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泪终于还是潸潸地落下来,像静脉爬满天空一样爬满我的脸庞。
祁阳的怒气在我眼泪掉下来的那一瞬间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下来。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在我身前蹲下,用他那双柔软的眼睛看着我,抬起手抹去我挂在脸颊上的眼泪,轻轻说:“对不起,我不该朝你发火。”
我摇头,哽咽地说:“是我不好。”
祁阳要赶到纽约的大学报到,三天后,他便要离开了。
他收拾好行李,拿给我一个信封说:“这里面是五千美元。我刚来美国,还没有办卡,你先拿这些用。以后我再给你。”
我不肯收,说:“你知道,我不愿意收你这个钱。”
他无奈地说:“我愿意。”
“我不愿意。”
虽然被快餐店炒了鱿鱼,但是,我还有些存款,我决定再去找一份兼职。
祁阳知道我的性格,不会收下,于是放弃,提起箱子说:“那我先走了。”
我拿起钥匙和手机,说:“我去送你。”
送他登上火车,我离开火车站,一个人往回走。我的脑袋里面满脑子都是祁阳刚才上火车之前跟我说的那句话,他说:“其央,我说过,我会等你,你不用觉得为难,如果有一天,你想法改变了,来找我,我永远在你的身后等你,但是,我只能够等你到30岁,30岁之后,如果你没有来找我,我将会顺从家里面的安排,和一个他们看中的女人结婚,生子,组建家庭。那时,即使我依然爱你,但是,我要负起身为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你好好考虑。”
我知道,我终究还是伤了祁阳。
当叶银城来的时候,我还卧在沙发上捧着一本东野圭吾的小说大骂那个叫新海美冬的女人。她以“这是为了我们俩的幸福在做的努力”欺骗一个叫水原雅也的男子帮她干掉各种阻碍她获得更高地位的人,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不知道欺骗了多少个男人。
我看得义愤填膺,然而,慢慢的,我又沉顿下来,因为我忽然意识到,其实我在做的事情又何尝不是欺骗了一个又一个男人。我自己本身都如此,又有什么资格去说这个叫新海美冬的女人?
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我爬起来去开门,叶银城风情万种地站在我家门口,顾盼生姿地望着我。
我这才发觉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我并不知道的是,在我遭遇了各种不幸之事、接待了祁阳的日子里,叶银城和齐晨光去了美国南方一个小镇,在那里度过来了他们的蜜月,如果把第一次上床定义为新婚之夜的话。我也并不知道,与他们有过一段往事的莫妮卡在裸着身子出现在齐晨光面前,以为能够借此让他心动而回心转意,却看见齐晨光像一只被猫追逐的老鼠一样落荒而逃,喝酒买醉,被送进医院洗胃。
在这个世界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幸福,也都有人在不幸。或许我们都应该学会宽恕和怜悯。在不幸的时候宽恕岁月常以刻薄相欺。在幸福的时候怜悯世上那些正不幸之人。
我对叶银城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刻薄地说:“你穿成这样来我家,接客呢?”
她美丽的容颜怔了怔,然后扑哧一声笑出来,那一笑似乎令星月失辉,她说:“正是呢,只要你让姐姐高兴了,什么都好说!”
她娇媚地朝我一笑。
我默默地暗叹自己果然道行不够。
她活像一只蜘蛛精盘腿挺身坐在我家客厅的沙发上,一点儿也没有把自己当外人,优雅地从包里面拿出她的粉盒,前盯后看地对着粉盒里面那块比她嘴巴还小的镜子嘟嘴挤眉,让我坐在一旁不由地感叹:“女人啊女人……”
等她终于勉强满意地补完妆,她收拾好粉盒,放回包里面,望向我,说:“怎么最近都没有跟我联系呢?”
我说:“最近忙,有事。”
她不屑地翻了一个白眼,说:“你有个屁事!”
她一句干净利落的“你有个屁事”把我的话活生生地堵在喉咙里面,半天既没有说出来也没有咽下去。
她浑然不觉地继续说道:“你有什么事啊?你说说,你在美国,除了我和齐晨光,还算上那个叫什么来着……莫妮卡,对,莫妮卡,你还认识谁?还有事……”
我忽然惊觉她等会儿肯定是要去吵架的,她画这么精致的妆,一开口就跟放大炮似的,明明我什么都没有惹她,感情她是在拿我当靶子练练呢……一想通这一点,我马上理直气壮地吼道:“老子就是有事,你要怎么着?”
她果然被我的话镇住了,一时间傻眼般看着我。
我浅浅一笑,向她比了一个耶。
她明白过来我是在戏弄她,马上恼羞成怒地将沙发上的靠枕扔过来,又担心动作幅度力度太大会破坏她脸上无懈可击的妆容和发型,于是你可以看到,那只上面绣着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狗模样的保证像一只没了骨的风筝,晃晃悠悠地飞了几步,甚至还没有到我的脚,它就有气无力地掉到了地上。
我大声笑出来。嘲笑。
她忽然二郎腿一翘,温柔地望着我说:“如果你不要我帮你介绍工作的话,你就继续笑。”
我的笑声戛然而止。叶银城怎么会知道我丢了在快餐店的工作?
