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晓米裹进围巾跑出去,熟悉的黑色车子停在院外的转角,一个修长的身影倚在车上,把玩一根烟,见年晓米过来,把烟远远投进垃圾桶,潇洒的笑容里带着一点孩子气。
年晓米跑过去:“怎么不在车里,外面多冷。”
沈嘉文揽着他的肩把人塞进车里:“等你。”
车子直接开去了滨海,淇淇在后座上嘟着嘴不高兴。年晓米逗他:“午饭吃的什么啊。”淇淇玩着手指:“包子……”
年晓米:“……还有什么呀?”
淇淇:“包子……”
年晓米摸摸他:“晚上做好吃的。”又转向沈嘉文:“怎么不做点别的?”
沈嘉文尴尬地咳嗽一声:“冰箱里刚好有一袋,这不是方便么……”
到了地方,两个人不敢把淇淇单独留在车上,只好抱着逛街。宝宝中午总是犯困,在沈嘉文怀里一个劲儿地打瞌睡。
两个人在家电商场转了一圈,添了几件小东西,留了地址等商家送货。
年晓米坚持要付钱,被沈嘉文挡了回去:“留着还贷款吧,别瞎算账。”
“那不行的……”
沈嘉文:“别闹。”
年晓米:“……”什么别闹!哪里在闹!
两个人出了商场,年晓米还在纠结,总莫名有种被包养的感觉。
沈嘉文看了他一眼:“钱是从冰箱上的那张卡里拿的。”
两个人觉得在一起了之后,就每人出月薪的一半放在一起,当做日常的开支。这是沈嘉文单方面规定的不平等条约,年晓米对此一直略微纠结,因为明显是在照顾他的经济能力。可惜也提不出更好的建议了。
他低下头。冷不丁一片温热落在脑后:“老公养家是应该的,别瞎琢磨。”
年晓米点头,又觉得有点不对,什么就老公了?!我也是男人好么!这种话就这样说出来,都不用脸红一下么喂!
沈嘉文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径自抱着淇淇进了百货商场。两个人坐扶梯上楼时沈嘉文忽然面色一变,然而身在扶梯上也没有其他路可以走,就这么跟前妻打了个照面。
黄丽丽看见他面色也是一绷,然而不过一瞬便满脸笑容:“嘉文……呦,宝贝也在,这周怎么没回去,爸妈还在念叨呢。”说着就要来抱淇淇。
宝宝在沈嘉文怀里本来迷糊着,这一下忽然醒了,满脸慌张,死死扒着沈嘉文的大衣。
黄丽丽还在把孩子往外抱:“怎么了这是……宝宝想不想妈妈?”
淇淇落进她怀里,还来不及答话,就一连串地打起了喷嚏,黄丽丽赶紧把孩子塞回沈嘉文怀里,掏出纸巾来擦大衣。昂贵的
貂绒上沾了鼻涕,好一会儿也弄不干净。
结果打喷嚏这件事大概是传染,淇淇一落回沈嘉文怀里,沈嘉文也开始鼻子发痒。
年晓米见状不好,赶紧把淇淇抱走,掏出纸巾来擦干净,顺手也递给了沈嘉文一张。
黄丽丽弄好了衣服,仿佛才发现年晓米似的:“哟,这是……”
“我妈那边的表弟,这不刚好来这边工作么。介绍一下,这是我前妻。”
年晓米习惯性地伸出手:“你好。”
黄丽丽一手抱着衣服,一手拎着包,笑盈盈地:“你好。”
年晓米尴尬地缩回手,有点莫名的心虚。
沈嘉文看了眼表:“我等下还有点事,先不多说了,你慢慢逛。”
年晓米赶紧抱着淇淇追上去。走了一段路忽然心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见一个男人从旁边出来,挎上了她的胳膊。女人隔着人流目光落在年晓米脸上,年晓米赶紧转回来,有点不安。
沈嘉文把淇淇接过去抱着:“你没事吧。”
年晓米摇头。
沈嘉文呢失笑:“她一出门也不知道在身上涂什么,我跟淇淇一闻就打喷嚏。”
年晓米说:“我表姐脸上涂粉的话我也打喷嚏啊。”
两人相视一笑。
在童装那层走了一圈,年晓米给淇淇买了一副柔软的羊绒手套和几双毛绒袜子。还打算要买绒衣,被沈嘉文拦住了:“等过年吧,买那么多都穿不完,小孩子长得太快了。”
这才作罢。
地下一层是超市。淇淇一进去就直奔儿童车。沈嘉文看了一眼表:“两点半和老赵约好了谈点事,我们快一点吧。”
年晓米说好,那就在扶梯那边汇合好了。
于是两个人一个去买吃的一个去买日用品。
等年晓米楼上楼下买全了东西回来,看见沈嘉文站在一个货架前埋头仔细看着什么,淇淇在儿童车里已经睡着了。
他走过去:“东西都买好了,你想想还缺不缺什么。”
沈嘉文随口嗯了一声:“苹果和香蕉你喜欢哪一种?”
