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将卿儿抱了起来,卿儿在他怀里动了动,嗅了嗅鼻子,发现还是自己熟悉的味道,就在莫寒池怀里继续大睡着。
这孩子小小动作,却让他浅笑了起来,露出了已经极少出现的一侧的酒窝。
洛溪手里端着个盘子,走进来时,看到这副笑容,顿住了脚步,又杵在了屏风后面。
这好久不曾见到的笑容,却让他心中微酸,记忆之中的那人的笑已经是及其遥远的事情了。
曾几何时,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一旦看见自己,就会笑弯了,露出一只淘气的酒窝。那时寒池修为还不怎么高,也没什么名气,更没什么身份,还有点土气,最好的衣服也是昆仑的道袍,只是每每与他说话之时,眼里的机灵,狡黠。便是谁也遮不住,那份灵动与顽皮,乌黑的小马尾辫子,便会在他身后跟着晃来晃去。他从小就是一副可爱的娃娃脸,直到长大了,才变得慢慢俊逸起来。
卿儿虽然眼睛像自己,但是笑起来却有几分寒池小时候影子,酸涩之感不减反增。
寒池越是舍不得卿儿,越是对卿儿笑的温柔,越是让魔尊想起当初将卿儿从他身边夺走之时,他苦苦哀求自己。
卿儿体内蛊毒发作,为了那个孩子,便是龙骨已断,刚生下卿儿身体还虚弱至极,依然用自己的血布下了禁术,若是他在晚一步,卿儿便再也救不回来了。可以满地的血,在那种情况下,一个人全身还有多少血可以流。
一遍一遍哀求自己的声音,被自己置若罔闻,或许真的不该出现在他面前,可是不甘心,他生是自己的人,便是死,魂魄尸骨也只能留在自己身边,不放手,便是他挣扎,躲开,便是要杀自己,也决不放手。
魔尊笑了,又是那种他惯有危险的笑意,双手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卿儿要喝的药,虽然孩子的病差不多已经没有大碍,可是却还要巩固些才好。
莫寒池看他进来,照旧是冷下脸来,哄着卿儿继续喝药。
卿儿不肯喝药,撒娇似乎上瘾。弄的两个大人又是好一顿折腾。
可是这样一来,卿儿也算是彻底醒了,照旧懒洋洋的躺在莫寒池怀里,不肯动。
撅着小屁股冲着魔尊。
“卿儿,爹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也不能总在爹爹怀里赖上一辈子。”莫寒池试图说服卿儿,可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哪里懂那么多,他只是觉得是不是爹爹觉得他有点烦了,瞪着黑黑圆圆的眼睛,突然不乱动了。
莫寒池慢慢把卿儿放下,卿儿耷拉着小脑袋,似乎很是沮丧,莫寒池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突然说道:“你还有个弟弟,一会爹爹带你去找忧儿,你就好好陪陪忧儿吧。”
谁知道,莫寒池这话刚说完,卿儿突然气的鼓起两腮,小腿一蹬一蹬的道:“不要弟弟,讨厌烨儿弟弟,讨厌所有的弟弟,他有娘亲,他娘亲还说我没有,我没人要,我是个没人要的小孩。”
莫寒池一时语塞只好道:“爹爹这不是要卿儿吗?”
卿儿红了眼眶,看着莫寒池,支支吾吾说道:“爹爹也有另外一个小孩,还要卿儿吗?父尊也答应我,不会丢下我的。爹爹呢?烨儿弟弟,有娘亲,有父尊。爹爹也还有一个孩子,不是完全属于卿儿的吗?”
