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被逗笑了。
夏湾轻笑:“这种不自信的话,可不太像是你会说的。”
罗驿微笑:“虽然我对自己的专业很有信心,但是也难免会有出错的时候啊。”
夏多好奇地问:“哥,你们到底要打什么赌?”
夏湾说:“赌你有没有……”
话还没说完就被罗驿打断了:“等等,正确的表述是这样的——夏多,请你诚实地回答,你是不是正在深深地爱慕着某个人?”
罗驿把每个字说得都很清晰,语速缓慢。等夏多听明白他的问题后,轰!火山爆发!脸一下就红了。
“噗!”王盛一口酒喷了出来,怪叫起来,“不是吧!夏小多你真谈恋爱啦?”
万小酌大叫:“这不可能!不可能!我们成天在一起玩,从来就没见过你跟哪个小姑娘眉来眼去啊!”
乔赟呵呵笑了两声,猛地灌下半杯残酒,呛得自己弯腰咳嗽。不过在一片喧哗中,无人注意到他的表现,只有罗驿若有所思。
夏多脸上还在发烧,不高兴地说:“关你们屁事啊!”
商清华凑过来勒着他的脖子揉脑袋:“哎哟哟,咱们多多都到了动春心的年纪啦!快告诉哥,内小尖果盘儿亮不亮?”
夏多拼命挣扎出来,低着头耙着头发,嘟哝:“烦死了,你跟我哥都什么毛病,男人的头能随便碰吗?”没人看到他刚才还火烧云似的小脸此刻却白里挂着寒霜。
商清华喷笑:“男人?你毛长全了没呢就男人?哎,我说多多,你该不会已经——”眼睛不怀好意地往人下三路瞄。
夏湾踢了他一脚:“边儿去!我家孩子才几岁!”
商清华摸着下巴说:“都十五了!想当年,我十五岁的时候……”
夏湾不客气地吐槽:“你十五岁的时候还吃奶呢。”
商清华一生下来就没了妈,小时候身体又弱,所以一直喝奶补充营养。要说这也没什么,可坏就坏在他爷爷太心疼孙子,觉得宝贝孙子吃不着亲妈的奶水太可怜,所以,别人家给孩子补钙喝的是特供牛奶,他们家请的是奶妈。
这事是商大少爷不可言说的黑历史,敢戳他软肋的除了夏湾,其他人是要统统被轰成渣的。
看商清华萎了,夏湾冲着夏多一挑下巴:“行啊夏多,不在我眼皮底下你胆儿就肥了,赶紧给我老实招了。”
夏多脸色已恢复正常,漫不经心地抓了把瓜子嗑:“招什么啊,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也就是暗恋。你别问了啊,你弟弟我脸皮儿薄,你再问我觉得不好意思可就要拿砖头拍自己了。”说着狠狠瞪了罗驿几眼。
罗驿笑得清清浅浅,光从表情上实在难以看出他在想什么。夏多觉得他的眼镜片在霓虹光下一闪一闪的,说不出的险恶。
夏湾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追问弟弟的情史,况且小破孩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情啊爱啊的,也就是在荷尔蒙的刺激下产生点错觉呗。就算现在爱得非卿不娶,没准儿下个学期那位卿就换人了呢。于是夏湾暂且放过夏多,冲着罗驿一举杯,心照不宣。
商清华问:“不过这也太神了吧,罗驿,你怎么看出来咱家小多多动了春心的?”
罗驿笑道:“夏多从一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咱们说话的时候他一直走神,而且走神的时候眼神飘忽、面带微笑、双颊晕红,一副很幸福很甜蜜的样子。这明显就是在热恋中的人的症状嘛。你们只是没留神,要是你们看见了,也都会想到的。其实我也就是赌一把,开个玩笑,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商清华盯着夏多的脸,“多多,小多多,再走神一个给哥瞧瞧。”
夏多差点把果盘砸他脸上。
商清华又问:“那你刚才的问话怎么那么奇怪,直接问小多多是不是谈恋爱就行了嘛。”
罗驿笑道:“你也听见了,夏多自己说的,他只是暗恋。暗恋可不算是谈恋爱啊,谈恋爱那是要两情相悦。我那么问只是出于谨慎,反正不管他是暗恋还是明恋,他的回答都会是肯定。”
商清华说:“狡猾。不过,我喜欢!哈哈,来,干一杯!”
