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发生了什么事情?”薛孟庭一惊,严停风忙安抚道:“师弟莫急,师兄的意思是你再玩回来几天,弟子们都要被叶师弟罚去绕山飞行了。”
薛孟庭呆了呆,却听叶钧冷冷地瞟了一眼旁边弟子,道:“犯了错,就要罚。”
“难、难道是绕凌空山飞?”薛孟庭想起刚刚听到的话,舌头打了个结。凌空山得多大,绕着凌空山飞一圈能去了他半条命,更别说下面的弟子们。
叶钧“嗯”了一声:“略施薄惩。”
薛孟庭噎了一下,忍不住朝旁边弟子看去,见他们眼中含泪,一副无语凝噎之色,不由心有戚戚焉。
这时叶钧像是想起刚刚宣布的惩罚,一个锐利的眼风扫了过去。薛孟庭心有不忍,忙顶着众弟子殷切的目光道:“执法一职,今日起就不劳烦师弟了。”
“好。”叶钧爽快答应,脸色松缓不少。他看向严停风,目光灼灼:“我去练剑。”
严停风的手一顿,接下来抚须的动作慢了不少:“师弟果然勤奋,师兄心中甚是欣慰。”
叶钧天生武痴,最爱与人比斗,但他身为门中执剑长老,不能轻易向别派修士挑战,因而每隔一段时间,或是向两位师兄讨教,或是出山门找一两个魔修打上一架,总之一定要找个办法发泄一番。现在这情形看来,这次是“轮”上掌门师兄了。
薛孟庭作为门中唯二“有幸”被叶钧邀战的修士,自然十分懂得掌门师兄的苦。未免引火烧身,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尽量缩小存在感。
被陈念定住的陈立急得干瞪眼,薛孟庭向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却见叶钧已经反手抽出了承影,长剑一抖,目光紧盯严停风:“我想先向掌门师兄请教一二。”
严停风环顾四周,便见自己的好师弟并好弟子齐齐退了数丈,不由讪讪道:“薛师弟刚刚回来,不如我们先给他接风再说?”
叶钧看向薛孟庭,薛孟庭摆手道:“不要紧,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不必讲那些虚礼。”
和蔼慈祥的凌空门掌门淡淡瞥来,眼中暗含杀机。面瘫一百年的执法长老淡定回望,传出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严停风眼神一凛,示以掌门威严。薛孟庭以不变应万变,淡然以对。
严停风抚了抚须,刚要再开口便听得耳边一声冷斥:“师兄小心,我先出招了。”他一回神,只见眼前万千剑影层叠而至,竟分不清其中真假。
严停风边退边劝道:“三师弟太心急了。等给你薛师兄接完风,为兄亲自到剑锋去和你好好切磋一番,如何?”
叶钧剑势一变,道:“师兄请出剑。”
“师弟!唉……师弟啊。”严停风左格右挡,终于撑不下去,只好掐了个剑诀,取出太文剑迎上。
承影剑和太文剑都是绝世名剑,此刻两剑交击,灵气震荡,旁边弟子又退了数丈。薛孟庭便挡在陈念二人身前,只衣袍微动,而身后两人什么动静都感受不到。
叶钧愈战愈勇,剑招越来越快。严停风与他对战了百十招,忽而一叹:“师兄败了。”
两人分开,薛孟庭打量了严停风一番,在他的衣领上发现了一个小豁口。
叶钧紧皱眉头,却不像满意的模样。薛孟庭仔细看了看他的神情,心中一动——
他这三师弟的目光,分明聚焦在掌门师兄的长须上。
第十章:楚嵋
再要细看时,叶钧已收回目光,抱剑站直。
薛孟庭隐隐觉得自己掌握了攻略三师弟的正确姿势。
严停风犹自不觉,转向薛孟庭微微一笑:“师弟终于愿意收徒了。”
“正要禀告掌门师兄。”薛孟庭的手搭上陈念二人,却听遥遥传来一声清亮女音:“几位师兄在谈什么要紧事,偏要堵在这大门口!”
