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是暨中不对，让您牵挂了。”
“嗨，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对不对的。”
邹雪是谭裕城的生母，先前是谭经纬的情人，后来因为谭裕城出车祸的事，谭经纬把他们接进了
谭家。那年谭暨中才十五岁，母亲刚失踪不到两个月。
她本以为谭暨中会恨他们母子，也做好了被排挤的准备，但谭暨中见到她时，只是平平静静地说了声“您好”，之后没给过他们任何刁难。所以她对谭暨中既是感激也是愧疚。
“都别站着啊，菜都齐了，先过来吃饭吧。”
没人动静。
邹雪看了看黑着脸的谭经纬，明白过来，不由出声劝道，“老爷子，难得一家人……”
谭经纬不好再发作，轻哼一声，起身背手道，“先吃饭。”
入座时，谭清晨被老爷子指名坐到手下长位。
谭暨中自是无所谓，谭家长位他向来不感兴趣。
谭清晨也乐不得，因为不用对着谭裕城。
谭裕城没说话，只是脸色微阴。
吃饭时间，谭经纬的话题一直绕着谭清晨转，没再和谭暨中正面交谈一句。
谭暨中来的目的也不在和老爷子闲聊，只等着单独和他谈正题。
只是这顿饭，吃得真心没意思。
看着满桌的名菜佳肴，他更想念萧诺做的家常小炒，不对，应该说更想念萧诺。
“暨中，不合胃口么？”邹雪见他没动筷子。
“不会，只是不怎么饿。”
“哦……那喝些汤吧，李嫂。”
李嫂过去给他盛了碗汤。
“谢谢李嫂。”谭暨中轻笑回应。
“大少爷客气了。”
李嫂在谭家呆了几十年，很是喜欢脾性温和的谭暨中，只是自他八年前离开大宅就鲜少回来过。
“暨中，听说你的书拿了奖啊？”
“嗯，因为某些原因。”
“哎呀，好厉害，雪姨要给你道一声晚喜了。”
邹雪完全没意会他的后半句，一旁的谭经纬却沉默下来。
随后又聊了些家常，一顿饭终于在表面和谐下结束。
不出所料，晚餐过后老爷子就把谭暨中叫进了二楼书房。
谭清晨本也想去，却被谭裕城拦下。
书房里。
谭老爷子在书桌前背着手品鉴一幅名画。
谭暨中进门，待看清那幅画后，眉目微敛。
沉默许久，谭经纬在太师椅上坐下，喝了口茗茶。
“暨中，想好了么？”
“从来就没必要想。”谭暨中几乎没有思考。
谭经纬拿茶杯的手一顿，抬眼看他，“你真想为了一口气，放弃谭家给的一切。”
谭暨中脸笑眼不笑，“您太低估自己了。怎么可以把您做的那些归结成我的一口气呢。”
谭经纬双目微眯，又松开，“暨中，你太年轻，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父亲，当某些事情形成习惯的时候，人就会认不清它的实质。而您对我就是这种状态。”不，应该是对谭家所有人。
谭经纬停下吹开茶叶的动作，“哼，还以为你成熟了，原来还是这么不懂世事。”
谭暨中暗叹，到底是谁不懂。
“说这话之前，你不该扪心自问你真的希望我成熟么？”
谭经纬重放下茶杯，眉间紧皱，“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谭暨中轻笑，很好，终于承认了。
“父亲，不论你之前是真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你的私欲，我都不想再追究。今天叫我来不是为了说以前的事吧。”
“今天确实有事。”
谭经纬哼一声，从书桌暗阁取出一张照片。
“这是你古伯父的女儿，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配得上你，得空你们见见。”
谭暨中简直好笑，他要听的可不是这些莫名奇妙的安排。
“父亲，你果真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么？”
谭经纬看着他，轻叹一声，这个儿子从来都是倔的。不禁放柔口气，“暨中，只要你应了这次，我就放手。”
“呵呵，您这还没退出商界就开始不守诚信了。”
“暨中！”见他不给自己台阶，谭经纬怒意隐升。
谭暨中回视他，语气冰凉，“要我提醒你，事发时间，地址还有内容么？”
谭经纬气得脸部微抽。五年前的约定他从来没当一回事。
“这是我的决定，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谭暨中摇头轻笑，“父亲，您在我心里，又失败了一次。”
谭经纬躯体微震，却仍不改态，“暨中，你别太放肆了！”
谭暨中看了他一眼，果然是无话可说，微一躬身，准备退出书房。