夏多私下里向夏湾打听罗驿的事,夏湾告诉他,罗驿是港大医学院毕业的,现在在北京某著名精神科类医院工作。
其实像夏湾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难免会有些傲气,对圈子外的多多少少有些轻视的意味——我知道的内幕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听说,我见过的高端人物你可能只会在电视新闻里看到,我接触到的世界可能你连想像都想像不出来,我轻而易举就能做的事你或许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办不成……一个人如果是生长在这种环境里,又怎么会不带上一种优越感呢?
更何况圈子外的人会出于各种目的或心态,把对他们的讨好、奉承变得理所当然,有意无意地把他们捧得更高。
可是,罗驿虽然不是圈子里的人,但却奇怪地与圈子内的很多人关系不错。这种关系不错还不是利益相关、表面应酬的那种,就像商清华这样心高气傲、目下无尘的主儿,都跟罗驿很谈得来。
这种现象让夏湾觉得很有趣。
这次夏湾要去苏联,名义上是商清华挑头,实际上谁都知道商清华跟夏湾的关系是不分彼此。
在苏联解体前后的这几年,国内政治、经济都十分混乱,在中苏边贸中,苏联对中国商品的渴求程度达到了十分惊人的程度,中国也因此产生大批倒爷借由这个机会发了大财。因为此时的苏联基本处于无政府状态,就连飞机坦克机密图纸都有人敢倒出来换钱,在墨北经历过的那个世界里,就有人用罐头换回了飞机。
这次来云边,大家都知道是为了什么,罗驿也从没掩饰过他的目的——就是想在这笔生意里掺上一脚,借借夏公子、商大少的势。其他人都这么想,但是谁都没抱太大希望,夏湾想带谁玩不想带谁玩,那不是别人能揣测的。
本来夏湾还在好奇罗驿会用什么方法说服自己,没想到居然是一个意想不到的赌约,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还输了。
愿赌服输,况且罗驿此人又聪明又风趣,做人做事体贴周到有分寸,实在是让夏湾没有理由拒绝他。
在云边玩了几天,理了一下关系网,夏湾就带着人去老毛子的地盘上折腾了。除了跟他来的那些朋友,带顺手捎带上了李唯、三剑客,当然重点是把弟弟也给打包带上了。
夏家跟夏丞玉的关系有点微妙,除了夏多之外,夏丞玉基本上不太愿意见家里任何人。这几年春节的时候夏多会回北京住几天,但夏丞玉是不回去的,所以夏多每次不等过上元节就会回云边来陪姑姑,跟家里人相处的时间很有限。
夏湾和夏多感情很好,从小就是把弟弟当成小宠物来养的。当初长辈们把夏多给派到云边来,夏湾伤心得连饭都吃不下,一个月瘦了十斤,一直琢磨着要怎么把弟弟给弄回身边,可惜被老爸给镇压了没成功。后来他发现弟弟好像挺适应在云边的生活,甚至乐不思蜀了,夏哥哥就更伤心了。
这次说什么他也得把弟弟随身携带着,好好搓磨几天,以解思念之苦。
夏多也爱玩,这倒是没啥不乐意的,他兴致勃勃地整理行李,身边围一圈看戏的。夏湾是觉得弟弟做什么他都感兴趣、都想看、都想伸把手……捣乱。周清华和罗驿纯粹是闲得无聊,在旁边下着围棋顺便分神插嘴闲聊。王盛和万小酌是想问出来夏多暗恋的人到底是谁,可是连夏湾都问不出来的事,他俩也没辙。反倒是乔赟对这件事出奇地回避,弄得王盛都起了疑心:“乔小二,你该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乔赟面无表情:“我要知道了会不跟你们说吗?”
