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善元静悄悄的背对吧台,看上去正专心的擦拭玻璃杯,其实不停分神在四人的对话上。
若非老客人,不会知道乐展艺其实是绝对不可能弯的直男,他见过这两人不少回,次数多到已经将对方的长相记在脑海里。
「小元,你的脸怎么啦?」
突然被点名,房善元回过头,王友锡正盯着他瞧。
「哎呦!有人要吃醋喽!」唯恐天下不乱的乐展艺吹了一声口哨。
知道话中的意有所指,俞永诚笑了笑,「不会啊,我也满想知道的。」
「受伤了?」男人的视线游移,飘往站在身侧的于敬,「店长,该不会是……你?」
房善元在酒吧工作时大多扮演无言的背后角色,但他外型不差,越沉默越神秘,再加上和于敬同居如此破天荒的劲爆消息一传开,对他格外好奇的客人大有人在。
于敬怎么叫他,其他人也就跟着这么喊,「小元,被家暴要说喔,永诚可以帮你打官司。」向左侧的男人挨得更近,眼底充满对恋人的骄傲。
房善元只觉得很尴尬,偏偏能言善辩的于敬在一旁纳凉,就知道用微笑打发人。
「喂,我也早就想问了,该不会真的是你吧?」连乐展艺都来凑一脚,他看向于敬,希望那个人可以有所表示。
他是说对也不是,不对也不尽然。
于敬当然早注意到他求救的眼神,薄唇泛起一个迷人的笑容,对着俞永诚说:「那你帮他打官司好了。」
「家暴!是家暴!店长你怎么可以这样啦!」王友锡说得可兴奋了,一点也不正经。
那班人笑成一团,房善元说了一句“我去厨房”,没管有没有人听见,夹着尾巴就逃了,他真的很不会应付别人的玩笑。
脸上的结痂慢慢脱落,颜色却更明显,以致于伤口逐渐复原在外他却始终盖着纱布。
就连房晴恬那边,他都藉故缺席。
凌晨从浴室持续传来的水声将他吵醒。
房善元从床铺上起身,于敬照旧外宿,所以他也就不忌讳的睡在柔软的床垫上,但屋主既然返家,他自是该让位。
「你的脸会痛吗?」男人从浴室里步出,一件宽松的睡裤和擦头的毛巾,没有其他的衣料。
他本来还睡眼蒙胧,突来这么一问让人清醒过来,却无言以对。
早就不疼了,都过几天了?如果不是根本毫不在意,怎么会问答案如此理所当然的问题。
拖着属于他的备用棉被,才踏出一步,背后贴上温热的裸肌,隔着他一件轻薄的T恤若有似无的摩擦。
对方的右手放肆的钻进裤头,他没有抗拒更不会迎合,只是有些意外,对于于敬会想再碰他的这件事。
「听他们说你屁股很翘后,就忽然想上你了。」马上解答他的疑惑,简直是心有感应,男人轻轻的啃咬他的耳廓,温柔的嗓音,依然残酷的言词。
上衣被褪下,让对方翻过来面对面,额头碰额头,于敬吻了他。
一只手在他背上爱抚,一只手停留在臀瓣之间,而后手指侵入他最私密的深处。
第四次。
绵延的吻持续着,两扇睫毛动了动,意识到自己竟然会去在意上床的次数,在零距离的情况下他睁开眼,正巧对上于敬一对黑黝的眼眸。
「怎么了?」他开口问。
男人勾唇一笑,「这是我的台词吧。」
「你怎么了?」
有什么正悄悄地在改变。和喜新厌旧、不长记性的于敬不同,他不但念旧,还老是记住一些无谓的小事。
房善元撇开视线,生硬的岔开话题,「那两个人感情真好。」
「啊?你说小锡啊。」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从鼻子哼出一声轻笑,「感情好……吗……」
他露出狐疑的眼神,于敬勾着唇,手指滑过他的侧脸,「你很羡慕?」
「我也可以那样对你。」
房善元还来不及反驳上一句,就已经被下一句所动摇。
「我是说真的,阿诚怎么对他,我都可以对你做一样的事。」
他怎么觉得于敬话中有话,那个笑容也别有深意,房善元暗暗的吸饱一口气,板起他的一号面孔,「不需要。」
「呵。」男人露齿一笑,「那就好。」
顿时脑袋一片空白。
