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宗瑜笑了,笑的很开心。
“跳舞吧!我教你!”
安德烈被拖进那群大爷大妈里,声音有些粗糙的音响放着鼓点强劲的音乐。
显然,他这个外国人的出现引起人们的关注,他紧张地看着周宗瑜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细瘦的腰上,他的背上也覆上一只温热的手。
“来吧,安德烈,注意听节拍,你的脚步跟着我走。我跳女步,这样你就能学男步了,听好拍子,我们开始了!”
他低着头,跟着周宗瑜的退步迈脚。
“那个……瑜……大家都在看我们……”他看了看四周,很多人都停下来笑着看他们。
周宗瑜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盯着安德烈的步子,“别担心,他们没恶意的。”
他被围观的视线弄得有点儿僵硬,好几次错歩踩在周宗瑜脚上。
“对不起……”这个词他五分钟说了十几次。
“别紧张,你跟着我学就行。”
他又一次踩在周宗瑜脚上的时候,人群里发出笑声。周宗瑜也无奈地抬头笑着看他。
他十分困窘,挠着头苦笑。
一个大妈突然走过来,对他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接着,大妈在他旁边演示起正确的步伐。
周宗瑜说:“她说,你看着她的脚步来和我跳舞,我们再试一次。”
那个大妈一边打着拍子,一边夸大步伐教他,他虽然听不懂大妈说的什么,但那笑容说明她带着善意。
他们花了点儿时间弄懂了脚上的动作,大妈的舞伴儿也走过来,给他示范手上的动作。
他本来就很擅长舞蹈,消除紧张感之后,他终于能自如地学习,很快,他就能拉着周宗瑜在舞池里起舞。
呃,如果没那么多蚊子就更完美了……
他拍了一把自己的脸,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闪过,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他确定自己看到了麦克·布朗。
第二天,他又学了一种新的舞蹈,那是一种大家动作都一样的,有点儿像体操的舞蹈。
他穿着随便,抬着胳膊腿儿浑身摇摆的时候,又看到了麦克·布朗。
美国佬打扮得金光闪闪,看起来正要出门逍遥。
他们俩打了个照面儿,美国佬呆了一下,在他要露出笑容之前,美国佬受到惊吓一般迅速跑掉了……
第三天……他顺利截杀麦克·布朗。
他拎着一脸扭曲的美国佬,笑眯眯地问为什么和他见了面,不打个招呼就跑。
麦克·布朗低着头浑身发抖,他正想说自己没那么可怕,就听到美国佬泄气的皮球一样“噗”了一声,接着像个神经病一样哈哈哈地笑个不停。
他面无表情地等美国佬笑够,但显然,麦克·布朗今夜是要笑死在这里了。
把麦克·布朗拎到烧烤摊上,和老板示意来两杯啤酒。
麦克·布朗喝着酒,还是忍不住一阵阵发神经地笑。
“咳咳咳,”美国佬终于歇下来,声音扭曲地说,“安德烈·尼古拉耶维奇,你跳舞跳得真不错!哈哈哈哈~”
他喝了一口啤酒,差点儿皱着眉吐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
习惯了在母亲家乡喝的啤酒,感觉别的地方做的简直不能入口。
他嫌弃地放下杯子,看麦克·布朗很随意地喝下这玩意儿。
“好了,我有个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
“你跟那个叫伊莲的中国女孩熟不熟?就是去参加过你的春节party的那个。”
麦克·布朗看着他想了一阵,“还行吧,她是个很喜欢参加涉外party的姑娘。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可能以后会需要你帮忙。”
“哦,我很乐意帮你,好兄弟~要是你能注意一下夏季拍卖会我就更乐意了!”
他笑了笑,说,“我也是想让你提供点儿夏季拍卖会的消息,很久没看拍品,你有什么推荐的请一定和我说说。”
麦克·布朗笑得像只狐狸,开心地和他握了握手。
“安德烈,原来你在这儿啊!”
麦克·布朗和安德烈扭头去看,周宗瑜满头大汗地跑过来。
“布朗先生也在!好久不见,最近生意顺利吗?”
“托你的福,还不错。”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饱含深意地冲安德烈笑了笑。
周宗瑜刚想坐下,安德烈就站起身,“瑜,我们回去吧,麦克·布朗还要去赴约,你看他穿得多么扎眼!”
麦克·布朗笑着对他们挥挥手,“没错,我赶着有事呢,有机会咱们再聚吧~”
安德烈本想制作一个精密的计划,把伊莲彻底赶出他们的生活,而且还不能让周宗瑜感觉到是他做的手脚。
但这个计划还没来得及成型,他就悲催地倒霉了。
那一口奇怪的啤酒击垮了他。
周宗瑜很着急,拖着他去社区医院,结论是急性肠胃炎。
他上吐下泻,一点儿都不帅气地倒在床上,像只病猫……
腹部绞痛,肚子都拉瘪了,他还是觉得恶心想吐。
周宗瑜端着碗白粥一口一口喂他。
安德烈很想哭,为什么他在周宗瑜面前总是帅不起来?!这种样子好丢人!
