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疑惑着,就听见“喵~”的一声轻叫,然后看见视频对面的柳应年身体歪倒向一边,不一会儿会正回来,手上多了个巴掌大的小不点。
“这是什么?你养猫了?”他微微睁了睁眼睛。
“是啊,才养的。叫惜惜,是个小母猫。”柳应年把小猫的正面对准视频,“来,给你看看,可爱吗?”
“……”解封珧额角一跳,“你以前从来都不养小动物。”
“是啊,所以惜惜是我养的第一只小动物,养的还不错,它到目前为止都没生过病。”柳应年拨了拨小猫的爪子,抓着对镜头摇了摇。
解封珧脸上又排下一排黑线,“你是真的打算在那边定居不回来了?姬家不是说已经答应放你回来了?你还待在那边干什么?”
柳应年叹了个气,垂了垂眼,又抬起来对着视频对面的人说:“姬家是同意了,可是真正对我的去留有决定权的人没有同意,他没答应。”
解封珧脸色正了正,“他是谁?”
柳应年看着解封珧说:“姬伯阳的儿子。”
解封珧和他对视了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你和他现在是什么关系?”
柳应年说:“情人。”
……
午饭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吃,所以他做了两道简单的菜:辣椒疙瘩和蕃茄鸡蛋。
把青椒切成丁,磕个鸡蛋在碗里,加上面粉,把辣椒丁一起放进碗里,用筷子搅拌成辣椒面糊,不能太湿也不能太干,开火,放油,油热了扔点葱花进去,再放辣椒面糊,摊开来像煎面饼一下把面糊压平,等面稍熟了再翻炒铲开,全部炒散后加盐和鸡精调味,炒到熟透就做好了。
蕃茄鸡蛋也很好做,油烧热,把切好的蕃茄放进去翻炒成酱,磕个鸡蛋进去铲碎炒匀,快好的时候加盐调下味就可以盛出来了。
柳应年做菜的时候很专心,他喜欢这种专心,可以不用想任何事情。
消极悲观的时候,他偶尔也会产生那样的念头,如果他是个大厨就好了,可以一直一直炒菜,只想着菜,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
可惜他也知道那种想法不现实,而他也不是那么喜欢做菜。
他喜欢的只是那种强迫专心的感觉。
饭菜都做好盛好摆在餐桌上。
柳应年坐在椅子里,看着秀色可餐的菜色,却全无胃口。
已经不能自欺欺人了。
他和霜之间已经不能再理直气壮的到处说“我们只是床伴”了。
霜对感情虽然反应很慢,但他不是呆蠢,再慢这么长的时间也足够他意识到其中的不同,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床伴而违抗家族的命令,也没有人会为了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床伴去得罪一个屹立在老城这种地方上百年不倒的世族继承人。
霜什么话都没说,可他做出来的事一件比一件更让柳应年心沉。
柳应年清晰的感觉到,霜在他心里的位置发生了变化,那一点一点一叶一叶抽出来的幼苗,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施了肥,浇了水,已经长得和原先种着李翔华跟林枢的那两株心树差不多高了。
他害怕了。
第一百二十章
柳应年从噩梦中惊醒,坐起来轻喘着气平缓加速过度的心跳。
梦里他一直在跑,后面一直有人在追,不管他跑的有多远,后面的人总是能够追上来,听不见什么脚步声,但他就是能感觉到后面的人一直追着他,一刻也不停息的追着,追的他喘不过气来。眼看着前面就快到出口了,突然他脚下一空,整个人掉进万丈深渊!
啊——
他惊吓的想要尖叫,但根本叫不出来!
更可怕的是身后一直追着他的影子如蛆附骨如影随行一样跟在他后面也跳了下来,直直朝他扑了过来!
“你怎么了?”
柳应年一坐起来,霜也跟着醒了,睁开眼睛看着他。黑暗中的双眸看上去清醒异常,仿佛完全没有睡意,只有那带了点沙沙的低哑声音,透露出他并没有睡醒而是被影响醒的。
“没什么。”柳应年回答的还算平静。
“怎么淌这么多冷汗?”霜的手摸上他光滑的背,触手一片湿粘,原因不言自明,一切都无所遁形,“做噩梦了?”
“嗯。”柳应年应了一声。他掀了凉被想下床去浴室冲个热水澡,四肢百骸现在都冰冰凉凉的,梦里那股压迫感和惊悸还残留在他的触觉里,让他心有余悸,不得安宁。
霜一伸手,把他拉了回来,柳应年整个人都跌进了霜的怀里,鼻嗅间全是霜身上的味道。霜身上的气息十分干净,和他给人的淡冷冰凉的感觉不同,他的胸膛宽阔而温暖,臂膀坚实而有力。
“别去洗澡了,我帮你暖。”霜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圈着他,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你这几天精神不太好,是不是行远住在这里惹你不开心?”
“……他要住到什么时候?”柳应年只在他刚抱住他的时候身体僵了一下,但两人皮肤真一接触,他也就毫无顾忌的抱了回去。有人自愿贡献身体当暖炉,他也不会傻到拒绝。昨晚睡前洗过一次澡,事后又清洗过一次,都洗了两回了,他其实也不乐意再去一趟浴室。
“等他想通了就会回去。”
“那我呢?”柳应年眼神闪烁了下,问他,“你什么时候送我走?”
