑娘可不得吓着。”
周宗璋没说话,李盟皱着眉看向麦克·布朗,他还是不能适应这个老外过分流利的中文。
“布朗先生,我想你也知道姜仁之失踪的消息了吧?”
李盟开门见山,不给麦克·布朗油腔滑调的机会。
麦克·布朗怔了一下,似乎颇为意外,很是真诚道:“咦?姜兄失踪了?他不是在病中吗?”
李盟很无语,这老外装傻的本事高超,典型的美国人。
“布朗先生,方便和您沟通一些事吗?”
麦克·布朗笑笑,点点头,侧身把李盟和周宗璋请到房间里来。
周宗璋面无表情地听李盟和麦克·布朗有来有往地问答。
李盟的问题都是警方盘查时常有的问话,无非几点在干什么,什么时间和谁在一起,有没有听到、看到什么特殊的事情。
麦克·布朗满脸真诚,所有问题都答得中规中矩,期间李盟大约心情郁卒,问麦克·布朗借了烟和打火机。
问答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无果而终。离去的时候,下起大雨,一天的青灰,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李盟道:“布朗先生,你要是有什么线索,请及时联系我,我是警察,有责任探查这起事件的真相。”
麦克·布朗点点头,笑着说,“那是的,我一定会支持警方工作。”
他二人出了麦克·布朗住的小院,站在酒店走廊。
左近无人,李盟看着周宗璋那白得透明的脸,不由道:“周先生,你……去休息一下吧,我昨天好歹还睡了会儿,你这样,我们连轮流等线索都做不到。”
周宗璋抿了抿苍白的唇,漆黑的眼睛里是化不开的阴郁。
“你先去睡觉,我再回那边的院子看看,毕竟我有警察身份,行动方便些,等我搜集到一些信息再叫你,这样有效率一些。”
年轻的绅士沉默点头,回到豪华客房休息。
李盟和他分开后,也确实去了甲字小满。他坐在姜仁之的房间,开着房门听外面的动静,过了近四十分钟,他听到有人登上楼梯的声音。
“李警官~我来拿我的打火机,你走的时候忘了给我放下了。”
李盟挑着眉梢,看着这个笑得心无城府的老外。
“麦克·布朗,我们开门见山,你跟周宗璋的大哥很熟吧?”
老外依旧笑眯眯的,他们静静对峙了一阵,麦克·布朗先放弃地叹了口气,“好吧,姜兄是不是吩咐了什么任务?我真命苦……”
李盟轻笑了一声,让他进入姜仁之的房间。
第二十五章:情敌
周宗瑜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被人追求的一天。
虽然他曾期待过爱情,但他一直觉得“追求”是男人的责任,女人应该心安理得地“被追求”。更何况后来被生活所迫,他心里只有弟弟妹妹们,怎么活下去都足够他头痛,爱情这种奢侈的事情,不是他能想象的范畴。
于是,他捏着家门钥匙,看着给他开门的女孩,一时有些恍惚。
“呃……”
“周老师!”女孩子开心地敞大门,侧身给他让出一条路。
屋子里人声嘈杂,听起来有很多人。
“周老师回来啦!”屋子里音响的声音很大,和他同屋的那三个学生,举着话筒在笔电扩音器上对屋里的人宣布。
“周老师,他们考完专业课,马上要回去准备文化课考试,今天聚一聚,晚上就有人赶火车回家了。”女孩子站在他身后对他解释,“不好意思,打扰老师你了,我会让他们小声点儿,尽量不要影响到你。”
“不,对我没什么影响,你们好好玩儿吧。”
那三个学生的房间里,一群高中生正弄了个电磁炉办火锅大会,地上床板上都摆满各种食材。周宗瑜婉言谢绝了他们的邀请,简单招呼过,去到旁边自己的房间工作。
画了一阵,他听到轻微的敲门声,打开房门一看,是那个女孩。
“周老师,你在忙吗?我会不会打扰到你了?”