年晓米正在检查酸奶的生产日期,没头没脑地答道:“都喜欢啊。”
“那你要螺纹还是浮点?柔珠的好像也还行。”
年晓米莫名其妙地抬头,发现不远处经过的顾客都回头往这里看,他抬头看了下货架牌:“计生用品”,顿时心脏狂跳,等目光僵硬地落在沈嘉文手里那一堆东西上的时候,只觉得脸上腾地一下烧起来。
沈嘉文还在货架上翻,一面翻一面感慨:“现在怎么种类这么多了,还有薄荷的……薄荷就算了……”
年晓米紧张地四下看了一眼,发现经过的人都在看沈嘉文。帅男人挑这种东西,还能让别人怎么想……
他咬着嘴唇拽沈嘉文的衣服,焦急地小声催促:“快走吧,以后再说……”
沈嘉文头都不抬:“家里那些放太久可能过性了,买点新的留着用。我也不记得哪种好了……你……算了,你更不知道了……”
年晓米炸毛道:“什么叫我更不知道!算了我是不知道……不对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快走吧,随便拿一个就行……”
沈嘉文两手举着四盒:“这些,你要哪个?”
年晓米看也不看抽了一盒就要跑,沈嘉文从后头追上来把那盒拿走了:“我是让你看种类,这个号我戴不上……”
年晓米差点一头栽倒。
好在结账时东西很多,收银的小姑娘噼里啪啦地扫条码,估计连自己手底下过的是什么都没有看。沈嘉文直接刷了购物卡,年晓米拿着单据对账:“好像不对诶,怎么多了三百多?”
沈嘉文提着两个袋子:“对,不会有错。”
年晓米:“不可能,没买什么贵的东西啊……”然后他看见一串字:“计生用品xxx,计生用品xxx,计生用品xx水果香型……”最后还有一个“计生用品xx润滑”。
年晓米看着那个三位数,连不好意思都忘了:“那是什么东西一支要两百块!”
沈嘉文扫了一眼:“进口牌子,我挑了最贵的买。”
年晓米带着淇淇刚到家,外面就开始飘雪。他记着沈嘉文把他们送上出租车前的叮嘱,脱下外套就回了短信。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下雪了,慢点开车。”
短信理所当然没收到回复。
他把手机铃声调到最大,放在茶几上。然后开始分拣购物袋里的东西,掏到那一堆特殊用品时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好奇地翻过来调过去地把它们都看了一遍,非常想拆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又觉得自己太过猥琐,还是耐着好奇心把他们收进了卧室的抽屉。
还有好久才能用到呢。年晓米想想那一次,不由得有点紧张,真的太疼了啊,但是,又莫名地觉得非常期待。
他转了一圈放好东西,认真地审视了一下冰箱,晚餐的菜谱很快有了着落。上次害惨了人的那坛酒还剩下一些,刚好拿来做菜。
东西在炉灶上煨着。年晓米闲得发慌,开始屋里屋外地找活干,下个星期可能要出差,他得赶紧把该收拾的收拾好了才行。沈嘉文的生活能力从某种程度下低下得令人叹为观止。他不收拾屋子,并且不让年晓米收拾屋子。房子看上去干净整洁全靠家政公司的一个钟点工阿姨每三天过来一次。衣服是从来不肯洗的,能送洗衣店一律送洗衣店。家里两台洗衣机,一台洗他自己的,一台洗淇淇的。鞋油这种东西在这个家里根本不存在,反正单元楼出门右拐三十米就是个擦鞋店。
哦,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年晓米面无表情地想,起码他会洗碗,这大概是对方唯一的生活技能了。
他把书房里丢得乱七八糟的文件和档案归类,洗净结了茶垢的杯子,又推着吸尘器进了卧室。
床底下噗地窜出来一个东西奔着吸尘器吸口去了。年晓米关了机器把东西拿出来,发现是个塑料袋,他抖开那个并不结实的活结,几条内裤扑啦啦地掉了出来。
年晓米:“……”
他匪夷所思地检查了一下,发现都是新的,只是穿脏了。脑子里灵光一现,他奔到卧室衣柜前,打开了柜底的抽屉……
满满一抽屉没开封的同一牌子的新内裤和袜子。
一大圈羊驼快快乐乐地从年晓米身上碾过去。
一时间他脑海里充满咆哮的感叹号:成何体统!暴殄天物!浪费可耻!简直作孽!
最后年晓米深吸一口气,把那一堆内裤丢进了洗衣盆泡了起来。
淇淇睡饱了觉出来,开始抱着年晓米的大腿打转。年晓米腾出一只手摸摸他的小脑瓜:“怎么啦?”