“站住！”谭经纬拍案喝起，“我给了你五年的时间考虑，你就给我这么个回应？”
谭暨中转身，目光平静，“您别忘了，这五年，同样也是我给您的。”
“你！”
“父亲，我一直尊重地把您看成对等的，可能现在开始不用这么费劲了。”谭暨中再次躬身。
谭经纬已然站起，指着谭暨中，“你若敢出这个门，就别想我再原谅你！”
谭暨中轻笑，“那刚好，在你收手之前，我也不会原谅你。”
“还有，”谭暨中握上门把，背对谭经纬，“那幅画你还是烧了吧，母亲最后选则是自由，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毫不犹豫地退出门外，房内便传来了瓷器砸地的声音。
谭暨中微退一步，看着闭上的门，捏紧了拳，他绝对，要撕破这道束缚。
第二十章：誓言
“哥！”谭清晨追出门外，眼里闪着慌乱。
爸这次生了很大的气。
“小晨，哥先回了，有空会去看你。”
“哥……”谭清晨扯住他。
谭暨中转身，对他安抚柔笑，“别怕，哥没离开你。”
“……嗯。”
谭暨中迅速离开了大宅，那个地方他一分一秒都不想多呆。
轿车在马路上疾驶而过，开到一片郊区处猛然停下。
谭暨中额头抵着方向盘，双目紧闭，手背青筋暴起。
脑海中频频闪现那个哀伤求谅的眼神，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懂，为什么母亲独自承担了所有痛苦，却仍不原谅她自己。
过了许久，谭暨中才抬起头，理顺了呼吸，目光平静的倒车回去有萧诺在的家。
方子安明天就要考奥数，晚上给他补完课就已十一点，萧诺送他回去。
虽然是场与高中课程无关的考试，但萧诺看得出方子安很紧张。
不由想起谭暨中曾经对他说过的“孩子需要多些鼓励才好”。
到了方家楼下，萧诺终是开口，“方子安，相信自己。”
虽然只是僵硬的一句，方子安绷紧的脸却松下不少，“哼，我当然相信自己了。”
说完就奔进了楼道。
萧诺看着淡笑，还真如他所说。
转过身，视线不自觉看向前上方，却只见近处的几栋高楼。
萧诺敛眉，也不知他回来了没。
其实就算谭暨中在家，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并不是萧诺逃避，只是他的心乱了，想给自己理个答案，才好确定他们能否再走下一步。
谭暨中到家打开门，室内一片漆黑。他在门口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没人。
呵，他的温暖……不在。
顿时无边的疲惫感聚拢而来。
谭暨中拖着沉重的脚步躺进沙发里，睁着眼看天花板，任由寂静的空虚将自己吞噬。
他想起了第一次发现自己被监视的那年，那会儿他才十岁，吵着要母亲带他们去村外边玩，却在出门两个小时后被人强行带回，看着那个人愤怒惊慌的眼神时，他便知道，他和母亲一样，被那个人以爱的名义紧紧的掌控在手里……
谭暨中突然觉得好笑，也放开嗓子枯竭地笑起，一时间诡异的凄凉充斥着满室的暗黑。
萧诺在楼下看房里没亮灯，以为他还没回。
出了电梯后，见着半掩的门，便有些疑惑。
“暨中？”进门后，萧诺轻喊了声，没人回应。
萧诺皱眉，随手关上门，正要开灯，隐约察觉沙发上有轻微的呼吸声。定睛看去，真有人影。
萧诺走到他边上半蹲下，犹豫了下，还是没喊他。
谭暨中睡得沉，半曲着一条腿，仿似还嫌不够黑般，手背遮在眼上。
萧诺还没适应房内的暗度，暂时看不清他的全貌，可心里面他的脸他的神情却越发清晰。
无可否认，自己早已将他刻进了内心深处。
看着那张逐渐与脑中重合的脸，萧诺突然觉得有些无力，不只是对他，更是对自己。
他已经摧毁了太多，可还能，可还有资格再去拥有……
轻闭上眸，任由失落溢满胸腔。
谭暨中梦见自己化成了风筝，眼看差一点就能够到上方的自由，线的那头却一点一点收了回去，他挣不脱，也不敢挣脱，因为那是他唯一的一条归属线。
就在他纠结到快窒息时，萧诺的气息悄然盈入他的世界，将他唤回了现实。
“小诺？”
谭暨中睁开眼，黑暗中看到那双清亮的眸，恍惚间以为自己仍在梦里。
萧诺没料他会醒，一时间有些慌乱。微偏开脸，“累了就去房里睡吧，沙发睡着不舒服。”
呵，他在说话，不是梦啊。
谭暨中微一想，顺着他的话，“小诺，我真不舒服……”
他刚睡醒，声音沙沙哑哑，听着真像是有股难受的样子。
萧诺不由前倾身子，“怎么了？”
谭暨中摇摇头不语。
萧诺皱眉，伸手去探他额温，正常。
“说话。哪里不舒服？”
萧诺的声音异常温柔，谭暨中的心都醉了，笑声无意识地流出。
萧诺皱眉，脸色瞬间淡下，站起身，“谭先生，请你自重！”
