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妞这话就是在暗指罗定是要谋夺他侄儿们的家产,罗家的长辈们闻言都皱起了眉头,他们是信得过罗定的人品的,但是外面的人不知道呀,这传来传去的,传成什么样就不好说了。
罗定看牛大妞还是贼心不死的在继续污蔑他,不想被人泼脏水的罗定对着家塘里的众人说道:“一会麻烦几位叔叔跟着她回家,把房契与地契都找出来,当着大家的面用箱子锁好,然后箱子交给村长,钥匙则交给六爷爷,由他们两个代为保管。等到小山长大了,就让他自己去你们家里把东西给拿回来,我是不会经手的。”
众人闻言连连点头,都在赞叹不愧是罗定,果然好人品。
那一边的牛大妞还想要在说些什么,但是她的话已经没人在想要听了,正好这个时候二根子驾着马车把两个孩子从牛家给接回来了,罗五叔拿过放妻书往牛家人身上一丢,再也没有理会他们,带着一众人出门去接孩子了。
第22章
那一天,罗定回来的很晚,因为已经知道他离开是干什么去了,所以沈晨霭在给罗定开门的时候,并不意外他会抱着两个孩子回来。
罗定已经提前打过招呼,所以陈婆子这时候还留在罗家没有走,屋里面点了好几盏油灯,将屋子里照的窗明几亮,一时间到还真的有些灯火通明的意思了。
罗定一路将那两个孩子抱进屋里,小一些的男孩子此时已经在罗定的怀里睡熟了,大一些的那个小女孩则一直都在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他们。
罗定将这两个孩子都放到炕头,小女孩立马就将熟睡的弟弟挡在身后,如同一只炸了猫的小猫一样,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们。
见女孩这样,罗定也很头疼,这两个孩子一直都是由牛大妞养着的,想也知道她对着这两个孩子,是绝对不会说自己好话的。
小的那个还好一些,他年纪太小什么还都不懂,大的那个如今已经六岁了,也到了记事儿的时候,总这么带着情绪对抗他们可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沈晨霭看着那两个小孩子,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他小长这么大,没人教过他要怎么哄孩子,而且这两个孩子要怎么称呼他才对?
叫哥哥?好像差辈了。
叫叔叔?这好像应该是罗定的称呼。
那叫伯伯貌似也不对,要不是叔婶!!!呀呀呸,乱想什么,本来他和罗定的关系就够复杂的了,在这么一瞎想,就更乱套了,头疼的沈晨霭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把已经跑偏的思维在转换回来。
没有理会沈晨霭的胡思乱想,罗定指着那两个孩子冲着沈晨霭介绍道:“这是姐姐叫月桂,今年六岁了。睡着的那个是弟弟叫小山,今年一岁半。他们从今天开始就与咱们一起生活了,这里今后就是他们的家了。”
说完又指着沈晨霭对着月桂说道:“在家里你们要叫我叔叔,叫他小叔,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要听小叔叔的话,不许淘气。”
小女孩闻言畏惧的看了罗定一眼,低下头没有说话,沈晨霭这时候才来得及将那两个孩子都看清楚。
只见睡在那里的男孩身上只穿着一件肥大的外罩,下面没有穿裤子,外套从上到下直接将他裹起来,只露出两双灰扑扑的小脚丫。
女孩的样子到还能好一些,最起码她还算得上衣装完整,只不过那件衣服和裙子都已经短了一节,浆洗到退色就不说了,裙子上还有几个口子都没有缝上,现在都快要被扯成窟窿了。
沈晨霭看着那两个孩子的样子,觉得心里面酸酸的,小男孩罩着的那件外套沈晨霭很熟悉,那是今天早上罗定出门的时候穿在身上的那件。
陈婆子已经是当奶奶的人,她最看不过眼的便是孩子受苦,走到火炕边上,抚着女孩干枯发黄的头发说道:“已近深秋夜里天凉,怎么穿这么一点就让孩子回来了?给孩子带过来的衣服那?快找出来我给他们换上。”
罗定闻言紧皱着眉头说道:“没有,明天找裁缝来给他们做新的吧。”
“没有?”陈婆子诧异的看着罗定,现如今那家的孩子没有几身的衣服,棉的穿不起,不是还有麻的吗,怎么着也不能让孩子就这么光着身子出来呀。
陈婆子一问,罗定刚压下去的火气就又上来了,当初为了避嫌,牛大妞回家收拾东西的时候罗定并没有跟去,后来听跟着过去的人回来与他说,说是那个家里除了不好搬动的木柜,和拿起来过于显眼的几床破被褥,其它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就连那几张房契与地契,还是他们押着牛家人回到牛村现取的。
这两个孩子原来的家里,已经空的连耗子都不愿意搭理了,好几个人在屋子里面翻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一样像样的东西出来,罗定怕孩子冻着,就用自己的衣服将他们两个包在一起抱了回来。
陈婆子闻言是连连的摇头,牛大妞这心思是一点都没有留在孩子的身上,都是当妈的人,她怎么就能够舍得了那?