淇淇扁扁嘴:“饿……”
年晓米搅合着锅里的汤:“晚上有好吃的。”
淇淇还是抱着他的大腿不撒手,委屈道:“现在就饿嘛。”
年晓米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现:“有了,不过要等一等。”
他把准备煲汤的淮山掰了一段出来,洗净带皮掰成小段放到了笼屉上。细细的山药很容易就熟透了。年晓米把它们浸在凉开水里剥了皮,开了新买的一瓶草莓果酱,浇了两勺上去。
白瓷碗里装着半透明的山药块,红色的果酱亮晶晶地铺在在上面,颇有点像夏天吃的草莓圣代。
淇淇吮着手指,眼睛也跟着亮晶晶的。
年晓米拿了个小方巾垫在碗下:“本来要放蓝莓的,可惜只有草莓,下次做蓝莓的给你吃。”
沈嘉文带着一身雪花推门进来的时候年晓米还在厨房忙碌,他深深嗅了下空气,只觉得自己好多年都没有这般饥肠辘辘了。
年晓米放下锅铲过来:“雪很大吧,你先洗个澡吧。我去开热水器。”
沈嘉文拨弄了一下头发:“嗯。”然后趁着年晓米转身的功夫一闪身就进了厨房。
锅里果然是咕嘟咕嘟冒泡的红烧肉,酱红色的五花肉油亮油亮地在砂锅里煨着,他拿筷子夹了一块,急匆匆地甩了几下,谁知那肉块软得像豆腐,肥瘦分离,瘦的那一半噗地落回锅里。他也不在意,把剩下的那一半带皮的肥肉塞进嘴里。肥而不腻,满嘴肉香,若不是太烫,只怕还要咬到舌头。
年晓米放好了水出来,一回身就看见沈嘉文在厨房偷吃,他有点好笑,多大的人了,跟个小孩子一样。沈嘉文看到他,故作镇定地放下筷子:“那啥,我尝尝。”
年晓米决定不要揭穿他:“水热了,去洗吧,马上吃饭。”
手机响了一下,是天气预报,他看了,今晚大雪。还有个未读信息,点开看,沈嘉文发过来的:“知道,关好门窗。”
往桌上端菜的时候淇淇还在房间里收拾玩具,年晓米放慢了动作:“有个事问你。”
沈嘉文眼睛一直盯着桌上那个还在微微冒着泡泡的砂锅:“说。”
年晓米:“……你是不是从来不洗内裤?”
沈嘉文抬头:“……啊?”
年晓米:“卧室床底下……”
沈嘉文尴尬地点点头。
年晓米匪夷所思地望着他:“都是新的……”
沈嘉文:“咳……穿脏了就丢了,洗的话……怪麻烦的……”
年晓米“……你这个习惯不好,要改,多少人没钱买内裤呢……”
沈嘉文夹了块肉:“……吃饭吃饭……这肉炖得真好……”
年晓米:“不是,你真的不能这样,太浪费了……”你有考虑过被抛弃的内裤的感受么!
沈嘉文:“我哪有时间洗那个……你别那么看我……好好好,我丢洗衣机总可以了吧!”
年晓米有气无力:“内衣要和外衣分开洗……”你的生活常识究竟在哪里啊,就着红烧肉一起吃下去了么……
沈嘉文又夹了一口肉,口腹之欲得到满足的男人总是特别好说话:“……行行行,我再买个洗衣机……”
年晓米简直要掀桌:“重点不是这个啊……”
沈嘉文放下筷子,起身走开了。年晓米沮丧地坐在餐桌旁,到底是哪里不对啊,为什么沟通那么困难啊,他那个成熟优雅的男神去哪里了啊,这个土豪加懒汉又是谁啊!
等了好久也不见沈嘉文回来。年晓米惴惴不安了起来,我话说重了么?太唠叨被讨厌了?他委屈地低下头,丧权辱国地决定以后给沈嘉文洗内裤。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毕竟人家以前一直穿新内裤大概也没什么不对……吧?有钱人的生活方式什么的……
沈嘉文一手拿着酒具一手拿着酒,看着年晓米垂头丧气的模样,疑惑道:“你怎么了?”
年晓米“没……你去拿酒了?”
沈嘉文笑:“是啊,有肉也要有酒才成啊。开瓶西凤吧,热水有么?”
所以刚才那个事人家根本没放心上?年晓米端着暖瓶过来注水:“少喝点吧,你平时都喝那么多了……”
青瓷的小酒壶里注满澄澈的酒液,沈嘉文笑:“就这一小壶,多了不喝。”
淇淇凑过来:“我要吃肉!”
年晓米说菜也要吃,不然我白炒了。蒜烧油麦菜,冬瓜海米汤,都是清淡的菜色。
沈嘉文心情很好:“放心,都剩不下。”
窗外风雪交加,年晓米看着窗外浓重的黑色里翻滚飘过的白雪,只觉得一时有些痴了。
沈嘉文挑瘦的肉夹到他碗里:“想什么呢,快吃饭。那个内裤我是真不想洗,我再买个小洗衣机吧,你也别老给自己找活干,成天上班就够累的了。”
年晓米看看碗里的瘦肉,心里有点暖,他知道我不爱吃肥的啊。但是又觉得有点被绕进去了:“总不能什么都雇人做……”
沈嘉文停下筷子:“劳动力也是商品,本质上跟你在超市里买东西没有区别,你别想总那么多。”他停了一下,似乎在找合适的表达方式:“我有时候不大清楚你在担心什么,反正小事你说了算,大事我们商量。别的都不要紧,不过洗衣服这个事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