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白尘实实不解。
单朗笑叹,“他有天子之才,却无天子之心,六岁时便偷出皇宫,意欲游历天下,做个闲散浪人,八岁时想拜我为师,立志闯荡江湖,做个风流游侠,如今亦算违心为帝,却是多亏了凤步鸣,那家伙劝他做个风雅皇帝……”
“一派胡言,枉为太傅!”白尘拍案大怒,吓得刚进门的林霄张皇失措,“我来得不是时候吗?打扰你们了对不对?”
“不关你的事!”白尘安抚般拉起林霄,回头冲单朗冷笑,道:“本来想带你一起玩的,现在不高兴带你了,你去宫里催散皇上的风雅梦,完事也不用回来,去丞相家等我们吧!我会去那儿做晚饭!”
“我改天再去校正皇上的派别,今儿容我跟你们一起……”
“不准!”白尘虽作凶相,但仍附到单朗耳边,“你不阻止皇上风雅也罢,但你可知,他日夜思慕我?”
嗯?单朗骤然紧毅,随即闪身不见,白尘暗自好笑,带着林霄出了门,之前就说好了陪林霄去看他的卫哥哥,可惜到了地方却不见人,听说卫平因事出门了,两人只得如前所约去丞相家,谁知半路遇到端木霖,身边跟着所谓表哥雷袭。
林霄怵惕此人,躲在白尘身后,听端木霖邀他们去喝茶,又说要去的那家茶楼有好戏看,林霄本不稀罕,却听端木霖提及卫平,似乎茶楼的好戏跟他的卫哥哥有关,么他肯定稀罕啊!
白尘虽是第一次看见雷袭,但是一眼即知此人不是善类,虽然武长青的查探结果未予明断,但是雷袭瞧人的眼神总有股邪劲,何况意有所指地邀他们去茶楼,甚至明言有好戏,如此隐讳含混,不是君子作风,必定小人行径!
“多谢候爷美意,草民不堪与坐……”白尘一番推辞未尽,后襟处被林霄轻扯一下,果然听林霄小声央求,“我知道不该去,但是卫哥哥好像也去了,所以你带我去好不好?”
白尘无奈一叹,“不是不带你去,而是我们带的银子不够,别说茗仙楼的后院雅室,就是前方大堂也不是我们开销得起的地方,如果卫大哥真在那儿还好些,如果不在……”
“他在。”端木霖微带义愤,道:“我有朋友亲眼看见他进去,还说是去私会某位小姐……”
“真的私会怎会选在闹市茶楼?就算卫大哥真是去见某位小姐……”
“我要去!”林霄已经红了眼眶,白尘故作愠怒,“你说去就去吗?最少先回家拿银子……”
“我请你们……”
“你闭……”白尘顿言,暗里忍了又忍,最终拉起林霄,“走吧!只是吃人嘴软,所以进去后不要动人家的茶点,瞧了想瞧的就走,记住了吗?”
林霄点头,紧拉着白尘的手,感觉雷袭一直在看他,狠瞪一眼反换来雷袭咧嘴一笑,气得他小做鬼脸,手上却更紧地拉了白尘,歪头跟白尘悄声告状,“笨蛋坏人一直在看我,我有点怕。”
白尘点头表示知道,随即一个侧目,冷冷地眯了雷袭一眼,雷袭明显一滞,暗里则莫名惊心,此人真的只是逍遥候的男宠吗?恐怕不尽其实。
茗仙楼到了,端木霖要了后间雅室,白尘只问卫平所在,端木霖却看向雷袭,白尘冷笑,“候爷之前说有朋友看见卫大哥进来,其实是候爷的表哥看见吧?却未必看见了卫大哥……”
“雷某确实看见卫统领进了此间,要的就是隔壁的雅室,现下恐怕不好去打扰……”
“我要去!”林霄冲出门外,白尘只得跟随,以为林霄会撞门而入,谁知林霄附耳在门,虽不知他听到些什么,但是只看脸色便知门内没有好事。
白尘不便偷听,只得候在一边,又见雷袭也跟了来,之前就察觉这人对林霄不怀好意,此时竟然要上前劝慰林霄,凭他也配?
