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宋敏大惊。
既然不是奉旨查抄,他们就不敢进来一步。
刘市这小儿,是本王疏忽了。
我一边安慰了几句宋敏,一边要了纸笔,却不知写些什么。
这一波全然不曾有半分消息,想必是做足了功夫要栽我。
却不知皇上心意。
此事可大可小,只看皇上一个心念。
我摸不清这其中曲折,只能上了折子先表一通忠心了。
晚上吃饭,心中不乐,也吃不下。
王妃看见本王放了筷子不吃,只是对着桌子呆看,道,“此事之后,阿敏同王爷回南岭吧,京中固然繁华,却也并不是清静安宁之地。”
“本王想不通。”
“王爷有何想不通?”
“这都五年了,什么事都没有,为何这时候又这样。何况,哎!”
“何况阿敏还是舅舅的亲外甥女?且不提皇室哪有亲缘血脉之说。
阿敏便只想问一句,王爷就这么断定了,此事定是刘山巾的手段?”
“除了他,本王何曾还与人交恶。”
“若当真不是呢,若王爷富可敌国,贤明远播,若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呢?”
“你讲的本王何尝不曾想过,只是本王的一分一毫都是那人给的,若是想办我,早就办了,何必等到今日,又拿这么个没什么分量的罪名安给我。
不说贤明不贤明的话,满朝文武又哪个不知道本王就是一个只知玩乐的纨绔。
那样的念头,便是动过,也得有人信。
何况,我信他。”
“信谁?皇上?”宋敏问。
我不语,还能有谁。
如此又过了几日。
“府中自有谋士,阿敏不懂这些,只是看着王爷每日不闻不问,当真可好吗?”
我自己同自己下了半盘棋,抬头看她,“此时能怎么着呢,恐怕正有人守在暗处等着抓本王的把柄,且再等等看。”
“王爷以不变应万变。”
“是着实没的可做,顺天听命吧。”
“可……”
“近日想吃你做的汤,你做些与本王可好?”
“那,是,臣妾这就去。”
我是赌一把,我也向来爱赌。
要我的命便要了,反正孑然一身有何可惧,连累宋敏既委身于我,可刘氏宋氏两族定然要保她一命。
总之这样的日子总有一天,或迟或早罢了。
刚吃了早餐,只听外面报上来,参知政事云大人来了。
他推门进来,还穿着官服官帽,丰神毓秀的。
他将椅子拉开,兀自坐下。宋敏领着一众人早就下去。
他看了看小桌上下了半盘的棋,道,“这一盘不好,自己给自己设的局,未免太刻意了。”
“你哪看见是自己给自己盘的局,”我心中气恼,没有好气。
“那这眼瞧着都死了半边了,王爷都不动动?”他执起枚黑子,一手扶着袖子,一手轻敲在一处活眼之上,登时解了一半的围。
我看向他,叹道,“你穿蟒袍很好看,衬得起你。”
“王爷不问问这几日朝中局势?”
“你打的那些哑谜本王并不懂,朝里要是有消息自会拿了谕旨来通传。”
“王爷怨清潭这几日没来王府探望?”
“本王出不去,你又如何进的来,只是今日你这样进来了,才真正是奇怪的很。”
他一笑,并不语。
良久,我道,“你何时跟了刘市?”
“王爷以为今日进的来的人,便是同镇国将军是一伙的?”
“本王就是一问,不是就不是。”
“王爷,清潭今日是代皇上来问王爷一句话的?”
“皇上?你讲。”
“王爷信不信皇上?”
“怎么讲?”
“王爷大可无忧,皇上必保王爷周全。”
我将抽开袖子,“这会子讲这些没用的话做什么”。
思衬良久,突然明白,心下宽慰,又对他道,“你吃饭了吗,没吃就在这边吃了吧,月前南岭送来晒好的芒果干荔枝干,想着你爱吃就留好了,一直不得空给你送过去。”
他满面和煦,“王爷不爱吃甜食,不然这些美食,哪还留到了今日。”
我并不好说,其实王妃也爱吃。可总不能说为着那日尴尬,不好意思上门吧。
此间种种,如何是一二言就能说的清楚的呢。
起先我疑他是刘市一党,拿话激他,其实全然也算是试探。
而他来时的话中,也分明是试探本王。他以为本王自己画的局,图谋他意。
都不算高明,真真假假,彼此倒并不一定都看的明白。
只是皇上稍来的这句话全然不可解,既然信我,事情也原本简单。
可又巴巴的送来这句话算什么,谁还是个没出过闺阁的姑娘不成。
若不是安抚又是什么呢?
