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快了。”
这话换来郡主长声一叹,也令单朗陡然清醒,睁眼一看,果然是郡主哀怨欲泣,但这不是重点,因为这一眼令他想起来了,自己为什么喜欢过这个女人。
“你那个金项圈呢?”
臻月怔然不解,单朗略微不耐烦,道:“我第一次见你时,你不是戴了一个金项圈吗?上头还坠了个平安锁一样的东西,我也有一付平安锁,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的,跟你那个很相似,当日没机会细看,现下给我瞧瞧!”
臻月恍悟一笑,“原来候爷戴过平安锁,可我那个是长生锁,去岁从京城回来,便没再戴过。”
“挺好看的,为什么不戴了?”
“因为……”臻月迟疑一阵,垂首道:“我自幼身子不好,那付金锁原是高人指点了打造的,去岁又蒙皇恩,得入皇宫请太医诊治……当日高人说了,除去病根便该销毁金锁,因此遇见候爷那天,我正是去庙里销锁还愿的。”
单朗点头,心里恍然大悟,原来我不是喜欢这女人,只是喜欢她戴过一付那样的锁片,跟十年前,小活宝偷偷送我的那付很相似,原来一切跟小活宝有关的、相似的,我都会喜欢,原来……我一直都只喜欢小活宝。
单朗好笑自己的迟钝,更庆幸小活宝没死,否则他这辈子真要了无生趣了!又想到小活宝也去庙里还过愿,可惜不告诉他许了什么愿。
“你们去还愿都是因为愿望成真了,对吧?”
臻月点头,单朗也点头,“就是说,他的愿望有可能是跟我遇见,也有可能是开店做生意,因为那天早上接手了书馆,但是跪拜的时候,他似乎想哭,喜极而泣也有可能,但是不象,你觉得呢?”
臻月莫名其妙,单朗皱眉,“算了,你当时没在场,我不该问你,只是有件事不得不问,为什么很多人都知道我喜欢你?”
臻月一下就红了脸,背过身去不说话,单朗追到她面前,“说啊,到底为什么?”
“你……”臻月羞得要哭,垂道低语,“我当时也不在场,只听说皇上给你赐婚,你却说……非我不娶。”
单朗吓了一跳,仔细回想,好像真有这么回事,可那是醉后胡言,与其说他想娶这女人,不如说他想娶一付锁片,但是谁会信?因为太荒唐!
“看来我得跟你道歉,虽然你不在场,但是肯定给你添麻烦了,所以对不起,我不该那般宣言,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不起。”
单朗拱手鞠礼,臻月福礼让过,续了一杯茶给单朗,迟疑道:“候爷说夫人还愿时喜极而泣……”
“我说的是白尘。”
臻月微微一愣,心里越发酸涩,跟单朗初遇时,单朗就说喜欢她,只因单朗的目光只在她胸前,才会令她误会单朗的人品,后来知道单朗就是传闻中的冷情逍遥候,也才知道单朗所说的喜欢不是戏言,可惜当时已被她拒绝,后来听说单朗誓言非她不娶,皇上也亲自保媒,可她不敢应允,来日不孕遭弃的凄惨,她承受不起。
可是今日这般境况又承受得起吗?单朗赌气娶了朱氏,又赌气豢养男宠,甚至在她面前表现出对那男宠的喜爱,其实仍是赌气的试探,可她不能生气,更没资格吃醋,哪怕她是单朗真正喜欢的人,但也是严辞拒绝了单朗的人。
“听说朱氏貌美贤能,候爷成亲时,臻月未能备礼庆贺,来日朱氏为候爷喜添子嗣,臻月必定……”
“没可能,我又不喜欢她。”单朗放下茶杯,继续歪在亭角软榻上,闲闲道:“月前罗斯国和南越国都请旨赐婚,皇上口头许了两位郡主,其中一个就是你,可我听说你喜欢玉甸国王子,如果是真的,我可以帮你谢绝皇上的美意。”
臻月惊得站起来,“我何曾喜欢……请候爷替我谢绝此事,臻月此生唯有……青灯之缘。”
“你撒谎,但是随你的便,不过要提醒你一件事,玉甸国王子有病,可能会短命,喜欢一下没什么,嫁过去就不值得,当然南越国的王子也不是好东西,罗斯国王子更是个老色鬼,总之你喜欢的,或是不想嫁的,都没一个好货。”
单朗是实话实说,臻月听来则是另一番滋味,这人竟是在吃那三位王子的醋,果然一心在她,却因当日被拒绝而伤了心,宁可赌气浑说,也不愿再表心意,真是被她伤得不浅哪!