听见这种话他到底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眼皮眨着,唇又让人堵上,心头却好似被人开了一个洞。
041
在清冷的早晨醒来,身旁躺着一名俊秀的男子,房善元盯着那张脸好半晌,熟睡的于敬一只手放在他的胳膊下,一条腿横跨在腰际,将他当作人形抱枕般大剌剌的搂住他。
如果不是曾经了解过这个人,如果不是曾听过对方的警告,那么男人对他偶发的温柔,偶尔的温存,也许会让他产生致命的错觉。
轻轻移开身上放肆的侵占,他掀开棉被,冷风吹过肌肤,他却先一步按下被单的空隙而不是穿上保暖的衣物。
从他身上扒下的衣物凌乱的散落一地,他弯腰去捡,私密部位还留有外物侵入的异样感,连曾在他体内停留的保险套都得由自己动手清理。
沿路收拾,脚下一个不注意,平放地面的KY被踢得老远,吭一声撞上墙壁,随后背后传来沙沙声响,他回过头,男人正一脸呆滞的望着他。
「……你今天要去工地啊?」于敬揉揉眼,睡意浓浓的问。
他捡起罐子,回了一句,「……去医院。」
男人侧着身,随手抓来床边的抱枕替代刚离开的他,「我也一起去?」
闻言,他拧起眉,却听见对方的笑声。
「呵呵……你看你。」
「真的很好懂耶。」从床上起身,男人打了一个哈欠,靠着桌面望向他,笑着说:「我要去。」
他的意见向来都被当作耳边风,事实上他也有些矛盾,担心于敬会对房晴恬造成不良的影响,却希望看见妹妹的笑容,他也知道这个男人比他还懂得逗女孩开心。
最后是以对方的跑车代步,这一次他坐在副驾驶座,看于敬单手放在方向盘上,专注的侧脸让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受。
穿过走廊,与护士打声招呼,门后是正低头阅读的女孩。
看见一前一后走进门的两人,房晴恬笑开了花。
阳光洒在病床上,正午的暖风拂过肌肤,气温在十九至二十度间停留,他安静的倾听关于男人在海外旅行的趣闻,望着房晴恬的笑容,时间缓慢的流动,内心难得的平静。
「因为那只米奇老是先跟女生照相,我跟朋友打赌里面一定是男的,就到背后偷拉他的拉链。」
听于敬说起几年前在迪士尼的回忆,房晴恬黑溜溜的眼珠子睁得老大,「然后呢?」
「然后啊……」像个大男孩,于敬坐在椅子上双脚不安分的晃动,「他竟然骂了一声Fuck!当场所有人都傻眼!」
「天啊!」女孩惊讶的双手捂嘴。
「小孩子都吓哭了,我们当然赶快逃啦!」男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看着他夸大的手势和表情,房晴恬楞着傻着,也跟着笑了。
「很酷吧?」
于敬向他征求意见,房善元是想纠正他此等行为不可取,但看看妹妹的笑容,再看看于敬那一脸得意,他呵的一声耸了下肩,实在是对这人没辙。
「迪士尼一定很棒吧?」女孩的眼里充满欣羡。
「嗯,不过国内也有不错的游乐园啊。」
「你没去过吗?」于敬虽然这么问,但完全没想过会得到否定的答案,只是在诱导女孩分享回忆,所以当对面的房晴恬不自然的微笑时,他打心底觉得意外。
「你没去过!?」男人睁大眼,又转过头望房善元一眼。
将手叠上女孩平放床面的手,做大哥的安慰着说:「以后一定带你去。」
「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
「你……!」那一句质问太刺耳,房善元怒视那人,不想在妹妹的面前发脾气,否则早将人轰出病房。
「今天就去啊!现在,马上!」
「什么!?」兄妹俩异口同声的说。
「出去走走没关系吧?又不是犯人,为什么不可以?」好像房善元才是固执古怪的一方,于敬说得理所当然。
他不可置信的冷笑。难道要让他在本人面前说房晴恬的身体状态有多差,体力有多不堪负荷吗?