叹了一口气的陈婆子蹲下身子,与小女孩商量道:“桂姐儿,我是陈奶奶,奶奶带着桂姐儿去洗澡澡好不好?保正给桂姐儿洗的白白的,香喷喷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月桂听着陈婆子的话眼睛发亮,但是她还是很担心自己的弟弟,于是她怯生生的说出了进屋之后的第一句话:“弟弟也洗。”
陈婆子弯腰将小女孩抱进自己的怀里,哄着她说道:“弟弟在睡觉,咱们不去吵他,等到弟弟睡醒了,奶奶再给弟弟洗澡澡。”
眼见着陈婆子将月桂领到西屋洗澡去了,沈晨霭便开始在炕柜里面上下翻腾,想要找出一些孩子们能用的东西,可惜这个家里从来就没有预备过那些东西,所以任凭沈晨霭怎么折腾,也没能找到他想要的。
就在罗定瞎折腾的时候,陈婆子已经抱着洗好澡的月桂回来了,她将小女孩擦干净之后用薄被包好,放到炕头让她等着头发自己晾干,然后拿出针线开始给月桂补她那一身都是窟窿的衣服。
罗定看着那两件已经破的不成样子的衣裙,对着小心缝补的陈婆子说道:“婶子,那几件衣服就别补了,反正月桂穿着也小了,就留着做摸布吧,等到明天裁缝来了,再给月桂他们做新的。”
陈婆子闻言也没有将手中的针线放下,她一边继续自己手中的活计,一边对着罗定说道:“小山倒还好,那是个男娃,年纪又小。桂姐儿现在可是没有衣服穿的,明天裁缝给量身的时候,难道要叫桂姐儿光着身子吗?现在把这身衣服给补补,明天好赖能顶一下,等新衣服做出来再换也不迟。”
罗定闻言也觉得自己是有些粗心大意了,月桂毕竟是女孩,不能如同小子那样撒开了养,等明天叫裁缝过来量身的时候,还是顺便给这对姐弟挑一些衣服先穿着,在裁缝们把合身的新衣服做出来之前,就让他们先对付一下吧。
想到要教养一个女孩子,罗定就觉得头疼,在看看沈晨霭那副手脚无措的样子,想必也是不会的,所以罗定对着那位一直都在烛台下补衣服的陈婆子说道:“婶子,本来咱们都是说好了的,雇佣您过来只是帮我照顾晨哥儿的,但是你看如今晨哥儿的病也都好了,家里却又多了两个孩子,我们俩你是知道的,根本就不会照顾这么小的人,所以我就想着晨哥这里您就可以先放下了,我以后每个月给您加200文大钱,麻烦您帮我们照看一下这两个孩子,您看成吗”
陈婆子闻言笑笑回到:“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喜欢这两个孩子,也愿意照顾他们,至于晨哥儿,也和原来一样,需要我的时候我就过去搭把手,反正不过是举手之劳,也累不到我。”
罗定闻言真的是太感谢她了,陈婆子好奇便像他问起了罗家村的事情,听到牛家已经给牛大妞找好了下家之后,陈婆子默默的想了一下说道:“咱们凤城就这么大的地方,谁家有个事的时候,街坊四邻里准能有人知道的。这事儿你们就等着看吧,不出几天一准的能有消息传出来,到时候我打听到了,立马就告诉你们。”
她要是不提起来,沈晨霭都快要忘记陈婆子还有着浓烈的八卦属性了,这城里面的大事小情,少有能逃过她的耳目的,这一次的事情她既然已经开口了,那他们只要安心的等待消息便好。
第23章
陈婆子的话很是很可信的,这一天,沈晨霭正抱着小山,把炖好的鸡蛋羹一点一点的喂给他吃,而另一边罗定那里,他正在小心翼翼的给小月桂剥着白煮蛋的鸡蛋皮,那个鸡蛋刚刚出锅,还有一点烫手,很自然的蛋皮也就不是那么好剥的。
两个孩子现在都已经穿上了新衣服,裁缝们根据陈婆子的要求,做出来的衣服都要比两个孩子的实际身形大上一些,那些多出来的尺寸,是给孩子们预留的生长空间。
