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宫里的事情……对宫中的人性彻底失望了的望那时想过,要真能和窦璧这样一直过下去,那么这个王位不争也罢。
可窦璧偏偏是大祭司,又偏偏订了婚。
没有王位的他可以凭借异子天生的力量,不顾一切拼杀到窦璧面前,再和窦璧一起离开……可窦璧愿意走吗?望记得清楚,当初窦璧带他回寨子的时候,明明怕寨子里的罚怕得手都在抖,可还是回去了。后来过了十来天,跑出来看他的时候,窦璧又是带了一身伤。
即使这样窦璧都要回到寨子里。
望没有自信能带走他。
确实,没有任何保证,窦璧目前只是有点喜欢他而已。
他居然还比不过一个寨子……
所以望留下那封信,不告而别。
要是回宫后,他死在宫里,窦璧也不会因为这个不告而别的混蛋而太难过吧,要是不死……不死的话,以后的窦璧无论如何,都是他的了。
为此他还专修了祭坛。
他是要和窦璧长长久久走下去的,决不能坏了窦璧的身子骨。
反正自古以来大祭司和王结亲也算是传统了,固然有例外,但不多。
至于那个和窦璧结为夫妻的女人……望不想看到她,自然有办法清了她。
不过超乎望意料的是,本该惊讶的窦璧竟只是看了他一眼,全然陌生的神情让望胸腔变得憋闷。
不记……得了?
怎么可能呢?
这一眼后,两人的眼神再没有对上过。
望心底浮现出了一丝杀意。
等了这么久,竟然是把他忘了的结果吗?
绝对,不允许呢。
48.祭司和王的纠葛·王上望
“祭司大人,王上有请。”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窦璧还躺在床上呢,这大清早的,又有什么事儿啊。
烦躁的窦璧一脸怨念地穿衣起床,身边围上来一群宫人:“侍候祭祀大人。”
窦璧一哆嗦,怎么着,起个床还得派一圈宫女过来围观啊?别以为他不懂宫里的规矩,前任祭司大人可是讲得仔细着呢,大祭司的衣食住行虽都是有人操持的,但按惯例,旁人不能近祭司的身,免得污了祭司的气。
望究竟想干什么?
看看望这段时间里种种试图削弱他的巫力的行为……难道是想把他从大祭司的位置撸下来?
那他是再愿意不过了~
好吧,虽然窦璧不想成为大祭司,但是窦璧更想要别人不能成为大祭司。
至于别人是谁……大概就是以前梦里他允诺过的那个人吧。虽然这种想法显得毫无根据,可他就是相信,那个人会代替他成为大祭司,然后独自背负本该他窦璧背负的东西。
窦璧想到这里怔了怔,这是在想什么呢?
仔细想想,望又不太像是要辞掉他,毕竟大祭司不是说换就能换的,他窦璧能当上大祭司,那也是精心养了十多年的结果,而且望也没有换掉窦璧的理由。
其实望的这些行为,倒更像是在延长窦璧的寿命。
不过窦璧自己是不信的。
哪有这么好的事情,窦璧一边斥退了围上来的宫人一边这样想着,怎么说他窦璧也算得上是知道王的黑历史的人——王曾经怎么落魄怎么仰人鼻息,他都是知道的,而且自己还给他吃过那种口味诡异的饭菜……好吧,根本不能称之为饭菜,就算是治疗也没有尽全力,还总是冷言冷语,不记仇就不错了,怎么着望也得有点防范之心吧?
这种不小心知道上位者黑历史并且还得罪过上位者的感觉,好酸爽。
“王上有请。”
最初站在门外大叫的宫人又叫了一遍,催促磨磨蹭蹭的窦璧加快速度,窦璧不耐烦的皱皱眉,心里暗道皇宫的衣服就是麻烦。
窦璧穿了半天衣服终于勉强弄得像个人样了,这才随着宫人快步走去面见王上。
望已经等了许久。
不如说他昨夜其实根本就没合眼,失眠已经是老毛病了,多亏巫医的方子,他的身体才没大碍,但是失眠却一直治不好。
心病。
望很清楚自己无法入睡的原因,但是在窦璧进宫之前他确实是无能为力,王权为主,神权辅助,两个不同的体系并没有彻底交织在一起,望无法离开皇宫,窦璧不能提前成为大祭司。固然望成了王,却也无法提前相见,他本以为窦璧进宫上任之后自己的失眠能减轻,可事实与他所想的相反,窦璧上任后,失眠却变本加厉了。
一晚的混杂思虑之后,望更加不确定自己是否能走进预想好的未来。
明明是早就想好的,此时的望却感到了迷茫。
真的可以……吗?
见到窦璧后,这种疑问更加强烈了。
“起身吧。”挥手退了宫人,空荡偌大的宫殿里,只有望和窦璧两个人。望直直地看着窦璧,窦璧低着头,不知道对方在干些什么。
莫名其妙地,窦璧觉得压力好大,大到整个消化道都在隐隐作痛。
#眼神の杀伤力#
“窦璧,你还好吗?”