他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
“再吃点儿吧,你看你最近都瘦了……”周宗瑜皱着眉劝他。
“不,我不要吃……”他气恼地拒绝,但这样更让他显得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子。
周宗瑜放下碗,生气地说:“太可恶了!我要去找那个卖啤酒的家伙算账!”
“唔,怎么算……麦克·布朗喝了一杯都没事……”这样衬得他更像个弱鸡……
周宗瑜揉揉他的头发,安慰道:“别担心,我会给你讨回公道!”
房门被敲了两下,周宗瑜过去开门,伊莲把他叫了出去。
安德烈警觉地竖起耳朵,女孩的声音很低,他听不真切,也听不懂。他们两个在外面说了很多,之后周宗瑜回来了,神色有点低沉。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有些担心。
“不,没事……”周宗瑜打起些精神,撑着笑容道:“你不舒服就睡会儿吧,我就在这儿画画,你要是觉得难受就叫我。”
他狐疑地安静趴着,看着周宗瑜坐在书桌前的背影,但是过了很久,周宗瑜都不像在画画,只是安静地坐着。
第二十八章:争执
安德烈慢慢好起来了,有天下午,外面天气很不好,铅云密布看起来要下雨。
他窝在床上睡觉,迷迷糊糊听见打雷的声音。起来把床边的窗户关上,屋外的声音小了一点以后,他听到有吵架的声音。
周宗瑜很头疼,伊莲一直在哭。
“别这样,安德烈在旁边睡觉,你要把他吵醒了。”
“安德烈!安德烈!你为什么总这么迁就他?一个洋鬼子你对他那么好干什么!崇洋媚外吗?!”
伊莲简直要气疯了,即便确定了恋爱关系,周宗瑜心里还是完全没有她。
但是她很快冷静下来,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对她流露出带着不解和悲悯的神情。
“伊莲,他是我的朋友……请你不要这样说他,好吗?”
女孩捂着眼睛坐在床上,低声抽泣。
“宗瑜……我真的好喜欢你……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就给我个痛快吧!我年纪也不小了,女人的青春那么短暂……”她哭得很伤心,泪眼迷蒙地抬头望着他。
“宗瑜……你要了我吧……我、我不想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周宗瑜震惊地呆立在原地,他思想保守,完全想象不到一个女孩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他相信伊莲是个好姑娘,也相信她是爱他的,只是……他没法对伊莲负责,也就不能做这种不负责任的事。
他退了一步,伊莲哭着抱住他的腰。
“我马上就要出国了!我爸妈要我移民,我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你啊!”
周宗瑜浑身都麻了,他从来没有和一个女孩子这么亲密过,伊莲柔软的身体弄得他紧张不已,他想推开女孩,却不知道该碰触她哪个部位……
“伊、伊莲……你别这样,你是个好姑娘,别这么看轻自己……”
周宗瑜心里也很难受,他觉得伊莲作为一个妻子一定很合格,可是他太穷了……别说什么移民,就连一个像样的婚戒他现在都买不起。
伊莲说的没错,女人的青春那么短暂,她又是这么漂亮骄傲的女孩,周宗瑜喜欢她,就更不能拖累她跟着自己过苦日子……
她应该有更好的生活,有个英俊大方事业有成的恋人,而不是他这么一个困死在小世界的穷画师。
他心情憋闷,女孩悲痛的脸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这前半生,都在做对不起人的事,以前的手足,今天的恋人。
懦弱无能,大约就是说他这样的人……
他伤心地摸了摸女孩的头。
“伊莲,我们分手吧,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能拖累你跟着我受苦。”
女孩震惊地抬起头盯着他,嘴唇微微颤抖,她静了一阵,有些不可思议地轻声问道:“你觉得……我移民是嫌弃你没钱吗?”
周宗瑜没想到她会这么想,他急着辩白,女孩却失控地喊叫:“你究竟有多迟钝!我是因为得不到你的爱啊!你跟我恋爱,却从来都没亲吻过我,从来都没拥抱过我!你觉得我们这是在恋爱吗?你拍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爱过我吗?周宗瑜!你爱过我吗?!”
伊莲几乎崩溃,她太蠢了,她以为自己和周宗瑜相处下去,总有一天他会爱上自己的,她耐心地等着,等周宗瑜反应过来的那天,可显然她把感情想得太简单,就算周宗瑜有一天和她结婚了,他也仅仅是出于习惯和喜欢,那些感情里,没有爱的成分……
周宗瑜有些头晕,喜欢和爱,有什么分别吗?
