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北连忙把文稿收起来,免得被猫给踩满梅花印。猫不满地叫了一声,尾巴扫过墨北的鼻子,而后把头探进墨北的杯里喝水。墨北没来得及阻止它,只好抱怨了一句:“我不喜欢跟别人共用一个杯子,别猫也不行。听到了吗?下不为例。”
“喵——”小猫意思意思地应了一声,懒洋洋地在桌上趴下来。
墨北给小猫顺着毛,手掌下能感觉到小猫的体温、呼吸和跳动的脉搏,这让他感觉温暖,很舒适。
“墨~北~”阴森森的叫声从窗外传来,还伴随着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的抓挠玻璃的声音。
墨北纯粹是被这声音弄得生理不适,连着打了两个寒颤。“夏!多!”墨北咬牙切齿。
夏多笑嘻嘻地从窗口伸了个脑袋进来,做了个鬼脸:“鬼来抓你喽!”
“青天白日哪来的鬼。”墨北不屑。
夏多说:“要是晚上来这招,我怕真把你给吓着。小孩子吓跑了魂儿就不好了。”一边说一边从窗户爬了进来。
墨北说:“你又逃学?”
夏多叫屈:“才不是,今天学校大扫除,干完我就回来了。好像是说省里来什么考察团要检查吧,大人们就爱做表面功夫。”
墨北疑惑:“大扫除会有很多活儿要干吧,这才几点就完事了?”
“呃,反正我是负责扫操场的……一部分。也不止我一个人干,小逗眼儿他们一起的。”夏多的眼睛开始转来转去,“分给我的那部分扫完以后,我就回来啦,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事,反正之前老师也没说……”
也就是说,他从大扫除中溜号了。
墨北对此不作评论,就是前世他自己都不是什么好学生,也没有那个责任心要去教别人天天向上,他只想知道一件事:“那你来我这儿干嘛?”
夏多冲着桌上的小猫奔了过去:“猫!我想死你啦!”
“喵!”
一人一猫活像分别了八百年似的你蹭我我舔你腻歪个没完,墨北说:“你们先亲热着,我走了。”
夏多忙问:“你干什么去?”
墨北说:“今天天气不错,我去散散步。”
夏多没忍住,噗哧一下乐了:“北北你这口气怎么跟我外公似的。”
墨北郑重地点点头:“小儿休得无礼,你可知老夫与彭祖齐寿。”说着还摸了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
说是出来散步,可半路上遇到几个夏多认识的高年级男生,糊里糊涂的墨北就被当成小尾巴给一起夹带到某人家里玩了。
墨北窝在沙发一角,手里抱着不知被谁塞过来的一袋太阳神锅巴,有一口没一口地咔嚓咔嚓。电视里正在放一个香港武打片,可认真看录像的人没几个,这群十五六、十六七的男生正在热火朝天地打扑克。其中好几个人脸上都被粘了纸条,粘的位置都尽力刁钻——冒充山羊胡子似的粘在下巴正中间、仁丹胡一样粘在人中上、跟僵尸被贴符咒似的粘在脑门上……
“哈哈哈!乔小二,把脸拿过来让爷稀罕稀罕!”又赢了一把的夏多张狂地大笑,将纸条粘在身为主人的乔赟的……眼皮上。
乔赟笑骂:“臭小子,这让我怎么看东西?”
夏多说:“还有一只眼睛呢。”
几分钟后,夏多又大笑起来:“乔小二,脸拿来!”
乔赟另一个眼皮也被纸条粘住了。一群臭小子捧腹大笑,乔赟配合地从嘴角向上吹气,轮流吹起眼皮上的纸条,好方便他看清楚损友们抽搐的笑脸。
有个叫王三儿的胖男孩笑得直捶大腿,坐他身旁的小逗眼儿蹦起来用力勒他的脖子:“那是我的腿!”
