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极而悲,炎烈流下两行泪来,“为什么你等不到我炎烈大功练成的这一天。长卿,如今我可以控制我自己了啊!为什么你宁死也不能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你要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间!”
不,炎烈心想,上天不能对他这么不公平,绝不能只要他一个这么孤独,这么悲惨。他要让所有人都经历一遍他经历的痛苦,他要报复整个武林!
尤其是那些欺辱过他的。比如,那个狼人!
想到铁牙,炎烈唇角浮起一丝阴狠的笑,那个狼人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趁着他冲关的关口上了他!他绝不能轻易地让他这么死了,他要让那畜生生不如死!
炎烈回到洞穴,铁牙还是四肢向前的侧躺在地上像狼一样睡觉。他拨开遮住铁牙面颊的黑发,看着那张唯一像个人类的脸。
炎烈伸手抚摸着铁牙那粉红的被他享用过无数次的唇,想到以后再也用不到这怪物了,他的心情很舒畅。
“铁牙,你的主人我要走了,不过在走之前,我准备送你一份大礼,你可要好好享受哦。”
炎烈起身走出洞外,又回头看了地上的铁牙一眼,紫眸中泛起冰冷的笑意,“只是不知道,等你出现在江湖上的时候,那些武林中人,会是什么反应呢?”
“他们该觉得你是人,还是狼呢?还是个不人不狼的怪物呢?”
“哈哈哈——”
炎烈大笑着走出洞外,转身走进隔壁母狼所在的洞穴中。
“嗷呜——”
接着,只听得一声狼嚎,狼血飞溅,母狼被炎烈一掌击毙。
杀了母狼,炎烈就着母狼的鲜血,在石壁上写了几行字。
然后,炎烈转身出了洞穴,奔到群狼所在的山坳,用他刚刚练成的血魔功,跟宰羊杀鸡一般把群狼全都杀死了,一时之间,上百头狼被他击毙在地,弄得狼血飞溅,血腥之味染遍了整个狼谷。
杀完了狼,炎烈便离开了他居住三年多的深林山谷,重新回到他的江湖。
“嗷呜——”
“嗷呜——”
一声声悲鸣传遍了整个山谷,那凄厉而撕心裂肺的狼嚎声,吓得林中的雀鸟纷纷奔走,连躲在深山里的猛兽,也吓得四腿打颤。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幽暗的石洞中,壮硕的青年抱着母狼的尸体,哭得声嘶力竭。母狼灰色的毛发已经失去光泽,上面凝结着干枯的血液。
“啊——”
青年咆哮,双手在地上垂着,“你答应过我,不杀妈母的啊……”
他猛地抬头,借着洞外射进来的阳光,看到石壁上的血字。
“铁牙,我的小狼,很意外吗?快赶到狼谷去吧,主人还有惊喜送给你。”
铁牙望着那斑驳的字迹,就是那个人,用三年的时间,交会了他说话,教会了他识字。
想到那人的残暴,铁牙凭着动物的本能感到不好的预感,他抱着母狼的尸体,飞也似的向狼谷奔去。
等他到了狼谷,看着满地的狼尸,四处的断肢残骸,一双黑色的眼睛变得血红。
头狼常站的那块巨石之上,竟用鲜血写了许多字:
铁牙,你根本不是一头狼,而是一个人,一个二十岁的男人。人,你懂吗?所有的人都跟我们一样,想见到跟你一样的人吗?那么出谷去吧,在这山谷外,生活着和你长得一样的人。何况在山谷中已经没有狼了,不是吗?对哦,忘了告诉你,山谷外还生活着另外一种人,叫做女人,见了她们,你一定会觉得很有趣的!出去吧,喜欢的就抢过来。那些人抛弃了你,你就去抢回来好了。都是你的,全都是你的,去抢吧,去拿吧!那头母狼和这些狼都是我杀的,来吧,来找我复仇吧。我等着你。
“啊——”
铁牙抱头大叫。
他不是狼,主人说他不是狼!
他是人,他是人!
铁牙的头脑里天翻地覆,他是人,是一个二十岁的男人,他不是狼,不是狼!
