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母说的,除了冥界以外,其它五界也都有黄泉,用来引导亡灵去冥界。人界的黄泉就在这里。”
“所以,你就去找他?”陌南央有点生气了,气他对自己的不爱惜。“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黄泉是活人可以随便进去的吗?就算你进去了,这只是黄泉的支流,你若是走错了,去了忘川,你是不是想魂飞魄散!”
“我不在乎。”真珠侧头轻轻一笑,笑的很美,却让人惊心。
“你!”陌南央气急,“你简直是疯子,疯子!早知今日的艰难,你当初为什么不要他,为什么抛弃他,你若不丢下他,他又怎么会死,你现在却要去找他,你凭什么去找他!”
“陌!”落不赞成的皱眉,他怎么能这样说真儿。
陌南央知道自己说的有点过分,可是他就是生气,一个两个都走了,去了,他不能容许自己身边再有人逝去,不是寿终正寝,而是为一些莫名的理由。
真珠脸色苍白的有点透明,他的眼睛却亮的吓人。他一字一句的说:“我不后悔丢下他,抛弃他,如果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
“你……”陌南央无奈了,对于这样的他,突然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去冥界只是想问他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落趁机问道,他这一路上都想问真珠为何这么执着,那天他回来后明明说自己会为了孩子,忘记星儿的,可是……突然间他就坚持去冥界,挡都挡不住。早就想问,又怕伤了他,也就一直没有问。
真珠也没有隐瞒,依旧轻轻的回答,唇角的笑却在那一瞬间消失。
“我想问他,为何说话不算话,为何要失约。”他停顿了一下,陌南央清楚的看到他的眼中有个湿润的东西滑过。“那些话是他自己亲口应允的,是他自己说的,可是他却失约了。”
陌南央沉默了,对于承诺这种东西,他无法说什么,他只知道他现在还欠了一个人的没有还。
过了半响,陌南央道:“你要找的黄泉,就是刚刚来时的那条河,每月十五黄泉水会开,死灵会通过那里回来看看亲人,你可以趁那个时候去冥界。”
“陌你。”落以为他不会说的,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告诉真珠,一时神色大变。
陌南央没有理他,径直上床困倦道:“出去以后记得帮我关门,谢了。”
真珠淡淡一笑,“陌,谢了。”然后拖着不满被无视而咆哮的落出门。
欠了,总该还的,所以,陌南央告诉了真珠。那又有谁来告诉他,自己的那一份该要还给谁?
暗香说这次他会很喜欢这个差事,可是,为何他还没有开始出任务就觉得好累,好累。他知道暗香不会骗自己,可是他真的好想所有的一切都是个骗局。这样他就可以不再去期待什么,也不会失去什么。
他一直不觉的名这个东西会有多重要,但是从碰到暗香的那天开始,他才发现做一个名人原来可以有很多的特权,当然也有很多的无奈。
真的好累,朦胧中闭上眼,背后的剑伤再次开始疼痛。无数次的告诉自己,那是错觉,那不过是错觉,箭伤早已经痊愈,未成治愈的不过是自己的心,是自己的心罢了。
昏暗的小屋中,陌南央脸朝下趴在唯一的一张床上,衣衫半解垂在地上的紫衣上有一大片的暗黑色印记,眼亮的人都立刻就知道,那并是不什么暗纹,而是血迹。肩膀上被层层白带包裹着,印出淡淡的血痕。
“痛……”刺骨的疼痛让陌南央有一瞬的瑟缩,若知道会是如此痛,他宁愿一直昏睡到伤好了为止。
“你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入耳际,陌南央立刻丢下所有的睡意,神情戒备的望向声音的来处。
陌南央循声转过头,看见一个剑眉星目的青年正站在床边看着自己,而子夜已被安然挂在三丈外的墙上,他试着动一下,却发现周身各处的穴位已被点住。从眼前人的衣着、气度,都可以看出他不是一般人。
“你是谁?”事到如今,事事不如人,他反而没有刚才的紧张了,淡定的问道。
“流。”那人微微一笑。
“流?”陌南央困惑的想了许久,想不出来江湖什么时候有个叫这个名字的人。
那人又是一笑,“你也可以叫我暗香。”
陌南央闻言立刻明白了过来,“原来是暗香阁主,多谢阁主相救。”
暗香慢慢摇摇头,“不用谢,我本来就是找你的。”
“哦?不知道暗香阁主找在下这种小老百姓有何贵干。”
暗香笑着俯下身,整个人离陌南央只有一点点的距离,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不小心一动,他们的唇就会贴在一起。
“若不是那把名震江湖的子夜剑,我还真想不出来你就是陌南央,怎么看都该是一个花前月下的贵公子呢。”
“既然认出了,想必阁主也有自己的算盘吧。”陌勉强笑了笑,面上波澜不惊,头却偷偷的向后仰了些许。
暗香摇着手中的扇子,微微笑道:“我救了你一命这个人情你怎么还呢?”