“呵，小诺，你别生气，我真的不舒服，只是不敢告诉你是哪里。”
说得如此浅显，萧诺眼神微闪，“……那就别说了，早点休息吧。”
见他要离开，谭暨中忙拉住他，“陪我一会儿，好么？”
萧诺没转身，也没言语。
谭暨中放开手，故意用着心伤的声，“呵，小诺，你是觉得和同性恋做朋友很耻辱么？”
“……”
“原来如此……”
萧诺微转身，看他自怨自艾的神情，不禁皱眉，“你明知我没有看轻你。”
“是么，那你这几天怎么都没正眼看过我？”
“……”
萧诺再次语塞，不自然地偏开脸。
看着他轻抿的唇角，谭暨中知道，这几天自己心里的那个猜疑被证实了。
内心翻涌开的惊喜与无奈终化成一声轻叹，“小诺，把心里话说出来好不好？”
“……谭先生……”
“叫暨中。”
黑暗中，谭暨中眼里闪着炙烈的光，犹如天边最亮彩的星辰，美得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是的，他承认自己沦陷了，只是这后期代价太大，他舍不得……不想让他承担。
萧诺抓住了最后一丝理智，退开一步。
谭暨中苦笑，“小诺，为什么不面对自己的心呢？”
“我的心……就是如此。”
“小诺，别太为难自己了。”他又怎会看不见他坚定下的动摇呢。
“……暨中，我们就这样……好不好？”
谭暨中看着他，“我要是说不呢？”
萧诺吸气，本想好的狠话，此刻他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见他紧咬着唇，谭暨中心疼不已，他也不想如此逼他，只是他真的控制不住了。
沉默了许久，谭暨中开口，“小诺，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
“……什么？”
谭暨中笑着轻柔地将他拥入怀里。
“放……放手！”萧诺慌乱地挣扎起。
“不放！”
“谭暨中！”萧诺厉声喝道，却隐着颤音。
谭暨中将他圈得更紧，“不想让我抱，你就揍我。”
“……”
谭暨中轻笑，把下巴搁在他肩上。
嗯，心，很温暖。
“你听，我们的心跳一致了。咚咚，咚咚……”
“……”
“呵，我是因为抱着自己爱的人才会跳得这么快。小诺，你呢？”
萧诺喉结滚动，不敢开口，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就彻底沦陷了。
始终得不到回应，谭暨中哀叹，“小诺，别再骗我了好不好，很疼的。”
轻飘飘的一句，却直击萧诺的心。
“对不起……”几不可闻的声。
谭暨中微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我要的不是对不起啊。”
萧诺嘴角蠕动，终是闭上眼，声音发颤，“你别这样。”
还是不行，萧诺……在害怕。
谭暨中深吸气，放开手，退开一步。
“好了，试探结束，我失败了。我们果然只能是朋友。”
谭暨中对着他轻柔地笑，萧诺的心更为疼起。
“呵，不早了，赶紧休息吧。”
谭暨中说完，已经捏紧着拳，与他擦身朝房间走去。
心，果然很疼。
“给我点时间好么？”萧诺突然开口。
谭暨中僵硬地握着门把，他听到了一句很美的话。
“给我点时间……”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等到消除你心里所有恐慌的时候。”
谭暨中轻轻地笑着，双目闪亮坚定，像在对萧诺诉说着这一生恒古不变的誓言。
第二十一章：紧扣
月光透过窗口稀薄地照进房内。
萧诺蜷坐在床沿，浑身汗湿，紧闭的双眸微微颤抖。
要如何……要如何才能偿还自己的罪恶……
谭暨中下午被几个好友拉出去碰头，在纪尚维到场时，他还是悄然离开了。
“靠，你他妈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谭暨中。”电话那头爆着粗语。
“呵，都在一个市里，能聚的机会多得是。今天还有事，下次再给你们赔罪。”
“哦～有事？你小子不会是甩了我们去陪女朋友吧？”
谭暨中回了几声笑，他确实是在去见萧诺的路上。
“喂，我说，还是不是兄弟啊，这样藏着掖着。”
“到了时候我自然会说。”
“啧啧，行啊，你小子，终于开窍了，我们还愁你要光棍一辈子呢。得，今天就放你一马，好好谈你请说你的爱去。但是说好了，下次赔罪一定要带嫂子来啊。”
谭暨中想了下，“嗯，好。”
挂了电话，车子已经停在道馆前。
“先生，到地方了，一共xxx”
“好，稍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