母狼和狼群,他从小相依为命的同伴都死了!
都是被那个叫“主人”的人杀死的!
他要报仇,要杀了主人,要替母狼和他的同伴报仇!
“嗷呜——”
“啊——”
“嗷呜——”
“啊——”
一声声凄厉的声音再次响彻了狼谷,日出日落,月升月降,一直持续了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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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三,武夷山下,桃花村。
桃花村里流传着一首民谣:桃花村里桃花好,姑娘尤比桃花俏,三月河里鳜鱼肥,姑娘渡头踏歌把郎招,哎哟,踏歌把郎招。
每年的三月初三,是一年一度的上巳女儿节,这一日,附近几个村子的年轻姑娘们都聚集在桃花村口的桃花渡上游春。
姑娘们穿着红红绿绿的春衫,一个个头上插着金雪柳,春风一吹,发间的柳枝儿便随着丝绒般柔软的青丝一起飘动,与姑娘们一声声“咯咯”的娇笑声一起飘扬,飘扬。飘到清波荡漾,软烟倒垂的清水河上,飘进河上捕捉肥美鳜鱼的少年儿郎心坎里。
“哎哟哦,桃花村里桃花好哟,女娘好比桃花俏哟,三月河里鱼儿肥哟,妹妹你快将哥哥招哟——”
渔郎们清亮高亢的歌声飘荡在江面,飘进桃花渡头满山桃红柳绿中,飘进姑娘们的耳朵里,如潺潺溪流一般滋润着少女们的初动的芳心。
有些擅长对歌的姑娘已经用甜美的喉咙唱起来,“哎呦哟也,清波江上清波绿也,少郎更比江水清也,三春桃花红艳艳也,哥哥你快靠岸赏桃花也。”
那歌声轻轻软软,如春日的晴丝一般飘荡在江面。
“好啊,好啊,真好听极了!”
江面上,一艘画舫中,一个穿着黑袍玉带的青年站在船头,拍手叫好。
“墨大庄主,你现在都是一庄之主了,还这么贪玩,这可怎么好?”
娇柔的声音传来,一个黄衣女子撩帘而出,一双星眸似笑非笑的看着黑袍男子。
“史姐姐,你还说我,你难道不想出来玩?”
黄衣女子噗嗤一笑,啐道,“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武夷山,你这新上任的名剑山庄庄主难道不该尽一尽地主之谊么?”
黑袍男子俊俏的脸上骤地一沉,趴在雕花阑干上,一脸哀怨地道,“史姐姐,史三公主,你以为我愿意接下这名剑山庄庄子的位子啊?还不是我九哥他找到玉官,跟玉官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扔下这个烂摊子给我!”
黑袍男子转头看向黄衣女子,“史姐姐,你的未婚夫跟男人跑了,你怎么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伤心难过的样子?”
黄衣女子手中的折扇散开,遮住半边脸,做出一副被抛弃的妇人的情状,“伤心,怎么不伤心呢?人家都伤心死了!”
黑袍男子一脸作呕的表情,“史姐姐,你别在这恶心我了,你这装得也太不像了!亏你还那么喜欢看玉官演戏!”
原来这黄衣女子正是天下第一庄洛阳史家庄的三小姐,江湖人称“三公主”的史南湘。而那黑袍男子,正是新任的名剑山庄庄主墨飞扬。
这史南湘原本是墨飞扬的同胞兄长墨九的未婚妻,后来墨九与他的暗卫,有江湖第一杀手之称的追魂夺命苏锦衣双双归隐,便退了与史南湘的婚约,顺便把偌大个名剑山庄扔给他的胞弟墨飞扬。
要知,那墨飞扬原本爱着苏锦衣。如此一来,这史南湘与墨飞扬二人,竟都是在情爱场中,被苏、墨二人抛弃之人。
史南湘收了画着泼墨山水的折扇,用扇头点了点墨飞扬的额头,促狭地笑道,“飞扬老弟,咱俩可算得是同命相怜之人啊!”
