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正也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何姐说的话书正没能听进脑子里去,瞿海映说香茹小姐的事情你越管越乱倒是想的清楚明白。
可这时候到底要怎么办?书正不愿意坐看香茹一人扛着困局,也不愿意糟蹋了瞿海映的善意。前者是这么多年的真心朋友,后者是因为自己那么小心翼翼的喜欢着瞿海映,努力地不让他看出一丁点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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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海映的手机里书正那个号码呼出记录要比呼入记录多许多,久违地接到书正的呼入电话,简直比中大奖还难。好容易打来一个,瞿海映在开会,没空接,颇有可惜的摁掉,瞿海映准备给书正发个短信。正在慢悠悠编辑的时候,书正的短信来了——“瞿海映,我打算向香茹出柜,但是不会说出你和我的关系。我想问问你介意不介意?”
瞿海映挑眉,这个闷货要干什么?同时瞿海映觉得短信里根本说不清楚,便回复他说“等我电话”。
收到短信的书正有些坐立不安,掐着自己的手指头。
和瞿海映相处这些日子以来,除了知道瞿海映是个很好的家伙之外,书正还知道瞿海映对自己的性取向讳莫如深。没有什么不理解,他的生活环境决定他这么做,而且在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方面,书正也比较倾向于这个方法,不需要别人的配合,只需要自己小心谨慎,成本低可控性强。
书正也自私的想到过跟谁出柜是自己的事情,压根就可以不询问瞿海映,但是书正又觉得自己和瞿海映算是有约法三章的,虽然这么久都没有提这件事,事实就是瞿海映是包养书正的那个人,还是做了询问。
现在,书正担心起瞿海映的回复了。
瞿海映说介意的话,书正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什么都不管去帮忙香茹,到最后对不起的人除了瞿海映还要加上香茹……
瞿海映说不介意的话,书正觉得自己会小小的伤心一下,小心喜欢的人并没有想的那样在乎自己,瞿海映没说错,自己果然是很小气的一个人,而且又笨又蠢总是应付不来这些事情……
想来想去得不到解脱,书正的脑子里一团乱。电话铃声响起来好几秒都没有动作,看见电话上闪烁瞿海映的名字,终于伸手接了电话,迫不及待说喂就暴露了现在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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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海映收到闷货书正老师的短信,趁着开会的空隙想了想缘由。
撇开香茹对书正的喜欢来看,她对书正的好是完全算得上真心朋友的所作所为。书正想要单独的对香茹出柜,应该是香茹主动到了跟前,书正退无可退了。若是这样的话,书正的选择无可厚非,这样做也没有什么危害,怕的是书正这个闷货还要陪着香茹演一出戏哄那边的老人家,台上演戏书正没问题,下了那个台,他书正老师浑身上下全是破绽,更何况还有闷货从来没有发现过的复杂情况——陈煜对香茹恐怕也是真心,只是他时候没到羽翼未丰。
散会,瞿海映捏着电话到了僻静处给书正拨打过去,罕见的听见他说话会着急,一声迫不及待的“喂”就让人把这个闷货给看透了。
书正喊了那声喂,瞿海映却并不着急说话,在这头静静听着他的动静。一个觉得度日如年,一个觉得行动之前还知道来询问实在是难能可贵到让人欣慰不已,几乎可以理解为瞿海映在书正心里扎根了对不对?
“我听着,你说。”瞿海映终究还是舍不得让书正这么晾着傻等,把话抛给他,想听他亲口说出原因来。
书正咬咬嘴唇,细声道:“香茹妈妈病了,香茹不能来排戏,她一个人照顾,我想帮着她照顾老人家,就能轮换她来排戏,不会耽搁。”
“嗯。”瞿海映说了一个字回应书正。
书正听不见瞿海映说再多的字眼,想他一定要让自己把话说明白,就算他已经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先跟香茹出柜。
“我要是去了,香茹和老人家会误会,我不想有误会……”书正说得很艰难,但是他想瞿海映想听的话,自己就一定好好说,“是不想跟香茹有误会,那样的话就欺骗了她。”
“那你这样做的话就是希望老人家误会。”
“医生说最多三个月,肺癌晚期。”书正一字一咬说完这句话,促使他做这个决定的也就是这个消息的最终确定。
“你在哪儿?”瞿海映觉得就算书正老师要去做这个事儿,也必须和自己一起。
“在剧团,待会儿准备去省医院。”
“我来接你。”
“嗯。”书正认真的回话。
瞿海映挂了电话,散会也就下班了,飞也似的离开,朝着剧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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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海映到得时候,书正站在剧团门口。车子刚刚靠右减速,书正就看见了主动走到边上来。瞿海映想刚刚在一起的时候,开着车子从他面前过都看不见的,现在却有这样的眼力和默契了。
书正上车来,微微埋着头,不敢看瞿海映。
瞿海映觉得到省医院之前,他们俩要谈谈,打开了车子的双闪。
“给香茹小姐打过电话了么?”瞿海映话说到一半就想碰书正,抬手摸摸他的耳垂,冰凉,“你站在路边等,也不知道把领子立起来。今天早上走的时候不是围了围巾的么?”