他伸手覆上女孩颤抖的肩膀,却被伊莲一手拍开,手臂划过床边的桌子,碰倒桌子上盛水的玻璃杯。
爆裂的声音让安德烈再也安静不下去,他很担心,没有多想便打开了旁边的房门。
房间里,伊莲坐在床上垂着头哭泣,周宗瑜眼圈微红地站在她对面。
显然,他的意外出现打破了房间里的气流,房里的两人都转头看他。
“对不起,我……”安德烈正想解释自己是听到有东西打碎的声音才过来看情况,伊莲却看着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心下一沉,那女孩突然跳起来抱住周宗瑜。
情侣间的热吻落入安德烈眼中,屋外雷电交鸣,整个世界都在扭曲。
周宗瑜被吓了一跳,他不知道伊莲为什么这么做。
直到安德烈低沉的声音响起,伊莲才松开他。
女孩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雷雨让她的声音变得模糊,但那些内容却比雷电更令人恐惧。
他的心脏颤抖地收缩,转头去看安德烈,高大的男人面色阴冷,雨云把白天扭转成黑夜。他看不清男人脸上的表情,闪烁的电光伴着咆哮的风雨,瞬间的刺目白光里,他看到安德烈渐渐露出一点笑容……
扭曲的、怪异的、带着残忍的愉悦感……
房间里的空气变似乎得冰冷,呼吸都被寒冷刺痛。
诡异的静默,他们三个谁都没有动作。
周宗瑜受不了这种折磨人的气氛,他故作轻松,状似随意道:“没什么啦,刚才说话把杯子打了……吵醒你了吗?”
伊莲嗤笑了一声,就连这种时候,周宗瑜都还是紧着照顾安德烈,“你是在装傻吗?我刚才说什么你没听到吗?还是你听不懂中文,我再用英文给你讲一遍?!”
“伊莲……”
他们对话的时候用的是中文,安德烈听不懂,但他知道那女孩一定没说什么好话,周宗瑜才会阻止地叫她的名字。
“房间里太暗了,我去开灯,安德烈你回去继续睡觉吧……”周宗瑜用英文说到。
“……好。”安德烈笑着回答,周宗瑜走过他身边去开灯的时候,他抓住了抬起的胳膊。
“安德烈?”
男人的声音有点怪,身体接触的时候,他感觉到手下的肉体紧张地抗拒。
他笑起来,大约明白那阴险的女孩对周宗瑜说了什么。放开手,屋里的灯亮起来,他调整自己的情绪,应对在光明下的交锋。
但他的对手显然已经放弃了,伊莲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找出一把伞离开。
“伊莲,你要去哪?外面在下大雨!”周宗瑜拉住她。
“出去,去哪都好!”她脸上泪痕犹在,却眯着眼扭曲地笑着,“去哪都比和这个变态洋鬼子在一起要好!”
周宗瑜放开她,安德烈站在房间门口,伊莲出去时故意拿伞撞了他一下。
安德烈听不懂伊莲刚才说了什么,他疑惑地看向周宗瑜,男人疲惫地对他歉意一笑:“对不起,她太失礼了。”
似乎是回应他这句话,伊莲出门时把大门摔得震天响。
他和安德烈回到自己的房间,伊莲说的那些话,他暂时还消化不了。他不确定伊莲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看不惯他照顾安德烈,故意挑拨离间。
他站在门边,安德烈没有回去继续午睡,而是贴近他站在他面前。
“发生什么了?情侣间吵架很正常,你打起精神来。”安德烈柔声安慰道,抬手摸了摸面前男人的头发。
周宗瑜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这让他们两人都很尴尬。
“呃,你、你继续睡觉吧,昨晚那么闷热,你都没怎么睡……”
安德烈心里冰凉,脸上却还笑着,温顺应了一声。
他躺回去,看到周宗瑜又在书桌前坐下。
雷雨一直没停,周宗瑜为了不影响他睡觉关掉了屋子的吊灯,只开着书桌的灯。
他静静躺在黑暗里,逆光的背影让他心头酸涩。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白自己的心情,仅仅是别人的一句话,男人就开始拒绝他了。他不敢想象当他直接对男人说出“爱”这个词的时候,他会得到怎样痛苦的回应……
他从前并没有想过自己的性向问题,他有过很多女人,也尝试过一些男人。他觉得,爱一个人没必要在乎那么多,人种也好,性别也好,都不是拆散两个相爱的人的理由。
但前提是“相爱”的人……
周宗瑜对他很好,但他不确定那是“爱”。
他面对的,是一场单方面的赌博,从头到尾周宗瑜都没有参与。
只有他在和自己拼运气……
他几乎忍不住想把周宗瑜掳走。把他关起来,砍断手脚,一辈子都逃不掉,不许任何人接近,不许他和别人交流。
他活着的时候只能看着自己一个人,他死掉以后也只能自己知道埋在哪里。
这种恐怖的想法纠缠在脑海,他知道这样很不好,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他甚至已经想象到周宗瑜鲜血淋漓永远安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