墨飞扬手把栏杆,拍浮着道,“男儿仗剑走江湖,醉卧美人膝。扬鞭策马,快意人生,也不错啊——”。
他陡然间心境大转,便道,“史姐姐,今日这江水清澈,桃花绽红,垂杨抽绿。听闻桃花村里鳜鱼肥美,竹笋鲜嫩,春酒绿蚁新醅,小弟做东,请三公主共饮一杯如何?”
史南湘美眸放光,“如此甚好!”
第九章:桃娘
说着,墨飞扬便命船夫一路划船,等船靠了岸,便将画舫停在桃花渡头的一株垂杨之下。他两人下了船,上得岸来。只见岸上游人三三两两,撑着花花绿绿的油纸伞,当真是女娘俏,儿郎俊。
“卖杂货哟——”
“卖糖人儿哟——”
“看相,算命了——”
他二人一路走来,又有许多挑着货郎担的货郎前来搭讪,史南湘一时好奇,从苏州贩来的丝绢,杭州来胭脂,扬州来的铜镜,到福州本地的傀儡木偶,山花山茶,她一律不拒,反正有墨飞扬掏银子。
史南湘一路买,墨飞扬一路买单,还兼一路提着史南湘买的东西。
史南湘兴致破高,“我说飞扬啊,看不出来你还真有做好夫君的潜质啊,你可别再喜欢上男人了,不然可要碎了一地的芳心哟!”
墨飞扬扬起头,“史姐姐,你才知道啊,要不你嫁给小弟我好了?”
史南湘啐了他一口,“我呸,你这没大没小的,我史三这辈子,就是嫁鸡嫁狗也不嫁姓墨的了!”
墨飞扬吐吐舌头,拿出一只拨浪鼓摇啊摇啊,“我说史姐姐,你买这个小孩儿的玩意儿做什么,你还没嫁人呢,就想着生孩子了?”
史南湘从墨飞扬手上夺过那只漆红的拨浪鼓,对着走来的一个小男孩甜笑道,“小朋友,这个送给你。”
穿着大红袄子的小男孩接过拨浪鼓,踮起脚在史南湘脸颊上亲了一口,笑弯了眼睛,奶声奶气地道,“大姐姐,谢谢你!”
墨飞扬指着亲完拿着拨浪鼓就跑开了的小男孩儿,不可思议地道,“这桃花村的小孩儿,这么早就……”
靠,他还以为,天地下只有他墨飞扬才三岁就懂得用亲吻讨好漂亮大姐姐的!
史南湘噗嗤一笑,拍着墨飞扬的肩膀,“飞扬老弟,走吧,前面就到酒家了。说好的鳜鱼鲜笋,美酒新曲,可是一样也不能少哟!”
前面不远处,几株开得满枝的桃花树下,确实青旗飘扬,正是一家酒家。
他两人走进酒家的竹篱门外,掌柜的美妇见他两人打扮,知是来了贵客,脸上一喜,便扭着臀部迎了出来,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只媚里媚气往墨飞扬俊俏的脸上和修长的身板上瞧。
美妇颇为风骚地道,“两位客官,这是要打尖儿呢,还是要住店呢?”
史南湘率先走了进去,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她面窗而坐,正好可以看到窗外盛开的桃花,远处渡头游春的人群,清风吹拂,杨柳飞丝的江面。
“女掌柜的,有什么好酒好菜都送来上,尤其要那道清蒸鳜鱼,鲜笋汤,和你们新酿的清酒,若是有那唱曲儿的,一并叫了来,自有这位墨少侠付你银子。”
那美妇听得史南湘吩咐,当即笑逐颜开,“哎,这位女侠,还有墨少侠,您二位请坐,这几样东西这节下咱店里都备着呢,这就给您做了新鲜的送上来。至于这唱曲儿的,我们这山野地儿,也只得些上不得台面的山野曲调儿,您二位若不介意啊,小妇人就能给二位唱几支。”
史南湘向来是入乡随俗,便道,“这也好。如此有劳女掌柜的了。”
那美妇理了理鬓边的发髻,便转到后面取丝弦去了,这边墨飞扬也坐了下来,不一会儿,清酒小菜都送了上来,吱吱呀呀的曲调儿声响起,他二人便开始喝酒品菜听起曲儿来。
不一会儿,只听得门外一声巨响,噼噼啪啪的,竟是有什么人在那争执。
史南湘拿眼望去,这才见一个青年手里抱着一筐鳜鱼,与另一个青衣壮汉争夺那筐鱼。
那青年穿着一身破烂的灰扑扑的麻布衣裳,蓬头散发,个子挺高,四肢长度似乎远远超过普通人,就跟被拉开的弹簧一般,显得极其怪异。尤其那青年除了端正的面部稍显白皙之外,脖子以下的部位,都是常年被太阳暴晒过的黝黑色,尤其在他露出的精壮的胳膊上,还有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已经结痂的伤痕,这些伤痕又细又长,毫无规律,有新有旧,有粗有浅,似是常年被带刺的鞭子反复抽打过的。
“鱼,我的鱼!给桃娘的鱼!”