书正出来走得急,忘了拿围巾,想着折返回去拿万一瞿海映来了又要等,就忍住了,这会儿被问围巾决定糊弄过去,只点头表示跟香茹打过电话了。
“书正老师。”瞿海映暖暖的手摸上书正的脸颊,“你想好了么?”
书正愣了愣,点点头。
只是帮忙照顾老人家是没有办法让她心无牵挂的,老人家最大的心愿是女儿有所归属,否则死不瞑目。书正想要跻身其中做让老人家放心的那个人又分担了香茹的压力,一是关心,再一个是应该是愧疚。香茹的真心那样的坦荡,即使书正视而不见是因为有口难言的原因,也会深深觉得愧疚,这世间再没有比姑娘的真心更宝贵的东西了。
即使书正不说,瞿海映都明白。倾身过去,在书正嘴角上轻轻吻了一下,瞿海映说:“那我们去吧。”
第三十一回
去病房的电梯里,瞿海映把果篮和鲜花都主动拿上了,书正两手空空站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望着瞿海映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瞿海映见他可怜说:“出电梯再拿给你。”
书正即刻伸手拿,瞿海映不干,给他脸色道:“有点重,一边儿去。”
书正便没了言语动作,老实呆在瞿海映身边。
电梯到站,一跨出去便看见香茹在那儿候着他们。手里拎着暖水瓶,头发松松垮垮的箍着,面色苍白,再不是平时那个总是笑眯眯的香茹了。
书正两步走到香茹面前,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微微张了嘴之后又闭上,一声不吭帮香茹拎了手上的暖水瓶。
两个人那么看着对方又不说话,瞿海映看着挺着急。跨几步上来同香茹打招呼,香茹扯出个苦涩的笑,“谢谢你来,瞿先生。”
“谈不上谢谢,我听他说他要过来,等他公交车过来都什么时候了,就送他了。”瞿海映把自己撇得干净,说完了看书正闷着便说:“去看看阿姨?”
“哦,我给你们带路。”香茹赶紧转身带着他俩去病房,伸手管书正要暖水壶,书正不给,香茹看着书正眼眶有些红。
瞿海映把这些看在眼里,努力要自己不悲不喜,心中却是做不到,感叹瞿助理真是太伟大了,上赶着把自己家的心肝宝贝送到人家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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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是认识书正的,香茹早不知道在家里说了这个人多少回。几句寒暄之后,书正这个闷货没有了话语,就变成了瞿海映跟老人家说得热络。香茹和书正两个在边上陪着时不时搭个腔。
瞿海映的功夫,没一会儿把老人家说得笑容满面,见不到一丝病容,还让香茹给小瞿削果子吃。
护士做例行检查,书正和瞿海映避嫌退了出来。病房是楼层最边上的一间,出来之后看着没什么人,瞿海映叹口气道:“书正老师,不是我看不起你,就你这样下去,别说三个月了,三年都讨不到丈母娘欢心……”
书正没话说,瞿海映说得太有道理。
“你连哄老人家也不在行,这事儿怎么干下去?”瞿海映觉得书正这个计划的完成度恐怕要大打折扣,最大的原因就是执行人叫做书正。
“我想先跟香茹说。”面对瞿海映的质问书正也是有些小慌了。
“好,你们说。”瞿海映拉书正向着病房门口,“等会香茹出来你就说。”说完瞿海映往楼道走。
人都要下阶梯了,书正才问:“你去哪儿?”
“你管我去哪儿,先搞定你的事儿吧!”瞿海映飞快瞅一眼书正,强迫自己滚得远远的,再看书正多一眼就会忍不住要抽他两下,再多舍不得也挡不住。
书正看着瞿海映下楼去,也没有别的话留住他,回过头来看着病房门,思量着怎么跟香茹开口。
护士打开病房,香茹出来请他们进去,却只看见书正,不见了瞿海映,问人呢,书正想了想说:“抽烟去了。”这一回撒谎倒是没有难受,因为要是瞿海映在这里书正举得自己恐怕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香茹并没有起疑,反而是叫他进去。
书正拉住香茹的手道:“香茹,我有话跟你讲。”
香茹看着书正的手,抿紧了嘴,挣脱开书正的手说:“嗯,你说。”
正在这坎儿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说:“叫我好找,你也不接我电话。”
书正和香茹同时看过去,陈煜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站在对面,怎么看都是一身的仆仆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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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海映嘴上是骂书正没用,干的事儿却是准备为书正老师在老人家那儿加分的。省医院的副院长瞿助理恰好认识那么几个,今天不管谁在,瞿助理都准备去走个后门。
四人一间的病房,男女混住,香茹要照顾也不方便,瞿海映托了人家一个副院长给找了个套间病房。效率挺高,马上就有人电话给瞿助理说现在过去护送病人转病房。
瞿海映哒哒哒通知他们收拾东西,走到门边就听见门里面热情不输自己刚才的声音跟老人家摆着龙门阵,抬眼望过去,自家那不争气的书正老师拎着拖把正走向自己来,不愧他专业拖地二十年的称号。