于是又引来新一轮的大笑。
真有活力啊。墨北的嘴角翘了翘,笑声是有感染力的,尤其是这种单纯欢快的笑声,虽然觉得他们傻乎乎的,可同时又不由自主地觉得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了。
这些人的名字或外号,他多数都听夏多提起过,不过没想到居然都比夏多大几岁。看着夏多在他们中间游刃有余,墨北突然有点好奇夏多长大后的样子。
又甩了一会儿扑克,王三儿突然说:“哎,小二,你不是说你家有那个录像么?”
这话就像是个开关,一下关上了男孩们吵闹嘻笑的声音,好像连呼吸都憋住了,一双双好奇又兴奋的眼睛看向乔赟。
乔赟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哦,你说那个啊,是有。”
男孩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纷纷说道:“拿出来看看哪。”“就是,有好东西不给哥们儿看,太不够意思了。”“好看吗?刺激吗?”
“那个”,指代不明却又像是什么都尽在不言中,含糊着却又让听到的人立刻就明白说的是什么,一瞬间就让男孩们的荷尔蒙燃烧了起来。墨北发现只有夏多的神情里透着茫然,不过这小子很爱面子地不问问题,但也没有像别人一样凑热闹鼓动乔赟快把“那个”拿出来,而是正在努力试图从别人的话里分析“那个”是什么。
乔赟很大爷样儿地指使小逗眼儿去反锁上房门,指使王三儿拉上窗帘,等各就各位了,他才从大衣柜顶的鞋盒子里拿出两盘录像带。
王三儿不满地嚷嚷:“才两盘啊。”
乔赟哼了一声:“看不看?不看滚蛋。”
王三儿说:“看看看。”
乔赟把正在放的那盘武侠片拿出来,然后拿着那两盘录像带开始“点兵兵”。
王三儿受不了了:“艹,就两盘带子你还点个屁啊?”
在众人不耐烦的催促下,乔赟这才把录像带慢慢推进录像机里,按下了播放键。
夏多坐到墨北旁边去,一边好奇地盯着电视屏幕,一边从他手里拿锅巴吃。
这是个古装艳情片,开始的剧情还很正常,落魄书生寄居古庙,来历不明的美女红袖添香。当美女开始和书生云雨的时候,夏多有点不自在了。等美女开始脱衣服的时候,夏多的呼吸开始不均匀了。等美女露出饱满的玉胸时,夏多轻轻啊了一声。
男孩们本来都在全神贯注地看录像,夏多这惊讶的一声把他们都给逗乐了,王三儿嘴最贱,指着夏多就笑:“都忘了,咱们小多同学还是个雏儿呢。”
墨北暗暗鄙视,别说得好像你们都脱了处似的,他敢打赌,这群臭小子全都还是处男,也就是有偷偷摸摸看个小黄书、三级片的勇气。
乔赟也笑:“真是的,都忘了夏多可比咱们小不少呢。还有他这个小弟弟。”说到最后三个字时,带上了戏谑,果然又引得男孩们一阵不怀好意地大笑。
夏多的耳根都红了,也不知道是被电视里越脱越少的美女给刺激的,还是被男孩们给嘲笑的。他尴尬地揉了揉鼻子,茫然无措地环顾四周。
其实,男孩们也不是故意要嘲弄他,这里面也有和夏多一样头回看三级片的,紧张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可是男人嘛,不管是什么年纪,总比较好面子,全都做出一副“这种片子老子都看得不要再看了”的泰然自若的表情,却全然不知瞪圆的眼睛、鼻尖上冒出的汗珠儿、慢慢潮红起来的脸颊都在出卖着他们。
“这片子拍得一般,忒没劲儿。我上次看的那片儿才带劲呢。”
“就是,那女的身材真不怎么样。”
“嘿哟,书生不行了嘿,这就不行了,哈哈哈。”
突然有个男生站起来就往外走,乔赟纳闷:“你干什么去?”那男生闷头说了一句:“上厕所。”就推门跑出去了,跑得太快,一路上也不知道都踢翻带倒了什么东西,只听得乒乒乓乓的一阵乱响。
王三儿坏笑:“准是打灰机去了。”这词是他从港片里学来的,觉得挺时髦。
夏多已经冒汗了,他看看墨北,墨北用很无辜很纯真的眼神回望。夏多清了清嗓子,说:“姥姥不是说让咱们早点儿回去嘛,走啊?”