霜圈抱着他,半天没有回答,隔了很久才说:“睡吧。”
后半夜又打了雷闪了电,隔着厚厚的窗帘仿佛都能看见闪电的白光,柳应年翻了个身,再醒就全无睡意了。
他不想再折腾,霜的睡眠浅,他动静大了就会吵醒霜,只能睁着眼睛看窗帘。
前几天他和好友解封珧说了霜的事情之后,解封珧就再也没有接过他的视频请求,语音请求也不接,只留了句话给他:我不管你在做什么,只要你平安回来就行。
霜在走道里的那个吻其实不算什么,比那个更深更狠更纠缠的吻他们都有过,可是那个吻和那句话却动摇了他,让他没办法再继续装傻装糊涂。
他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上一次有过这种心情,还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年,林枢过二十三岁生日,照例谁也没有请,只和他两个人一起过,连早中晚三餐都是跟他一起吃的。
早上,柳应年给他下了长寿面,里面放了只荷包蛋。
中午,两人在公司吃的工作餐。
晚上,他们买了些熟食回家,再买些新鲜的菜,还有一包零食,又订了一个八寸的生日蛋糕。
因为工作的关系,给林枢的庆生只能放在晚上,他们晚上才有足够的时间整一桌像样的饭菜,能够好好坐下来,静静的享用一顿美餐。
柳应年下厨,烧了几个林枢点名要吃的菜,很是费了一翻功夫。
林枢也没有全闲着,他负责摆桌,蛋糕、菜和酒都是他布置的,弄的像模像样的,摆的挺好看。
忘了是个什么由头,反正吃着聊着就开始拼酒,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来。
他的酒量有点遗传因素,天生就不错,后来在商场上又锻炼了二十多年,自然比大多数的人都能喝,很少有真正喝醉的时候,在酒场上基本没输过。这也是他放心接受林枢的激将法,同意和他拼酒的倚仗。他觉得他胜券在握,先倒下的一定是林枢。
可是林枢的酒量好像突然一下子就变得比他还要好,他都喝到快没意识了,林枢看上去还是坐的很端正,那张平时对别人非常冷峻独独对他露了各种笑容的俊美容颜上,泛起和平时完全不同的红晕,因为喝了太多的酒而染上的绯红,把林枢的脸衬的像红皮鸡蛋一样。
那晚他喝醉了,林枢把他扶回卧室,压他在床上亲了他,嘴对嘴的那种。不是亲额头,不是亲脸蛋,也不是碰一下就撤,是很深很深的那种吻,辗转碾磨,带着欲望的那种。
柳应年也起了反应,但是听见林枢叫了他一声,酒立刻醒了一半,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推开林枢,指着他骂了很长时间。
林枢全都听完了,然后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脸面是什么?值多少钱?就因为你把我养大,所以我就不能喜欢你?我就这么让你丢脸,让你觉得没面子,觉得我不配喜欢你?……我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可是现在时代不同了,很多事已经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了,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十年前你觉得我在说笑话,现在你还是觉得我在说笑话吗?既然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喜欢别的人,为什么不能喜欢我?你就这么在意别人的眼光?……你明明什么都知道,我喜欢了你十年,你也不是完全对我没有感觉……这么多年了,你要活在那个人的阴影下面多少年?为了他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再接受别人了吗?你怎么能这么幼稚?他有什么好?他都已经离开你不要你了……
——住嘴!
——我爱你。
他朝林枢大吼,叫他滚出去。
林枢伤心离开前却对他说,我爱你。
从那以后,他更小心谨慎,再也没有喝醉过。
也是那天起,他才发现在他心里,标着林枢的那株心树已经一路成长,超过了李翔华,占了半壁江山。
他那时候就害怕过,怕自己会因为喜欢上林枢而忘了李翔华,所以他一直在抗拒这件事情,直到死,他才发现有些事是拒绝不了的。
他还是一年一年慢慢的淡忘了李翔华,也一年一年慢慢的越来越喜欢林枢。
他曾经以为一个人一辈子只能喜欢一个人。
后来他才知道他错了。
……
窗外雨越来越大,雨水和着风声哗啦啦的敲打着窗,淅淅沥沥的雨声让人恹恹的提不起精神,脑袋也愈发昏沉。
柳应年一夜基本没睡,早上吃完早饭后才躺回床上去补了个觉,快到中午的时候才醒,醒来雨还在下着,一点停的迹象也没有。
他嘴里发苦,又去刷了个牙,然后喝了杯水,午饭有三个人吃,另外两个都是大少爷的命,只有他是大厨的命。
“该吃饭了。咦?你怎么还没走?”