这声音传来的功夫,一红衣女子翩然而至。她身姿窈窕,眉宇间又有几分英气,叫人见之心悦。从她刚才话语中可知,她便是年龄最小的老四。
四师妹姓楚,单名一个嵋字,居万物峰,任文阁长老。
“二师兄,你还舍得回来!”来者走过来,也不避讳,在薛孟庭肩上锤了一下,接着又去看陈念二人,视线在陈念身上稍顿了顿,方道,“走时也不说何时回来,等得师妹好心焦。出门在外一切可好?”
薛孟庭见她反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陈念,心里突地冒出原著里的一些情节来,不免心不在焉道:“劳师妹挂心了。”
却见楚嵋忍不住又仔细瞧了瞧陈念。方才见陈念第一眼,她便看出这个小少年灵根不好,心下还为薛孟庭带他回来惊奇了一番。但如今细细看来,他除了灵根,怕是哪里都好。不说其他,单这副纯阳之体便能叫人称奇,若是有魔修瞧见,只怕是凶多吉少。不过,他现在已经来到凌空门,便是再有魔修要做什么,也要问问她手中的流采剑才行。
陈念努力挺直脊背,落在楚嵋眼里,只觉得他乖巧懂事。楚嵋心中欢喜,干脆蹲下身捏了捏陈念严肃正经的小脸,温柔可亲地问他名字年岁。
她却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表现在薛孟庭头顶炸了一个惊天巨雷。
原著中,陈念逃离白眉老魔混入凌空门时已是二十六岁筑基之后。他用了隐瞒修为之法,在凌空门当一个小小杂役,却意外引起了一名红衣美人的注意。
种马文么,那必须坚持两个凡是:凡是女的,那必须是美人;凡是美人,那必须喜欢主角对主角死心塌地永不回头。年龄不是问题,种族不是问题,或许生死也不是问题。总之,只要记住一个原则,全世界都是种马的后宫大家都爱种马主角么么哒!
黄瓜也是瓜是写种马的老手,深谙其中之道,因而《魔煞天下》里出现的每一个女性角色(除了主角他妈)都不可避免地和主角搞到了一起。这个喜穿红衣的爽利女子也不例外。后来陈念能骗得薛家老祖一起去小洞天,一多半原因是因为她在其中帮忙游说。
没错,这个红衣女子,就是凌空门的文阁长老,薛家老祖的小师妹。
但是,薛孟庭在心里强调,但是,这一切都应该发生在陈念二十六岁那年,虽然楚嵋是个金丹老祖,但见人家年轻英俊心生爱慕也情有可原。可现在呢?楚嵋小师妹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盯着一个九岁的小正太不肯放手?
薛孟庭告诉自己不能多想,太重口了好吗?
然而他心念一转,又不免惴惴。虽说先前陈念没被白眉老魔拐走,但现在该走的剧情还是走了(?),虽然提前了十七年(…)。那么按此推测,他……薛家老祖被炮灰的剧情呢?
薛孟庭胡思乱想,并不知道自己得了一种不治之症,那就是该开脑洞的时候不开,不该开的时候瞎开。他更不知道,自己得的病将会对他的人生产生多么巨大的影响。
叶钧等了一会,终于不耐:“还走不走?”
薛孟庭心有千千结,只感觉师兄说了几句话,大家便一起往里走了,也没留神就胡乱拉着一个人走了。
陈念被楚嵋牵着走在前头,几步后回头看了看薛孟庭,又看了看楚嵋,用力抽出手停了下来。
楚嵋“咦”了一声,陈念抿了抿唇,看向拖着陈立往前走的薛孟庭,眼睛黑沉黑沉的。
“二师兄!”
薛孟庭“啊”了一声,好歹被楚嵋叫回了神,道:“怎么不走了?”
楚嵋一脸戏谑:“喏……”
他顺着楚嵋的目光低下头,看到陈念克制地却分明是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不由呆了呆,回头一瞧,看到陈立一脸郁闷地被拖在身后。
“咳咳……”薛孟庭在陈立肩上拍了一下,陈立终于能自由活动,跺跺脚站直了。
“待会师叔便将你引荐给叶师弟。”薛孟庭安抚陈立道。转眼见到陈念走回他身边,垂着头不说话。
薛孟庭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璇,却觉得这一位的怨气比刚刚那个大多了。他想了半天,却不知怎么回事,只好讷讷道:“小念,你、你怎么了?”