“臣一切安好。”一点不好!你尝试一下从嘴唇疼到菊花的感觉!窦璧心中臭着脸暗道。
望在听到“臣”那个字时,脸上颜色一瞬冷清了。
“爱卿可知大祭司之职为何而设?”
“为辅佐王上,福泽天下而设。”窦璧暗自得意,这个之前他背过。
“那么,”望慢步走近窦璧,“何为辅佐,何为福泽?”骨感白皙的手捏住了窦璧的下巴,力道很轻,却让窦璧不得不抬起头。
一双沉寂到极点的眸子定住了窦璧的心神。
原本就不知道答案的问题,这下子连编都编不出来了,因为窦璧的大脑已经完全停止工作了。
这个人是王,至高的存在。
大脑停机的窦璧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是只有王才能拥有的眼神。
望终究是变了,窦璧默默想着,同时正常思维也渐渐回来了,开口道:“为王上献出己身之力,为百姓谋求百年兴盛。”
“既然如此,爱卿便和吾在一起吧。”
窦璧瞪大了眼,啥?这是什么神逻辑?
望似乎轻笑了一声,眼神锐利却又像是无机质,外衣上细致华美的流苏随着摇了摇,惨白的光泽润进了窦璧的眼里,有着谜一般吸引力的声音自其薄唇间泄出:“爱卿是否忠于吾?”
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窦璧垂首道:“臣永世忠于王上。”
由于低下了头,所以窦璧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只是觉得这整个宫殿的气场都变了,原先的空旷凄凉被压抑沉闷所取代,窦璧只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身体也僵直得动弹不得,只能保持那个毕恭毕敬的姿势。
望用了巫术?!
窦璧意识到这点之后,浑身汗毛倒立。果然望还是记仇了吗,直接下杀手这也太欠考虑了!怎么说他窦璧当年都是救了他一命啊!白眼汪!负心汉!
哪里负心了,恰巧醒来的二八这么想,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白发人的靴子,心情复杂。
这两个家伙还真是……一遍两遍都是这样啊。
二八用意念使自己再度入睡——当初的事情,他已经不想做第二遍了,反正无论如何都是输,反正眼前这个白发人也是假的……
以前的窦玺究竟做过什么呢?大概就是“我和他谁更重要”的游戏吧。窦玺借着某个机会,逼着窦璧在他和白发人之间做出了选择。
哥哥选了他,但是却追寻着望一直到现在。后来窦玺想明白了,那只不过是让哥哥在亲人和暗恋的人之中作出选择,身为亲人的自己在哥哥眼中更有胜算罢了。
所以说是赢了输赢,输了胜负啊。
二八苦笑着,意识再度沉进黑暗里。
伸手,揽住了窦璧的腰。这动作在望做来稀松平常,像是没什么不对——很不对好嘛!僵直动弹不得的窦璧愣住了,望似是揽住他,实际上却是在解·衣·带·!
早上本就没系好的衣带在灵巧手指的拨动下自发地散开来,繁杂的服装件件褪去,时间变得缓慢,本就压抑的空气开始变得粘稠,窦璧已经连正常的呼吸节奏都无法保持了,可对方仍在游刃有余地解着衣服,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其实从很早之前,窦璧就觉得,望不像是存在于这世间的生灵,倒更像是游离于三界之外的无实体的灵体,和这个世界,和他,都隔着一层柔软的却无论如何扯不破的膜。
哪怕以前高冷如他,都能感觉到望身上无法消弭的凉意,此时更是冷得窦璧无法镇定。
望没有任何停滞,像是看透了窦璧的心思般轻轻嗤笑道:“永世忠于吾……”声音稍有停滞,窦璧的余光瞥见那人的喉部上下滚动了一下。
“却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我爱你。”
比起告白,这更像是一种声明和辩解。感觉就像“你是个坏人所以你该死”“我要杀了你”一样,比起感情的部分,宣言的部分更多了一些。
最后一件外衣滑落,朦胧微微透明的里衣掩不住肉色,可望的眼神全无邪念。
或者说,完全的邪念,已经不能再被称作邪念了。
其实自窦璧进宫后,望就完全没有掩盖自己的意思,眼神很直白,语言很直白,行动也很直白。
只是没有说出来。
太过专注的眼神让窦璧语塞。
对望的各种揣测并不是他蠢笨到不可救药,而是不想面对这些个情意缱绻之流的玩意儿罢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无论是现在忘记了全部的窦璧,还是之前努力追回记忆的窦璧,或者是还记得一切的,做出了最初的选择的窦璧。
那是他自己给自己的禁制——这种东西太沉重了,大家一个个的都为了这东西生死相许的,视而不见或者干脆忘记不好吗?啊啊,单是这么想一下都觉得矫情到肠子酸疼呢。
所谓肝肠寸断的感觉,对他而言就是这么个样子了,没错,窦璧简直就是天生的感情残疾。
就不能想点儿别的吗?照顾一下残疾人啊。
窦璧明明是这样想的,眼泪却簌簌地掉下来了。
似乎有什么等了很久的东西,久到快要遗忘的东西,就这样子突然间毫无实感地得到了,窦璧全然没有了主意。
然后,一直以来坚不可摧的幻象禁制,刹那间分崩离析。
“望……”
窦璧的头开始剧痛,连巫术的限制也无法阻止他抱住自己的头,蜷成一团缩到地上。
禁制之下的那些东西回来了,它们浮现到了意识里。
“你怎么了?”望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他面带惊色地半跪在地上,搂住窦璧。
窦璧仍在嗫嚅:“你个傻叉……别喜欢我啊……”最后甚至还带了点哭腔。
望不知所措,沉默着看向窦璧煞白的脸,手臂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那怎么可能呢?