想不明白,当真想不明白。
我这皇侄儿的心思打小就深沉,每行一步,每说一句话都带着深意。
我只纠结,颠倒也猜不透。
云清潭吃了饭并没待得太久,说了府里有事就走了。
其间同他闲谈的一些,也都不是正题上的事。
只是问道他府上安好,却听他自己说了,其兄林清远封了从五品的武官,正待职。
我口中说着甚好,心中却思量,林清远的性子何时就愿意做官了,当真难得。
府中无事,只是清静,可这云清潭刚一走,刘山巾就上门来了。
我并太愿意见他,因还记着青纲寨的过节。
我叫了他直接进来。
“王爷安好。”他抬了抬手。
我旋着茶杯盖笑道,“好,好的很。”
他自己坐下来,“下官是来向王爷打探点事情尾末的。”
“你问的本王都不知道,要想问,叫大理寺递上官文押本王去审。”
“王爷言重了,下官问的不是这些事,而是云大人胞兄林清远的事件的。”
我笑,“那你更问错人了,本王同他萍水相逢,就见过一面。”
“岂止一面,怕是许多面吧。恐怕还一同生活过……”
我怒道,“胆敢污蔑本王,你……”
他两手一张,“王爷天潢贵胄,下官怎敢。只是那日有位林公子使得好一身好功夫,那一身轻功可跟王爷师出同门呢。”
我拍案立起,“是大丈夫就不说暗话,既然你当日立下与本王不共戴天的誓言,你想做什么就索性挑明了。”
他也站起,负手而立,“奇的是,这位林公子还有一位旧识,王爷就不想知道知道这位旧识是谁?”
我笑,“你当这就拿住本王软处了,你但去动动他们,也叫你看看本王是如何待他们的好。”
他叹了口气,摇头,“王爷只当山巾藏女干,为何不当山巾才是真真正正的忠臣呢?”
我气恼,指着他道,“你是谁的忠臣本王不知,却必定不是本王的忠臣。”
他握住本王指着他的手,道,“王爷恨山巾,可山巾却不能不让王爷知道,这林公子有个旧相识,可是杀父灭门的仇人啊。”
我一怔,仇人?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继续道,“这林公子进京端的不是为了寻亲,而是报仇才真。”
“你……”
“话尽如此,王爷若不赶去阻一阻,只怕以后可有大后悔。”
我拽着他衣服,想盘问,可又终究开不了口。
他笑的得意,拍了拍本王的手,转身离开。
这一出究竟是何意。
皇上大早叫清潭来话,那是叫我按兵不动,只管信他。
而刘山巾一行却是摆明了要激我有所动作。
我此时心中甚乱。
第十一章
翻覆不能心安,我叫来心腹李井,“你将那日交予你查的东西给本王拿出来,重新再看一遍。”
“是。”
及至傍晚。
“王爷这便是江南林家的案宗。”
“可看出什么端倪了没有?”
“实无不妥,林氏世代商旅,江湖仇家也是有的,当日灭门,抓到的匪类都立时自尽了,手段干劲利索,若非当时当地查探,实在难以着手。”
“这现在外面可还出的去否。”
“起先是巡城使的兵马,此时门外都是禁卫军,是昨晚补上来的。这几日一应用度都有人送进来。”
小皇帝是早打定了不叫我乱动弹。
我道,“这几日恐有变化,无论如何把消息给本王放出去,不论如何,看住了云府的林大人。”
“这……属下领命。”
我不知道林清远的仇人究竟是谁,可刘山巾却说的明白,只怕这个仇人,不仅本王认识,还很相熟。
一但林清远报了仇,不仅他自己保不住,还得牵扯出一堆的人。
能将一宗家族灭门之案,办的滴水不漏,查无可查。
除了宫里的,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本事。
见着林清远那年本王是八岁,也正是那年宫里忽召本王回宫。
林清远他一个十岁的孩子带着弟弟如何能从江南孤身走到南岭?
而来南岭又是为何?
后来为何偏又拜入了我授业恩师的门下?
这其间种种问题,宗宗都是本这些时日思量之事。
及至今日,若本王想得不错。
恐怕,林氏兄弟的仇人,不是本王我,便是当朝圣上!
“王爷是打定主意要保云府的二位大人了?”宋敏站在门外,语音幽幽。
“你都听到了?”我看了看她,又道,“本王也不曾想瞒着你。”
“皇上都为王爷打算,王爷却不为臣妾打算打算?”
“你多想了。”
“真要臣妾说的明白么?”
“既然如此,本王倒是愿意听听你的说法。”
“皇上舍卒保车,牺牲林氏,都是为了保住王爷。王爷此时动了步子,不是坐实了是刺客的幕后黑手?”
