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钧从藏身之地出来,冷冷地看了一眼严停风,单手接住承影剑就是一阵快攻,章法却是乱了。
严停风微微一笑,不疾不徐迎上。
“哼!”叶钧收剑入鞘,走出去同薛孟庭站在一道。
“两位师弟好兴致。”严停风抚须,似笑非笑道,“长夜漫漫,为兄等候多时了。”
薛孟庭被他轻轻一震,手腕竟有些酸麻之感。他甩了甩手,道:“恭喜掌门师兄突破境界。”
“你结婴了。”叶钧眉目更加冷峻,眼神更加炽热。
严停风摆摆手:“倒还未曾,只差一步,心境未到,火候不成。”
薛孟庭见他不提方才之事,心下松了口气:“以掌门师兄的资质,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师弟预祝掌门师兄结婴成功,早日感悟大道。”
严停风也不推脱:“师弟所言甚是,但是……”
薛孟庭心里咯噔一下。一句话跟了个但是,八成有十分不妙的后续。
“这段时日是开山门收徒之日,诸事繁琐,为兄力有不逮,门中无人主持大局,如何是好?”
薛孟庭一僵,叶钧转身就要走。
严停风幽幽叹道:“为兄平生别无所爱,唯独喜好蓄须一项,却不想两位师弟今日竟……唉……师兄正在感悟关口,若是因此坏了心境,可如何是好?”
叶钧停下脚步,眼神如利剑一般刺向严停风的长须。
“若是两位师弟愿意主持开山门之事,为兄心中松快,兴许……”
叶钧拔剑砍了旁边一块巨石,过了一会道:“知道了。”
严停风再看向薛孟庭,其中意味不言而喻。薛孟庭摸了摸鼻子,老实道:“谨遵掌门师兄令。”
第十一章:时光飞逝
每十年一次的开山门是一桩盛事,大大小小隐匿山中的宗派都会在这时大开山门,广收弟子,其中尤以四大名门正宗最盛。
凌空门元婴老祖已去,但声势不弱半分,只因人人皆知,门中四位二代弟子虽然年轻,但修为高深、剑法卓绝。是以开山门之后,凌空门往来络绎不绝,一派欣欣向荣之状。
薛孟庭身份尊崇,说是主持大局便是主持大局。他老人家只要往那一坐,徒子徒孙们自然把一切料理得妥妥当当,费不着薛二长老半分力气。薛孟庭乐得清闲,见叶钧锁紧眉头沉着脸,心中一动,便道:“师弟想要练剑便尽管去,这里有师兄便可。”
叶钧抱剑看他,一副“有什么要求快点提”的表情。
薛孟庭没想到被人一眼看穿心思,轻咳了一声,总觉得自己的面瘫脸已经红了:“师兄从未收过弟子,也不知如何教导。师弟为执剑长老,平日里教习经验丰富……”薛孟庭深知自己的不靠谱,所以就打上了三师弟的主意。三师弟虽然寡言,但教导弟子的手段了得,经他手下的弟子现在都是门中栋梁,造诣不凡。
“以后让他每三日来剑峰一次。”叶钧听了一半打断他,直截了当道。薛孟庭眼睛一亮,叶钧本来已经转身,却又回过头来,眉毛一挑,眼中似笑非笑:“师兄第一次收徒,却上心得很。”
薛孟庭打哈哈:“是啊,师兄是第一次收徒嘛。”
同陈念讲这件事的时候,陈念的表情有些怪异。薛孟庭当他不知道承影剑的厉害,与他细细说了其中关窍。陈念自然恭敬应下。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薛孟庭总觉得陈念不大高兴。
他思索半晌,只当陈念孩童心性,不愿远离师尊,便时不时提点陈念,男儿当有一番志向,不可过于眷恋家中温暖。薛孟庭这么说,不光是为了激励陈念上进,更是在告诉陈念,他虽然无父丧母,但他还有家。严正峰,就是他的家。