“你放心,我既不喜欢别人,也不会违心他嫁。”
“随你的便。”单朗半卧起来,脸上笑意渐浓,臻月顺着单朗的目光一看,原来是那男宠来了,身侧跟着自家兄长。
白尘冲臻月点头示礼,然后拉了单朗去一边说话,先是详述了静室里的谈话内容,然后就说要住下来帮惠王活命。
单朗闷声不语,白尘抱着单朗的胳膊耍赖,“你就答应了好不好?他其实比我还无辜,我爷爷是真把庆王的父亲害死了,杀人偿命,我替爷爷还债还说得过去,可他偿的是什么债?只因为他父王对庆王好过,所以就该死,这是什么道理?”
“无事献殷勤,非女干即盗,如果有人对你过分好,我也会让他死,就是这个理。”
白尘草草点头,“你说的都对,但他父王已经死了,而且从本质上说,他父王做的也不是纯粹的坏事,而且皇上也不是非杀他不可,还叫你看着办,如果我猜得不错,皇上给他下那样的密旨,其实也是试探性的任用,他若谨遵圣意,皇上便会宽宏释怀,他若顺着旨意趁机作乱,皇上便会降罪释恨,所以皇上叫你看着办,其实是把他的生死交给你处置……”
“不是,皇上想杀他是真,不忍杀也不假,如果有人替他杀了,他既不高兴也不难过,只会觉得轻松。”
白尘滞然,之前因为同情而妄想救人,却忘了单朗是逍遥候,何谓逍遥候?替皇上铲除碍眼却不便明除的人,这才是逍遥候存在的真实意义。
“他哪里碍眼了?我只看到那位的心眼太小,虽然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他的遭遇即便路人闻知也会义愤,你真的不愿帮他吗,小狼哥哥?”白尘微微嘟嘴。
单朗不为所动,冷笑道:“本来愿意帮他,可他竟然去标过你的初夜,而且三言两语就得了你的同情,甚至哄得你愿意住进来,所以他该死,没得救!”
“好吧!”白尘伸出右手,“借你的剑用一下,本来我不想杀人,可她竟然单独给你奏琴,而且淡妆素雅投了你的好,甚至哄得你歪靠榻上一派闲情,所以她该死,没得救!”
单朗愣个大张嘴,随即哈哈笑,搂了白尘亲吻啃咬,“我的小活宝醋劲不小啊……乖乖的别动……”
“你别乱摸,现在是白天!”
“你别乱动,我好好摸……”
“不要啦!”白尘双手推拒,“晚上再说啦!现在得敲定要紧事……”
“看住你最要紧!你想住进来是不是想偷人?”
单朗箍着白尘不放,神色也很凶冷,白尘无奈又恼火,“究竟谁在偷人?分明一直喜欢她,赖说喜欢过,今日正好重燃旧情,我都成人之美要住进来了,你还别扭个什么?”
“我没别扭!再说我没喜欢过她……”
“连皇上都知道你喜欢她,还说我只是个陪衬演戏的!”
“那是他瞎说!还有我说喜欢她也是酒后胡说!”
“那你怎么不胡说别人?”
“别人又没戴那样的锁片……”
“什么锁片?”
