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氛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悬圃时,是和师傅巫咸一起来的。
那个时候的东方,温文尔雅。话虽然多了点,可是让人莫名的感觉很是亲近。完全和自己想象中住在悬圃的人不一样。
丹丘和悬圃虽同为神域圣地,但级别却差着很多。
位列神域圣地中绝对最高级别的悬圃,在灵氛看来,是自己永不能触碰得到的领域。所以他自然而然的认为居住在悬圃的人也是高高在上的神圣图腾,自己只能乖乖抬头仰望。
当师傅巫咸和东方开心的一起在碧湖瑶池中心,坐在橙黄色云朵上,把酒言欢时,灵氛才感觉,悬圃,也不过如此。
当他在悬圃看到天狼和弧矢时,他们正和一个陌生的女子在一起,围着一只白狼嬉笑。
看着天狼开心的表情,灵氛忽然觉得心里非常的不舒服。那是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在他心底慢慢地产生,发酵,以至膨大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不过他还是微笑着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好久不见。看来分开的这段时间,大家都过的很好啊!那小巫我就放心了。】
天狼看到灵氛,冷冷地望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弧矢问他。语气中竟有一丝高兴。
灵氛显然对弧矢表现出来的开心不屑一顾,他只是朝着天狼的背影说道【很不凑巧,家师和东方先生似乎有很深的交情呢!】
听到这话,天狼愣了一下,却没有停下离开的脚步。
【既然离开,那只有离开悬圃才行啊!】灵氛笑着对天狼的背影说。
【虽然巫咸的确是个讨人厌的巫师,但是我们不会因此离开悬圃的。】弧矢对灵氛坚定的说。
【我们?弧矢,你不要搞错。不会离开悬圃的,只有你自己而已哦!】灵氛笑着说,笑容却是说不出的邪恶。
弧矢本想证明灵氛的话是错误的,只是,很不幸,和以前一样,灵氛的预言再次的应验了。
第二天,天狼带着烛龙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只有锦阿留下来和大家简短的告了一下别。东方姑娘抱着锦阿,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弧矢还想,两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
【不要哭得这么伤心了,弧矢不是留下来了嘛!】锦阿安慰着东方。
这些天东方经常跑来找锦阿,向她询问如何变得可爱一点,女人一点,如何讨男人的欢心。作为剑灵,锦阿当然也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不过,一来二去,锦阿终于明白,这个东方姑娘是喜欢上弧矢了。
锦阿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会是什么心情,身为剑灵,这些情爱早就不是他们能够触及的了。不过看着东方姑娘情窦初开的样子,锦阿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已被她遗忘了不知几百年的人——天生剑的铸剑师庚岚。
天生剑和地末剑并不是同一个人锻造的双生剑。
庚岚是那个时代名气最大的铸剑师,他一心想要铸造一把能够流传千古的名剑。
庚岚有个徒弟叫做泥景,也就是后来昆仑最著名的兵器师。当时泥景还只是一个名不见传学徒,但是庚岚却知道,这个徒弟的声名将来一定会超越自己。
怀着随时会被徒弟超越的恐惧以及自己日渐消失的铸剑才华,庚岚更加发疯的要铸出一把绝无仅有的宝剑。于是,庚岚渐渐的着了心魔,每日只知道铸剑,在铸剑房中一呆就是三年。