个子高高的瞿海映根本不用垫脚,从病房门玻璃小窗上看见那说话的是陈煜。不用想也知道陈煜是来干什么的,香茹小姐家的“准女婿”着实是个香饽饽。
书正走过来,瞿海映面前站着,那半憋着的样子,瞿海映一看就知道没戏了。
“你还没来得及说人家就来了?”瞿海映凑在书正耳边问话。
书正点点头。
瞿海映认真看了一眼书正,看他眉头微蹙,看他嘴唇抿紧,看他浑身上下没有半分“准女婿”气质,一不小心就笑了出来。
书正就只剩下一招了,瞪瞿海映。这一招对瞿海映来说简直毫无威胁,大多数时候瞿海映觉得书正瞪的越厉害自己心里越开怀。
“想我教你两招么?”瞿海映自己乐了之后,终于善心大发。
书正把瞪改成了看,瞿海映故意顿了顿,拖了几秒钟,书正那边就变得眼巴巴了。
瞿海映看着这头病房行人稀少,凑上去在他耳边用饱含笑意的语调说:“没招,只要是你办事,什么招儿都不行。”
书正能有什么话,听了只能继续闷声。
瞿海映看他那样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书正老师怎么就这么能干啊?生生的把自己逼到了这种尴尬的境地,还是亲自对自己下的手,太能干了。
陈煜喜欢香茹这件事情,书正百分之两百不知道。一来是陈煜掩饰的很好,要不是瞿助理火眼金睛,几乎不露痕迹;二来书正都着眼于香茹喜欢自己要怎么对付过去,哪儿还有心思关心是不是有其他人喜欢香茹。
关于这件事情,条理很清晰。陈煜喜欢香茹,香茹喜欢书正,陈煜因此对付书正,书正没能力招架陈煜。瞿海映喜欢书正,瞿海映要为书正要挺身出来打趴下陈煜,还不能让陈煜明白瞿海映打趴你是为了书正。目前就是这么一条主线了,瞿海映觉得,这条主线今天要铺展开。
总的来说,瞿海映觉得陈煜这事儿干得不漂亮。他跟吕少梅纠缠的太深,却又放不开香茹,即使这时候来和书正老师打得是一样的主意,也要看看自己的斤两。浑身不干净的人,香茹这样好教养的姑娘万万不会愿意与之牵惹。
这么说来要么让老人家看清楚书正比陈煜好,要么让老人家觉得这两人都不行。
书正看着不进去的瞿海映不知道怎么办,瞿海映看着傻乎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书正。
一个眼观鼻鼻观心,一个心中长吁短叹之后决定把这件事情搞得更乱。
瞿海映想毕推开了门,单望着香茹招手道:“香茹,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讲。”
香茹看着忽然热络的瞿海映有些吃不消。同样吃不消的还有陈煜,看见门口突然出现的瞿海映吃惊得忘了跟瞿助理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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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守着三个人,医院又来了几个人,病房搬的极快,半个钟头之后老人家就住到了清净的套间病房。
在这个过程中,瞿海映同老人家说笑,也经常叫着香茹说话,陈煜还机灵时不时插进来说几句,书正就不行了,完全成了晾在这个圈子之外的人。
“阿姨,今天我们就打扰到这儿了。您有什么要求就提,我跟他们副院长是朋友,人家打了招呼,您千万要安心。”瞿海映站在老人家病床边,一句一句都说到老人家心坎里,“你要好好休息,我们这就准备走了。”瞿海映说得可周到了,俨然已经掌控了整个事情的节奏。
“小瞿,你这样阿姨真是过意不去,你看看你一来病房也换了,医生那边也打了招呼,真是……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小茹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好了……”老人家说着眼睛就泛起了泪光,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了瞿海映的手。
瞿海映弯下腰来和老人家对望着柔声说:“阿姨你都说什么见外话啊,小茹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书正站在床尾,瞥见瞿海映那副包打天下的样子,除了深深的佩服已经不能想出其他的东西了。
香茹约莫是觉得事情要朝糟糕的地方去,退半步下来想跟书正说说话,结果却被陈煜给先轻声叫住了。
陈煜递过来一张银行卡,香茹要推辞,陈煜便说:“缺才用,算你借的好不好?”
香茹想了想还是推了过去,也是轻声道:“缺了我再找你借。”陈煜自然是不好再说什么。
瞿海映和老人家说完了告别的话,从包里掏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钱,信封装着厚厚一叠,放到老人家手里,说:“阿姨好好休养身体,这是我们好几个朋友凑的一份心意。”
“这怎么好意思……”老人家自然不要。
瞿海映就说:“必须收,这是好几个人的心意,那边那个闷声不说话的也有份,我们俩都在这儿,到时候完不成任务,回去朋友们还不骂死我们。”说到这儿,对老人家小声道:“您得收下。您不收香茹以后怎么跟朋友几个处。”
“那……哎呀你们真是、真是好孩子。”老人家一听这句那一叠钱就收下了。
香茹一看这哪儿行,走上前来要还回去。书正老师终于机灵了一回,拉住香茹对他说:“大家的心意……”虽然他心里门清那绝对是瞿海映一个人为大家准备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