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寅眉头拧成了麻花,斥道:“别碰他!”
周王言淡然处之,“让他摸呗,又不会少块肉。”
韩贝退到阴影处,滑下邱正夏放到地上,空出略微麻痹的双手,刚偷偷地摸向枪,就听图刚一声暴喝:“那个小白脸,你再动一下试试?”
韩贝没有自觉性的旁顾左右:小白脸?说谁呢?
图刚手起手落,周王言脸颊上绽开一道血口子,杜寅几乎要跳起来,忍无可忍地痛斥韩贝:“蠢材!叫你别动!耳聋了吗?”
韩贝敢怒不敢言,老老实实地切换成石雕模式,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动了!”
巨蛇三角形的头颅和颈部交缠的细长缝隙处,又伸出一双血手,这双手比图刚的小一号,在半空中扭一扭手腕,小心翼翼地伸长手臂抚上蛇头,静待若干秒,见蛇身没有被触发变换姿势,便用力攀紧实,“咔吱咔吱”令人牙酸的骨骼变动声响起,两条正常的手臂骨肉错位,橡皮人似地收细拉长,随即,两臂之间挤出了一颗脑袋!
那缝隙呈橄榄形,虽有近半米长,但两头细中间宽,最宽的地方不超过二十公分,韩贝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大活人挤压成不科学的畸形形态,心内惊涛骇浪:有这绝活可以进军好莱坞奇幻电影业了,还盗个毛线球的墓啊?
缝隙中逐一挤出变形得无法辨认出结构的肩、胸、腹、胯、一条腿、又一条腿,最后攀着蛇头的双手向外一撑,一个后空翻脱离巨蛇落在地上,骨骼重组,恢复成一个肌肉匀称的普通少年模样——香东潭!
图刚指使香东潭:“小子,快去搜他们的包,看看有没有炸药炸开这蛇!”
看来这两人也在巨蛇上寻找开启石门的方法,却触发了机关,被绞进蛇身团拱起的空间里,困在里面不好受。周王言冷笑一声,“恕我直言,用炸药炸开蛇,你也一样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炸药我有,免费赠送!”韩贝有点失望,传说中牛逼哄哄的图刚似乎脑子不太好使啊。
香东潭脖子上有根筋还没扯舒坦,转动着脖子劝图刚,“不急,你控制住他们,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自然会弄你出来。”
周王言质问:“香东潭,东侧室的棺椁是你们打开的吗?”
“不是我,我到那儿时,防腐水已经废了。”香东潭从贴身的衣兜里抽出一小支制作精良的玻璃真空管,旋开抽水阀门,头也不抬一下,“你就是警方的卧底?”
周王言温文尔雅地笑笑:“我是。”
韩贝舌头差点闪了,真想吐出一口老血:我日你个隆冬球哦,王牌卧底就是这么坦然吗?
“你不用多此一问了,和他搭伙的那位就是刑侦三队的队长。”图刚加重语气强调:“这张脸我见过很多次照片,化成灰都认得!”
香东潭谨慎地检查一遍真空管,又问:“韩少爷,你也是?”
“我呸!本少爷最讨厌穷警察了,周大哥!杜大哥!你们竟然是警察?我真是看错你们了!”菜鸟卧底韩少爷一副被骗身骗心的悲愤欲绝模样。
周王言和杜寅同时从眼神中传递出鄙视:你这个傻逼,演技好假!
“咳!”韩贝慌忙转移话题:“香东潭,你师父死了啊!”
香东潭手上的动作一顿,依然没有抬头,他低垂的睫毛粘糊着脏稠的血浆,却有一颗晶莹无暇的水珠从睫毛的阴影中落下来,砸在透明的真空管上。片刻之后,他呼出一口气,语气轻巧地说:“他终于死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这畜生,有没有人性啊?”韩贝胸口嘭地燃气一团无名火,“你知不知道,他……”
“闭嘴!你算老几?我不需要你指教!”香东潭像一座蠢蠢欲动的火山,终于喷发了,凶相毕露地拔出枪:“老子先毙了你!”