陌南央眯眼,反正自己现在一无所有,大不了就再死一次。“若是阁主想把我招进暗香阁,那是不可能的,我不想杀人,我现在除了个名号什么都没有了,阁主说该怎么还呢?”
“我要的便是你这个名号。”暗香合起扇子指着陌“若全天下都知道逐鹿阁第一杀手陌南央转投我暗香阁,那我的生意就好做了,你若不愿杀人,我自不会逼你,我相信我手下杀手的实力,你意下如何?不过你要是不答应,现在的你走出暗香阁可就会被逐鹿阁的人剿杀哦。”
全天下都知道吗?那么,络绎也该知道了吧,陌南央想了许久,终于缓缓的点头,突然发现有名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至少,能让想知道的人,知道自己的情况。
“好。以后,就有劳阁主提点了。”
从此以后,陌南央就开始了暗香阁的杀手生涯。虽然说不会勉强他做什么,但是杀手之所以会有名是因为他经常出现在人前,若是他一直等着,大概不过一年大家就会忘记他。而且,他也不想做个米虫在暗香阁里坐吃等死,所以他开始接手任务。
每一次都是圆满完成,陌南央的名声也在整个江湖大噪,真的变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他也开始恋上了喝酒的感觉,每一次杀完人他都回去喝,喝到酩酊大醉,喝到吐的什么都吐不出来。
喝到,他可以毫无顾忌的想念一个人,想念一个不该想念的人。
(拾贰)
清晨。
日出而作的小镇,天一亮就开始热闹起来,过了些许时间,店小二敲门说楼下有人找陌南央。
陌南央本来想收拾好去找落他们的,昨天那样把他们赶走,现在静下来想想很是抱歉。没想到才起来就说有人等,无奈收拾好东西先下楼去。
只见雾月等在客栈的楼下,见陌南央下来温柔一笑,“恩公,打扰了。”
陌南央还以一笑,抱拳道:“雾月早,叫我陌就好,若是再恩公恩公的叫,我可就上去了。”陌南央看到她眼中的犹豫,半开玩笑的指指楼上。
雾月本来还有点紧张,毕竟昨天晚上他的那些失态自己都看到了,生怕他看到自己会不开心,现在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还不错。
“陌,今天我来是请你去我家做客的,你救了我家宝宝,我们夫妻也没有什么可感谢的,这次说什么都不能推辞。”
陌南央淡淡一笑,“雾月话都说到这里,陌要是再推辞,岂不是做作了。只是,我有一点不懂,这里施行的是男主内,女主外吗?每次都是看到你在忙。”
雾月一笑,听出了他话里有话。“陌大概误会了,并不是相公不来,是宝宝最黏他,这次出门有点久,所以昨天晚上连睡着都要他抱,此刻还没有起来呢。”
陌南央也不在推辞,淡淡一笑跟着出了客栈的门。
握在手中的子夜剑上的锦囊,在手臂晃动间上下起伏,划出纤细的弧度。
他们住的房子是很普通的竹楼,上下两层,前面有一小片花圃,后面有一块很大很大的空地,雾月说那是慕练武的地方。
他们进门的时候,慕已经起来,正在和趴在床上死活不肯穿衣服的宝宝斗智斗勇。宝宝见到陌南央进门,很不认生的站在床上,向着陌南央挥动小小的手臂。
“大大……大大……”大大的眼睛好像有光要射出来,开心的小嘴半张,不停的叫大大。
慕对于儿子见人就叫爹的习惯很是无奈,见雾月回来像是见了救星,立刻冲到她面前,拎着手中的小衣服,指指站在床上光溜溜的对别人献殷勤的儿子。
“宝宝不肯穿衣服。”
雾月笑着接过衣服,对于这对父子每天的互动忍不住想笑。
“我去给他穿吧,你先带陌去客厅坐坐。”
慕听到雾月亲热的叫陌南央陌,猛地抬头盯着她,他们何时这么亲热了,是因为昨天晚上吗?