陈念看了薛孟庭的手一眼。
薛孟庭莫名,顺着他的目光瞧了一眼,愣了一下后忽然领悟,心中升起莫名的欣慰感。便也牵起陈念,道歉道:“为师一时神游,竟把小念忘了。”想想又觉得不妥,又对楚嵋道,“小念怕生,师妹不要见怪。”到底还是个孩子,懂得师尊的好。
楚嵋摆摆手,只道无事,心下不免为这师徒情深高兴。她的二师兄哪里都好,就是太过孤僻冷情,如今能看到他收徒,楚嵋觉得对二师兄来说是件极好的事。
几番波折,薛孟庭终于带着陈念与陈立一同进殿,同严停风正式禀告了收徒之事,又向叶钧荐了陈立。陈立灵根一般,资质一般,使起剑来却得心应手,当下试了一招方才叶钧用的招式,便是薛孟庭也不由吃了一惊。旁边观看的严停风和楚嵋当下就赞了两句。
不过承影剑自己是惊才绝艳之人,并不把陈立的习剑天赋放在眼里,直到陈立演练完招式,态度依旧不冷不热,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薛孟庭慢吞吞踱过去,凑近叶钧耳语了几句,便见叶钧眼神微变,侧头看了他一眼。
叶钧眯了眯眼,仿佛闪过一道寒光。他道:“不伦不类,我想动手很久了。”
“你一个人肯定不行。”薛孟庭压低声音,“师兄的剑法未必不如你。”
叶钧眉头皱得更紧,冷哼一声:“我知道。”
薛孟庭伸出手:“如何?”
“成交。”叶钧与他不轻不重地击了一掌。
旁边几人莫名。严停风坐于主座之上,身体前倾,好奇道:“两位师弟有什么不能叫我知道的秘密不成?”
叶钧瞥了他一眼道:“不错。”严停风一僵,半晌抚了抚须。叶钧也不看他,径自站起来对陈立抬了抬下巴:“走。”陈立乐颠颠跟上。
严停风一拍扶椅,怒道:“说走就走,问话不答,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掌门师兄了?”
叶钧一挑眉,严停风面上绷不住,只好挥挥手:“好好好,你自己去吧,反正我是管不着你。自从师尊他老人家去了之后,师兄独自一个人把你们三个拉扯大,到现在却连个养老的人都没有,想起从前的光景,师兄只觉得如同做梦一般,唉……”
楚嵋站起身,跟着叶钧一起出去了。
严停风看向站着的薛孟庭,薛孟庭拱拱手:“师弟告辞。”说罢赶紧拉着陈念逃出了大殿。
偌大一殿,只留严停风一人枯坐。他不禁悲从中来,细细体会了一番此间孤苦心境,一炷香后方才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不存在的灰,高深莫测地抚了抚须。
薛孟庭下定决心要做一个十全师尊,领着小徒弟回严正峰后,上下整顿了一番,把原本冷清的竹舍打理成了整洁却不失温馨的居处。床边摆上小几,在上面放几本炼气手札并修仙杂谈。窗前案桌上安置一瓶沾着露水的玉芝兰,洁白淡雅,幽兰芬芳。
“小念,你今后便住在这里。”薛孟庭带着陈念在严正峰转了一圈,道,“严正峰素来清冷,若你修炼无趣,可以翻一翻这些手札,上面有不少趣闻。为师便住在隔壁竹舍,有什么要紧的事随时来找为师便可。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陈念环顾左右,只觉清新舒适:“弟子让师尊费心了。”
“你是我唯一的徒弟,不对你上心对谁上心?”薛孟庭一弯腰,就将陈念抱了起来,对僵硬的陈念说道,“严正峰参观完了,为师再带你去别处瞧瞧。”
陈念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带着泛红的耳根窝在薛孟庭的怀里不再动弹。薛孟庭心里偷笑,召出飞景剑,一边在半空中慢悠悠地飞行,一边给陈念指点下面各峰。他娓娓道来,陈念不觉入神,只专注听讲,显得乖巧无比。