三年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铸剑,所以他兴奋地想去把这个消息告知自己的妻子锦阿。
然而他却没有找到妻子的身影,后来他才知道,泥景一年前已经打造出了一把轰动三界的宝剑——地末剑。而庚岚的妻子锦阿则成为了地末剑的剑灵。
得知泥景带着地末剑去了昆仑,庚岚也没有追去昆仑问个究竟。因为庚岚一心认为是自己的妻子背叛了自己,所以他带着愤怒与仇恨,夜以继日的打造自己的宝剑。他一定要铸造一把超越地末剑的宝剑,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灵魂。
五年后,天生剑铸成。可是却没有合适的人殉剑,成为它的剑灵。本来,庚岚认为最适合做剑灵的人就是自己的妻子锦阿,可是,现在锦阿已经成为了地末剑的剑灵。所以他一定要找到一个比锦阿更强大的人来做天生剑的剑灵。
只是寻找了很久,他也没有找到那个合适的人选。如果再找不到殉剑的剑灵,天生剑将错过最佳的淬火时期。于是庚岚去求天神给予他帮助。只是他求来的不是天神,而是来自三界之外的神无城城主的到来。
神无城城主告诉庚岚适合天生剑的剑灵叫做群曼。不过她现在已经死了。找她的话需要去冥界。
【那我怎样才可以去冥界】庚岚急切的问。
【很简单啊。你死了就可以去冥界了。】神无城城主淡淡地说着。华丽的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但是那种摄人心魄的威严却无时不刻的散发出来。令人不寒而栗。
【我还不能死。我还没有看到天生剑完成,我还没有看到天生剑彻底击溃地末剑,我不能死。】庚岚切切的说着,眼睛因为愤怒或是欲望已经渐渐变成了红色。
【呵。我就是喜欢这种邪恶的欲望。我可以把群曼从冥界带到这里来给你殉剑,不过,你要稍微付出一点代价。】神无城城主依旧淡淡地说着。
【什么代价?】
【拿你的灵魂与我交换。】
【那我会怎么样?】
【你将会超出三界之外,在神无城里,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好。我答应你。】庚岚没有任何犹豫的答应了神无城城主的条件。
【本想给你几天考虑呢。没想到答应的这么爽快。那我也会爽快的把群曼送到你的铸剑炉的。】神无城城主开心的对庚岚说。只是他开心的语气让人更加的不寒而栗。
【欢迎来到神无城。】临走,城主开心的对庚岚说。只是,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都冷冷地刺穿着庚岚的每一寸肌肤。
成为剑灵的人,将会忘记和这把宝剑的铸剑师之间所有的记忆,只会一心一意守护着宝剑。
所以到现在为止,锦阿都不知道自己为何成为了剑灵。她只知道,她的丈夫是庚岚,庚岚有个很厉害的徒弟叫做泥景。而泥景和她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了。
她和庚岚之间,到底是否有过那种称之为爱的情感,锦阿早已无法确定了。果然,时间太过冗长,已经淹没所有的心情了吧!
锦阿笑了笑,拍拍哭泣的东方,向大家告别。然后追随天狼而去了。
现在的锦阿,只是剑灵,她要做的唯一的事情那就是守护地末剑以及它的拥有者天狼。
然而这唯一的守护,也成为了奢望。
弧矢离开悬圃前找到了她,当时锦阿重伤,无法凝聚人形,只能附身到剑上。
【锦阿,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但我必须把这些话告诉你。我会最后用地末剑一次。我用完之后,你就到你本来该去的地方吧。】
距离弧矢说这些话已经有些日子了,锦阿已经能够凝聚出自己的人形了。只是悬圃的神毒让她不得不继续依附在地末剑上。东方姑娘也去世了,锦阿忽然觉得最终的结局已经渐渐的向他们逼近了。
那个从头到尾都只爱着弧矢的东方曜,那个英气逼人,可爱单纯的东方妹妹,到头来还是死在了弧矢的面前。容颜苍老,白发如雪。
锦阿再次见到弧矢时,他身边还跟了一个人。
锦阿知道,那个人是东方先生,那个无所无能,温文尔雅的医药师。
