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云琛更无所谓,齐家对于他来说只是个睡了一夜的地方,还睡得非常痛苦。
于是当齐慕安三步两步往街市上逛的时候,他也没有反对。
大节下的街上很热闹,齐慕安抬眼看了看太阳,对,他已经习惯了算时间就看太阳了。
恩,该到饭点了。
“反正已经出来了,午饭咱们就在外头吃吧,你想吃什么?”
简云琛看了看四周,“昨儿吃了酒,今天想吃清淡些。”
齐慕安想了想,“这好办,前头有家粥铺,地方不大,各色素粥和鱼片粥做得都极好。”
简云琛微微一笑,“那需得他们家周老板亲自做的方好。”
原来也是个吃货啊!
齐慕安乐了,朗声一笑道:“走,咱们找他去,看那小老儿敢不亲自撸起袖管儿来招呼!”
简云琛没吭气,心道这蛮子过去也不知怎么吓唬人家做门小生意的老实人,一会儿见了周老板的面儿,那可怪不好意思的。
谁知那周老板见了他俩倒热情得很,忙给让进了里头的雅间,一听齐慕安只点了个素粥两样清单菜蔬,忙笑呵呵道:“大爷今儿的口味倒跟少将军一样了。我家里还有才起了坛子的玫瑰鸭掌,大爷要不要再尝一尝?”
齐慕安本就是个无肉不欢的,一听这话还不点头,“来来来,来盘大的!要说这玫瑰鸭掌,我回去也叫她们学着糟来着,总没有婶子弄得好吃。”
周老板黑亮的脸膛笑得红红的,“那是,可不靠这点儿小手艺吃饭呢嘛!爷要是喜欢,回头我让她多做几坛子给爷送到家里去,少将军也尝尝,要是还合口味也请赏个面儿。”
不等简云琛说话,齐慕安已经笑了,“不必麻烦,你送去给我自然就少不了他的!”
这周老板虽然只是个平民百姓,不过魏国公府和简家这样显赫的人家办喜事他也是有所耳闻的,不过没想到正是这两家做了亲家罢了,这会儿一听这话哪儿有不明白的,立刻又说了一箩筐恭喜的好话。
直到简云琛脸上略微有点挂不住了,那老周也是个懂眼色的,忙亲自又给他俩添了一回茶方退了出去。
简云琛这就纳闷了,自己来这儿多少回了,好歹也算熟客,可从没见这老周拿出家里的私房菜出来招待过啊,今儿竟还是沾了这蛮子的光!
齐慕安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心说小样,你真以为哥就会逞凶斗狠啊,哥现在人缘好着呢!
想想都得意,便笑眯眯地嘬了口茶道:“你想知道老周为什么对我另眼相待?那你求我呀,求我我就告诉你。”
简云琛唇角一弯,笑得气定神闲,“那你别说,回头憋得撑着吃不下饭可别抱怨。”
齐慕安被他堵得差点儿一口茶噎在喉咙口,心说这老实人也不能总逗他啊,看着简云琛,分明不大会说话吧毒起来也怪毒的。
于是便老老实实交代道:“年前这一片儿涨租子,老周这店地方虽然小,口碑和生意如何你是知道的,本来并不为难,偏他儿子不争气,赌钱输得差点儿连裤子都当了!老周那点家底全用来赎他了,哪里还有钱交租,眼看就只好关门大吉了。”
“这么说是你慷慨解囊、出手相助咯?”
简云琛眉头一挑,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撒在他亮晶晶的眸子上,分外好看。
齐慕安本来就是预备这么说来着,不知怎么忽然心虚了,小心脏一停老脸一红吧,什么都老实交代了。
其实他也就是为了自己。
“其实没几个钱,就图这儿吃得舒服,老周为人也实诚。你说咱们整天就是打赏下人一个月下来也不少呢,那些人里头又有几个真心实意要咱们好的?还不如来点儿好吃好喝的放肚子里呢!”