万小酌单纯地相信了:“那倒是。”
王盛说:“你这是疑问句还是反问句?”
乔赟:“……”
夏多把一本精巧的相簿放到包里,他无论走到哪儿都习惯带着家人的照片。夏湾顺手拿出来翻看,恰好翻到一张墨北的,随口问道:“这就是你那个古里古怪的小朋友?”
夏多伸脖子看了一眼,照片是在卫屿轩家的书房拍的,那天墨北坐在窗边的落地木台上看书,腿上盖着一条地中海蓝色白莲花图案的羊毛毯,他大半个身体都沐浴在阳光里,显得那么柔和那么好看……
“又发什么呆呢?”夏湾刮了一下夏多的鼻子。
夏多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看着墨北的照片又出神了,忙装作低头叠衣服,掩饰着不受控制燃烧起来的热度,说:“嗯,是北北。他可没有古里古怪。”
夏湾继续往后翻着,不在意地说:“你不是说他又是跳级又是辍学的么,正常的小孩哪有他这样的。”
夏多有点不高兴:“那是因为世俗平庸的学校不适合他这样的天才。”
商清华哟了一声,笑道:“地球这么大还装不下他了呢。”
夏多严肃地说:“天才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往往会受到误解和嘲笑,只有当世界失去他们以后,才后知后觉地献上他们根本不屑一顾的尊崇。”
夏湾诧异地抬眼看看他,“你说真的啊?”
夏多揉揉鼻子,“开玩笑的。”
夏湾松了口气:“差点以为你被洗脑了。”
罗驿却笑了笑:“人们在说谎的时候,常常会有一些小动作,比如,用手遮住嘴,抓挠脖子,或是摸鼻子。”
夏多:“……”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
乔赟突然说:“夏多,这次去老毛子那边玩,你不带墨北去吗?”
万小酌最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立刻附和:“对啊,你不是有什么事都惦记着他?”
夏多忧愁地叹了口气,“北北他们家去北戴河了。”
乔赟说:“真不巧。”
夏多说:“是啊。不过没关系,我多拍些照片回来给他看,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去。”
夏湾真真正正诧异了:“多多,你跟墨北感情不错啊?”
夏多调皮地一笑:“哥,你吃醋了?”
夏湾笑骂一句,把弟弟给按在怀里一顿揉搓。
当夏多等人踏上俄罗斯的土地时,墨北正泡在海水里苦大愁深地盯着教墨洁游泳的那个小年轻,他总觉得自家玉貌娉婷的小姐姐像是在被人占便宜。夏天的海水啊阳光啊沙滩啊泳装啊学游泳啊,都只差把“春情萌动”四个字明晃晃地挂出来了好么!
墨洁在那个年轻人的托扶下不怎么协调地拍着水,一下子用力过猛,水花溅了墨北一头一脸。墨洁还撵他:“离我远点,我一抬手就打着你了。”
墨北默默地抱着游泳圈游开,这个游泳圈是孙丽华硬给他套上的,不论他重申了几遍自己会游泳都没用。最要命的是,这只游泳圈是模仿鸭子的样子做的,娇嫩的小黄鸭!