柳应年推开书房,看见姬行远和霜都在书房,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觉得他这辈子跟姬家的梁子是结定了,他现在怎么看姬行远都不顺眼,再想到他那个父亲……得,这一家父子两个都让他堵心。
姬行远也真不是个一般人,换了别人,可能那天看到柳应年和霜大厅广众之下的亲昵早就甩头走人了,姬行远倒好,就变了变脸色,黑了一天的脸,第二天就跟没事人似的,继续赖在了这里。
“你这个丑八怪还没走,我干什么要走?”姬行远坐在霜对面的桌子,玩他自己随身带来的笔记本。
柳应年哼了两哼,别人叫他丑八怪他一点也不介意,但是姬行远嘛,他就懒得忍了,直接走到霜跟前,把转椅一拉转过来正对着自己,他双腿一分,大刺刺的坐在了霜的腿上,勾着他就亲了上去。
“丑八怪怎么了,有人喜欢就行。”柳应年亲完不忘歪头挑衅的看向坐在对面的少年,清明的眼睛里全是得意,“不像有些人,长得再帅也没人要。”
姬行远常年带笑的眼睛里闪的全是冰渣,要是眼神能杀人,柳应年早死一万次了。霜现在背对着他,他也就肆无忌惮的飞眼刀给柳应年,嘴里也不甘示弱的说:“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喜欢小爷的人从老城排队都能排到新城再绕回来。喜欢你的人再多能有几个?三个?五个?还是十个?”
柳应年笑容咧开,无视霜眼睛里的警告,继续呵呵的说:“我要那么多人喜欢干什么?有你小叔一个就抵得上千千万万了。你说是吧?”
最后一句他不止是问姬行远,同样也是在问霜。
他也出入过夜店,那些人的言行举止他若是想学,也能学的很像。
勾人的眼神,幽深的眸子,似笑非笑的挑逗,看在有心人的眼睛里,即使明知道他是在做戏,也还是会有触动。
两人视线撞上时,霜的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柳应年和他这些天晚上做的事情……
柳应年……很疯狂,这几天的晚上都很热情,简直像条修练成精的狐狸,敲骨吸髓,主动的不像话,时不时还在自己耳边细语,像情人一样耳鬓厮磨缠绵私语。声音沙哑而诱惑,眼睛里漾着光泽,汗水顺着脸侧滴落,滑到他的唇边,碰一下都是甜蜜的。惹得他也跟着放纵,没了节制。
这边柳应年笑吟吟的,那边姬行远摔了东西,推开椅子就往外走,嘴里还大喊一声:“吃饭!”
霜扣着柳应年的腰线,让他和自己贴得更近,近到两人之间没有一丝间隙,动一下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为什么故意刺激他?”霜平静的问。
“我不喜欢他对你有企图,”柳应年直视着他说,“看见他和你单独在一起,我就不开心,全身都不舒服。”
姬行远一走,他就老实多了,也不动手动脚,正襟危坐的像个君子。
“你想要什么?”霜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我很自私的。”柳应年从他身上退开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了看他,答非所问的说:“我自己的东西,谁也不给。”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日出日落,如水流逝,不管人心。
柳应年不管霜会怎么想,接连几天只要霜在别墅里,他都围着霜打转,连笔记本都重新抱回书房去了,打定了主意似的说什么也不给霜和姬行远单独相处的机会。
事实上那天在书房他说完那句话后,霜神色微动,抬头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但却抓了他的手腕一直没放。
柳应年总觉得霜有话想跟他说,但等了又等,等到他站的都开始不耐烦了,霜还是一个字也没说。
但也无所谓,对他来说,霜是什么想法,从霜对他的放任和包容,还有每天晚上的表现来看,他都清楚的不能再清楚,根本不用霜亲口说出来。
霜是个EQ低能,他不是。他的情商虽然比李翔华和林枢差了些,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更何况他胜在毕竟是过来人,经验也多,凭他的EQ已经足够甩霜两三条街了。
柳应年看姬行远不顺眼,姬行远同样看他也不顺眼,他们相互之间不是明嘲就是暗讽,偏偏脸上还都带着笑,谁也没冷过脸动过手。知道的说这两个人可着劲比谁更虚伪,都想恶心死对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头笑面虎在开座谈会。霜起先干涉过一两次,见没什么效果也就随意了,反正他也看得出来,这两个人根本没办法在同个屋子里和平共处。
霜渐渐有些难做人的感觉。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柳应年琢磨不透这个人,情商明明低的可怕,怎么做起事来就这么不焦不躁?
“我这么胡闹你为什么不生气?”他有天夜里问霜。
“确实胡闹。”霜的动作说不上轻柔,“他比你小七岁,又是晚辈,你是个成熟有分寸的人,怎么还跟他一般见识?”
“想逗逗他。”柳应年也没有隐瞒,只是过了很久后才有闲情说出半真半假的答案,他勾起身上男人的一缕长发,扯了扯,虽然没有扯断但也足够让人感觉到疼痛,“为什么不生气?”
霜看着自己被拉扯的发疼的头发,动了动,在柳应年的身旁躺下,呼吸渐渐平顺,侧头看他,冰凉的声音里逸出沙哑,“我以为你知道。”
柳应年也侧头看回去,对上那双氤氲了下身后的冰眸,弯了唇角,“给我的特权?你对床伴也太宽容了。”
霜的回答是手一勾,把人揽到身上,上下一堵,“你今晚话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