“你站住!”白尘低声喝止,“不管卫大哥所为何来,也不管林霄听到些什么,那都是他们的事,即便朋友也不可擅自插手,你更没资格过问,回你的地方好生呆着,再往前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雷袭笑容微滞,“白公子多虑了,雷某只是担心林公子……”
“你担心好自己就行,我若猜得不错,之前是你替端木霖出了不少好主意,虽不知你为什么讨好他,但你现今亦算他的心腹幕僚,据说他打算替你谋个前程,或许这就是你的目的,但不论怎样,你且安分便是,尤其不要打我朋友的主意,否则我能让你前功尽弃!”
雷袭只是笑,倒也退了回去,白尘冷瞟一眼,确定雷袭进了雅室,这才上前轻拍林霄,低声道:“听这半天也差不多了,不进去的话,回吧!”
林霄摇头,揉揉眼睛嘟嘟嘴,委屈又无措的意思,白尘好笑又好气,把林霄拉开一点,自己也退后一大步,然后奔上去猛踹……呃,居然没踹开,这什么见鬼的破门啊?太丢脸了!
白尘尴尬之极,幸亏林霄紧接着踹了一脚也没踹开,所以不是他力气小,只怪这门太结实……不然一起踹?
白尘目光征询,林霄一面点头一面已经又踹一脚,这次开了,却是被人拉开的,所以林霄那一脚踹在开门人的身上,但是疼的是林霄的脚,所以有武功就是了不起啊!被人踹了也不疼,私会小姐还没一点羞愧,卫哥哥我讨厌你!
林霄又哭又挣,不准卫平抱他,不听卫平哄劝,因为刚才偷听到那位小姐哭了,卫哥哥就是这么温柔地哄她,还以为只有自己能得到卫哥哥的好,谁知这种好是人人都有份!
“我不要相信你了!我又不是突然变成男子的,你也说过不怪我生不出小娃娃,谁知是骗我的!”
林霄挣扎哭吼,卫平的解释被迫中断,所以白尘只知卫大哥拒绝了屋里的女人,却不知林霄所谓的生子论又是为何?
“卫大哥当真嫌弃林霄不会生小孩吗?”白尘问得严肃,卫平冤枉又莫名,“我怎么可能嫌弃……”
“你就是嫌弃了!”林霄指着屋里的女人,“她说我不会生小娃娃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虽然你不会……”
“对了,就是这个虽然,为什么要虽然啊?你应该说我会,但是生小娃娃很痛,你舍不得我痛,所以坚决不准我生,你应该这么说才对!”
“是哦,但我不敢这么说,如果让人知道你是这么神奇的宝贝,肯定会有很多人跑来抢你,虽然你不会跟他们走,但是我怕他们用尽各种阴谋最终抢了我的宝,在我没有寻到你的时候,你该多害怕?我又该多心疼?”
“卫哥哥!”
“宵宵!”
“卫哥……”
“回家啦!”白尘寒颤着打岔,这两人肉麻得恶心,不分场合也罢,居然一般诳语满天,男人会生子是宝贝吗?怪物还差不多!
卫平拉着他的宝出了门,白尘歉意般冲屋里的女人笑笑,然后瞪了另一间雅室门边的两个人,在他和林霄踹门时,这两人就看好戏般蹩到门边了,只是没看到意想中的戏码,反而被某种意外所震惊,此时脸上都是错愕表情,呵,这才是好戏!
白尘冷笑欲走,端木霖追上来,“林霄真的会生子?”
“你一脑浆糊都生蛆了吗?”白尘愠怒,手却被拉住,顿时恶寒上心,不假思索踹了端木霖一脚,却被雷袭推开,一时立身不稳摔在地上,掌心搓得生疼,见端木霖要来搀扶,忙抬手止住,“不敢劳动候爷,管好你家表哥就行,也要请你少生谋算,类似今日这般事,往后不要再作,否则你会死于非命,因为卫大哥并没受托于顺帝,而你的暗影不是卫大哥的对手,你好自为之。”
白尘说完就走,凭感觉知道射在后背的目光来自雷袭,这人绝对不是善茬,甚至是故意坏得明显,似乎有意引人注意似的,难道活腻了?