墨北觉得自己的老脸都要丢光了。
墨向阳和孙丽华都是旱鸭子,孙丽华也套着个游泳圈在水里扑腾,墨向阳嫌丢脸,只好在浅水里捡贝壳……
墨北游过去叫:“爸爸,你帮我扶着游泳圈呗,我要漂走啦。”
墨向阳过来抓住游泳圈,按照墨北的意思往深处走一些,到他齐腰深的地方,这样既能让墨北脚不着地继续扑腾,又不至于让墨向阳站不稳。一个浪头拍过来,父子俩都从嘴里往外吐咸水,哈哈大笑。
这次来北戴河旅游,是孙丽华公司的福利。祁敬中这两年发展得不错,想要奖励一下各位骨干,于是策划了这次以家庭为基本单位的度假。那个教墨洁游泳的男孩子就是孙丽华一个同事的儿子。
祁敬中仍然没有结婚,身边陪伴的女士是他的生活秘书,当着大家的面从来都是客客气气地叫“祁总”。
墨北怀疑祁敬中对孙丽华还是贼心不死,不过祁敬中表现得坦荡大方,他也没什么文章可做,只能怀着阴暗的心理诅咒他吃海鲜拉肚子。
第59章
在九十年代初,来北戴河度假还是个很潮的事儿。现在正值暑假,不少家庭条件好的人家就举家前来游玩,海边虽然还不像后世那般人满为患,但对墨北这个多少有点广场恐惧症的人来说就有些不舒服了。
在北戴河的最后一天是去老龙头长城,老龙头是明长城东端的起始点,当年八国联军入侵山海关时遭到损毁,直到1984年才重新修复。
站在有“长城连海水连天,人上飞楼百尺巅”之称的澄海楼上,眺望飞涛如雪、海天一色,让墨北顿时感觉胸中郁积的种种负面情绪似乎都被海风一扫而空,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种打开心胸豪情满襟的感觉太好了,好到墨北简直不愿意离开这里。
可惜他还是得跟着大部队的行程走,在北戴河待了最后一天吃了满肚子的海鲜后,前往北京。
这个年代的北京自然比不上后世的繁华,可同样的,它还保留着很多昔日的古朴庄重之美。走在绿荫遮蔽的马路上,墨北突然萌生了一种让他自己觉得不太好意思的念头——他很希望此刻身边走着的人是夏多。
也许,因为夏多是北京人吧,所以才会想起他。墨北这么想着。他努力把念头转移到其他地方去,可是没成功,他悄悄叹了口气,放任自己想念了一会儿夏多。
墨洁口渴,拉着墨北停下来买了几支冰棍,先塞给墨北一支,说:“冰棍纸别扔地上啊。”便加快脚步去追走在前面的父母,把其余的冰棍给他们。
“抓小偷!别让他跑了!”
猛的一阵叫喊声传来,墨北回过神,身后一个人鼻青脸肿的人像颗炮弹似的冲了过来,后面还追赶着一群人。
墨北赶紧向旁边退开,那个小偷冲过他身边的时候带起的那股风都差点把他给掀个跟头。可是前边的墨洁却没来得及躲开,她听到声音才一回头就被刹不住脚的小偷给撞倒了,两个人在地上跌做一团。就这么一耽误,追赶的人也跑到了跟前,把小偷给包围了起来,而墨向阳等人也发觉了异常,赶紧跑了回来。
有人吵吵嚷嚷:“打死这个贼!”
墨北暗叫不好。
那个小偷慌乱之中勒着墨洁的脖子爬起来,两根手指夹着一枚刀片紧紧贴在她脸上,慌张地大叫:“别过来!再动我花她脸!”
孙丽华惊呼一声就要扑过来,却被祁敬中给拉住了。追赶小偷的人都气喘吁吁地停下来,面面相觑。说实话,在这个年代小偷还是比较讲究技术手段的,一般不会跟持械抢劫这种行业合并,像今天这样凶狠到劫持人质的事,实在是少见。
墨向阳向前迈出一步,镇静而温和地说:“小兄弟,你抓着的那个孩子是我女儿,咱俩能商量商量吗?”
小偷凶狠地大叫:“商量个屁!你叫他们都滚开!滚!”
墨向阳看到女儿已经吓懵了,心里焦急,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墨向阳背上的衬衫都湿透了,他先向周围的人做了个手势,求恳大家往后一些,别刺激到小偷,然后对小偷说:“小兄弟,我们一家子来北京旅游,今天才到。你看,我女儿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你能不能先放开她?你放了她,我身上的钱可以都给你。”说着把钱包掏出来,将里面的纸币拿给小偷看。
为了出行方便,墨向阳和孙丽华身上都带了不少钱,那厚厚一沓纸币看得小偷眼睛有点发直。他先是不安地瞄了一眼四周,然后叫道:“你少他妈蒙我!我放了她,你们一拥而上,我还跑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