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开在小巷子里头,位置偏僻而隐蔽的酒吧。
它的所有占地面积,也就仅仅是两个比较深长的普通店面的大小,换算成平方米,也许两百来平。在这两百来平之中,一半的空间变成了吧台和舞池,以及放置供客人休息的小桌子小沙发的地方,而剩下的另一半空间,则是员工的工作地和几个小包厢。
不过这些包厢的大门大多都隐蔽在同色的墙纸里,除非是来这里来了许久的老客人,不然大多都不知道这家小小的酒吧里头还有所谓的包厢。
今天的酒吧和往常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在晚上十点之后,小小的舞池已经挤满了人,DJ所放的音乐一首比一首更狂野,吧台前来来去去都是单身的男女,正当这些人聊得愉快,彼此已经交换了手机号码的时候,酒吧闭合的门突然被人自外面打开,特别正常又明亮的手电筒黄光照射进来!
紧接着,狂放的音乐一瞬间被掐断,男中音在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响起来:“警察突击检查,警察突击检查!”
酒吧里的众人这才发现周围站了几个穿制服的警察。
他们有些扫兴地走到周围的桌子旁坐下,几个脸比较嫩的还准备好了自己的身份证……反正警察进来检查一般就是检查这些:有没有违禁药品,有没有到合法年龄。
警察的检查并没有带来太多的骚乱,绝大多数人都不太在意,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喝酒聊聊天,权当中场休息了,然后——他们就看见有几个警察直接往墙壁上走去,打开了几扇隐蔽在墙壁上的门,进去了一会之后,就有声音传出来:
“抓到了,正在吸!”
这声音一传出外头,守在外边的警察又进去了一个,然后坐在外头的人就看见这些警察从其中一个包厢中抓出了一个大墨镜和棒球帽挡着脸的男人。
被抓着的男人身材秀才,穿着倒是不太显眼,就是T恤和牛仔裤,不过几个比较眼尖的肯人还是能看见他身上的墨镜和手表都是名牌货,价值还挺不菲的,加起来估计有近万块了。
这个带着帽子和眼睛的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磕嗨了,在被两个警察一左一右夹着的时候还一直用力挣扎,嘴里也骂骂咧咧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终于坐在左边的警察不高兴了,挟着对方的手略微放松一下,被抓着的男人一下子就挣出了一条胳膊,这时候那警察立刻“弥补”自己的“失误”,重新抓住对方,并且和对方一样,一个“不小心”,动作稍微大了一点点,就将对方脑袋上的帽子和墨镜一起碰掉了!
众人:“……”
“哇!”高高低低的惊呼声响起,所有认出被警察抓走对象的人在这一刻,全部都飞一样地从兜里掏出手机,对着眼前一幕连声咔嚓!
但这也并没有多少时间,在那个打掉了被抓对象帽子的小动作之后,警察们没有再停留,而是飞快地控制着对方离开,前后不超过一分钟。
等这些突击的警察都走出了酒吧,酒吧中猜想炸了锅一样,还在里头的人纷纷交头接耳说:“这是那个明星啊,那个叫做什么什么来着的,好像是叫做齐霖的——”
齐霖在酒吧里被带走的消息在发生后的第一时间就被人偷偷摸摸的传到网络上,但这毕竟是突发事件,又是深夜,万宝那边专门盯着网络的人一时半会之间也没能顺利发现,所以当齐霖被抓走的消息传递到万宝那边,尤其是传递到齐霖的经纪人耳朵里的时候,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齐霖的经纪人所接到的电话,还是由齐霖所呆的警察分局直接打过去的。
你特么逗我?
这是齐霖经纪人胡深的第一个想法。
他冷静了一下,又看看手机屏幕上的号码,拿出另一个手机查了一下,确定了这确实是警察局的号码之后,心里已经信了七七八八了——齐霖确实有吸这个,他知道;那个酒吧也确实是齐霖会去的地方,他也知道。
好了……
第二个念头顺畅地从心田里升起来再飘过胡深的脑海。
并不是现在赶紧去把人给捞出来,而是——他妈的哪个孙子在搞我!
夜晚时分,路上的车辆少了许多,道路两旁的路灯和城市绿化树木一起,像标兵一样挺着笔直的身姿,兢兢业业地守护着自己的岗位。
江兴在开车的时候接了个电话,是来自陈良的。他问:“喂?陈哥?……嗯,我正在路上开车,大概十分钟后到家吧,怎么了?”
陈良在电话里说了一句,语调还挺轻松高兴的。
江兴有点惊讶:“你正在我家门口?好的,稍等一下,我这就回去了。”
说着他将电话挂掉,将车子提了一个档位的速度,稳稳以40km/h的速度将车子驶回小区。
停好了车子再上楼,陈良果然已经等在了门口,他看见江兴从楼梯间上来,就问:“晚上有活动吗?现在才到家。”
“去王老师那边坐了一会,聊得有些久了。”江兴解释一下,他发现今天晚上陈良的兴致确实不错,脸上还难得地一直带着笑容。他一边用钥匙开了门,让陈良进去做沙发上,一边从厨房里拿了饮料出来说,“陈哥今天晚上兴致不错啊,发生了什么好事情了吗?”