这话说得实在,简云琛想起他在齐家的处境,如果自己与他易地而处,确实在这小小一方食肆里都比在家里待得舒心。
这时门帘子哗啦一动,原来是老周捧了一大盘鸭掌进来了。
“粥还要一会儿,两位先吃着。少将军不大好这杯中物,大爷要不要来点儿?给您烫一壶热热的花雕。”
齐慕安悠然自得地敲了敲筷子,“老东西,成日家说嘴,还不快烫去!”
这里老周笑呵呵地去了,不多时便端了只酒香四溢的酒壶进来。
齐慕安自己接在手里,“你忙你的,我自斟自酌喝着才更有滋味儿。”
老周心想人家新婚燕尔的当然不乐意外人杵在面前点眼,早知趣地退了,简云琛见齐慕安一杯一杯喝得快畅快的,便也拿热茶把就被烫了烫。
“来,陪你喝一杯。”
齐慕安依言给他满上,两个人举起杯在空中一碰,各自一仰脖喝了个底朝天。
正畅快着呢,听见外头吵闹了起来。
“几位,几位……真真抱歉,今儿里头已经有客了,委屈几位在外头坐坐。”
“放屁!里头三张桌子呢,全满了?这才什么时辰!”
“对对对,老子不信,你让老子进去看看去!”
“诶诶!不行不行,这位公子,这可不行,真有客,请您……”
简云琛眉头微微一蹙,这捣乱的家伙声音怪耳熟的,如果真是他,那又有一番好开交了。
这粥铺本就是个小店,并没有多少座位。而里头的雅间也确实有三张桌子,不过周老板见了他们俩,哪里还会放别的客人进来,因此才会发生眼下的争执。
齐慕安不耐烦地把酒杯一放,好容易跟老婆两个人清清静静恩恩爱爱(当然后面这个词是他自己脑补的)地吃顿饭,还有一帮不长眼地上来搅局,看他出去发挥一下恶霸本色亮下身份吼两声!
谁知却被简云琛一把按住,并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这时候外头的哄闹声还在继续,门帘子蓦然一动,老周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在心窝子上给踹了进来,险些整个人砸在桌子上,还好简云琛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他。
跟着气势汹汹地走进来三个年轻公子,为首的那个锦衣高靴浓眉大眼,一见他俩不由微微一愣,很快又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原来是简将军,打扰、打扰了!”
不等简云琛说话,他身后一个跟班样的年轻人嘿嘿一笑,“什么将军,他现在在哪个营里供职?贺三哥你才是堂堂正正的将军呢!”
那被称为贺三哥的少年公子哈哈一笑,转而看向齐慕安丝毫不掩饰眼里的轻蔑道:“诶哟,看小弟眼拙,竟不曾看出齐大公子在这里。方才失言了,什么简将军,应该是齐少君才是,哈哈哈哈——”
齐慕安虽然不认识他,不过傻子也能看出来这几个来者不善了。
偏偏今天是出来轻松轻松的,并不想跟这些无赖多做纠缠。
便客客气气送客道:“抱歉,今儿这里我们包了,几位下趟请早。”
那贺三没想到这姓齐的这么不给面子,从鼻子里喷出一口冷气道:“小爷今儿刚得了军令,明儿就要带兵出征保家卫国去了,可与那些给男人压的酒囊饭袋不同。今儿这顿饭,就算有人包了,小爷也在这儿吃定了!”
这“给男人压”几个字他有意拖得长长的,一双三角眼猥琐地把简云琛上上下下给觑了个遍。
简云琛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佩剑,却摸了个空,方想起自己如今已经不是来去自在的翩翩少年郎了。
脸上转瞬即逝地失落被那贺三抓个正着,不由下死命地奚落他。
“怎么,齐少君耍脾气了,不会又要赏小的三十军棍吧?可惜啊,您如今是发不了军令了!”
第26章:治无赖 耍流氓
回答他的并非简云琛的怒气,而是兜头兜脸砸过来的一大把天女散花式鸭骨头。
“压你妹,爷现在就让你尝一尝被男人压的滋味儿!”
齐慕安趁他发愣呢一把扑到他身上恶狠狠揍了两拳,心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了小霸王的身之后就演得太入戏了,以前分明不是这么炸毛的性格啊!