雾月走了几步发现他还在发呆,“相公?”
“嗯?哦,好。”慕猛然一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立刻走到陌南央的面前,故作镇定的笑道:“大早上就让恩公见笑了,这边请。”
陌南央微微点头,跟着向客厅走去。每次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幸福,心口就会不停的抽痛,他知道不该这样的,却又偏偏控制不了。
还没有确定他是不是络绎,自己就已经如此在意,如果,他真的是络绎自己又该怎么做?他已经有心隐瞒,不愿相认。
陌南央不自觉的握紧手中的剑,就算确定了他是络绎,难道要把他强行带走?还是默默的祝福?
陌南央苦笑,他清楚的知道不论是哪一个,他都做不到。破坏别人的家庭他做不到,看着心爱的人每天和别人在一起,他依旧做不到。
他是一个正常的人,他会吃醋,他会难过,他会——嫉妒。
如果有一天他嫉妒成灾,他想那一定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他不想自己变成那样,像个疯子一样。
疯子,他身边好像已经有个疯子,不,应该是两个。真珠一个,已经疯到了这里,挡都挡不住。
另一个,已经不在。但是,当时的话他依旧记得清楚,本是无意中的一段对话,却成了抹不去的记忆。
那时还不知道真珠要结婚,不过是大家的玩闹。
陌南央说,“星儿,如果有一天你爱的人嫁给别人,你会怎么办。”
星毫不犹豫的说:“抢过来。”
陌南央尴尬一笑,没有想到温润的他会说出这种话。“若是那个人是他喜欢,他和那个人在一起才会幸福呢?你也要抢吗?”
星想了许久,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脸色有些许的苍白,而后微微一笑。
“那我陪嫁好了,作为嫁妆的存在,只要看着他就好了。”
陌南央当时很震惊,却并没有太在意,以为他不过说着玩,哪里有人会愿意做嫁妆,又不是疯子。
现在他才明白,那种无奈的心情,如果注定不能相守,为了看到他,做个疯子又如何。只是,星即使疯了,依旧没有陪嫁成功,所以他选择了彻底消亡吗?
那自己呢?又该如何抉择?
“慕不要叫我恩公,叫陌就好。”陌南央跟上慕的步伐,貌似很随便的说道,额角却有青筋直冒。他该死的一点都不喜欢他叫自己恩公,这种陌生让他想杀人!