墨北挺想来一句“晚点儿回去也没事”,看夏多得是什么反应。不过他难得地在夏多眼中居然看出了几分央求,这让墨北放弃了恶作剧的念头,做出一副乖宝宝的样子点点头,跟着夏多站起来。
王三儿说:“夏小同学,你该不会是,嗯哼?”
夏多硬撑着面子,说:“这不是领我弟弟出来玩的嘛,他还小呢。”
王三儿说:“小嘎豆子啥都不懂,看也看不明白,你怕啥。哦,你怕他回家告状?”
乔赟说:“算啦,别污染祖国的花朵了。”说着亲自送夏多和墨北出去,还没忘了邀请夏多以后再来玩。
第34章
一出乔家的门,夏多就赶紧松开墨北的手,把手心的汗全蹭裤子上了。他做了几下深呼吸,严肃地对墨北说:“北北,你记住了,那种片子不能随便看,看完了会肚子疼!”
墨北:“骗人。”
夏多:“我没骗人。你看刚才那个小哥哥,他不就跑厕所了吗?”
墨北:“……”
过了一会儿,夏多又说:“等你长大了才能看。不过,不能跟外人一起看。”
墨北装傻:“哦,那我叫小姨小舅陪我看。”
夏多吓了一跳:“那不行!只能、只能跟特别要好的朋友一起看,还不能是女的。”
墨北:“哦。”
又过了一会儿,夏多疑惑地看看墨北:“北北,你刚才看懂了吗?我觉得你什么都懂。”
墨北:“没看懂。”
夏多:“真的?”
墨北:“假的。”
夏多:“!!!”
又过了一会儿,夏多清清嗓子,说:“其实你也不用害怕,人类的繁衍就是通过这种行为进行的,这是正常的。以后你就知道了,男生的身体里有种叫精子的东西,长得跟小蝌蚪似的,这些小蝌蚪会通过这种行为进入到女人的身体里,然后……”
墨北满头黑线地听夏多普及了一遍生理知识,最后夏多总结:“所以,真没什么可怕的。”
墨北疑惑,难道夏多是被吓着了?
想想还真有可能,在这个资讯并不发达的年代,少男少女们对性知识几乎没有什么正常的了解渠道,有不少人因为自己的成长而感到懵懂和恐慌。而这个年龄的孩子,心理又格外脆弱,很可能会因为突然看到异性的裸体或毫无美感的性行为而感到恐惧、肮脏、憎恶,不敢相信自己的出生就是源自于此,甚至因此对自己、对父母产生强烈的厌恶与羞耻。
夏多虽然理论知识丰富,但是刚才看到三级片的反应却着实青涩,所以,也许,可能,他真是被吓到了。
应该怎么安慰一个青春期的因为性而慌张的少年呢?
墨北想了想,决定,不管他!
反正照墨北的观察,夏小多同学的心理还是很强悍的,这点打击算不了什么,他完全可以自己调整过来。
夏小多其实还挺让大人省心的。
春末夏初,云边市染上了新绿,孙五岳的心也跟着萌动起来。
他,恋爱了!
据说,初次陷入爱河的人会有如下症状:经常发呆,魂不守舍;时常会冒出荡漾的傻笑;当某特定人物的名字在话题中被提到时,即使他正鼾眠如猪也会突然惊醒;对文学和音乐的兴趣突然增长,会咬着笔头抓耳挠腮地写情书,或如狼般对月长嚎……不是,对月长歌。
“小舅,你跑调了。”墨北很无奈地提醒道。
孙五岳笑呵呵地说:“是吗?那我重来一遍。”他笨拙地拨动吉它,轻声唱了起来:“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
墨北打了个呵欠,“小舅,你都唱了快两小时了,嗓子不累吗?”