可一听那贺三这样阴阳怪气地挤兑简云琛吧,就觉着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痛快了。
但这次他却没能像胖揍郭四那回一样讨着便宜,毕竟郭四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公子,可这贺三却是有些武艺的军中流氓啊!
因此很快反应了过来并狠狠一脚踹在齐慕安心口。
齐慕安算是个大个子了,都被他踹得跌了出去,可见这一下不轻。
那贺三还要动手,没想到右手手腕一阵剧痛,原来已经被简云琛轻轻巧巧用一双筷子给夹得死死的。
“如今确实不能再用军令罚你,不过就算我不在军中,我夫君也是正五品龙禁尉,你当街滋事以下犯上,莫非还教训不得你?”
简云琛难得地露出了温存的笑脸,干的事却凶狠霸道,手指一动便听见那贺三连声惨叫跌坐到了地上,那两个跟班连忙哆嗦着去扶,可惜他一只右手已经废了。
简云琛哪里睬他,单手提溜起齐慕安的胳膊拉着他就走,到了柜台上见着周老板,还客客气气笑道:“今儿这一场算我的,回头叫人给你把银子送来。”
那老周哪里敢答应,心说里头还有个小煞星待着呢,这两位一走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把他这铺子给掀了。
不过实际上他是多虑了,那贺三虽然当着兵吧,却从来没去过战场,实际上也是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不过就仗着生得粗壮天生比旁人多了几分蛮力罢了,要说吃苦忍耐神马的那是跟他搭不上边了。
如今折了手腕痛得满眼冒金星呢哪里还有心思耍狠,一路哼哼着被人抬出去找大夫去了。
映棠等人一见齐慕安是被简云琛扶着歪歪斜斜地闯进屋的,一时都唬得懵了。
简云琛拖着他到了床边,低下头看那厮还窝自己肩窝呢,不由恨恨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行了到家了,别装了!”
齐慕安麻利地往床上一躺,却不肯松开简云琛的手。
“人家哪有装,我真的心口疼,完了,我受了内伤了!”
简云琛几乎都给他逗乐了,连甩开他的手都给忘了。
“就贺三那点儿三脚猫功夫还能把个大男人踹出内伤来?能在你衣服上留个脚印子那都是因为他鞋太脏!”
不过他话虽然这么说,还是破有良心地坐了下来扒开齐慕安的上衣检查了一下。
毕竟这蛮子虽然没帮得上忙最后还得自己出手救他,不过人也是好意不是?
齐慕安这会儿贼老实,还有意挺了挺胸,“你看你看!这儿好大一块黑印,完了完了,我要吐血了!”
说完继续抱住某人的胳膊不放。
拿着干净衣裳进来预备给他替换的映棠和红芍纷纷站在门口捂住嘴偷笑。
简云琛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点瘀痕罢了,你闯了这么多年的祸头一回挨打?”
一边说一边从丫鬟们手里接过药酒倒在手心里,用力搓热了,狠狠按在齐慕安心口。
光按还不行,还得使出吃奶的劲儿来狠命搓,这样才能发挥药效嘛!
齐慕安刚才那副苦状确实有一大半都是装的,全为了吊在老婆身上揩揩油呗,这会儿可真给他按得痛得要命,可这真疼了吧又不好意思叫了,尽龇牙咧嘴地做鬼脸,实在忍不住了拼命呵冷气,硬是没哼一声。
简云琛抬起眼看他满头冷汗的样子,心说还不赖,算半条汉子。
哪里知道齐慕安就算光荣负伤呢,也还有心思悄悄给映棠挤眉弄眼,让她把丫鬟们都带出去,于是不知不觉地屋里就只剩下了他们小夫夫二人,连房门也给无声无息地掩上了。
“诶,那个贺三,跟你是不是有过节?”
齐慕安一边慢慢吞吞地穿衣裳找话题,一边趁着六块腹肌和两块胸肌还露在外头凉快的时候努力拗出各种型男造型,心里默念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你快看过来呀!
简云琛哪儿有那雅兴,人家正自顾自走到墙边拿下过去常佩的宝剑小心擦拭呢!