正要开口把人请出门外一谈,却注意到另一双期待又不安的眼。
房晴恬想去的不得了,即便如此,仍安静的等待他的决定。
让人心痛的乖巧与懂事。
原来要说的话都吞回肚里,他开了开口,「我去问医生,看他怎么说。」
大哥没有一口回绝,总是有那么一点希望,房晴恬抿着唇,压抑心中的喜悦就怕房善元顾虑她的心情。
可这些房善元都看在眼底,他真的不想让她失望。
不是出不了门,但到不了远门,接受化疗的房晴恬抵抗力不如常人,体力也大不如从前,更何况还身负心脏病病史,前往人潮众多的公共场所简直就是一场赌注。
他有些怨怼提起这回事的于敬,同时妹妹的反应也让他明白,其实她一直都在忍耐。
042
后来在他恳求拜托外加再三保证下,经过主治医生的评估取得外出许可,房晴恬该有多高兴,连医院的室内拖都忘记换下,戴上医疗专用的口罩,穿着老哥买给她舒适又宽松的外出服。
纯白的T恤印着过时的图案,他觉得没什么不好,于敬却站在房晴恬的正前方端详好一会儿,看到女孩都低下头,他正才察觉对于十九岁的妙龄少女来说,这样的打扮连及格边缘都勾不着。
「好——决定了!」
于敬精神奕奕的说,他还弄不清对方在打什么主意,医院外头一辆加长型的白色礼车,先让他见识到这个男人真不是普通的有钱。
说是外出游玩没道理自己做司机,还说旅行的途中也是休息的一部分,他倒怀疑在于敬的人生中享乐的时光根本不曾间断过。
在前往目的地以前,遵从主子的指示司机特地绕了远路,才刚抵达店门口,房善元已经明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两位模特儿般美艳动人的店员毕恭毕敬的为房晴恬带路,比起更衣间更像贵宾室,宽敞的空间搭上古典欧风的桌椅,那一面巨幅的全身镜前方是层层蕾丝交叠成的不透明布幔,比试穿婚纱的格局还更高一个层次的精致内装,店员甚至费心的询问客人茶点的喜好,若是觉得累了还可享用免费的下午茶。
被隔绝在房间外头的房善元,等待的时间随意瞥一眼价格吊牌,他顿时变得更沉默。
以为换套衣服不需要多久,却比他想像的还花时间,途中有人从外头拿来一只神秘的礼物盒,在于敬接过后和成堆的套装一起被送入更衣室。
也许是他太爱操心,房善元在沙发上坐立难安,再看同样于座位上静候的于敬,翘着二郎腿悠哉的翻阅时尚杂志,慢条斯理的品尝店员准备的手冲咖啡。
「还没好吗?」他终于忍不住问。
男人瞟他一眼,慢吞吞的放下书籍,留下一脸疑惑的他走入房间。
几分钟后,他隐隐听见笑声,两位女店员先打开门,对着他行个礼,而后房晴恬一步一步的慢慢走到他眼前。
于敬靠在门边,双手环胸的站着,优雅的微笑,「不错吧?」
米白色的蕾丝洋装,在腰际系上香槟色的流苏绑带,搭配芋粉色的西装外套,领口是一条水钻与珍珠相间的项链,她白皙纤细的脚踝上系着纯银的镶钻脚链。
房善元望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光是那一头及肩的黑长发,就已经令他眼眶泛红。
宛如看见大病之前的妹妹,而且比记忆中的她都还要美上好几倍。
「咳……」他想说些赞美的意见,却有些语塞。
「鞋子怎么了?」于敬一句疑惑将他的注意力拉回。
察觉尊贵的客户依然穿着简陋的拖鞋,女店员赶紧取来架上的商品。
「你的脚几号?」店里的人正慌乱的准备试穿品,于敬笔直的朝陈列柜走去,选中一双高度不过分夸张的细跟凉鞋。
「二十三号半……」房晴恬小声的回答。
「喔?那这就是你的鞋了。」男人侧着半身,手上拿着一双闪耀华丽的凉鞋左右晃动。
接下来在他面前发生的事情说来奇怪,应该是让很多人欣羡,但他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受。
