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芜皱了皱眉:“但是他又告诉关小小姐……”这话,薇芜并没有说完,并且说得很小声。一来是因为原祁殊和半夏知道她剩下的半句话是什么,二来关晓灵明明和宋倾墨有婚约却还和宋云韬搞在了一起,让别人知道了,薇芜觉得,这伤了关晓灵的名声还是小事,损了自家大少爷的面子可就是大事了。
原祁殊倒不在意这个,因为他从来就没想过要把自己和关晓灵扯在一起,而关晓灵的名声嘛——原祁殊就是一个唯己主义者,永远只为自己考虑,永远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关晓灵名声臭到什么样,原祁殊根本不会关心,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要娶关晓灵。何况,宋倾墨的死也是关晓灵一手造成的——虽说如果关晓灵不让宋倾墨去死的话,原祁殊根本没机会能附到这具身体上,但是原祁殊既然已经接受宋倾墨的身份了,关晓灵的那个行为总让他觉得是对自己生命的冒犯。
于是原祁殊用自己冰击碎玉般的声音淡淡说道:“我们可以这么考虑。宋云韬首先告诉自己的掌事,如果被问到关于凶案发生晚上他的行踪,就说他们和他在清点店中账务等等。但是如果我们查出了他们并没有在一起……”
原祁殊的眼神淡淡飘过,半夏立即领会自家大少爷的意思,试着接着原祁殊的思路继续分析道:“那么二少爷就会说他和……咳咳,那个人在一起,我们又无法更准确地查到那个人的所有信息,所以这个不在场证据就会很充分了。”
半夏的分析其实很对。毕竟关晓灵是刑部尚书的小女儿,就算他是京城大家小姐里面比较活跃的喜欢出门游玩的,身边也有专人跟着,要准确查出她的行踪是不太可能的。加之关晓灵又是个大家小姐,她说的话,有谁能不相信?若是原祁殊他们没有听见宋云韬和关晓灵的对话,说不定也不会有太多的怀疑……
薇芜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哼!……那个人既然这么听二少爷的话,可以说明他们的关系已经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了。但是,这么久以来都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也就是说二少爷藏得真的很好。那么现在,为什么他要破坏这么久以来的努力呢?”
原祁殊的眸子深不见底:“因为,他有更不能让我们知道的事。”
捕快们虽然不知道原祁殊他们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但是他们知道,他们说的话的严重性。
——在根本还不知道官府会不会来询问的情况下,就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还打算将隐藏了许久的关系暴露于人前……
几人的面色一时之间都有些凝重了。
这个事情办起来也很简单。除了苍蓝之外的两个捕快将所有管事的都拦在了店里。原祁殊坐在店中的内房里,由苍蓝分别带了几个人到原祁殊跟前,由薇芜和半夏一一提问。
然后再将管事分别带入房间——因为苍蓝之前已经告诉过几人,如果管事们问起捕快们问了些什么,就回答说是想知道宋云韬留在京城的几个管事是不是在店里被拦住的几人。但其实,薇芜和半夏问的就是当天宋云韬有没有来过店里,如果来了,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走的,走后有没有再回来等等。
而原祁殊他们从管事那里得到的答案和他们最初预料的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宋云韬当晚既没有在店里,也没有和关晓灵在一起。
——那么宋云韬当晚在哪里呢?
思路一旦清晰,解决问题就是分分钟的事情。将从宋云韬店里的伙计那里得到的证词交予宋子钺看后,宋子钺点头给了原祁殊准信,让原祁殊得以广撒网,多捕鱼——提刑司捕快倾巢而出,一案发现场为中心,一一询问周遭的人在案发当晚是否看见了宋云韬出现在附近。虽然最初的问询中也提到了有没有看见什么人出现,但是所有的人都只是摇头:那时候天都还没亮呢,谁知道啊?——就算是看见了什么人,一时间也是想不起来的。
可是这一次的情况不一样了。捕快们接到命令,只问一个问题:有没有在案发当晚看见宋云韬也就是宋家二少爷出现在案发现场周围?
既然有了既定的目标,那么回想就会比较容易了:宋家二少爷吗?让我想想……
最后,有一个倒夜香的男人回想起了:“你说的就是烧了的那间仓库的主人吧?原来他是宋家的二少爷啊?俺还以为宋家就他那么一个少爷呢!”
这话才真的是触了薇芜和半夏的逆鳞了——他一个非亲生的还和我家少爷的婚约者牵扯在一起的男人居然知名度还超过我家少爷?你这也是见识短浅的,连我家少爷都不认识,只认识个……哼!就算那个关家小小姐配不上我家大少爷,他从中横插一脚也是不对的!
半夏还只是冷了冷笑脸上的笑,薇芜是个憋不住的,直接就说:“宋家当然不止他一位少爷,我们大少爷才是宋家的嫡长子呢!你真的是命好,还能近距离看见我们大少爷——这位,就是我们大少爷!”说完,她便看向原祁殊,再看回倒夜香的男人,眼里全是骄傲:怎么样,比那位宋二少爷好多了吧?