“嗯。陌。”慕浅浅一笑,眼中闪过一抹欣喜。陌南央看到了,大概是被他的喜悦感染,唇边也不自觉勾起一抹浅笑。
已经给宝宝穿好衣服,跟出来的雾月看到了他们之间细小的互动,女人是很敏感的,虽然他们两个并没有发觉,她却看出了这个互动之间的暧昧。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去打破这种平静的时候,宝宝突然叫道:“大大……”
前面的两个人同时回头,雾月埋怨的偷偷捏了下儿子的屁屁,真是不识像的小鬼。脸上却漾起浅笑,“相公,陌武功也很厉害呢,听说,昨儿晚上还在广场上舞过剑,宝宝衣服已经穿好了,你不是经常抱怨没有人能接下你的剑嘛,要不就先不去客厅了,带陌去后院你们切磋一下吧。”
这时两人才发现,走了半天居然还杵在门口,大为尴尬。慕接过雾月怀中的宝宝,逃也是的飞快向后院走去,都没有招呼陌南央,幸好陌南央反应也不慢,立刻跟了上去。
后院。宽广的场地,除了几棵遮阴的大树以外,再无其它。说不是用来练武的,都没有人相信。
把宝宝放在树下让他自己玩,两个大男人拿着剑站在空场地里。望着对面同样提剑的人,陌南央突然有落泪的冲动,四年了,没有人再用这样的姿态望着自己。
虽然和落有过切磋,但还是不一样,因为没有一个人和络绎一样,切磋时是看着他,而不是他的剑。
陌南央先发起的进攻,不过一招他就可以确定,对面这个人就是络绎,即使容貌以变,即使拿着的剑以变,但是招式不会变。就算他很刻意的想要改变,但是,那是一种印在骨子里的东西,别人也许会看不出来。
陌南央和络绎曾经在一起过两年,两年之中络绎的所有剑招,没有一个是陌南央不熟悉的。
每一招一式陌南央甚至都已经学会。
突然,一直没有被打开过的锦囊被剑气划破,掉在了地上,其中装着的布帛轻飘飘的飞了出去,落在了慕的脚边。
慕收起剑,俯身才要捡的时候,陌南央已经来到他身边,快他一步捡了起来。慕了然的笑笑,对于他对自己的防范没有不悦,每一个下手的目标,是每个杀手自己知道的秘密,即使很亲近依旧不能透露,更何况他现在不过是个陌生人。
慕收好剑,拍打了一下衣衫上刚刚落的尘土,回到树下陪宝宝玩,没有看到陌南央展开布帛时,乍变的脸色。
暖暖的阳光下,陌南央背后的伤口,疼痛的仿佛整个人要被撕裂,尤其是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在蚕食。
陌南央望着玩耍的父子,缓缓倒在地上,在意识朦胧的最后,隐约听到了络绎的声音,和以往很多次一样,惊慌的叫他。
“陌!”
他强忍着晕死过去的疼痛,拼着最后一点内力,捏碎了手中的布帛。他不能让别人看到这个东西,更不能让慕看到。
他不能相信这个所谓的好差事会是这样,早知他这辈子都不会打开这个锦囊。
那个布帛上只有一个字。
慕。
自己天南地北的跑来,居然只是为了杀他,这叫陌南央情何以堪。暗香知道他恨络绎,可是他也该明白,比起恨自己对他更多的爱。
因为太爱,所以恨,恨他的欺骗,恨他的背叛。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络绎死,他已经死过一次,清楚的知道那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感觉,他不想让络绎也感受一次,他不想。
“痛……”细微的呻吟从床上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的陌南央口中发出。慕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为他擦掉,因疼痛而流出的冷汗。
握在手中的手指依旧纤长,却没有以前的温暖,有的只是手心中如同过水般的冰凉。陌南央的衣服被拉开,从肩膀到腰部被一种青黑色如同树根般的东西包围,细小的纹理刻印在肌肤间,看起来异常可怖,那些根茎一样的东西最后全部向心脏靠过去,有一些已经伸了进去。
如果肌肤是透明的话,大概可以看到被青黑色树根包裹起来的心脏。
慕盯着那些如同会走路的树根般的东西,他清楚的知道陌南央晕倒的原因。看到他肩上怎么多年已经没有消去的箭疤,他就难过的想要杀人。