陈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早上我没时间,让老板直接把剧本拿给了你,现在你看得怎么样了?有哪个想试试没有?”
“嗯,我看了看,想试试这个。”江兴说着,从之前的一小堆剧本中拿出了其中的一份,递给陈良。
陈良接过稍微翻开一下,点头说:“是《归人客栈》啊,你喜欢这个那我就去和他们谈一下——这部电影的导演是老导演,投资也还挺到位的,可惜只有一个配角的戏份。”
说着陈良就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能拿给江兴看的剧本实际上来说,都不算是太差了,不是小制作的主演,就是大制作比较有戏份的配角,不然之前王君山在和江兴面对面说话的时候又怎么会提到‘争取’、‘努力’这些字眼呢?又怎么会和江兴展望所谓的‘看能不能在大荧幕站住脚步’这种事情?
但选出这一部的江兴还有话说:“这一部我能不能换个配角?”
“嗯?”陈良抬了一下眼。
江兴伸手按在剧本上,他的手指从一个名字滑到另一个名字上,接着轻轻一点:“虽然敌国的将军比较正面,但我想试试……女干细。我想试试这个角色。”
陈良低头看起了剧本,片刻之后他说:“从剧本上来看,敌国的将军和女干细,这两个人物的戏份差不多,甚至女干细还要更多一点——我在选出这份剧本给你之前也想过了,但是从人物形象上来说,这个角色和你现在所塑造的路子未免也不太相符了吧?他太过于反面了。”
江兴也没有把话说死,他就说:“陈哥,能不能安排我和导演见个面,我想和对方面对面地谈谈角色。”
经纪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对于娱乐圈规则的了解,对于娱乐圈人脉的控制。
今天的陈良算是将这后边的一点发挥到淋漓尽致的程度了。
他点了下下巴,说:“行,我给你安排。”
第四十二章: 确定角色
这是一家三层带院子的小木楼。
小木楼是个客栈。
第一层是大堂和厨房,供往来南北货商歇脚吃饭;第二层和第三层的东半部份都是让客人休息的客房,西半部分则是店老板与伙计自己的房间。
因为这家客栈位于南北往来的冲要之地,所以在店老板经营的三年之中,日日爆满。
赚得盆满苯满的一对夫妻商量着在第四年过年的时候请木工来再往上筑上一层,即扩大了生意能容纳更多的客人,也庆贺他们即将要出生的第三个孩子。
但在第四年的年头,战争的号角在所有人都还没有防备的时候吹响了。
北边的人来了又走。
在这冲要之地,能跑得人都跑光了,只剩下那栋三层的小木楼,和木楼中一家四口、连同一个还未出生的婴孩的尸体。
半年的时间,第一任主人一家五口的尸体都被挪走安葬,小木楼又换了几任主人,可没有一任做得长久,因为这原先吸引客人的南北要冲之地,已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南方的官家,与北方的乱军,全在这附近打着战,一日日,一日日,消耗着数页数不尽的各色屋子:刀枪,盔甲,火药,鸡鸭鱼肉,乃至于人。
木楼终于变成了无主之地。
但在它彻底荒芜的一个月之后,一批江湖之人来到了此地。
他们将这个还算完好的客栈打扫打扫,重新搬进各种各样的东西,于是这一天的晚上,久违的烛光再次从蒙着纸的窗户内透了出来。
天晚了,又是一场风和雨。
匾额上厚重的尘埃被风吹去,被雨打去,那四个已有些模糊的大字露在了月亮之下。
——归人客栈。
这家客栈叫做归人客栈。
归人客栈终于再度迎来了归人。
只可惜,江湖中的归人,往往已是死人。
——节选自《归人客栈》
陈良的办事效率没有得说,在之前江兴和对方表达了想要和剧组的导演就角色问题交流的意向之后,第三天中午,江兴就和《归人客栈》剧组的导演连同编剧一起坐下吃饭了。
算上一旁陪着的陈良,一共四个人找了家酒店,点上三四个菜,就随便开始聊天了。
江兴先说话:“钱导好,王编剧好。我以茶代酒先敬你们一杯。”他说着端起杯子,将杯中的茶喝下,接着才说,“我这次来见钱导和王编,主要是想就角色的问题和钱导讨论一下的。”
钱导全名钱柏心,现年五十三岁,是国内有名的实力派导演之一。
他听到江兴的话就点点头。这些导演对于演员的要求其实也就是那样,有灵气的当然偏爱,而肯认真的,不说多喜欢,至少不会讨厌。现在钱柏心对江兴的态度正是如此,一开口还先说笑:“我听说你想饰演万元均这个角色?你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这个角色并不是那种很讨人喜欢的反派。”
江兴笑了一下:“但我觉得这个角色有点——奇妙。”
钱柏心靠在椅背上,观察着这个新晋蹿红的明星,他问:“怎么说?”