倒夜香的其实一直是半低着头的,听薇芜这么说,他悄悄抬眼,就撞进了一泓不见底的深潭——这是怎样的人呢?倒夜香的没上过私塾,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语来形容他所见到的一切呢?天上的仙人,也不过就是是这样的吧?
原祁殊清冷的声音随着视线撞进他的眼睛、耳朵:“你确定,你在案发的时间左右看见过宋云韬?”
倒夜香的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的……对的!俺有看见他的!当时俺还在想宋二少爷真是太努力了,那么早就来查看他的仓库——俺听说宋二少爷常年在外为生意奔波,才回来京城没多久呢!”
原祁殊向他颌了颌首,转身就走。
半夏对苍蓝说:“麻烦苍捕快,可以叫大家收工了。辛苦了。”
苍蓝笑的爽朗:“哪里哪里!半夏兄弟真的是太客气了!”
薇芜皱眉:“那这个证人怎么办?”
半夏想了想:“刚刚大少爷并没有给出具体的指示——大少爷有没有说过这种时候该怎么办啊?”
薇芜白他一眼:“你的记性应该比我要好吧,半夏?”
苍蓝看这两姐弟为了要不要把人带回去而纠结都烦了:“未免夜长梦多,先带回去给宋大人看看?让宋大人先知道,再决定接下来的事比较好吧?”
薇芜和半夏都点点头:“嗯,你说的很对。就这么做吧!”
——真不知道你们到底在纠结什么。
事实证明宋子钺的效率也是很快的。
事实也证明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句话果然是正确的。
宋云韬完全没有想到,他自己为自己想到了一百步以后,为了根本还没烧到他身上来的火计划好了暴露自己多年经营,却只是因为他在计划之中没有料到原祁殊会听墙角,就只是因为原祁殊兴起的一次听墙角,便毁了他的一切!
将所有的证据摆在宋云韬的面前,宋子钺的深藏在冰面下的眼神是不可分析的复杂:“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宋云韬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成王败寇,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这只不过是因为我没料到他宋倾墨的改变,没料到你会这么放权让他查案而已。”
宋子钺冷着脸,声音中一点温度也没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死者和你有什么仇?”
宋云韬的脸上略见癫狂:“他和我什么仇也没有。”
“那你是为什么……”
宋子钺还没有问完,宋云韬就将话抢过:“你想知道为什么?因为我着急啊!我为了你宋家的家产谋划了多少年,叫了你和原芷惜那个女人多久的爹娘,认了宋倾墨那个白痴多久的哥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你会把宋氏交给我——可是呢?我这么久的努力换来了什么?宋倾墨不仅变正常了,还长成了这样!我是什么都不如他了!不用你们说,我也知道我和这宋家家产是绝缘了——但是我不甘心啊!凭什么?他不过就是傻了十多年,好日子一天也没少过啊!凭什么他一清醒就要夺走我努力了十几年的一切?”
听了宋云韬的这些话,宋子钺的声音中依然没有起伏:“我自问和芷惜待你不薄,况且,就算在墨儿正常后,我们也会保证给你舒适的生活——你如果不满意的话,可以来告诉我们,一个人想这些有什么用?杀人的用处吗?”说到最后,宋子钺的眼神竟冷得让人忍不住发颤。
宋云韬笑笑:“哼,现在当然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啰!张勇就是一个穷人,一个低等的人,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我知道,他是你的嫡长子,宋家的一切都应该是由他继承的——若是有了案子,你一定会带他来看,亲自教导他。但是,如果他没达到你的要求呢毕竟,你们做的事那种一般人也做不来——而且,谁想做你们那些事啊?张勇那种人,如果能让宋倾墨在你面前出尽洋相,那也算是死的有价值吧?但我没想到,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啊,宋倾墨那傻子痴了这么多年,才醒多久啊,居然将这些事做得得心应手,还将张勇的尸体都给开膛破肚了!你说你们宋家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啊?在死人的身体上动刀子,难怪子孙凋零!”
宋子钺突然庆幸宋倾墨不是在自己的教育下长大的——宋云韬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原祁殊像是知道宋子钺在想什么一样,淡淡的来了一句:“不是你的错,别想多了——死得快。”
宋子钺要是有正常的感情表达现在脸上一定是哭笑不得的样子——自己儿子这是关心自己吧?但是说出来的话真是……
原祁殊说完上面的话后直接对苍蓝说:“按照程序,现在应该送刑部?”