“嘭”地一发子弹擦过韩贝的肩膀击中石壁,香东潭的枪法不是一点差,不过这并不能阻止他杀人的冲动,二话不说举着枪便杀气腾腾地逼近韩贝,那架势是打算近距离再开一枪!
韩大少爷惊魂未定地呆立不动,反抗怕激怒图刚对周王言不利,不反抗指不定下一发子弹就透心凉了!
“慢着!”周王言清喝:“香东潭,你不想要防腐剂就尽管杀了他!”
枪口顶上韩贝的额头,香东潭及时悬崖勒马,眯眼扫向周王言,“怎么讲?”
周王言慢条斯理地劝道:“你不去看看你想要的东西在哪么?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在石质棺椁里,而棺椁盖没有一千斤也有五百斤,你一个人抬得动?就算杜寅帮你,两个人也不够。你杀了韩贝,难道叫邱正夏帮你?你也知道那货不按理出牌,连韩大少爷都搞不定,实在没办法才把他绑起来,你想解开他?”
说着,嗤笑两声,言尽于此了。
59.恩怨
邱正夏嗷嗷地闷叫,强烈声讨周王言对他的评价如此恶劣!
防腐剂毕竟关乎性命,不必逞一时之快,香东潭走进西侧室围着棺椁绕了一圈,命令:“你们俩,过来帮忙!”
图刚在石缝里阴测测补上一句话:“把枪丢在地上!”
韩贝丢下枪,听话地往西侧室走,杜寅用口语嘱咐道:“这小子神经病,别说废话刺激他。”
韩贝郁闷地点点头,小心将棺椁上的青铜搬到地上,离香东潭远远的,生怕磕着了,心里祈祷香东潭要命不要钱,别拿了防腐剂后不知足,又想开启棺材。如果棺材里有保存完好的千年古尸,没有考古专家做处理,接触空气放上几个小时,必定会遭到不可修复的损坏。
整个棺椁像一墩厚重的石桌,总体呈长方形,石质粗糙,四角圆润,侧面刻满铭文。三个人合力将石盖推开一道缝,香东潭用手电照进去,脸色阴郁。韩贝借机看了一眼,里面的棺材也是石质,棺面上空无一物。
“你们在磨蹭什么?”图刚嚷嚷:“快一点!”
香东潭不死心,“应该是二层椁,先把这层石盖搬到地上,再打开里面那层看看。”
韩贝一听就不干了,“我搬不动。”
香东潭恨恨地一指邱正夏:“再给我玩花样!我先杀了他!”
韩贝真想给他两巴掌,忍气吞声地举手做投降的姿势:“别别别,我试试!”
几百斤的石盖非同小可,挪动不难,搬动却是要人老命,三个人使出吃奶的劲,嘿咻嘿咻将石盖又推又拱地搬下来,香东潭对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自然没耐心多照应,石盖还没放到地上,他就撒手跳进棺椁里去了。
这下只剩韩贝和杜寅两人一人一边托着石盖,石盖瞬间往韩贝那儿倾斜过去,杜寅哑声喊:“给我稳住!”
“我干!”韩贝觉得自己的手臂快被石盖抻长了,只得咬牙撑住,不让石盖继续往下沉,如果狠心一甩手摔在地上非得山崩地裂,石盖碎几瓣不说,连地砖一起砸了,没法修复。
杜寅放低石盖和韩贝保持平衡,满面涨红,额上青筋暴起,咬牙屏息道:“慢慢放……”
韩贝气都喘不匀了,猜想自己的表情不会比队长好到哪去,这样的重体力活他韩大少爷真心吃不消!石盖放至接近地面,手背磨蹭着地砖,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先抽手,一人先抽,另一人若控制不好,不小心就会被压断指骨。
“一起?”杜寅征求韩贝的意见。
韩贝分不出精力说话,摇摇头,用眼神问他:摔坏了你打报告?
周王言远远地踢了一枚弹壳过来,“狗子,接着。”
杜寅心领神会,用脚尖捞过骨溜溜滚过来的弹壳,杵在石盖下方,轻轻松松抽出手。韩贝随之也安然抽手,捶着腰直喘粗气,“周大哥,多亏你随机应变!佩服!”