她继续不慌不忙地扬了扬手指上美丽的手指甲,漫不经心地说:“一个月两千美元哦~”
她温柔地望着我,嘟起嘴吧,说:“哦~~~~~”
我深吸一口气,气愤,太气愤了,我站起身,走到她身前,像一只哈巴狗一样蹲下来,锤起两只手在她的膝盖上轻轻敲击,问:“娘娘,舒服吗?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人吧?”
接着,我就听见她嚣张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她笑够了,她说:“小许子,起来吧,看在你还算诚心诚意的份上,我就饶了你这一回。”
19.复仇的黑天鹅
我问她,“你是怎么知道我失业了的?”
“失业?”她居高临下地睨了我一眼,说:“说得这么委婉干嘛?不就是被炒了鱿鱼嘛~”
下一秒,她又一次像个计谋得逞的小人一样笑起来:“喔喔哈哈哈哈哈——”
我告诉自己,要忍耐,一定要忍耐。忍是通往未来幸福的钥匙。
她说:“齐晨光告诉我的。”
我这才想起来,齐晨光也在快餐店打工。
他当然会知道我被炒了鱿鱼。我坐回沙发上,说:“你跟齐晨光关系很好哦?”
我忽然想起有一次,叶银城喝醉了酒,在我家睡觉,她喊的那两声“晨光”。难不成他们俩真有点什么?
我的眼睛里面顿时涌现出金光闪闪的八卦之光。
她哼了哼鼻子,说:“屁大的洛杉矶,华人就那么多,一来二往谁不熟啊?”
我想,也只有她敢这么没有一丝犹豫地说出“屁大的洛杉矶”这种大言不惭的话来。
但我也不敢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随后又随便聊了下,她说:“行了,懒得跟你扯了,我把那个人的联系方式给你,你自己去联系,就说是我介绍的就行。我等会儿还有事,先走了。”
她从包里面七翻八找翻出一张名片出来,放到茶几上,说:“那我先走了啊!”
我送她下楼。
叶银城施施然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她坐进去,美丽的面孔让那个司机也不禁呼吸一滞。叶银城说:“请送我到G酒吧。”
G酒吧不是缩写,这个酒吧的名字确确实实就是G这个大写字母。是年轻人比较喜欢去的一个酒吧。
司机俨然已经轻车熟路了,他稳稳地开着车,搭话道:“小姐,你去G酒吧找你的小男朋友啊?”
叶银城施然一笑,说:“不,我是去找我的男朋友和他的小三女朋友。”
叶银城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那双仿佛泛秋波的眼睛里面,闪过了一丝决绝的凶光。
司机师傅被叶银城身上的杀气被震慑住了,他咳了咳嗓子,不再做声。
下车前,叶银城重新从包里面补了补妆,然后从钱包里面拿出一张钞票,递给司机,说:“不用找了。”
她打开门,穿着她那条Dior的黑色小礼服,蹬着她脚上那双十二厘米的大凶器,挺直背竿,孤傲如一只黑色天鹅往那个闪烁着一个巨大的G字招牌的酒吧走去。
酒吧里面放着重金属音乐,无数男男女女摇晃着他们年轻的身体,在五彩斑斓的光影之中忘我舞动。叶银城悄然一笑,站在楼梯上扫视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寻找她要找的那两个人。
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上完厕所出来,撞见叶银城,顿时眼睛闪闪发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个大美女,咽了口口水,从人群中挤过去,来到她身边,问:“美女,一个人来的?”
他靠着自己英俊的外表和有钱的身家一直在酒吧的漂亮女孩中间如鱼得水,但像叶银城这么漂亮有气质的,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叶银城斜眼看了他一眼,说:“我对你没兴趣。”
终于,她找到了她要找的人,直接撇开在她身边一脸尴尬的美国青年,一路走过去,光影之中,她就像一只黑色天鹅,前来复仇。
齐晨光无奈地坐在莫妮卡身边,说实话,对于莫妮卡前后这么大的转变,要说他不吃惊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已经和叶银城在一起,和莫妮卡已经是不可能了。
上一次,莫妮卡邀他画一张画,他想着毕竟同学一场,所以答应,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当着他的面脱下衣服,说:“你画我吧!”