小小的陈念在心中默默答道:只要有师尊在的地方,就有家了。
修炼无岁月,恍惚间便是五年飞逝。五年时光,让一个瘦弱矮小的九岁孩童长成了一个十四岁的翩翩少年郎。
这五年里,凌空门上下人尽皆知,自打从不收徒的薛长老收了一个九岁幼童作关门弟子后,他的一颗心就全放在了自己的弟子身上。薛二长老将自己的用例尽数用在弟子身上还嫌不够,隔三差五地就要出门寻一些珍奇异宝送与弟子。只可惜这名弟子灵根驳杂,用了那么多宝贝也不过从炼气一层晋到炼气七层,便是和凌空门的外门弟子比起来也是不如的。
修炼一途,越到后面越难攀登,寻常人能花五年时间从炼气一层修炼到炼气七层,却未必能用五年时间从炼气七层晋到炼气八层。更不知有多少人卡在筑基的关卡上,不到百年便身死道消。未曾筑基,便还是凡人,说到底不过是徒劳一生罢了。
因此对修士来说,时间极为重要。而大门派弟子的出众之处便在于,能够以最快的速度筑基,摆脱凡根俗骨。所以陈念在炼气期精进如此缓慢,让不少弟子对他低看了一眼。
掌门几人虽然知道陈念的纯阳之体不凡,但却不好大肆宣传,唯恐引来不轨之徒。
薛孟庭几次出门,便是为了陈念的灵根奔波。他本以为白眉老魔必定不舍得放弃陈念的纯阳之体,定会再找陈念。却不曾想白眉老魔胆子忒小,叫他吓了一次后便销声匿迹,更不用说潜入凌空山找陈念了。薛孟庭心里打的算盘落了空,只好自己费力去寻洗灵根之法。如此五年过去,竟连半点头绪都没有。
“小念,为师回来了。”薛孟庭又一次空手而归,强打精神叫了一声,同时推开竹舍的门,一眼瞧见陈念弯着腰的背影。
陈念像是被他吓了一跳,有些慌乱地转过身。他平日礼数周全,今日却全然忘了,只背着手道:“师尊,弟子、弟子在整理衣物,师尊可否先行回避?”
他言辞支吾,眼神闪烁,勾起了薛孟庭十二分的兴趣。
唔,有事瞒他?
薛孟庭“哦”了一声,转身时余光瞧见陈念松了口气的模样,微微挑眉,飞快地转回来,几步掠到陈念身旁,手一伸就将陈念背后攥着的东西夺了过来。
陈念猝不及防,微微睁大了眼,反应过来的下一刻便伸手来抢。
薛孟庭已经感觉出抢过来的是衾被一角,虽然不知道其中有何奥秘,但见到陈念如此紧张,便忍不住逗一逗他,当下手一扬一收,将整条衾被纳入怀中,同时轻飘飘地向后掠去,转瞬间便飞出竹舍。
陈念眼疾手快,却只扯下一片布料,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像是烧起来一样红成一片,直蹿到脖颈,眼看就要头顶升烟了。
此时薛孟庭站在太阳底下,早展开了整条衾被仔细打量。
陈念僵着身子站在原地,像是要走出去又像是要回屋藏起来。
明晃晃的阳光把素青的被子晒得一清二楚,包括那左上角的一块斑驳痕迹。
嗯?
薛孟庭手一抖,将衾被收回去搁在一边胳膊上,接着摸了摸下巴斜眼瞧了瞧还站在屋里的陈念。作为过来人,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痕迹……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的小徒弟已经长大了?
他这里还在思量,却见陈念走出竹舍,重重跪下,满面羞愧道:“弟子无状,请师尊责罚!”
薛孟庭一呆,以为他是为了这些痕迹领罚,哭笑不得地把他扶起来:“这……是人之本能,是……为师忘了教你,你怎么就跪下了?”