“雷袭觊觎你的宝,你最好抽空警告一下。”晚饭后,白尘如是提醒卫平。
卫平凝重点头,而后继续洗碗,白尘则继续泡茶,然后端出外间斟予众人,及至卫平收拾妥当,除武长青外,其余人都离了丞相家。
送走单朗一众后,傅俭回屋查看林霄替他誊的书,武长青则仆役般收捡零散四处的茶杯,回头见傅俭伸了一下手,可是先前的茶已经被他收走了,现下哪里摸得着?
武长青重泡一盏递过去,傅俭顿了顿才接住,眼睛仍在书上,语气淡淡,“谢了,天色已晚,回吧!”
“好,你也早些睡,秋夜浸凉,不要看得太晚,小心着了寒气引发嗽疾。”
武长青温言嘱咐,而后离去,傅俭只是盯着手上的书,听着脚步渐远,听着院门的关合声,听着不知何处的秋蝉苦鸣……哼,亏你还记得我有嗽疾!
青石巷路上,武长青无数次苦笑——小俭还是不肯原谅他么?人人皆道他是替父赎罪,其实他是偿人余恨,小俭喜欢过他呢!彼时年少,满腹壮志唯愿沙场,一腔激情哪懂柔肠?
十五岁随父出征,十三岁的小俭追至城郊仍不回,次年遣信军中,拆阅只有“喜等”二字,当时不解,因此不予回复,多年后方知小俭喜等二字何其情重!
喜欢你,等你。然而错过了,再见只如初识,岂止人面?人心亦不复相知……非是我不解,解得太晚而已,错过了你的纯情年华,却不知你如今这般冷情性子可与我之错过有关?
小俭,原是如玉温润,如月温华……我之过么?但愿不是,其实怎会是?但若不是,为何独处时不谈公务便无他话?
那本书,你看得那么津津有味,可是拿倒了啊,小俭……
第97章
九月初九重阳节,皇帝循例携臣登高,回来便微有小恙,将养三日仍未见好,但仍强撑上朝,第五日便病势渐沉,下朝后急召太医,傅俭及一众要臣侍病殿外值房。
白尘听闻消息十分焦灼,奈何不得入宫探望,翌日一早就到皇宫护城河上守望,若在平日,他早就凭着进宫令牌进了皇城,现下却不可擅行,皇上欠安之时亦是敏感时期,重臣也需见诏而入,何况平民?
不知皇上现下可好些了?若非身份所限,自己早就亲身照顾一旁,无法想像那般灵动机敏的人病倒的样子,皇上么?虽是,但更是个孩子啊……
满朝文武,三宫六院,真正爱他护他的人,有几个?人在病中会很脆弱,大人小孩都一样,需要的是从心而为的关爱,再好的药也不及亲人的疼护,宫里……没有皇上的亲人……
“白公子?”诧异而惊喜的一声,惊散了白尘满心慨叹,顾不得问礼,拉了甄侍卫的手,“皇上可好些了?”
“白公子别担心,皇上昨儿夜里就醒了,吵着要见你,时辰太早才没传唤,天一亮就叫我来接你,谁知在这儿就碰上……”
“走吧!”白尘催步上前,到了宫门边才退到甄侍卫身后,一进宫门又疾步前赶,甄侍卫在身后哭笑不得,“白公子知道皇上在哪处宫室吗?”
嗯?白尘愣住,是啊,别说皇上养病的地方,就是正经寝宫在哪儿,他也不知道呢……白尘羞窘。
甄侍卫闷笑上前,领着白尘去了青玉苑,左绕右拐进了一处宅院式别居,指了门头一下,白尘顺势一看,顿时后悔来这一趟,门头上题着“爱尘阁”,显然是皇上弄的,关键甄侍卫特意引他一看,又是什么意思?