薛孟庭不由在心中嘲笑先前的胡思乱想。早在陈家村,自己就和主角建立了深厚的师徒情谊,就算陈念还是因为不可抗力黑化了,就算楚嵋还是和陈念在一起了,只要陈念不想杀他,他就能完好无损地活下去。那句“不杀尽薛家满门,陈念此生誓不为人”的台词不是已经被主角自己改掉了嘛。
穿越之后,薛孟庭最大的心结就是这句话和薛家老祖“碎骨而亡”的结局,即使后来陈念所作所为与原著有所出入,他也还是丢不开那种脑袋别裤腰带上的心惊肉跳之感。
他一方面因为陈念是个幼年丧母的孩子而怜惜他,一方面因为原著中的情节惧怕他。一时暗示自己,时至今日早已摆脱原剧情,今后可以轻松过活了;一时又因为种种细节神经质地觉得一切都在剧情的掌控中,譬如说骨戒,譬如说楚嵋。
薛孟庭从前只是个普通人,怕痛,爱惜生命,最大的优点大约是努力积极地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一点。所以他努力适应这个修仙世界,逼迫自己咬文嚼字地说那些拗口的话,逼迫自己在危险来临时挡在主角面前博取好感度。
但现在看着陈念依然清澈的双眼,他百分百确定,自己已经改变了命运。现在的陈念不再是原著中被仇恨遮蔽了善念的主角。或许是因为发小的陪伴,或许是因为“师叔”的怜惜。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这个结果实在是太好了。
太好了。薛孟庭轻松地想。
陈念待在薛孟庭怀里,第一时间发现了师尊的心情变化,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还是微微笑了一下。但他很快收敛笑容,眼中闪过不符合年龄的复杂情绪。
薛孟庭没有看见,他兀自喜悦着。
夜半时分,叶钧仗剑而来。
薛孟庭悄声出来,生怕惊到正在睡觉的陈念。叶钧也不说话,冲他微微颔首便御剑而去。薛孟庭紧跟其后。不多时两人便一前一后落在了文阳峰峰顶。
凌空门有七十二峰,其中九大主峰,四座便给了地位超然的掌门与三位长老独居。这九大主峰中,又以文阳峰为首,所以凌空门掌门便住在这文阳峰之上。
叶钧无声无息地拔剑:“现在是大师兄调息打坐的时辰,你牵制他,五息便可。”
薛孟庭点头应下,虽然他对上严停风没几分胜算,但偷袭人牵制五息功夫还是不难的。掌门师兄,在下要对不住你的胡子了。
说话间的功夫,远远有座下弟子往这里巡查来了。两人对视一眼,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了进去。
严停风果然在打坐,背影一动不动,想来是专注之极。薛孟庭等了片刻,瞧不出什么异样来,一个错步袭向严停风后心,使出一招擒拿手来,意在出其不备。
以他金丹修为,短短距离不过半息功夫便到,严停风什么反应都没有,兀自打坐。薛孟庭心中生疑,但已出手总不好回头,当下双手变爪,意欲从后擒住严停风。
他刚一动身,叶钧的承影剑便往严停风门面上招呼过去了。金丹修为控制力极好,只要这一剑落准了,要削胡子绝对是半根不留。
然而薛孟庭碰到严停风的手时,猛地变了脸色,毫不迟疑地就要后退。
这具看似平静的身体之下,灵力流转,分明是早已做好了准备。
薛孟庭急急后撤,却听得一声轻笑:“晚了。”而后那手上便仿佛有吸力一般,牢牢地扣住了薛孟庭的双手。
与此同时,严停风向后一仰,像是计算好角度一样,长长的胡须从承影剑上滑了过去。
承影剑一滞。
下一刻突然灵力暴涨,继续不屈不挠地冲向目标。严停风坐在蒲团上向后滑退,手心轻吐灵力,将薛孟庭推出门外,而后一跃而起,不知何时太文已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