魔尊瞪着了一眼卿儿,挑了下眉头。莫寒池只好一把把卿儿抱了起来,也不换衣服,就往外走去,说道:“忧儿弟弟呢,都跟你一样只有一个爹爹。”
卿儿有点不明白,还是鼓着腮帮子,双手搂着莫寒池脖子说道:“忧儿弟弟,不会再有一个娘亲,打我吧。”
“打你?!”莫寒池抱着卿儿转头,冲着魔尊看去。
“卿儿,告诉爹爹是怎么回事。”莫寒池语气已经怒到了极点。
卿儿看了一眼魔尊,突然问道:“烨儿弟弟的娘亲说,我说了,父尊就要把我扔去喂妖怪。”
莫寒池死瞪着魔尊,却对卿儿说:“卿儿告诉爹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父尊要是敢把你扔去喂妖怪,爹爹就把你父尊扔去喂妖怪。”
“爹爹,爹爹”卿儿软软糯糯喊了一声:搓悠着小脚丫子。告状道:“那个坏女人,拿针扎卿儿的脚,还打卿儿,还堵着卿儿的嘴,不让卿儿哭。”卿儿一边说,一边掉眼泪,泪水珠子一串一串。
看的莫寒池都一阵有一阵子跟着心疼。
魔尊僵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不记得带着卿儿去见过艳妃,可是小孩子又不会平白无故的撒谎,如果艳妃真的做过此事,绝不会轻易饶恕。
短短的一个早晨,卿儿却爆出这么一件不算大,不算小的事来。可是这件事却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两人的心坎上。
“流月。”魔尊突然大喊了一声,流月走进来请了安,可是室内的气氛却凝重的有些压抑,他以为又是尊上跟莫公子起了冲突,可是这次,看着哭的有点可怜的卿儿,全身都依在莫公子怀里,泪眼汪汪的,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流月娘亲。”卿儿唤了一声,可是却不像以往那样,看见流月就伸胳膊要抱抱。
魔尊伸手就拍了卿儿脑袋一下:“别乱叫娘亲。”
“没事,多给你父尊找几个后宫,省的他老缠着你爹。”门口宇文环着双臂,斜靠在门边,笑嘻嘻的说道。
“宇文师兄,闭上你那张臭嘴。”莫寒池转身也不管身后那一群要弄个什么,哄了哄卿儿,就开始给卿儿换衣服。
“师弟,你不能这样,哎,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是师尊让你来的吧,有什么重要事就赶紧说。”
“等你们先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我再说也不迟。”宇文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看着流月跟魔尊。
魔尊青筋隐隐若现,莫寒池径自给卿儿穿好衣服,又给卿儿洗干净了小脸,将卿儿打扮的像个干干净净的富家小公子一般。
可是这会,给宇文一打岔,这气氛缓和了不少。
原本有些战战兢兢的流月,放松下来,开口说道:“尊上,其实流月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几个奶妈一直看着小殿下,这事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你在好好想想,流月,一般都是你们尊上不在的时候,才会行这种事。”莫寒池断定道。
“啊,莫公子,你这么一说,我到是想起来,是过年那阵子,艳妃哪里的人来,说给烨殿下做的小衣服做大了几件,不想浪费,让卿儿殿下去穿穿看。我当时没让去,是艳妃亲自来的,说是没见过男人生的孩子,要见见小殿下。”流月说完头就低了下去。
莫寒池呵呵了两声,没说话。当时艳妃说了很多更过分的话,非要抱走卿儿小殿下,可是卿儿没有正式被册封,流月拦不住,只好被艳妃抱走了。后来也好好抱回来了,只是原本沉默的卿儿殿下,似乎从回来之后就更沉默了。
“寒池,这事要怎么罚那个女人,你说吧。”魔尊对他说道。
“那是你自己后宫的事,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有这么大的脸面了。”莫寒池说完,就抱着卿儿踏出房门。
然后流月跟魔尊,还有宇文就听到莫寒池对卿儿说道:“卿儿,以后就跟爹爹还有弟弟一起生活,你那个父尊不要了。”
卿儿从莫寒池背着身子地方,伸出半张小脸,有点恋恋不舍的看着魔尊。小小声说道:“父尊对卿儿很好,卿儿舍不得父尊。”