没想到全知全能的宋大少爷也有不清楚的地方?本来这事还要正式升个堂的,但是这凶手又……特殊情况需要特殊处理吧?于是苍蓝点点头:“是,宋大少爷。”
原祁殊也不多说,瞥了宋子钺一眼:“回家了。”
第23章:自我推销
当原芷惜听到原祁殊那颗聪明的脑袋瓜得出的命案凶手的身份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皱起自己好看的秀丽的眉毛,略有些迟疑地说:“墨儿,娘不是怀疑你的判断啊,只是……这是不是哪里弄错了?云韬他、他可是你的弟弟啊?而且他……他怎么可能会动手杀人呢?他和那个死者有什么恩怨吗?他……”
原祁殊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我不否认自己会得出错误的结论,毕竟人无完人。但是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所有人的努力。”
宋子钺冰冷的声音也加入进来:“而且,他已经认罪了。”
听见宋子钺的再次证实,原芷惜的眼里开始盛满盈盈泪水:“为什么啊……云韬他为什么要这样啊……他……”
原祁殊是个关心别人的细胞都死光了的人,看见原芷惜这样,也只是淡淡地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这个选择是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泪水的——你与其在这里为了一个已经犯下不可逆转的错误的人促使自己的泪腺分泌液体并从眼睛流出,还不如好好照顾一下你的胃的心情。”
——就一个别哭了快吃饭吧你能别说得这么曲折离奇吗原大少爷?
原芷惜红着眼睛有点委屈的看向自家儿子:“墨儿,娘不是又不听你的话哭过来哭过去的,娘只是不明白云韬他为什么……”
宋子钺本事想好好解释的,毕竟宋云韬出这事也是他没教育好,但没想到却被原祁殊抢先了:“原因很简单。宋云韬想谋划宋家的家产,本来一切步骤都计划好了,但是我的清醒却成为了一个他计划中的异变——他想要尽快让你们放弃我,就杀了个人想让你们看到我是一个如何扶不上墙的人,谁知却偷鸡不成蚀把米。”
以上全是原祁殊面无表情一边吃饭一边用毫无起伏的语调陈述出来的。
宋子钺和原芷惜一时之间都呆住了——宋子钺呆住是因为他完全没想到原祁殊能将这件事看得这么通透,原芷惜纯粹是根本想不到自己的儿子能说这么长一段话……
原祁殊抬眼皮:“你们今天晚上是不打算吃饭了?”
宋子钺&原芷惜(条件反射):“哦。”
“案子有结果了。”
“……”
“是死刑。”
“……”
“一切都是云韬他咎由自取,墨儿千万不要因为他的罪是由你查出来的而心生愧疚。”
“……”
“真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
“你做得很对,不管是谁,犯了错就要受罚。”
“……”
“这个案子换了是爹,爹同样也会揭示出真正的凶手的。”
“……”
“……”你爹我在这里说了这么多你能不能给点反应啊!
原祁殊根本就觉得宋云韬是个白痴,明明靠着他多年经营和宋家二少爷的身份,就算没有宋家的家财他也能过得不错,干嘛还多此一举想要害他呢?而且还想了个这么愚蠢的法子……不过,原祁殊也能理解,偶尔就是有这么些人容易对生活或是出生感到不满,然后就做出些像是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白痴行为……所以原祁殊压根就没有理宋子钺的意思,自顾自的端着手中的天青描竹细瓷茶杯啜了一口茶。
宋子钺面上还是一贯的冷然,但心里都开始滴血了——墨儿你为什么不理爹啊!爹那么疼你耶!前几天还允许你一个外人对尸体做出了这样那样那样这样惨不忍睹的事啊!
宋子钺冷冷地盯着原祁殊看了半天,结果原祁殊对他的眼中的杀人光波完全不感冒,直接就对宋大公事整个人采取了无视政策。两人就这样僵持许久,事实证明宋子钺的耐性还是比不过原祁殊——他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还是投降了:“墨儿,你有听到爹在说什么吗?”
原祁殊放下茶杯:“当然有,我又不是有听力障碍。”
那个至少也应一声啊!宋子钺在心里不停碎碎念,脸上却是冷得滴水成冰:“那你一点反应也没有?”
原祁殊轻轻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练习着手指的灵活度:“那你告诉我干什么?”那清清冷冷你告不告诉我有什么所谓的表情既赏心悦目又让人怎么看怎么欠扁——你这小屁孩怎么这么不领情啊?!
宋子钺:“爹是觉得这个案子能水落石出也有你的一份功劳,而且凶手毕竟是……所以就告诉你一下。”
原祁殊冷冷淡淡的看向他:“那现在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就不能聊聊天啊!宋子钺对自己这个一点也不在意别人心情的孩子一点办法也没有——原芷惜是不用说了,要是宋子钺和原祁殊一起掉进河里她先救的绝对是原祁殊——虽然她自己也不会游泳;宋子钺在原祁殊那里就是个面冷心热的二十四孝老爸,要是他和原祁殊一起掉进了河里,他一定会将自己当作踏脚石让原祁殊能呼吸而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