青年死死拽着,怎么也不肯放。
那青衣壮汉一口唾沫吐在青年脸上,大喝道,“什么你的鱼!这是老子的鱼,桃娘是老子的婆娘,你这怪物,给老子滚远一点,不要整天觊觎给老子的婆娘!”
那美妇听得门外的争吵之声,放下手上的月琴,面色一沉,冷着一张脸提起裙子就冲出门去。
“桃,桃娘……”
青年见了那美妇,漆黑的眼底闪出雀跃的神色。
“鱼,桃娘,我给你抓了鱼!”
青年将装满鳜鱼的竹筐举到美妇面前,傻傻地笑着。
那叫桃娘的美妇狠狠地瞪了青年一眼,一手叉腰,一手扭着青年的耳朵就是一顿臭骂,“叫你捕鱼回来把鱼放到后面的厨房,你到前面来做什么!你没看到店有客人吗?就你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老娘养你收留你是看在你能干活的份上,你以为你这种样子能到前面来见人吗?!”
“桃娘,疼……”
青年的眉皱了皱,搅在一起。
“桃娘,我饿。”
接着,青年便伸手从竹筐里取出一只鳜鱼来,用手撕开鱼便放进嘴里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
他不但连鱼鳞、鱼鳍,连鱼的内脏也连着带血的鱼肉一起吃了。
“你真恶心。”
桃娘放开青年,即使她是开酒家的,但见着这人生吃活鱼还是不由得一阵干呕。
路旁经过的人群见了这一幕,都围了过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掩着鼻子,指着一身脏污的青年,指指点点,骂骂咧咧。
青年显然是饿极了,他吃了一条,嘴角还沾了些鱼刺、鱼鳞和鱼血,可似乎还是没有饱,又伸手往竹篓里抓起一条鱼,往口里塞去。
那青衣壮汉见围的人越来越多,人们脸上半是好奇半是嫌恶,尤其里面用饭的几个青年男女见了这恶心的一幕,哪还吃得下饭,嚷嚷着便要离开。
青衣壮汉对着后面的厨房大吼道,“来几个人,把这个怪物给我拖到后面去。”
接着,几个壮汉便从厨房中一涌而出,和那青衣壮汉一起扑向坐在地上吃鱼的青年,对着青年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桃娘……,桃娘……”
青年没吃完的半条鳜鱼掉在地上,抱着头不停唤着“桃娘”的名字。
史南湘素好打抱不平,向来最有侠女风范,此时她哪里还按捺得住,提剑就要往冲过去救人,却被墨飞扬拦了下来,“史姐姐,再等一等。”
此时,只听那桃娘骂道,“给我打,狠狠地打,打死这怪物,叫他到外面来给老娘丢人现眼,老娘真是后悔把你这怪物从山里面捡回来。你这怪物,什么都吃生的,就差没生吃人肉了,妖怪,这怪物一定是妖怪转世,不然怎么只吃生肉!”
桃娘一声又一声骂着怪物,听在青年耳刺,却如针刺一般刺耳。
那个人,也叫他“怪物”,那个杀了他“妈母”的人,也叫他“怪物”!
不,他不是怪物,他是人。
不,他不是人,他是狼。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