“所以要阻止林清远乱动弹。”
“可若是真正的圈套正是这样的,只要王爷一跟林清远有了接触,叫人抓住,便是百口莫辩了。”
我笑了笑,“或许我们都想错了,外面是怎样的,本王爷不知道,或许都是没有的事,是我想多了。”
“王爷都叫臣妾自己说出这些话了,你我夫妻二人又何必再打哑谜。”
“宋敏,今日之情我都放在心上了。日后,宋氏刘氏也定会保你周全。”
“臣妾何曾要过周全了!王爷不顾惜自己性命,焉知阿敏不会与王爷同生共死?”
我沉默了半晌,终究对她说,“眼看着他兄弟二人因本王而送命,本王做不到。”
她听了这话,却没忍住,只坐在桌边呜咽起来。
我只也坐在她旁边,饮了两杯清酒。
她慢慢抽泣声止住,转过头看我,“王爷什么时候开始猜疑阿敏的身份的?一开始就查过了?”
“本王到现在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猜测过你是听刘山巾的话的。”
“宋敏就是宋敏,不曾是过别人,是宋首辅的亲女儿,也是刘山巾的亲外甥女。
五年前王爷回京,臣妾第一次见着王爷,你穿着白衣,从白玉桥上走过,愁眉深锁,那日臣妾就心想,如何能将这份愁苦揉解开才好。
这每一句都不曾假过。”
“本王知道。”
“爹爹舅舅都不肯答应这门亲事,阿敏是以名节要挟才得以嫁入王府。”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觉着难过。
她又道,“舅舅不曾告诉过臣妾那些朝堂上的事。
那日王爷言语间探出,臣妾知晓您同舅舅之间的过节所在,是因为臣妾这些年,但凡王爷相关之事,都一一打听过。甚至您爱吃什么,不爱甜的,吃饭快了易噎着都打听出来。”
“本王不是故意问的,你不必多心。”
她笑了笑,“可今日呢,王爷是真真的疑了臣妾的。”
我心中愧欠,“本王……本王这二十三年都活在皇室,一举一言早就习惯推敲了。若今日之举伤了你,你……”
她止住我的话,“今日之事,臣妾是要告诉王爷的,不论王爷问不问,臣妾都是要说的。
这也是舅舅打定好了罢,他告诉了臣妾这些话,也无非向王爷传递这些消息。
臣妾本想在着暗中阻了王爷,却不想终究阻止不了王爷。”
我摇头笑道,“刘山巾心思细,本王不及他,他真真假假,本王都看不清了。”
“王爷……”
我止住她,笑着站起来,“今日你莫担心,恐怕还有变化,他虚虚假假,若不是多此一举故意向你透漏,本王还真要被他诓了。”
“王爷什么意思?”
“本王就呆在王府,什么也不动了。”
我心中敞亮明快,又高兴喝了两盅酒,宋敏只是莫名其妙看我。
刘山巾处事缜密,这画蛇添足的功夫不太像他,可是难免也会百密一疏。
这次环环相投的一串事,安排固然妥帖。可输在一个刻意之间。
他想让本王往外面透消息,保全林清远,以此抓住本王拔脚。
既然皇上,我,还有刘山巾都知道了林清远会有一动,皇上定然先从林清远处做功夫。
防患于未然。
只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林清远的身份过去。
我也不知道林清远究竟要有什么样的动作。
刺客?当真与小皇帝又仇?
那日宋敏同我猜测,或许是皇上的圈套。
若她当真从一开始对我说的是真的,那么也就是这两日才从刘山巾处得到的消息。
也就是,皇上这两日才查清楚事情原委。
若皇上当真保我,他既懂我的心思,必定也会保全林氏兄弟二人!
第十二章
两日安好,不曾有任何事,闲了听听府里的小戏子唱个曲。
余音绕梁,以前却没见着有这些好处。
连着两折唱过,叫赏了几个银锭子。
“王爷小气了。”宋敏围着个银鼠斗篷在旁边坐着。
“怎么小气了?这银锭配这出银钏记,岂不暗合。”
“竟是歪理。”
我笑了笑,又叫人赏了两个金锭子,把银锭子换回来。
宋敏笑,“可不跟王爷一同坐着了,从没见着这样小气的人。”
我笑。只向下面问那人叫什么,怎么以前没见过。
这人禀了名字是红玉。
我奇了,“怎么起的是个女儿家的名字。”
只见那人将布帽拉开,道,“奴婢是女子,因今日唱的这出戏才扮的男装。”
我更奇,王府中何时多了个女戏子本王却不知道。
下面人赶来禀告,原来是那日云清潭转赠的四个女子,这便是其中之一。
因是皇上赏的,也没叫她们做活,只养在家里。却想不到有这一出。
我看了看宋敏,显然她也是呆了。
我向她悄声道,“你当日扮的男装,本王可是一眼就瞧出是女娇娘了。”
她不好意思,暗地里拧了一把我胳膊。
如此又饮了两杯酒。
后又向下面嘱咐了几句,又赞了几句,这才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