只是,现在的他和东方曜死去时一样,容颜苍老,白发如雪。
而弧矢虽然还是一样的面容,但是,锦阿却知道,眼前这个人,是破军。
那个会胆小,会懦弱,但心地善良的平凡人,破军。
第二十章:天照
当灵氛对东方说出救天狼的方法时,东方吃了一惊。
东方不是不知道这个方法,不,应该说百年前他就知道这个方法,但是现在真的要这么做时,他还是犹豫了。然后他苦笑起来。
【既然最终还是要救他,那何苦200年前还要那样做?】
救天狼的方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让生来无心的天狼找回本来应该属于自己的那颗心。
而那颗心,就在弧矢的身上。
300年前,天狼离开了悬圃。
而弧矢留了下来。
这样不知不觉过了100年。
100年间,天狼在人世间孤独的游荡,猎杀过水怪,弑杀过暴君,甚至斩杀了天帝的一双在人间作恶的儿女,然而,他仍然是个灾星。人类仍然对他避之不及。
人们把天狼列为当时世间的四恶之首,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来,天狼成为灾星的代名词,成为人类最恐惧和回避的罪恶之魔。
人世如此之大,却再没有天狼一丝一毫的立足之地。
天狼随烛龙来到了天照。那里是烛龙的老家。
虽然叫做天照,其实这里是日月都照不到的西北方。烛龙便生于这里。睁眼则天亮,闭眼则天黑。
在这里,天狼一天天挨过百年的岁月。
不见日月,万物死寂。
在这漫长而无趣的日子里,天狼遇见了花妁。
花妁来到天照的时候,烛龙正在睡觉。所以整个天照都是一片漆黑。在这一片漆黑中,没有生命,只有一团一团的死灰静静的如幽灵般漂浮着。
花妁的到来,把这一片死寂打破了。
一团团的死灰似乎对这个陌生的闯入者很感兴趣,紧紧的围绕在行走着的花妁身旁。
【为什么来天照?】一声冷冷地质问从黑暗中传来。
花妁努力辨认着声音的方向,终于从重重漂浮的死灰中看到了一个身影。
这个人仿佛也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和这片死亡般的寂静融合的天衣无缝。
【我是花妁,昆仑的乐师。】花妁回答着黑暗中的人。
【你是谁并不重要。这里不是你这种人该来的地方。】
【但是我必须来这里。因为你在这里。】花妁淡淡地笑了一下,向天狼走过去。
【烛龙】听到这话,天狼叫醒了烛龙。
花妁摘下头上的黑色帽纱的瞬间,
正好,天光大亮。
只是天照仍是一片死寂,一团团死灰如白色雪花般静静的漂浮着。
这里一片荒芜,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生命的物体。
花妁淡淡笑着,看着坐在烛龙身上喝酒的天狼。
烛龙看着这个贸然的闯入者,她的笑容是那么好看。
仿佛是清新的凉风,又仿佛是微微的星光,宁静,恬淡而又不失恰到好处的温暖。
虽然是一袭纯黑色的衣衫,此时的花妁,却是天照这片死寂的荒芜中唯一的灵动与色彩。
如此倾国倾城,不食半点烟火的昆仑乐师,本该与这个死寂的世界格格不入的,可是,偏偏花妁站在那里,自然而然,没有半分的唐突之处。
【你来找我做什么?】天狼望着花妁,似乎也对这个女子略微的动心了。
【我来陪你。】花妁笑着回答天狼。
天狼盯着这个女子,反问,【为什么?】
女子没有再说话,这是笑着来到天狼身旁,拿起天狼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带来了比这好喝一百倍的酒。叫三生破。】然后花妁一翻手便幻化出一壶酒,然后轻轻的送到了天狼手中。
天狼看了看这壶酒,然后也笑了。【谢谢!】
天狼开始饮酒。
【我给你跳一支舞吧!】
花妁拿出一只类似凤翼般的乐器,递给了烛龙。【还请神兽为小女伴奏。】
烛龙吃了一惊,平时自己的确喜欢摆弄乐器,但是,这是他私底下的小秘密,他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没想到这个女子上来就让他来伴奏,而且给他的只有昆仑神域才拥有的上古神乐器——凤翼笙。难道只是巧合,因为现场只能让他来伴奏吗?
