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朗只道白尘已经吃了如意丹,所以安心手头事务,一个白天就这么过去,晚间回到家里却不见小活宝,寻至西院也不见踪影,不过林小子也不在,大概又跟往常一样,两人相约去吃夜市小摊了吧!
单朗懊丧回屋,路过三儿门边时,听屋里似乎在吵架,驻步听了一小会儿便没了兴趣,凤步鸣这家伙太愚笨,海誓山盟有什么用?直接吃了三儿就行!
单朗摇头要走,却听三儿一声恶吼,“别碰我!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是故意应婚?随你以退为进还是欲擒故纵,都妄想我上当!早就说了,喜欢是一回事,能不能在一起是一回事,我没弟棣那么聪明,但我在这种事上比他冷静,要我象他那样忘却自身,把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另一个人,我做不到!”
“你不必做到这样,由我来忘却自身,我来托付……”
“你也做不到!最少你卸不掉职分,不管你情愿与否,你都会象单朗那样,而我不象弟棣那样忠君爱国,皇上朝政什么的,关我屁事!我向来只图自己痛快,弟棣总说他自私,说他是坏人,其实除了他,我没见过别的好人,因为好人总是为大多数人考虑,弟棣就是这样,他的忠君爱国也是希望大家能够安心度日!
“我虽是医者,却没有他那样的仁慈,生死关头我才不管什么朋友爱人,别说皇上拿我的朋友作人质,就是拿住大当家,我也不会屈服,最多事后给他报仇,绝不会受制于人还事事忍气吞声,但是跟了你的话,只要你一天是王爷,我就会被迫受制,甚至象弟棣那样上一趟街不知要受多少人的笑骂,各种难听难堪难受,他都装聋作哑,没人听他哭诉抱怨吧?因为他都是寻个僻静处自己发泄一通,回来便带了如常的笑容,据说他是单朗的小活宝,你以为,我也能做那样的活宝吗?”
三儿言毕冷笑,带了隐忍的哽咽,惠王叹息无语,门外的单朗早就呆滞,要不是听三儿说起,他哪知道街头路人也会欺负他的小活宝?从前他名声不显,小活宝也不会受人关注,如今他是朝野皆知的辅君重臣,简直头顶光环,满身荣耀,却没映照到小活宝,反而让他为人所诟,虽不曾亲耳闻听那些恶语,但是凭想像就知道有多恶劣,再加上端木霖的存在,小活宝的风评只会越发糟糕!
单朗痛心自责,思及昨晚之事,更是愧痛揪心,甚至不敢在此时面对小活宝,于是留书桌上,只说明日新帝登基,今晚宿中宫中便于明日行事。
白尘回来就只见着如此简信,心里虽微微难过,但是庆幸更多,因为不想让小狼哥哥看到他毒发的样子,那肯定很难看,比当初被人那样了还难看吧?
别人施予我的伤害只会让你恨,但你变相施予的,只会让你痛,所以不让你看见我的痛,你便会以为我安然如常,至于下个月的十五日会不会被你看见,那并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你是否在十三日继续外宿,如果是,那么你将依然看不到我毒发的丑态,如果不是,我会很高兴在你怀里痛得死去活来,那是你宁可心痛死,也绝对不背叛我的证明!
你说过同生共死的啊!我都作好死的准备了,你为什么不来?
别说你是不忍我毒发痛苦,这不是爱我,这只是代我言败,纵然那人只得到你的身体,我也败了……
你的一切都属于我,别说与人分享,就是被人沾到一丁点,都是我守护不当的缘故,自己的东西为他人觊觎,继而为他人享用,一步步败下来,都是自己的错!
所以我不怪你,我只恨我无能!
或者喜欢真的不代表合适,只要合适了,终会喜欢,双大哥也说过,所谓恩爱夫妇,习惯而已……
你会习惯他吗,小狼哥哥?