第二百三十八章:圣战(上)
莫寒池停住了脚步,宇文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却道:“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啊。”
莫寒池冲着宇文甩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魔尊对流月道:“让翟思源回魔都一趟,将艳妃压入炎牢严加看管。”流月领命,赶紧微微倾身退了下去。
这件小事看似已经了了,莫寒池也不在等,他抱着卿儿,往巫子住的厢房走去。
宇文来了,却什么都不说,等他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好了。莫寒池心中石头悬了起来,这就是宇文,或者说是煌师傅行事风格,等他把自己事情都弄好了,了无牵挂的再来做事,所以一遇到大事,轩辕煌都不会立刻通知自己,而是给自己一点时间。
而一旦开始,却不在允许他在留私情,七百年前,轩辕煌便是如此手持天剑,斩掉了自己爱人的头颅。狠,在天下大义面前轩辕煌比任何人都要狠,而自己便是被这样的人教导成长。
若是这次卿儿没有救出来,那么他敢肯定轩辕煌再也不会给自己机会,他也不会给巫帝威胁自己机会,煌师傅一定会杀了卿儿。
目光与宇文对视,宇文点了头。
这消息一定与巫帝攸关,而且是恐怕已经牵扯上了隐藏了将近三年秘密。
莫寒池步伐沉重起来,这几日让他几乎时常产生天下已经太平的感觉。是轩辕煌给他争取了一丝喘息的时间,将外面的消息都挡住了,让他与自己孩子好好相聚一段时间。
可是这才短短几日,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轩辕煌再也不能隐瞒他的地步。
可是距离三年之炼化完毕,还有将近一月,才能完成,他无法保证自己能在天目没有完全炼化的情况下,斩杀巫帝。
抱着卿儿的手,不自觉的又紧了紧。
他是越来越舍不得这个孩子,果真应了那句老话,相见不如不见。一旦见了,孩子的一瞥一笑,都再也割舍不了,便是将他交给魔后的想法也消失了。舍不得,无论如何都舍不得他们,想看着他们一天一天长大,缠着自己撒娇,
对着自己笑,对着自己哭。依赖着自己。
时间撵着自己,一点一点流逝,与孩子们相聚的时间越来越短,好担心,若是以后有人欺负他们怎么办,谁能护着他们。对了还有煌师傅,可是万一煌师傅飞升怎么办,万一再有如艳妃那等人怎么办。
万一卿儿病了,再也不喝药怎么办?万一忧儿晚上在没有人哄,不肯睡觉怎么办。
时间为什么不在长一点,他从没有这般痛恨这天道命运,为什么是他,此刻他恨起清霄来,为何要将他唤来,自己完不成的事,自己痛苦逃避之事,却让他来承担,他失去已经够多了,老天对他的不公,何时才能是个头。
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踏入了巫子的房间,忧儿正在被巫子看着,满床欢快的爬来爬去,卿儿好奇的看着这个红金色双瞳的弟弟。
巫子看到莫寒池道:“巫祝,您脸色不大好看。让我抱着卿儿小主子吧。”
莫寒池摇了摇头,坐在床上,将一边的莫忧也搂在怀里,头凑在两个孩子头顶上。
“巫子,好好照顾他们。”莫寒池道、
“是。”
“拼命保护他们,他们是我的血骨,誓死保护他们。”
“是”
“忧儿顽劣,晚上老是蹬被子,你半夜长起来看看。”
“是”
“卿儿,经常生病,身上还有蛊毒未清,你也要”
“巫祝别在说了。”巫子站在一旁摇摇头说道。“两位小殿主,都会等着您回来的。”
“巫子,别在欺骗自己了。我以圣殿之主下令,以后要三殿倾尽全部之力,保护我的孩子,直到他们长大成人。”
“巫子,日后若是轩辕煌飞升,就让卿儿去魔都,忧儿送去昆仑。”
“是。”
“他们长大成人之后,你去留圣殿随意吧。”
“不,让巫子伺候您一辈子,您一定要回来。”
莫寒池看看巫子,又低头整理起了两个孩子衣服,莫忧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看见莫寒池异常开心,咯咯的笑着,伸出小手要抱抱。
神情有片刻的恍惚,莫忧跟莫寒池闹了一阵子,又向一边爬去,卿儿却是直愣愣的看着莫寒池,好像已经能隐隐约约感觉出什么来。
“爹爹。”他伸出手来,擦了擦莫寒池有些发红的眼角,轻声唤着。“爹爹是哪里疼么?”