女孩子看起来有点害羞,大约上次告白失败后,她也觉得不好意思,现在站在他面前,已经没有曾经潇洒自然的感觉。
周宗瑜本来不想再给她错误的提示,可这么让一个姑娘站在自己门外,又很不像话的样子。
他邀请女孩进门,考虑了一下,把门大开并没有关上。
结果他坐回书桌前转头一看,那女孩已经把门关好上锁……
他心里一时七上八下,担心别人会说闲话,但又想自己行端坐正,也没什么好怕的。
女孩坐在沙发上,看着他,道:“周老师,这么久了,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叫什么?”
“我知道,你叫伊莲。”
女孩点点头,笑着说,“真好,我很喜欢周老师这样叫我的名字。”
她勾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平静地对他说:“上次……真是对不起,我太激动了,让周老师笑话了吧?”
他摇摇头,“没有……你别多想。”
女孩叹了口气,“我也觉得自己挺奇怪的,以前总觉得,自己会单身一辈子,看男人的时候都觉得他们好蠢,感叹上天怎么会造出这么奇怪的物种……”她看了看周宗瑜,有些抱歉地笑笑:“对不起啊,我没有影射周老师的意思……”
周宗瑜笑着说:“没什么,男人其实都挺幼稚的,真的……尤其对于感性思维,男人会迟钝许多。”
“嗯……”伊莲笑着垂下头,“不过……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觉得你和别人都不一样,每次你出现的时候,别人都不能再入我眼……我眼里心里……都能看到你一个……”
周宗瑜再次听到这些表白,还是很紧张,他尴尬地红着脸,不知怎么接话。
“我记得你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是和刘教授一起去参加交流团,那时候我就想,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干净的男人,长得也干干净净,气质也干干净净,画的画也干干净净,简直不像这个世界的人……”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想起以前书上都说,‘宛若谪仙’,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真的……理解这个词的意思了……”
“我没那么好……就是个普通人……”
“不是,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她眼睛亮亮的,闪着一层水光,“我也劝过自己,如果没希望,就放弃吧,也许你不该是我的……可是我做不到……”
“我还是喜欢你,就算你都拒绝了我,也还是那么喜欢你……”
她清了清有些堵住的嗓子,“周老师,我从今天开始追求你,只要你没说讨厌我,我就一直追……你觉得我死皮赖脸也好,不知羞耻也好……”
“我这一生,也许只有这一次机会,或许以后我都遇不到像你一样让我心动的人了……不管成不成功,我都得一试……”
她俏皮地歪了歪头,“那么,周老师,你讨厌我吗?”
“呃……”周宗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想了想,还是凭良心回答道:“不讨厌……”
她擦了擦濡湿的眼角,“谢谢……”
伊莲真的说到做到,从那天起就开始追求他。
他有时候也很苦恼,虽然并不讨厌伊莲,但他自己心里那具道德枷锁让他放不下心。
他惴惴不安,又没有人可以商量,思量再三,他决定给宗璋写信。怀着复杂的心情,在信纸上写下他和伊莲的所有事情。
他想让宗璋帮他拿捏一下,本来也就想的是他们大嫂要给三个小的一一通过,现在先给宗璋看看,一方面是衡量合适不合适,另一方面也让宗璋有个心理准备。
“我不想干扰你对感情的认知,作为弟弟来说,我真心希望你能有一个安稳美满的家庭。至于这个女孩是不是你家庭未来的女主人,我不能妄下定论,我只能说,当你坚决认定一个人的时候,我会无条件支持你的选择。”
折上信,周宗瑜觉得自己心里划过一道暖流。
来着弟弟的鼓励,几乎是他人生最大的支持。
周宗瑜在考虑接受伊莲。
伊莲是个很好的女孩,周宗瑜很忙,编撰图书所用的大部分图样都要他来整理绘制,他常常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衣服也堆起来,小小的房间铺满纸张,连床上都有等待拓印或晾干的纸样。
伊莲起初是每天来给他做饭,收拾家,洗衣服。他实在不好意思这样劳烦别人,何况一个大姑娘,没事就往单身男人家跑算怎么回事呢?无奈之下他就只能自己挤出时间洗衣做饭,结果不但没有轻松,还更加劳累,连精神上都充满压力。每次听到伊莲的脚步声,他都慌慌张张赶紧起来整理房间。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周,他实在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