他把衾被放在门外竹椅上,蹲下身撩开陈念的裤腿,检查他的膝盖。果不其然,经刚刚重重的一跪,陈念的双膝红肿了一大片。
“为师说过多少遍,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你看看……膝盖又伤了。”薛孟庭取出药来细细敷上,等不来陈念的回答便自顾自道,“都是为师疏忽了,竟忘了小念已经是大人了。七情六欲,人之常情,不必因此过于烦恼……”
陈念还是不说话。
薛孟庭放下陈念的裤管,见他眼神闪烁、欲言又止,便关切问道:“可是有不懂之处要问为师?”
第一次做梦么,难道是技术问题?薛孟庭面上一副道貌岸然的好师尊模样,心里却开始回忆那些年与右手为伴的日子。哥可是拿了魔法师勋章的男人!(注:保持处男身至28岁即可转正为魔法师)
陈念现在十四岁,但原著里说主角“天赋异禀”……薛孟庭隐晦地瞧了一眼陈念某处,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薛孟庭胡思乱想,思绪如莽莽江水奔腾而去。
却听陈念语气古怪地开了口:“弟子确有一事不明。”
“你说。”
陈念注视着薛孟庭道:“弟子做了一个……梦。”少年身材颀长,面容俊逸,专注看人时仿佛暗含情意,若是怀春少女在此,怕是早已两颊飞红了。
便是薛孟庭两世为人,也觉得这含情脉脉的目光杀伤力不小。
这是……情窦初开了?
薛孟庭晓得少年人面皮薄,自然不会揭穿,只试探道:“可是梦中有让你心悦之人?”
陈念的神情更加古怪了:“弟子……不知。”
都做春梦了还不知?薛孟庭悄悄瞪了一眼陈念,心思一转,怕是梦中之人不能诉诸于口吧。
他咳了咳:“是梦中人身份有碍?”
薛孟庭嘴上还在询问,心里却已经明白了。陈念最重礼数,但也不是迂腐之人,喜欢上哪个小姑娘也不至于不敢跟师尊讲。现在他这样支支吾吾,摆明了是个不可说的人。陈念一直在凌空门里待着,整日里见的不过是自家同门,他又是薛孟庭亲传弟子,辈分极高,不敢妄想的人一只手掌就可以数过来。
如此一清点,除了万物峰峰主楚嵋还能有谁?
虽说这五年里没见他与楚嵋有过多来往,大半时日都待在自己的严正峰上,但是……谁叫人家是主角呢?人家天赋异禀嘛。
薛孟庭自觉逻辑通顺,开始盘算着要不要从中牵一牵线。
陈念凑近了一点,幽深的双眼对上了薛孟庭走神涣散的眼睛,道:“师尊又失神了。”
“那个……”薛孟庭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刚刚问你……”他退完又觉得自己的动作容易叫陈念误会,说话有些僵硬。
陈念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目光又躲闪了起来:“弟子不清楚自己是否心悦那人……只是梦中……逾矩了。”
逾矩?这就对上了,那个人不是楚嵋还能是谁?
薛孟庭装模作样地沉吟半晌,体贴地拍拍陈念的肩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仔细思量,若是真心……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只要有缘,自然有机会在一起,身份也不是十分要紧,莫要为此拘泥了。”
“便是师长也不要紧吗?”
薛孟庭洒然道:“修道之人,洒脱不拘,只要不乱人伦之理,便不妨事。”他想了想又道,“你这样说,可见心中有她,那她呢?”
“他一直把弟子视作小儿,只是呵护关爱,再无其他。”陈念眉宇间笼上一层忧郁,“弟子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薛孟庭绞尽脑汁为小徒弟的初恋出谋划策,“那你就努力长高,努力修炼,等你变成一个比她修为高比她长得高的男人后,她就不会把你当做孩子了。”
陈念微微仰头,嘟哝了一句:“如此还差……”
薛孟庭没听太清,问道:“差什么?”