莫寒池轻轻拿下卿儿软乎乎的小手道,攥在手心里,嘴角轻颤了一下,压下苦涩,缓缓张开口,轻声叮嘱道:“洛云卿,是你的大名,你是哥哥,卿儿。你要记住莫忧是你弟弟,将来无论走到哪里,你都要保护他,他若做错事,你便要教导他,长兄如父,爹爹不在,你要照顾好忧儿。”
“爹爹,你是不要我了吗?”卿儿问道。
“不是,爹爹永远不会不要卿儿,只是有些特别的事要做,暂时不能留在卿儿身边而已,你不用怕,你和忧儿是爹爹最重要的宝物,比什么都重要,你一定要记住,无论爹爹在不在,你都是爹爹最重要的。”
卿儿懂事的点了点小脑袋,
“以后,你得听巫子姑姑的话。”莫寒池又嘱咐道。
一把将莫忧抱过来,一手揽着卿儿,紧紧搂住两个孩子,忧儿还往外挣扎了几下。小小的卿儿只觉得这个弟弟特别像爹爹,小胳膊一搭,也搂住了忧儿。莫寒池闭了下眼,将两个孩子搂了好一会。
巫子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知道巫帝恐怖与强大,这一走,未来如何,不可知,她能知道的便是那将会是一场恶战,攸关神州大陆存亡的恶战。令人族,巫族,妖族,魔族,四族联手的一场大战。
许久,他抬起头来对巫子,一字一顿的郑重说道:“事后我会让宇文护送你们去长白山冰雪城,哪里有我的好友。巫帝若被封印。我能是活着回来,你们便随我入主圣殿,我若是没有回来,只有轩辕煌亲自来接人,才能离开冰雪城,其他人都不行,便是孩子的父尊,也不行。”
巫子眼里含着泪水,慢慢的圈起了蛇尾,仿佛跪了下去一般,双手扣在地上,缓缓说道:“巫子,定不辱使命,便是拼尽所有,也会守护住两位小殿主。”
“谢谢你,巫子。”
院子之中,站着一道黑影。黑影已经站在了那里半天,而四周却好像没有此人丝毫的气息,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黑色的蟒袍轻轻摆动着。
厢房之内所有的情景,都尽数映入一双深沉的黑瞳之中。
可是等莫寒池踏出去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沙沙的风声。
他疑惑的皱了下眉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刚才这里明明应该有个人,可是,是谁,站在这里,等他出来的时候,却又消失。
莫寒池也只是随便疑惑了一会,这件事便被他抛到了脑后。
正堂之上,几道强力结界张开,从之中能感觉道张开结界之人的力量,人族,妖族,魔族。
都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
踏进议事堂之前,莫寒池又看了一眼天空,自从那日下雨之后,这天再也没有放晴过。
还有些疑惑的蛇目,在一步迈进结界之后,变得锐利而又坚定起来。
他手中一道光华流转,一层更为强劲的结界,伸展开来,巫力陡然充斥于结界之内。
富家小院随意的一间厅堂,却聚集了神州大陆身份极为贵重的几个人物。轩辕煌,魔尊,莲兰,都静静的看着他,各自露出不同的表情。
莫寒池抬头,轩辕煌面目表情,板着脸严肃的看着他。声若洪钟的问道:“你做好准备,心无旁骛,与巫帝一战了吗?便是你亲人挡在你的面前,阻你之战,你当如何。”
“杀。”
“好。这里将在没有你的师傅,没有亲友,更没有与你纠缠不休之人,有的只是我这个昔日的圣君,魔都的魔尊,妖都的莲亲王。”
“还有圣殿的巫祝。”
神州大陆历,一万三百八十三年,四族三都歃血为盟,共同抵抗巫帝。史称圣战。
第二百三十九章:圣战(下)
巫兽围困西南深山,东北方一处极广的地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