“就是你当年悄悄送我的那种啊!”单朗吻在白尘耳边,“你那时就喜欢我了吧?骗我说荷包里只有牛肉干,其实还有定情信物……”
“不是定情,我那时才六岁,哪知道什么……哎呀扯远了!就是说你是因为她有那样的锁片才喜欢上她……”
“没喜欢她,只喜欢那锁片,其实是羡慕吧?因为你送我的锁片上铭的是金蒙文,所以不能戴出去,看见她戴了相似的我就忍不住追着她走,后来连着好几天我都梦见戴上你送的平安锁了,所以我没有喜欢过她,现在该你交待一下,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惠王?”
“怎么可能?他不说,我永远都想不起曾见过他……”
“可他去标过你的初夜,不是你叫他去的?”
“虽然是,但我对很多人说过同样的话,那时我一心做红牌,所有对我感兴趣的人我都叫他们去标夜,也都答应过他们,只要捧我做红牌,我就跟他们走,你要一一追究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们,无非是把过往的耻辱重温一遍,我受得起,你要吗?”
白尘含笑含泪,单朗懊悔又心疼,“我错了,以后再不胡乱猜疑,你要帮他,我也帮,但是住进来以后,不许你跟那个喜欢联诗的混蛋说话!”
“嗯?”白尘懵了一下,随即苦笑,“你不说,我根本想不起有那么个人,而且你才说了不胡乱猜疑,马上就疑到另一个人,根本出尔反尔好吧?”
“这不重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就不杀惠王。”
“是,我听话,可是小狼哥哥弄错一件事了好吧?惠王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只是同情他,说到底,他的死活关我什么事?”
“嗯,要的就是这话!”单朗狡黠而得意的笑,揽了白尘回到亭内,嘱咐白尘乖乖吃果子,然后冲惠王甩了一下头,“走吧,也带我去你的静室里玩玩!”
惠王含笑上前,单朗紧随而去,留下白尘莫名尴尬,正想寻个借口别处玩去,谁知郡主说话了。
“我有几件事想请教一下,不知白公子可愿赐教?”
“郡主但问便是,草民知无不言。”
“多谢。”臻月奉茶以请,迟疑道:“候爷此番奉旨来此,不知会停驻多久?”
“草民也不知。”白尘暗自苦笑,我只知道三个月要拿下玉甸国,现在只剩两个半月。
“白公子甚得候爷欢心,怎会不知候爷行程安排?”
咦?这话咋就那么别扭呢?白尘暗里皱眉,面上微笑,“草民只是追随候爷,一切但凭吩咐而已,不该知道的,绝不刻意打探,郡主想知道候爷的行程,方才为什么不问?”
臻月一脸难色,叹道:“我不问自有我的缘由,你也不知便罢,只是你方才一来就拉了候爷,且不说有失尊重,只说你拉候爷去那边都说了些什么,这个,你总不会也不知吧?”
咦?看着挺柔顺温雅的人,越说越带刺了,这是逼我不客气啊!白尘抿嘴笑,悠悠地喝一口茶,淡淡地吐出四个字,“不告诉你。”
臻月羞恼欲起,按捺道:“你方才说了知无不言的!”