【我是昆仑的乐师,三界之内,谁会不会乐器,谁有没有音乐才华,我一眼便知。】花妁笑着对烛龙小声说。
烛龙安心下来,他发现这个恬淡的女子,能让人的心莫名的平静。
烛龙吹奏起凤翼笙。乐声仿佛一股清泉流进了这个死一般的天照。
在据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乐曲声中,花妁翩翩起舞。在这个荒芜的,没有任何生命的天照。
天狼望着这个翩翩起舞的女子,她脚下踩过的地方,开始繁花盛开。她的长发在白色的死灰间飞扬,死灰也开始幻化为五彩的蝴蝶轻轻曼舞。片片落花粘在她的衣衫上,她黑色的衣衫仿佛也有了色彩。随着衣衫的飘摆,落花混着淡淡地清香弥漫在天照的荒芜里。
天狼停下了饮酒,呆呆的望着这个倾国倾城的九天神女。
天狼天生无心,他不会爱上任何人。
但是,如果,可以爱的话,一定是眼前这个女子。
而弧矢已经找到了那个他爱着的女子。
弧矢带着东方曜回过一次他的故乡。
那里已经变得无比萧条。他的村落也不再是一个独立的村落,而是成为了附近强大村落的附属。
那些当年和弧矢玩耍过的伙伴们,如今要么已白发苍苍,要么已经不再人世了。
只有村边那条小河依旧保持着几十年前的摸样,不曾经受岁月的摧残。
弧矢忽然感觉无比的孤独。
那些个沧海桑田的变化里,唯独抛弃了自己。
陌生的人,陌生的事,陌生的时代,弧矢就这么无情的被抛弃在了时间的洪荒里。就这么孤零零的被陷入一个陌生的异邦。
弧矢陷入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他拼命的寻找着他与这个陌生的异邦的联系。
东方看着明知徒劳无功却还是苦苦努力着的弧矢,心里说不出的悲伤。
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妇人来到了弧矢面前,她浑浊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弧矢,好久,她颤颤的跪了下来,俯身在弧矢的脚下。
【弧矢少主】
弧矢愣住了,也跪倒在地,扶起老妇人低垂的额头,问,【你认识我?】
妇人点点头,浑浊的眼中浸满了泪水,【当年天狼屠村时,是弧矢少主救了我啊!后来您就离开了村子,再也没有回来过。我还以为,到死都不能跟您说一声感谢了呢!】
【你是那个小女孩?】弧矢终于记起自己是挡在了一个小女孩面前,不过他怎么也不能把那个吓傻的小女孩和眼前这个老妇人联系到一起。
老妇人再次点头,满是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还好,少主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之后老妇人盛情邀请弧矢去她家吃顿晚饭,弧矢却拒绝了。
弧矢不忍看老妇人浑浊的眼中那失望的神情,拉起东方,转身离开了。
走了一段之后,弧矢向后望了一眼,老妇人依然站在原来的地方,呆呆的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只是一顿饭而已,为什么不答应呢?】东方很奇怪弧矢为什么要狠心拒绝那个老妇人。
【如果她的孙子孙女问我是谁时,我该怎么跟他们解释呢?】说这话时,弧矢的脸上是淡淡地忧伤。
东方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握住了弧矢的手。希望能够给他一些安慰。
【东方,我们成婚吧!】弧矢是忽然说出这句话的。
东方愣愣的望着弧矢,惊讶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第二十一章:巫咸之死
那天傍晚,夕阳温暖,晚霞满天。
看着久未言语表态的东方,弧矢也不安起来。
【怎么,东方还没有想好么?】
东方仿佛被这句话惊醒了,猛然回过神来,然后就是不停地点头。边笑边哭。
弧矢看着情绪激动地东方,一把将她搂入了怀里。
待二人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已是繁星满天。
两人手牵着手,躺在村边那条小河旁,望着夜空中的星星。
这里的星星没有悬圃那么的触手可及,没有悬圃的多,没有悬圃的亮,也没有悬圃的大,但是这种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感觉却给了人一种别样的美。
【原来从人世间看到的星星是这样的啊!】东方感慨着。然后她翻过身,望着弧矢的侧脸,道,【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想象,弧矢会在什么时候想要和我成婚。我啊,可是一直盼着这一天呢!可是为什么会是现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