第78章
宝德十一年四月十五日,太子即皇帝位,改年号成顺,大赦天下。
单朗随帝谒见众臣时,白尘独卧京巷小店中忍受挖心噬骨的痛,因为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毒发时的丑态,所以一早就避入此处,本以为要独自捱过痛苦时光,谁知路上就遇到一个多事的家伙。
仁武候初时不知道白尘为何清早就投宿小店,直到白尘毒发,他才惊怒而心疼,果然的,皇上一走,白尘便不能按时服用如意丹,可是单朗不知道吗?
心中万般疑惑却无暇探问,小人儿疼得咬牙切齿却不发出一点声音,叫人如何不心疼?又如何忍视?却又如何不拥之与抚?
个多时辰后,白尘松开了紧咬的丝帕,虚弱却得意地笑,“逍遥丸,不过如此!”
仁武候按下满心酸痛,含笑点头,“虽只如此,却只有你能无声忍受,此时先别说话,好生歇会儿。”
白尘闭目以答,仁武候绞了帕子擦去小人儿脸上的汗,见那玉白颈上也有汗渍,想来身上也被汗湿,可惜不能宽衣予拭,听小人儿呼吸渐平,轻轻拉起小人儿揪在胸前的手,摊开来,那手掌上竟有依稀血痕,可怜小人儿痛成这般也不曾喊出一声,逞强或是倔强,还是因为身边没有可以撒娇的人?
细心却也简单地给白尘擦洗一番后,仁武候买来精致粥食,一直在店家的小火上热着,守着白尘醒来才盛上去,候着白尘吃好了又送上适口的热茶,却见白尘眼中闪泪。
“你且耐着多喝些,我略略放了些盐,只因你流了太多汗……”
“我没嫌难喝,本想谢你照顾我,但又恼你瞧过我之前的丑态,更恼你一路跟来,今日太子登基,你本该上殿贺颂……”
“今日纵然天帝上朝,我也只会伴你此处,你若自以为那般痛苦模样是丑态,来日我若病痛难耐,必定请你前去观望,由着你看回去就是了!”
白尘失笑,抹去眼角泪滴,乖乖喝了盐咸的水,口感极差,心底却熨贴,听仁武候问起此事根由,本不想道与他人,却因受人照顾而自觉亏欠,何况仁武候不属于那个家里的一员,又为人耿直坦率,虽出身武将却有温良君子风,算得意气之交吧!
白尘将那日不意偷听到的话原样道来,仁武候冷叹冷笑,“我虽猜到某人会挟私以谋,却不料早有庇护者为其谋算,只是某人未免太过激进,你也不该独自承受,就算不与单朗明言,最少暗示一二……对不起,我不该过问你的私情是非,只是我以为爱人之间应该毫无隐瞒。”
白尘涩然冷笑,“我向来信从他,他若撒谎,我便只能说假话,他若隐瞒,我也不会道明底细,何况这事是我咎由自取,要不是为了我,他也不会拘于朝中,我却不是为了如意丹,更不是忠君之事,只因他说过,他二哥曾叮嘱他忠于职守,你知道他二哥是什么人吗?”
仁武候点头,“我朝第一男后,凤麟君。”
“嗯,那是一个大智大善,却似乎永远纯真的人,也是单朗曾发誓要为之努力,令其幸福快乐的人,但我以为这背后还有一个缘故,当年他哥夫为了他二哥才会不做皇帝,他二哥虽乐于闲居,但也有愧于心,所以才会希望单朗效忠大凤,替他哥夫守好这片锦绣江山,如今单朗辅佐新君上位,他二哥必定满怀欣慰,这同时也是我的慰藉,因为他二哥是我的活命恩人,当年他二哥替我引开追兵,自己却中箭堕江,这份大恩,我终生报之不尽,所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单朗成为大凤的守护者,好叫他二哥不再负愧于心。”
白尘唇角含笑,眼角却又滑下泪滴,自鄙般狠狠抹去,“我不后悔,不管失去什么,我都不后悔!”