“白公子自己进去吧!”甄侍卫讪笑退下。
白尘小瞪一眼,下意识深吸一口气才跨进门去,还没走完甬路就听屋里传来小皇帝的声音,“你们都下去吧!朕想一个人呆着!”
正好,我还后悔来了呢!白尘避到一边,瞅着一众宫人离去,自己也转身就走,却听屋里似有啜泣声,不及细听就酸了心,回头步入门边,屋里果然有抽泣声,白尘疾步入内,却见小皇帝拿着一面菱花镜,面上不见泪痕,神色倒真有些哀伤,照镜自怜么?
凤允翊显然不料白尘来得这么快,因此整个愣了一大下,随即欢呼上前,“小尘是仙人飞步吗?担心来晚了天人永隔所以马不停蹄赶来见我最后一面……”
“果然病得厉害,这都语无伦次了!”白尘抚抚小皇帝的额头,热度正常,推不开小皇帝,只好把人带回榻上,“躺下吧!病才刚好,不要大动……”
“小尘心疼了吗?”凤允翊乖乖躺下,指着榻边的立凳,“小尘坐我身边守着我好吗?”
“好。”白尘答得郑重,因为小皇帝的脸色不是那么好,明显的苍白甚至憔悴,幸而眼中略有神采,可见正在病愈中。
“小尘有没有哭?”凤允翊问着担心人的话,眼神却是期盼。
白尘苦笑,“我怎么会哭?担心倒是真的,现下瞧你好了,我也就放心……”
“你别放心,我这病反复无常的,简直象是中了巫术似的……”
“别胡说!”白尘侧耳凝听片刻,俯低身子,悄声道:“你是皇上,不可漫言邪门之事,天子自有天恩洪福,微病小恙不足为虑。”
凤允翊点头,怏怏道:“其实我早就病了,相思磨人啊!后来又被单朗一番恐吓,无异雪上加霜,想到不能跟喜欢的人朝夕相守,不由我夜夜忧思,白日还得佯装无谓,上朝议事,下朝批阅折子,难得闲暇时又不得小尘相伴,左右彷徨,前后孤冷,病中亦无亲爱相随,皇帝却是苦命人哪!”
呵,演技大有长进啊!不再令人肉麻,而是感于其中了!白尘别开脸,暗里深吸气,压下莫名其妙的酸涩,故作奇怪,道:“怎么没叫人随身侍候着?即便怕烦,也要留个随时使唤的人才好。”
凤允翊叹气,“小尘不愿正视我的心思也罢,正面拒绝都不愿吗?”
“拒绝什么啊?”白尘愠恼,“你根本分不清私情爱意,所谓喜欢所谓相思,都是你自编自演的苦情戏,凤步鸣教你一些乱七八糟的也罢了,你自己还跑到宫外去看戏,还专看什么才子佳人私会相恋的戏目,你是存心让自己走火入魔吗?”
“小尘别恼我,大火烧身,小火怡情嘛!”凤允翊一脸陪笑,拉了白尘的手轻摩抚玩,感觉白尘要往回抽,顿时故作委屈,道:“我病着的,小尘宠我一下嘛!原本想去母妃住过的宫室养病,又怕因此而显得我懦弱,病得严重时都不敢哼哼,晕得迷迷糊糊还不忘自我告诫,一定不能显露弱相,醒来时也要先观察身侧人的神色,以此判断自己是否表现过脆弱,其实不止病时这样,一直以来都这样呢!谁叫人心难测呢?时局世事亦是朝云暮雨,瞬息变幻、阴晴难定啊!”
凤允翊虽是笑叹,却不似演戏,白尘心头急跳,心里话也脱口而出,“单朗不是控制了暮王的私兵吗?难道还有不为所知的人马?甚至已经有兵变异动?单朗前日才启程巡务,虽是冲着暮王去的,但是知道这个真实目的的人少之又少,暮王不可能反应得这么快,除非内阁有他的人,但是不可能,即便单朗失察,傅相也不可能毫无所察,又或者暮王以为单朗离京便是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