周王言谦虚地微笑:“哪里哪里,是你们太蠢。”
韩贝语塞,以前还觉得周大哥谦和有礼,怎么和队长在一起他就变刻薄了?
杜寅显然对周王言的冷嘲热讽习以为常了,完全没往耳朵里去,他跃到棺椁边缘往下看去,“这个陪葬棺比东侧室的规格高。”
二层椁的石盖轻薄很多,香东潭一人推开了,斜斜地敞开一个角,大概能看出里面是一副精美的朱红棺,不知是漆棺还是木棺,棺面摆着一个繁复花纹的铜镜和一组白玉饰,棺与椁的夹缝间铺满陪葬品,韩贝随便扫一眼便看到了象牙饰品、金盒、玉璧玉环等物,价值连城,想必棺内藏了更多珍宝。
盗墓者看到这些该是怎样的欣喜若狂!而香东潭却痛苦地合了合眼——没有盛汤水的容器!
韩贝暗叫不好:糟糕,香东潭这疯子岂不是要搬开二层椁盖去开棺再搜?
果不其然,香东潭道:“你们俩把这石盖搬开,我要往里搜。”
杜寅自顾自探手进去拿出一个歪歪地靠着棺壁的茧型玉壶,并没有出言反对,韩贝只好硬着头皮笨拙地劝服香东潭:“藕片汤也只是马王堆有,说不定因为辛追喜欢喝,又没规定每个西汉墓都要有藕片汤……”
香东潭往后一靠,疲倦地说:“别废话,快抬开石盖!这里没有,我就去主棺室搜!”
杜寅把玩着掏出来的玉壶,冷不丁道:“这里面有东西。”
香东潭如同回光返照,登时来了精神,猛虎扑食般一把夺过玉壶:“给我!”
杜寅从众多奇珍异宝中挑出这玉壶,只因它器形奇巧,周身布满阴刻浮雕,手电光一照,薄得几近透明,隐约能见里面盛着东西。当年赵眜墓里出土一个角形玉杯乃首批禁止出国展览的一级文物,而这玉壶比之玉角杯有过之无不及,在韩贝眼中脆弱得堪比鸡蛋壳,真怕香东潭毛手毛脚磕碰到哪儿,急忙心惊胆战地用双手悬空接着,“哎呦,你小心啊!”
听到壶内液体晃荡的声音,香东潭一双稚气未脱的眼睛神采奕奕地泛起泪光,“有水!”
韩贝有点儿同情他了,“快打开看看!”
玉壶开启,里面盛了小半壶青碧色液体,纯净见底,香东潭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抽了一管,然后看着真空管里的不明液体越想越不对劲,“这是什么水?”
“应该是酒。”杜寅嗅了嗅,“酒精挥发了,闻不出味儿。”
韩贝珍而重之地将玉壶放回原处,不解地问:“酒精都挥发了,水怎么没蒸发?真奇妙。”
香东潭愁眉不展,自言自语:“不知道这能不能用,唉,无论什么液体都先存一份,总有可以用的。”
韩贝心下一咯噔:听他这口气,是要翻了这座墓把所有液体都集齐啊?
谁料,韩贝劝说的话还没出口,香东潭转身,抬枪指向了他,无缘无故地起了杀意:“你已经没用了,可以去死了。”
韩贝一惊,翻身跃出棺椁往后退,欲哭无泪:“喂喂?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偏偏要杀我?我明明对你们师徒很照应啊!”
香东潭将真空管贴身收好,碰到手臂上的枪伤,也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冷冷道:“我讨厌你财大气粗的王子病德性,凭什么这么不公平?你含着金钥匙出生,全世界都围着你转,你可以为所欲为,而我只想当个普通健康的人都不可以……”
日!这小子杀人的动机是仇富吗?死在这种理由下也太无辜了吧?韩贝争辩道:“冷静点,你可以健康的,香九如……”
“香九如早该死了!”香东潭疯狗咬人般追着韩贝开了枪,“他毁了我一生,他早该死了!”