自我催眠的强调罢了!仁武候心下怜惜,又倒了一杯茶来,见小人儿微皱眉,于是笑哄,“这杯是甜的,也是当日你在我家喝过的那种八珍茶。”
“你趁我睡着了去买的吗?可是很贵,以后不要了!”白尘话虽如此,倒也喝得高兴。
仁武候含笑看着,心里想的是小人儿说的以后,可惜不是他期望的那种以后,可喜那种以后有希望达成。
“这个月是捱过去了,下个月,你打算怎么办?”
“不用你管!”白尘把茶杯塞还回去,三分着恼,七分孩子气。
仁武候笑叹,“我不是管你,而是想征得你的同意,准我帮一下我的朋友,他身受毒物控制,脾气又倔得要命,我纵然有法子配制如意丹,只怕他也不会领我这份情,因为他是恩怨分明到锱铢必较的人……”
“你才锱铢必较!”白尘原本翻身睡去,此时一下就坐直了且轻推对方一下,“你能配出如意丹我还跟你客气什么?只是我听卫平说过此类药物是大内秘制,也有人设法解毒均未成功,你却说有法子配制,所以别怪我疑心你,究竟是真的能配制,还是某人的庇护者为其谋利的法子,原就是出自你的谋划?”
白尘不象说笑,仁武候当即肃然,“你怎么疑心都无可厚非,我也不赌咒发誓说与我无关,只是很想知道,我若果真参与其中,请问我参与的理由是什么?”
白尘愣住,是啊,他又不是皇上的心腹臣子,近年也不得皇上重用,就算献计以献媚,皇上也未必召见取用,何况为一个即将离朝的皇帝谋算他人,究竟有什么好处?而且他不是谄媚小人,别说离朝皇帝,就是新上位的君主,他也不曾奉承讨好,穿着一身朝见礼服,却跟个卑鄙小人跑到这种旮旯小店来,奴才狗腿子似的服侍一通,最后还被小人恶意歹猜……呃,这个小人太坏了!
白尘汗颜,却冷笑,“人心难测,谁知道你的理由是什么?保不定你是喜欢我呢?设计了这么恶毒的法子离间我跟单朗,然后从中取巧,但是可能吗?就算单朗背叛了我,甚至抛弃我,我就一定要跟别人吗?”
白尘纯属说笑,仁武候却越发沉肃,丧气般,却也鼓劲般叹了一口气,“我若喜欢一个人,绝不会设计取巧,虽然我做不到笑看他跟别人幸福,但我会守护他的幸福,所以今后的如意丹就交给我,每月十四日,我会送到你的手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们在茗仙楼见面……”
“不要!搞得偷情似的!再说你都能配制了,一次多配几颗岂不省事?”
仁武候微愣,随即苦笑,“我只说有法子配制,不是我能配制,而且如意丹不能存放服用,内中有诸多玄妙非你我能解,但你放心,我每月必然配得一颗就是,你若不高兴约地方,可以去我家里,什么时辰都可以,我会全天等候。”
“你喜欢我?”白尘疑问似肯定。
仁武候则直接点头,“我喜欢你,也不否认曾想不惜一切代价得到你,但是比起一份以爱为名的伤害,我更愿意以诚相待,换你待我如兄似友,倘若你厌恶我的喜欢,再也不想见到我,那么我会消失,如意丹会由别人送交给你……”
“不用别人,我上你家拿就是了,还可以混些好吃好喝呢!至于你的喜欢,那是你的事,以前凤步鸣也喜欢我,后来改邪归正了,跟他一样,我也会真诚交你这个朋友,然后你会发现我是极端恶劣的坏人一个,自私又阴暗,最后会庆幸你的喜欢没得到回应,否则象我这样的祸害,谁惹上谁麻烦,单朗就是例证,他原来是多洒脱惬意的人啊,被我一步步带害到现在,只怕再也没机会做回以前的逍遥候了!”
白尘半是说笑半惋叹,仁武候也是淡淡一笑,然后转换话题,不想小人儿溺于长歌当哭的忧思中。
“小妹已相中探花郎,对方也有意,而且慎重稳沉,已经遣信家中,不日便会请媒提亲,昨日小妹还要我代她谢谢你……”
“不用谢我,谢某人的庇护者吧!他若不许口,我也不敢做这几乎掉脑袋的事,何况我的初衷只为朋友,说起朋友,某人也是一直以此为名不断伤害我,起初我还疑他故作憨傻,那日偷听他跟那位谈话,我才确信他果真有些白痴,所谓傻人傻福,说的就是他吧!”