他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窘态,吓得他落荒而逃。
后来,在与叶银城一起去一座小镇旅行的时候,听别人说,莫妮卡醉酒严重到被送进医院洗胃。
他觉得过意不去,如果他当时采取了一个比较委婉的方式,或许莫妮卡也不至于去买醉到这种地步。虽然说,于情于礼,他都不要对莫妮卡负什么责任,可是,他在良心不安的情况下,接到莫妮卡的电话,她说:“我在G酒吧等你,你不来,我就去自杀。”他被吓到了,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他依然还沉浸在那种被吓坏了的状态中。
他不知道莫妮卡说的是真是假,可是,依他对莫妮卡的了解,莫妮卡一直是一个十分疯狂的人,也许莫妮卡真的做得出这种事。如果真是这样,齐晨光觉得自己一定会自责一辈子。他打算趁这个机会跟莫妮卡说清楚。
然而,他几次想要解释清楚的时候,莫妮卡就撒娇吵闹着要和他跳舞、喝酒,这么闹着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忽然,他似乎在人群中看见了叶银城。
第一眼他以为是错觉,可是等他确确实实地看清楚那个人就是叶银城时,他的心陡然一沉,叶银城怎么会来这里?
他望向莫妮卡,却见莫妮卡一脸娇媚地望着他,伸出手就要抱住他。
他及时往后面一躲。
叶银城已经走过来了,她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看向莫妮卡,说:“婊子!”
叶银城端起桌上一杯酒,对着莫妮卡的脸上就是一泼,说:“贱货!”
莫妮卡一脸惊吓。
齐晨光不知道叶银城想到了些什么,但看她这个样子也知道是些不好的东西,他见周围有人望过来,赶紧扯住叶银城的手,说:“别闹,有人看着呢!”
叶银城甩开齐晨光的手,一双明亮但湿润的眼睛瞪着他,问:“怎么,这就舍不得了?这个女人还真是有手段啊!”
齐晨光生气地说:“你在说什么呢!”
叶银城扬了扬嘴角,轻蔑地说:“我说什么,你心里明白。”
这个时候,莫妮卡忽然一把抱住齐晨光,楚楚可怜地说:“晨光,她欺负我!”
齐晨光再不明白也知道出了什么事了,他奋力挣脱莫妮卡的手,可是莫妮卡就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死死地缠着他。他着急地看向叶银城,看见叶银城满眶的泪水哗啦啦地落下来,他着急地说:“银城,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叶银城冷冷一笑,“解释什么,一对狗男女!”
她说完这句话,高高地扬起下巴,指着他们两个人说:“齐晨光你给我记住,是你对不起我,不是我对不起你,现在,我要和你分手!”
齐晨光慌了,他从来没有想到叶银城也会说出这么狠的话。他后悔了,他就不该什么良心发现,他就不该指望这种事情能够说得清楚。他狠劲将莫妮卡推开,抓住叶银城的手腕,说:“银城,你别听这个女人乱说,我和她什么都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叶银城一把甩开齐晨光的手,泪光中带着悲伤和恨意,“齐晨光,我告诉你,我对你做的一切感到无比的恶心!”
20.面试
叶银城从自己包里面抽出那张今天被邮寄过来的照片,“啪!”一下甩到齐晨光的脸上,说:“你自己看看你自己做的好事!”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决绝得像斩断了一切纠葛。
齐晨光抓住那张照片,借着光影,齐晨光看见在那张照片上,正是自己那一天去莫妮卡的家里面,她裸身站在自己前面的瞬间。
他不可思议地望向莫妮卡,却发现莫妮卡正一脸得逞地望着齐晨光,并不说话,却志得意满,旗开得胜。
齐晨光在原地怔了两三秒,赶紧转身向叶银城追过去,他心里面仿佛洪水决了堤一般汹涌地咆哮着。
——银城,不是这样子的,这都是莫妮卡的计谋!银城,原谅我,我是爱你的!
然后,当他追出去,只有零星孤影的街道上早已经没有了叶银城的身影。
当叶银城哭花了一张脸,站在我家门口的时候,我刚从被窝里面爬出来,头发乱糟糟的,似鸡窝,眼睛也惺忪着,睁不开。然后,在看到叶银城的第一秒,我的睡意马上消散,一个巨大的问号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我按捺住心中的疑问,把她拉进屋子里面,给她倒了一杯水。
等她坐在沙发上面,把事情经过前前后后地告诉我,我给她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她不解地望着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真想给她一个巴掌,“你傻呀姑娘,谁告诉的你他们今晚所在的地址?谁给你寄的相片?一看就知道是莫妮卡耍的小计谋,目的就是要让你们两个分手,你也真是……你是真的胸大无脑啊?!”
她瞪圆眼睛。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一点就通。
可是没有多久,她又说:“可是那张照片上面,莫妮卡都把躶体给他看了,还没有什么!即使是莫妮卡的计谋,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齐晨光真的这样做了……”
我被她蠢哭,拿起身后的靠枕就扔向她,说:“蠢啊你,如果他们真的什么了,莫妮卡不会直接拿一张他们的床照给你看啊!”
叶银城顶着两个熊猫眼,问我:“那怎么办?”
我正准备说话,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我拿过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着“齐晨光”三个字,我笑了笑,把手机扔给她,说:“你自己看着办。”
她犹豫着拿起手机,终于按下了接听键,迟疑地说:“喂?”
我站起身,回到房间继续睡觉,他们这一通电话,绝对是不把我的手机打得没电绝对不会罢休。
我沉沉睡去。这个晚上,我梦见了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