白尘恍悟般轻拍脑门,“瞧我这记性,不过你确定要听吗?我跟候爷说的都是私语情话,别人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跟候爷则一刻也不能分开,再见便如生死重逢,自有说不尽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且不说郡主尚在闺中,便是嫁作人妇,也不合听取他人恩爱悄语,但若一定要听……”
“我何曾说了一定?”臻月怒极拍案,随即又觉失态,蹙眉叹道:“你虽出言不逊,但也是为候爷不平而已,可我当日拒绝了候爷自有我的苦衷,如今看着候爷为当日之事伤情至此,我又何尝不心痛?可是天意难违,我跟候爷有缘无份,原只望他另觅良人,夫妻恩爱,子嗣在怀,谁知他宁可自毁声名也不愿将就她人……”
“对不起,请容我打断一下。”白尘深呼吸一口,正色道:“我以为单朗已经跟你解释清了,现在看来,他似乎只是听了一会儿琴,然后自个儿想明白了一件事,之后就认为事情搞定,当然以他的脾性而言,你们的事的确了结了,我却不得不替他出言声明,虽然很伤人,但我必须告诉你,单朗没有喜欢过你,他所说的喜欢只是一个误会,还有你说他自毁声名,这是你的误会,你可以不信,但这是事实,想要细致详解的话,你可以去问单朗,不必担心没有机会,因为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会住在这儿,现在我想小睡片刻,还请郡主回避一下,谢谢。”
白尘说完就坐到了榻上,臻月脸上红白交错,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咬牙离去。
白尘叹息目送,须臾却冷笑——别说单朗不喜欢你,就算喜欢,我也不会拱手相让,小狼哥哥是我的,只能是我的!谁敢来抢,我就灭谁!
我曾为了小狼哥哥自灭家国,还有什么是我不敢灭的?
亡国奴也好,娼女支也罢,我从人间炼狱的修罗场上一步步爬出来,为的就是抱紧我的神,他是我重生的圣水,是我至死也不休的爱恋,从始至终,他只属于我一人,天王老子也抢不去!
所以臻月郡主,请别找死,谢谢。
第34章
臻月不会找死,更不会找单朗要解释,她相信单朗是被她伤了心才会误走极端,或者已经知道她不会生养才会极端示意,豢养男宠有两层意思,一来表明他不会碰别的女人,二来暗示他不在乎子嗣。
想明白这点的时候,臻月高兴又难过,因为单朗已经在王府住了五天,却迟迟不来跟她表诉,难道要她主动?
臻月焦躁难安,独自去了花园,远远见着前方有人,细看竟是单朗,一时喜不自禁,往常也曾寻找见面机会,却往往不遇,今日岂非天赐良机?
臻月急步上前,却见小径上跑来一人,竟是那男宠,且一来就扑到单朗怀中,单朗不推开也罢,竟拥住那人亲吻……
臻月愣在当场,惊呼声已然出口,单朗早就知道不远处有人,白尘则是实实地吓了一跳,一面挣出单朗的怀抱,一面抹去亲吻时带出来的口水,这动作在单朗看来则是极其诱人,奈何旁边站着个不识相的,单朗愠怒而奇怪,“你不知道回避吗?还是有事来的?”
臻月呆滞不语,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刺激中醒过神来,单朗等不到答复便揽了白尘要走,却听身后一声带了哭腔的质疑,“你不喜欢我了吗?”
单朗莫名其妙,白尘则哭笑不得,悄声道:“你这几日都在外头忙乱,所以她一直没机会问清当日的事,现在人家问了,你好好回答就是。”
单朗一脸恍悟,随即又很奇怪,“听琴那天我没跟你说吗?可我记得当时已经弄明白了,但你显然还不清楚,那我再说一遍好了,你要青灯古佛还是独自喜欢玉甸国王子或是遵旨和亲,总之你的事与我无关,至于我当日醉后的胡言乱语,我记得那天也跟你道过歉了,所以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清楚?”
臻月怔然泪下,白尘揪了单朗使劲摇,“你根本没说清楚,要人怎么明白?这种事也不是道个歉就能了结的,麻烦你把前因后果交待清楚好吗?”
“不好,而且我已经交待清了!”单朗揽了白尘就走,直到身后的哭声彻底听不见,单朗才轻弹白尘的额头一下,“你敢一路骂我笨蛋,究竟谁是笨到家了还自以为聪明?跟她交待前因,我们就得承担后果,因为那个前因是平安锁,被她知晓了就有可能扯出一桩大案,逍遥候窝藏皇上多年追拿的金蒙王孙,你觉得很有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