“是这样子的,在看剧本的时候,我注意到万元均这个角色的人设:万元均是北人,却被一对南人夫妻拣起,这对南人夫妻是富商,多年来膝下空虚,在回家的半路上见到这个孩子十分的年幼又孤苦无依,于是动了恻隐之心,就将孩子带回家里抚养长大……后来南人夫妻在一次外出时被北人杀害了,已长成倜傥不群的风流小少爷万元均顿失怙恃,自此对北人嫉恶如仇,拿着养父母留下的大笔财货到处资助抗击北人的江湖势力。这是万元均开头时候的模样。”
“不错。”钱柏心说。
“但是到了归人客栈中,在那里的江湖人士发现消息频频失窃,开始怀疑有内鬼。而这个时候,带着未婚妻来到此处的万元均,终于在一次传递消息时没有瞒住自己最亲密的人——由他养父母给他定下的未婚妻,发现了他诡异的行踪。”
“他的未婚妻发现万元均诡异的行踪之后,立刻联想到了客栈内不知其人的内鬼,未婚妻厉声质问万元均,而万元均跪下痛哭流涕苦苦哀求。”
“最后万元均骗过了他的未婚妻,然后他选择了……扼死自己的未婚妻。”
“嗯。”钱柏心再次点头。
“我比较疑惑的正是这一点。”江兴说,“我所看见的部分全是万元均和南人相处的场面,他有两面,一面是他对江湖中人挥金如土义薄云天,一面是他极端卑鄙无耻的一面:他四处舍财的时候正能理所当然地询问那些江湖义士的计划,等他得知了那些计划的详细,一个个阴谋和陷阱就专门等在了那边——他杀死了这些义士,这些义士笃信他;他杀死了自己的未婚妻,他的未婚妻敬爱他;他……”
江兴沉吟一下,“虽然我看的那个剧本没有写,但万元均的养父母……是不是也是他送上死路的?”
钱柏心赞赏地看了江兴一眼。
但接话的并不是他,而是坐在旁边的王编剧,王编剧点头说:“没错,万元均的家破人亡正是他自己一手操作的。”
“在我看见的剧情里,北人对万元均其实没有什么直接有效的控制?”江兴询问。
“对。”
“那万元均为什么会——放弃父母、妻子,所有的一切,去帮助北人呢?”江兴问,“另外,他结局是被人识破,在逃向北人阵营的时候,被马蹄践踏而死。那些北人显然一点也不在乎他。”
“万元均的可恨可悲正在于此。”王编剧说,“万元均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个机器。万元均的所有信念,都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北人强制性地输入为‘为了我族的光耀大业,一切皆可舍弃’这样一类的东西,所以他在被北人召唤的时候,就亲手将自己平静的生活葬送掉了。”
“哦……那万元均在亲手毁掉可以让自己幸福的人和事的时候,他会不会有所感觉呢?如果有,是什么样的感觉?”江兴琢磨了一会,又问。
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不是很好回答。
王编剧斟酌着说:“嗯,关于这一点,我们编剧也在讨论决定,现在还并没有最终结果。”
江兴听到这里,也就不再问下去了,只对钱柏心开玩笑说:“钱导,我对这个角色是有点兴趣,您看我这形象还上镜吧?如果要演这种反派,是不是就和万元均的设定一样,特别具有那种反差感?”
钱柏心笑出来,说:“你这个外形还算是量身打造的。”算是肯定下来了。
接下去有关片酬和其他比较实在的内容的,就该是公司的事情,而不是江兴要去讨论的了。
几个人吃完了一顿气氛愉快的午饭,在回去的路上,陈良打电话和公司那边说了一会,挂掉的时候对江兴说:“新的合同已经发到公司里了,片酬帮你争取到50W,扣掉杂七杂八的分成,你这边大概拿到20W左右吧……说起来,你现在住的地方连个电梯都没有,有没有考虑换地方?”
“是指公司帮我换吗?”江兴问。
“老板倒是很想帮你换个地,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想法了。”陈良说。
“嗯……都可以。”江兴过了一会才回答,明显有点儿心不在焉。
陈良从后视镜里看见坐在后边,双腿交叠,目光虚投在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江兴,也是实在服气了。
他在心里掰着手指头算:不在意片酬,不在意住的地方,平常特别低调从来没有对代言和杂志等等活动有要求……特别配合公司的安排,特别配合艺人形象的塑造……不喝酒,不赌博,好像还不抽烟,不泡吧,不乱搞男女关系和男男关系,有时间了就在家里看看书,就是个宅男还少了打游戏的爱好。
这简直就不像是个明星!
像传说中的——苦行僧!
就在陈良深深觉得自己的艺人不科学的时候,江兴也正在和另外一个“不科学”交谈着。
很久没有出现过的任务面板出现在江兴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