仁武候苦笑认同,再次寻些轻松话题打岔,又听白尘对行军之事有兴趣,于是把自身所历战事当作故事一般讲给白尘听,如此便将大半个白天打发过去,之后退了房间,在巷口的小摊上吃了面条当晚饭,本想把小人儿送回家,奈何小人儿不允,只得依依目送,满怀难舍却也满心愤懑——端木霖,该死!
该死的武长青,居然勾引他的人!单朗怒不可遏,但仍极力按捺,一直盯着仁武候转身离去,他才疾步追上已经到了家门口的白尘,“你上哪儿去了?”
白尘不料单朗会出现在身后,所以微微吓了一跳,捂胸笑道:“你弄出点声响好不好?我以为你还要晚些时候才回来……”
“所以你就在外面玩到现在?”
白尘愣一下就笑,“是啊,你又不在家嘛,我一个人很闷……”
“所以就去找别人?”单朗有些咄咄逼人。
白尘侧头想了想,还是笑,“你怎么了?感觉你一肚子火气,或者饿了?可是今日宫中有盛宴……”
“你呢?又是跟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吃了什么样的宴?”
单朗气急败坏,白尘的笑脸撑不住了,主要是没精神,毒发的时间虽不长,但是需要挣命一般的力气才能忍受下来,之前虽在小店歇了一阵,但是一路走回来便消耗了之前恢复的精神,还以为撑点乖巧的笑便能哄好单朗,现在看来,似乎适得其反。
白尘闷声叹息,一手伸向单朗,“扶我回去,我都走累了……”
“走累的?”单朗并不搀扶,目光上下打量,仿佛要透过白尘的衣物查看身体的疑点。
白尘再次叹气,收回手来往前走,感觉单朗在身后愣了一下才追上来,于是觉得好笑,此时的小狼哥哥简直浑身泛酸,眼里却快喷火了,但是越生气越好,说明还在乎,还喜欢……还没接受那人。
单朗泄愤般扯着白尘进了家门,听白尘呼吸急促,一时有些心疼,又有些懊恼,直接把人揪到浴桶边,撕扯般要脱白尘的衣服。
白尘一手按住衣带,一手推开单朗,“你别惹我,现下没神气跟你闹,有什么事都等明日再说……”
“明日你就不是偷人,而是跟人私奔……”
“单朗!”白尘吼了这一声,却似泄掉最后一丝力气般,几近虚脱地拄在浴桶上,微微侧头虚瞄着单朗,“你讨厌我阴阳怪气,自己却每句话都夹枪带棍,要不是没精神,我绝对奉陪,你若信我就不要胡言乱语,若不信,凭我解释得如何完美,你也会猜忌在心,所以要么别问,要么等我明日给你解释。”
“不用了!”单朗掉头就走,“我近日都会宿值宫中,你自便吧!”
嗯,你走好!白尘苦笑叹气,挣命般草草净身,垂死挣扎般爬到床上,抓过单朗换在床边的一件中衣,紧紧抱在怀里,深深嗅那上头的气息……安心了,睡吧……
第79章
勤省殿值房内,单朗埋在一堆文书里,新帝年幼,丞相病辞,朝中官员良莠不齐,内阁要臣心思不一,新科进士尚需磨练,诸多贡生也有待考察备用,因此多数要务都得亲自处理,然而真正累人的却非公务……
已经在宫中宿值七日,每时都盼望小活宝来看他,可是小活宝不曾请言入宫,究竟是太过懂事,不想打扰他公干,还是心有他念,甚或与他人欢乐别处?
新帝登基那日,自己忙于各种事务,只以为小活宝会乖乖在家,谁知竟跟别人在外面玩到天黑,那个别人也未免太过放纵,竟然穿着朝见礼服满街乱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