头很疼,窦璧疼得动弹不得,一片混乱的图像中,只有眼前的望越来越清晰,但他的年龄和服装却渐渐变了。
——那是白发人的样子。
只是昙花一现,窦璧就昏了过去。
单单留着望独自清醒,而表情却是怔忪的,在这空荡荡的大殿里孤身一人地清醒着。
窦璧的身体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就这样……永远消失的话,望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来。
不是让太医和国家陪葬,也不是倾覆一切毁灭一切,更不会找来替身继续下去,如果窦璧永远消失的话,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他唯一会做的,大概是倾其所有寻找复生之法,然后绝望地彻底毁掉自己。
轻轻揽住窦璧的头,望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般抱起怀里的人,一步一步地走出空旷的房间。
绝对不会再让他继续当大祭司了,望垂下眼帘,只要自己活着,就不会让窦璧继续消耗生命了。哪怕是他自己消失,也绝对不会让窦璧消失。
他甚至无法尝试去想象窦璧消失的世界。
“传巫医来。”望扬声道,声音微微有点抖。
49.祭司和王的纠葛·小窦璧
“禀王上,大祭司的身体……”
拱着手的巫医站在床榻旁,脸色微妙。
虽然大祭司本就该体弱多病,但是看着王上的样子……拥有趋利避害天性的巫医有些不敢说出实情,迫于王的气场又无法撒谎。
望的表情十分平静:“照实说就是。”
“……王上,臣实话实说,大祭司的时日无多。”
“……”
望沉默地看着窦璧,没有说一句话,挥挥手让巫医退下备药。
华丽到繁杂的床榻上,望缓缓地俯下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窦璧的脸,拇指温柔地摩挲着对方苍白无血色的皮肤,轻垂了眼帘,微笑起来。
望在用自己的脸摩擦着窦璧的脸。
单纯地皮肤与皮肤的接触,有些凉的温暖在皮肤间互相传递着,渐渐消弭了温差。
望把对方的手脚都拢在自己怀里,就这么躺着了。
“你总是在伤害自己啊……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望这么许诺着,渐渐沉入睡眠的深海里。
宫人间常有小道消息流传,因为宫人是最靠近辛秘的特殊存在,同时生活辛苦又简单乏味。
最近的小消息是“消失的大祭司”。
自某天后,宫中再没有哪个宫人见过大祭司,祭坛也被封了起来,
王上的意思是,祭司在祭坛中潜心修炼,避世不见外人,只守王的命令。
实际上,曾有宫人在封祭坛时远远地瞥过一眼,那里空无一物,后来这消息也没了下文,因为那个宫人也不见了。
仅是这样还不足为信。
更让人起疑的是,一直以来只有王上才能进到祭坛里。
这样一人一言确定的事实,不是更奇怪了吗?
不仅宫人议论纷纷,连朝臣都开始忧心,毕竟大祭司不同于其他官位,大祭司是不能被随便取代的。
可王似乎并不在意,仿佛大祭司就是真的在闭关修炼一样。
既然王上都如此,那么其他朝臣就更不必太过忧心了,毕竟国运是和王的性命息息相关的。对了,说起来,这还是个国家级别的规定呢~成为王也是有代价的,就是和国运签订契约,成为魔法……总之国存人存,国灭人灭。
国家一旦出现危机,王的身体也会受到影响。就是这样。
相似的规定,还有“大祭司须全力维护国运”这一条。
“阿璧。”
形状优美的手穿过栏杆,搭在窦璧肩上。
仅着单衣的窦璧一抖,并没有回头去看对方。
“阿璧……”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一股不开心的撒娇意味毫无违和感地出现,窦璧却是一动也不动。
他现在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人了,自从想起一些事情以后。
坑爹啊!窦璧心里抓狂成疯,劳资可是一心想着这个混蛋的,结果、结果这家伙居然就这么把他囚在这里,还不多给几件衣服……
想起自己穿着什么,窦璧一脸翔色。
锁链落到地上的声音细碎杂乱,古旧栏杆的吱嘎声一阵惊鸣,窦璧的神经随之一紧,这个混蛋要进来了。
“看着我啊。”
望走到窦璧面前,眼神澄澈得像阳光下的空气。
窦璧觉得自己无法直视眼前这个明明冷气十足还要坚持卖萌的非人类了。
话说要是原本的望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副样子,会做出什么表情呢?
原本的望啊——就是窦璧一直倾心的白发人啊。总是冰冷冷的,什么也不说,连靠近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