于敬单膝落地,就在房晴恬的脚边,不顾女方怎么惊慌失措,男人举止温柔的抬起她的裸足,为她穿上那双堪称金缕鞋的美丽装饰。
活脱脱就像个生在现代的王子。
于敬这样的男人,有钱有靠山,有长相有个性,还有一张知道怎么甜言蜜语的嘴,最重要的,因为将爱情当作游戏,所以永远都能做个从容不迫的胜者。
虽然这个男人从不付出真心,但他相信一定有很多人想得到于敬的爱吧。
房晴恬的小脸蛋红的跟水煮螃蟹一样,但做老哥的怎么舍得笑话她,「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房善元的一句肯定胜过任何人的称赞,女孩终于安心的笑了。
店员完成过卡的动作,那张象征金字塔顶端消费群的黑卡,一般人或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亲眼目睹,房善元看着男人在签帐单上落下大名,他没去算价格共几位数,心里明白自己将以别的方式还清款项,只是没想到他的肉体可以这么值钱。
将那些不光彩的事实先抛到一边,他向房晴恬走近,低声问:「鞋子会不会不好走?」比起外观的美感,他更在乎实用性。
「不会啊,穿起来很舒服!」人生第一双高跟鞋,上好的软皮和高度适宜的版型,标签早让店员取下,她压根儿不晓得是一分钱一分货。
「……去游乐场,这种打扮不会太夸张吗?」房善元走在女孩的身旁,有什么万一他第一时间就能拉住房晴恬。
「她也不能玩太刺激的设施吧?难得出门一趟,当然要像个小公主一样啊!」最后一句话于敬是弯着腰对房晴恬说的。
他合理相信在妹妹眼中于敬俨然是一位白马王子。
043
驾驶员打开车门,女士先请,司机用手掌小心翼翼的护在她的头部上方就怕一点意外,平凡的少女摇身一变,像大明星也像小公主。
本来出发的时间就不早,在店里又耗了好一阵子,他想可能要买张星光票入园,于敬却又让司机绕到其他地方。
「先吃饭吧。」男人对着房晴恬说:「你一定会喜欢那间餐厅。」
窗外天空让红霞晕染,衡量妹妹的体力状况,房善元觉得不妥,但他又怎么忍心打破少女的一场美梦。
那间豪华宽敞的法国餐厅已有数年历史,小舞台上的白色钢琴和黄金流沙的落地窗帘是店里的象征摆饰。
让服务生在前头带位,步入生意兴隆的餐厅,他们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最好的位置,最用心的服务,连菜色都是特别准备,适合病人清淡爽口的料理
晚餐过后,天色已暗,让餐厅经理一路恭送,白色礼车早已在门口等待,谁都觉得是该返回医院的时候,于敬却指示司机前往早先的目的地。
这时间过去连星光票都没在贩售了,不只房善元,连房晴恬都开口提醒一句。
拿出随兴收在口袋中的黑卡,男人神秘兮兮的说:「这张卡片啊,是魔法师的手杖。」
女孩一头雾水,在两个钟头后,才亲眼见识到何谓法力无边。
本已歇业的游乐园亮起璀璨的灯光,巨大的摩天轮闪着七彩光环,就在他们抵达的那一刻,员工穿着乐园吉祥物的布偶装踏着轻快的步伐,向他们走来的队伍是盛大的游行列队。
房晴恬不敢置信的睁着黑黝黝的大眼,双手不自觉的捂着嘴,在原地定格数秒后,突然又是尖叫又是垫脚的兴奋不已。
他从来没见过情绪波动如此强烈的妹妹,才要上前关心,女孩却又安静了下来。
「晴天?」
肩膀隐隐颤抖,房晴恬回过头,鼻子红通通的像圣诞老人的驯鹿,他的宝贝妹妹竟然感动的哭了。
「呵,你怎么哭了?」于敬修长的手指拂过湿润的眼角,微微弯下腰,在女孩的耳边说:「今天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公主,去吧,玩得开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