这两个孩子看着都有很明显的营养不良,都是头发枯黄体型消瘦,请大夫过来看过之后,说是小的时候没有喂养好,已经有一些伤到脾胃了,要是想要孩子们的体格壮实起来,以后必须要加倍小心的调理才行。
本来沈晨霭现在正在吃的那一副药膳大骨汤,是很适合这种体质虚弱脾胃失调的人来进食的,但是那里面毕竟还是有药材的,大夫也担心孩子太小受不得药力,便叫罗定以后每天都要给孩子们吃一个鸡蛋,用鸡子相对温和的性情来调补孩子们的身体。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小月桂对他们的警惕之心已经消减了大半,渐渐开始信任他们的小女孩,现在已经不用一边看他们的脸色,一边说话了。
而小山这个孩子,除了第一天晚上过来睡醒的时候,哭了一会之外,其余的一点异常的地方都没有表示出来,大大方方安安稳稳的就在他叔叔们的家里住下了。
就在他们两大两小一起吃早餐的时候,陈婆子突然就风风火火的走进来了。
罗定见状,将手中剥的到处都是坑洼的煮鸡蛋递给了月桂,自己则冲着快步走进来的陈婆子问道:“婶子,这么急急忙忙的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陈婆子进屋之后往炕头上一座,满脸兴奋的对着罗定与沈晨霭说道:“我打听出来牛大妞的那个下家是谁了,就是住在城北面的老岳家。”
罗定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对着陈婆子说道:“婶子是说那个牛大妞是嫁到城北的岳九盐家里去了?”
陈婆子闻言拍着自己的大腿狂笑着说道:“人是进了岳九盐他们家没错,但可不是嫁进去的,牛大妞是被她父母以60两的价格给卖进岳家当奴婢去了。更可笑的是牛家人还对外还说他们家签的是典妾的文书,一问年限就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了,这是想骗谁呀,也不仔细的想一想,谁家会花60两银子典一个三十多岁的妾进家门。”
典妾这个词语对于考古出身的沈晨霭来说并不算陌生,在中国的古代,妾的地位十分的底下,一般来说与货品无异,主人家纳妾之时给的资银叫做‘买妾之资’,从字面上就可以理解其意思,既然是买回来的东西,主人家自然是想用就用,想卖便卖。
这一点在宋朝的时候尤其突出,宋时官宦权贵之家,男主人之间相互赠送美妾在当时是很流行的一件事情,那些被送来送去的妾室们若是有了孩子,男主人与当家主母若是认下了,那便算是庶出,好歹还能有个身份,若是不认那孩子便会随妾室的户籍,妾是良籍,孩子便是良籍,若是连妾也不算,只是一个美婢,孩子自然也就只能是贱籍。
至于宅斗小说当中经常会出现的宠妾灭妻的桥段,除了皇宫之外,在其它的地方都需要非常特殊的条件才能够形成。
第一条便是主母的娘家落魄,她本人还要肯定不能生育。第二条便是妾室的身份特殊,主母不能随意发卖,而那个妾室除了长了一张狐狸脸之外,还得有一颗狐狸的脑子,不然是保不住命的。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家里男主人的脑子必须进水,而且是得进到无可救药,这样他才能对外界异样的眼光全然不顾,安下心来宠他自己的爱妾。