孙五岳说:“不累。我要给你我的追求,还有我的自由……”
墨北:“你确定你那位姑娘喜欢听这种的?她要是喜欢邓丽君怎么办啊?”
孙五岳抱着吉它想了一会儿,惆怅了:“哎呀,我没有邓丽君的歌的谱子啊。不知道小柏会不会弹,等我问问他。嗯,先把这首练会的。咳咳,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墨北:“说起来,你那位姑娘长什么样子啊?”
孙五岳:“嘿嘿,漂亮。噢,你何时跟我走,噢,你何时跟我走……”
墨北:“有我小姨漂亮?”
孙五岳:“比你小姨漂亮。脚下的地在走……”
“比我漂亮?”孙丽萍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孙五岳,你还没把人追到手呢,就开始嫌弃你妹妹了?这要是等你结了婚,是不是连咱妈你也敢不要了。”
孙五岳被突然冒出来的妹妹给吓了一跳,头顶的鸽子也扑楞楞地猛扇翅膀。“跟鬼似的,什么时候添这毛病。我还真就嫌弃你了,怎么着吧?”
孙丽萍开始撸袖子:“哟嗬,胆儿肥了你。看我不把你脸掐成猪八戒的,看你还怎么臭美,怎么勾搭人姑娘。”
孙五岳英勇不屈:“来呀来呀,你那张脸不用掐都是猪八戒。”
兄妹俩就在院子里掐起来了,原本在屋里看电视的卫屿轩、在厨房帮姥姥做饭的龚小柏都出来看热闹,姥姥拎起扫帚作势要打,嘴里还骂着:“我什么时候生猪八戒了?还一生生俩?不省心的玩意儿,多大了还打架!”
孙丽萍见机得快,一下就躲龚小柏身后去了,龚小柏赶紧赔笑脸:“大娘,要不你打我吧。”姥姥够不着闺女就只能奔着儿子去了,孙五岳满院子乱蹿:“这不公平!妈你不能光打我一个啊!哎呀!你们俩个蹭饭的还看热闹!哎呀哎呀!妈饶命啊!”
墨北摸着下巴评判,姥姥的身手很矫健嘛,看来健康程度无需担忧。嗯,很好,很好。
唯一觉得不好的那个人晚上赌气吃了三碗饭,成功地把自己撑得躺炕上爬不起来了。小猫对他圆鼓鼓的肚子很好奇,轻轻跳了上去,踩了几下,大概觉得高度、温度、柔软度都还合适,就趴下来不动了。
“下去。”孙五岳有气无力地哼哼。
小猫开始闭上眼睛打呼噜。
孙丽萍毫不留情地攻击自己的哥哥:“脸长得像猪,饭量也像猪,你那姑娘该不是叫高翠兰吧?”
她的怨念主要来自于孙五岳打死不说自己看中的是谁。
也许是因为胃里装的东西太多,就没多余的地方存放怒气了,孙五岳意思意思地抗争了一句:“你才高翠兰呢。”
龚小柏说:“哎,你姐俩儿吵架怎么还带误伤友军的啊?”
孙五岳说:“蹭饭的滚回去。小卫子我没说你。”
卫屿轩笑了起来,孙五岳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感慨:“说真的嘿,小卫子越长越好看了,跟电影明星似的。”
孙丽萍不屑:“你看哪个电影明星比咱小卫子好看?”
孙五岳摇头:“还真没有。”
卫屿轩不好意思了,受不住这无良兄妹俩的联手调戏,说:“我知道小月亮的那个姑娘是谁。”
孙丽萍眼睛一亮:“是谁?”
与此同时孙五岳异常矫健地爬起来捂住了卫屿轩的嘴:“别说!”被意外掀翻的小猫愤怒地挠了他一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