韩贝仓皇躲避子弹,香东潭枪里仅剩两发子弹,“砰砰”两声,韩贝右腿一阵麻木,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用手一捂大腿,腿外侧中了一枪,他摸到一手鲜血,疼得钻心。
图刚在缝隙内不耐地嘶叫:“香东潭,别跟他们磨蹭了,快把我弄出去!”
“你闭嘴!”香东潭不卖帐,看也没看一眼图刚,而是猫捉耗子似的绕到韩贝身前,一副悠然得意的姿态,“我没人性?香门就是个丧尽天良的地方,谈什么人性?所幸他们都死绝了,只有香九如老不死,拖到现在才死!我叫他一声师父,鞍前马后伺候他,用血养他,期望他能行行好,救救我!他呢?他把秘方捂得密不透风,直到听说这古墓的消息,才透露防腐剂的事,打发我去弄!我废了不少劲和图刚的人搭上线,他却藏住最后一步炼药步骤不说,非要跟来!嗤,图刚不要他那样的累赘,没商量,我只好又搭上卫金钩……”
韩大少爷身娇肉贵,经不住疼,咬紧嘴唇忍住不哼唧,垂下眼皮一瞄,枪在三米开外的地方,既捞不着枪,也不敢查看自己腿上的伤,更怕一动弹就触怒情绪失控的香东潭,再招来几颗子弹。
香东潭有条不紊地换上子弹,神经质地碎碎念:“忘了说,为了延续香门,争舵主的必备条件,得有一个长成人的徒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十个孩子,只有一个能长成人,那就是我……”
不知是因失血而害冷,还是听了香东潭的话不寒而栗,韩贝被逼到角落无处可躲,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流淌,浸透了后背的衣料。
“三到七岁,正常孩子的童年多幸福,而我呢?从记事起我就面临着一轮接一轮打碎骨头的劫难,我以为人生就是痛苦,甚至还感到庆幸,因为一起泡在蛇罐里的小伙伴一个个死去,我还活着……直到有一天我透过门缝,看到很远的地方,有跟我一样大的孩子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手牵手,他们去春游……”香东潭哽咽着抹了把眼睛,陡地收起脆弱无助的模样,凶恶得五官扭曲:“是有我!他才能争到舵主,才能获得单传秘方!有我的血他才能活这么多年!你懂吗?你凭什么教训我?”
60.光体
眼看香东潭将要发狂杀人,千钧一发之际,杜寅犹如扑杀猎物的猛兽,斜跃而来一脚踢高香东潭的手臂,子弹朝天射去!香东潭不甘示弱,红着眼朝袭来者扣动扳机,杜寅早有应对,歪身自由落体摔在地上避过一枪。
一串反常的尖叫伴着枪声响起!
韩贝来不及去看发生了什么,抓紧时机侧身连滚几滚捞过枪,忍着腿上的剧痛,回手一枪命中香东潭的右臂。杜寅与他前后夹击,倒下的同时长腿擦地扫了个半圆,香东潭应声仰面摔了个四脚朝天。
叫声是从石雕巨蛇那传来的,图刚躲藏的缝隙中窜出一条花纹斑斓的粗长物体,韩贝眼一眨,还没看清,那物体又溜进缝隙,图刚早已自顾不暇,撒下了周王言。那粗长的物体在缝隙中与图刚激烈搏斗,翻滚的身躯磷光闪烁,竟是一条真的蟒蛇!图刚的抵抗纯属白费,非但没能摆脱反而激怒了蟒蛇,被牢牢地绞缠勒紧,惨叫迭起。
蟒蛇把图刚的肩膀骨骼绞碎了,连带头部硬生生从缝隙里拔出来,惨不忍赌。高高的石雕蛇头上,轻盈盈地坐着一个女孩子,穿着件不合身的男士迷彩服,扣子未扣,露出里面破了的盘扣小花裳,潮湿的长发盘在脑侧,手挽一条小红蛇,不是满悦是谁?
周王言拢住后颈,指缝间渗出血,想必是从图刚手中挣脱时割破了,但应该伤口不深,否则性命难保。杜寅心急如焚,没功夫多伺候香东潭,三下两下简单粗暴地弄晕了,直奔周王言,“兔子,我看看你的伤!”
周王言倒退着看清了高处的人,怒斥:“满悦,你别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