而抬妾为妻,那就更不容易了,中国古代自周朝开始,就已经很明确的提出‘毋以妾为妻’的口号了,而唐、宋、明、清朝的法典婚律上更是很明确的记载了给予以妾为妻之人的惩罚。
《唐律疏议·户婚律·以妻为妾》:“诸以妻为妾,以婢为妻者,徒三年。以妾及客女为妻,以婢为妾者,徒一年半。各还正之。”
《宋刑统》卷十三条:“诸以妻为妾,以婢为妻者,徒二年。以妾及客女为妻,以婢为妾者,徒一年半,各还正之。若婢有子,及经放为良者,听为妾。”
看到没有,以妾为妻的人不但双方都要蹲监狱,而且监狱蹲完之后还要各还正之,也就是说出来之后原来是什么身份就还是什么身份,这场大牢算是白蹲的。所以别说是达官贵人了,就连普通的百姓人家,也少有这么干的。
后世的《金瓶梅》与《红楼梦》中都有抬妾为妻的故事,但是这两篇故事都是明清时期书写的,那时朝廷对于以妾为妻的惩罚是‘凡以妻为妾者,杖一百。妻在,以妾为妻者,杖九十,并改正。若有妻更娶者,亦杖九十。’
两相一对比,惩罚力度小了不少,而且满人在入关之前,各位福晋之间的地位并没有明显的尊卑,而明朝经元之后,正妻在家中的地位也没落了不少,所以这种事情在民间应该还是会有的,但是在官贵人家,只要是他还想要头顶的乌纱和脑袋上的爵位,就没有人敢明着这么干。
妾的地位虽然卑贱,但是确实是有人需要而且市场巨大,在加上真的有很多急等着用钱又不愿意卖身为奴的平民,所以典妾这个行当也就应运而生了。
典妾,看着两个字就能明白它的意思,是好人家的女儿典当为妾,既然是好人家的女儿,那么她自然便是良籍,既然是典当的那一定就会有个时间,并且允许女孩的家人赎人,这样的女孩主人家可以转送,但是无权打骂,更没有权利决定她的生死。
所以这样的女孩典当的时间到了之后依然是自由身,期间其所生的孩子归男方所有,若是无所出,则时间一到便可自行离开。
虽然是这样,但是典妾对于女孩及其家人来说依然是一件与极其名声有损的事情,不少人家有这个心思的,也都是偷偷摸摸的干,如同牛家这样肯大声说出来的人家,还真的是闻所未闻,不过刚刚陈婆子说的什么好像牛家还不止是典妾,他要是没有听错的话,他们家貌似是把牛大妞给卖成奴婢了?
奴婢是贱籍,在律法上面的地位等同于牛马驴羊,除非主人家心善放你从良,否则这辈子都是他们家的‘牲口’。
既然是‘牲口’当然是没有人权的,是生是死全凭主人家的心思,只要主人家能给出一个理由,不管合不合理,官府都不会细问一个奴仆的生死。
典妾和卖身为奴这两点可是有着本质区别的,牛大妞她爹娘到底办的是哪一种文书?
见屋里的人都对自己的话题十分的感兴趣,陈婆子也不藏着掖着了,很是肯定的说道:“一定是卖了的,岳家那边请的是牙婆而不是媒婆,所以牛大妞不可能是嫁过去的。典妾的话现在的行情大家都知道,黄花大姑娘也不过是一年20两银子,她们家的牛大妞都三十多了,凭什么典出60两的价钱,大家又不是傻子,想一想不就全知道了。更何况岳家请的那个牙婆我熟的很,她亲口承认了牛家是把牛大妞给卖了,这还能有假不成。”
罗定闻言点了点头,颇有几分玩味的说道:“既然是岳九盐的家里买了她,那我就放心了,那个家里可不是好混的,牛大妞这一回要是在折腾,那可就真是在找死了。”
陈婆子闻言低笑了一下回到:“谁说不是那,这可是天堂有路她不走,地域无门偏要闯,在罗家好好的嫡妻不做,这下好了,被她爹娘卖进了鬼门关,这回想要再翻身,以她牛大妞的性格,那是真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