听见他问话吧头也不抬,“过去在我帐下待过几天,早上睡迷了起不来操练,让我给打了。临到出征他装闹肚子,他家里带着头地到兵部闹,好容易才把他留下来不用去了,没想到这回竟还真有胆上战场。”
齐慕安毫不客气地呵呵了两声,“这不,又不用去了。那他还得谢谢你呢!他家里什么来头?”
简云琛一愣,“原来你不认识他?他跟郭四是表兄弟啊,他爹从前还在你爹手底下干过呢,不过死得早,如今母子几个就依附郭家过日子。”
难怪这么凶呢,对简云琛那是新仇旧恨一起上了啊!
齐慕安心里犯起了嘀咕,我哪里晓得他家是什么人,我连自己是那个什么几品龙禁尉都还不知道呢!
那是干啥的,估计也就是个虚职,这不从来就没人跟他提过他有单位,要上班啊!
齐慕安搔首弄姿了半天还是没获得美人的主意,这时候听见肚子里咕咕直叫了,才想起来午饭还没好生吃呢,忙快速穿上衣服出去叫人传饭。
简云琛在背后看着他没心没肺还倍感欢脱的样子,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中长剑又挂回了墙上。
因为小夫夫俩昨天晚上都熬了夜,午饭后又闲着无趣,齐慕安便提议,不如咱们睡个午觉吧!
因为这时代的婚礼吧它不是就办一天,差不多的亲朋好友得连着上你们家吃喝三个晚上呢,接连七天都算新婚!
于是他就更有底气了,你看你现在不把精神养好了,晚上一准瘫在酒席台上!
简云琛瞄了一眼铺着鸳鸯交颈图样的大喜床铺,还是克服了心头的倦意。
“那你睡吧,我出去遛个弯儿。”
齐慕安也没强他,心说小样,你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这会儿哥好好养精蓄锐,到了晚上还不全是我的天下?
嘿嘿嘿——
于是他摸了摸还有点火辣辣的胸口爬到床上打呼噜去了,抱着枕头用力嗅了嗅似乎有点不属于自己的淡淡香气,不知道是不是简云琛身上的味道。
这个时代不论男女,穿衣服都爱用熏香,不过这却不是熏香那种刻意浓烈的味道,倒有点像沐浴露留下的清冽味道。
这年代有沐浴露?不知道简云琛到底用的什么。
齐慕安打着哈欠想入非非,很快眼皮子就重了起来,这一觉睡得香极了,醒来时只觉得精神抖擞整个人就跟脱胎换骨了似的。
醒来半天了还趴在枕头上对着对面的墙发呆发懒,看着看着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人呢!来人,来人!”
绿萼慌慌张张走了进来,“大爷要什么?”
齐慕安指了指空空荡荡的墙壁,“少君的剑去哪儿啦?”
绿萼一听问这个忙道:“方才薛将军府里来了信,说下山的桥坏了,车子下不来,偏薛家大君要生了,疼得什么似的,正十万火急派人下来接大夫上山去呢!少君听了消息不放心,就也跟着去了。本来要叫上大爷来着,不过看大爷睡得沉,就没让叫醒你。”
齐慕安听得脑子里一团乱,“孟大哥的老爹到底住在哪里,怎么还要进山?”
好在这绿萼是简云琛从简家带来的,原本与薛淮夫夫也相熟,忙给他解说道:“孟老先生一心研究佛法,已经在西山上的无想寺中修行多年了。”
哦,原来老爷子老就看破红尘了。
齐慕安点点头,从床头柜上抽出一本看了一半的世情小说看了起来。
直到天色渐渐晚了,他第三次叫人到门上去看看少君回来了没,回答他的都是没有之后,他开始有点担心了。
看看窗外黑压压阴沉沉的天空,这是要下大雪的节奏啊!
想想有点不放心,便命人备马,打算自己跟过去看看。
谁知正好在院子里遇到了他两个弟弟齐慕文和齐慕和迎面走来,二人见了他都是笑呵呵的,齐慕文更笑说昨晚小登科放过了他,今晚可要多喝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