“没什么。”陈念微微上前一步,直视薛孟庭道,“弟子多谢师尊教诲。”
第十二章:继续谈恋爱
陈念本就勤苦,经师尊“教导”之后就更加用功了。薛孟庭见他不舍昼夜地努力修炼,很是动容。若是陈念能就此钟情一人,倒也不枉楚嵋一番心意。
岁月匆匆,不觉间又是五年流逝。这五年里,陈念每三日去剑峰听讲一次,其余时间尽数用在修炼之上。修炼枯燥,对一个十几岁正处于心思多动期的少年人来说,这实在是难得了。
然而可惜的是,陈念的灵根太过驳杂,纵使他勤奋至此,也不过勉强晋了一层,如今堪堪是炼气八层修为。
陈念再如何沉得住气,面对这样的成绩也有些焦躁起来。薛孟庭看在眼里,时不时教他清心静气之法,生怕他躁进冒失,走火入魔。别的炼气修士走火入魔都不是大事,只要有金丹修士在旁助力,总能回守本心。
但陈念不同。陈念有一半妖魔血脉,一旦入魔,便要觉醒血脉,被妖魔杀性夺去人性。所以但凡他有一点走火入魔的迹象,都够薛孟庭紧张半天的。
这一日,剑峰陈立筑基的消息传遍宗门上下时,薛孟庭在第一时间没顾上去剑峰道喜,而是匆匆赶回严正峰照看正在修炼的小徒弟。
薛孟庭没在竹舍找到人,一个人绕着严正峰飞了一圈,终于在峰顶找到了陈念。陈念背对他站着,衣袍随风而动,有几绺发丝从发带中漏了出来,显得十分寂寥。
薛孟庭脚步一顿,慢慢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陈念脚下一动,一块山石骨碌碌滚下去,最后消了声音。他看了看脚下,道:“弟子无脸再见师尊。”
薛孟庭心里不是滋味。当年赶走白眉老魔,让陈念不受老魔之苦,谁又知道是不是赶走一份机缘?原著中只说白眉老魔带回陈念之后,费尽心思寻得洗灵根之法,却不曾提到到底是如何费的心思。如今他也费尽心思去寻,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莫非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可是觉得筑基无望?”
陈念声音苦涩:“弟子不争气,愧对师恩。”
薛孟庭掰着陈念的肩膀让他转回来:“你一直是为师的骄傲,莫要妄自菲薄。”他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陈念已经比他高了半个头。
陈念面上倒是没有多少黯然之色,只是听了薛孟庭的话后微微一震,眼神复杂地看着薛孟庭。
薛孟庭知道他面上不显,其实已经钻进了牛角尖拔不出来。正要说些安慰的话,陈念又道:“师尊可还记得五年前那件事?”
薛孟庭迟疑道:“关于你的梦中人?”
“是。”提起心上人,陈念的眼神忧郁,“弟子觉得,今生都追不上他了。”
薛孟庭不曾想到曾经的种马主角也会有如此专一深情的时候。他想了想忽然悟道:“你难过不是为了筑基……而是为了不能与她长相厮守?”
陈念不点头也不答话,但失落的脸色摆明了是默认。
薛孟庭看着陈念长大,同他的情谊非往日可比。十年师徒,让薛孟庭早把当初不纯的动机抛在脑后,剩下的只有真真切切的疼爱。如今见陈念为情所困,他这个做师尊的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先前想好的安慰话语自然不能再用,薛孟庭思来想去,道:“小念,她可知道你的心意?”
“弟子原以为他能知道。”陈念打量了一下薛孟庭的神色,“但现在弟子才明白,他不知道。”
薛孟庭没注意到陈念的小动作,皱着眉头道:“那她对你如何?”
陈念十分用心地想了很久,也不过两个字:“很好。”
“怎么个好法?”
这次陈念却想也不想直接道:“便是我要摘星捞月,他也是愿意给我的。”
薛孟庭一惊,竟不知道楚嵋已经和陈念发展到这个地步:“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